民国时期儿童图书馆馆员的阅读指导思想述评

符夏莹 刘劲松

(江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西南昌 330022)

民国时期，儿童图书馆馆员被认为有指导儿童阅读之责*民国时期，儿童图书馆主要有单设儿童图书馆、公共图书馆附设儿童图书馆(室)、小学图书馆和中学图书馆4种类型。本文的儿童图书馆，指单设儿童图书馆、公共图书馆附设儿童图书馆(室)，小学和中学图书馆不包括在内。。关于其阅读指导的内容，引起学者的广泛讨论。这些讨论促进了当时儿童图书馆事业的发展。了解这些讨论，对深化认识近代中国的儿童图书馆事业，不无积极意义。

1 谨慎地选择图书

图书馆界普遍地认为馆员要谨慎地选择图书。刘国钧提出：“管理员的责任，自然以选择书籍为最要”[1]。张九如等认为：“儿童图书，不在数量之多，在于有用，尤在于能够活用”，否则容易产生以下弊病：“浪费图书馆经费”“枉费儿童的精神和时间”“徒然占据庋藏地方”“易给儿童以不好的影响”[2]1。不仅如此，图书选择也引起了教育部的高度关注。1933年，教育部对儿童图书出版划出15条禁令，包括：旨趣与国情不相适合者；意义近于诲淫诲盗者；精神近于萎靡、颓废、悲观、厌世者；情事近于侥幸、谲诈、谑浪、怨恨、刻薄者等[3]116-117。

鉴于儿童图书选择的重要性，图书馆界对此进行了大量研究。张九如等从客观和主观方面确定选书标准：客观标准，按照年级高低选择图书。高年级儿童，可选内容较高深、适于思维、篇幅较长的图书；低年级儿童，可选内容低浅、富于想像、篇幅简短的图书。主观标准，积极方面，内容包括可使儿童生活丰富的、可涵养儿童品性的、可引起儿童的读书兴味的、可发扬儿童自治能力的、可使儿童发扬国家文化的等12点；消极方面，应避下列各类图书：与本国国情十分不合的释述、述及下等社会的行动言语的、记录战争时候杀人流血的野蛮行为的等15点[2]1-5。

杜定友认为儿童图书的选择要从社会、儿童和书本三个方面考虑。他认为儿童所处的环境不同，选择书籍的目标也不同。所以馆长“要体察社会上的情形的需求与民族的特性，自定标准，以适应各种环境，各种需求”。儿童用书，除了适应他们的兴趣程度外，还要注意伦理、道德方面，“因为国民的道德，全在儿童时代培养出来。所以儿童阅书的时候，若果受着良好的感化，他们的行为自然日趋于善良”，同时还要考虑儿童的未来，使他们适应从图书馆获得未来的生活智慧。书籍方面，要注意体裁、印刷和装订[4]。

陆静山则从图书以外的环境和图书本身两方面提出选书标准。图书以外的环境有三方面考虑：一是适合时代精神。现时代需要反抗、斗争、真理、科学，惟有这些材料，才合乎时代的需要；二是适合社会环境。我国国土广大，各地的生活环境不同。各地都应该要有各地的儿童图书的选择标准，才能合乎本地生活；三是适合儿童。儿童图书要适合儿童的心理及生理。图书本身，在内容方面，有要能发展儿童的理智的、要引起儿童的怀疑及发问的、富有想像的、有教育意味的共9点积极内容；不要教训色彩太浓、不要迷信及侦探的材料等7点消极内容。形式方面，如形式、字体、段落等都要注意[5]。

学者更多地从内容和形式两方面提出儿童图书的选择标准。储子润表示，图书选择的内容标准，要含有文学的价值，可供儿童欣赏的，能养成儿童看书的良好习惯；要含有科学的价值，可以供儿童参考，以补助学校教育的不足；要切近生活，可以陶冶儿童将来职业的；富有积极主义革命精神的；要能扩张高尚思想，足供儿童修养的；要内容丰富而适合儿童程度的。共6条。形式方面，行文是否活泼流畅，可增加儿童快感的；行文是否层次清晰，易于记忆的；插图与书中意义，是否明了而符合，增加儿童趣味的；文句是否合于儿童语言自然的次序，可以口语讲述的；格调是否清真，不尚雕琢的等12条[6]。王述之列举了儿童图书选择内容标准9条，诸如“要含有文学价值的，行文呆板平直的不要”等；形式标准10条，包括“格调清真，不尚堆砌雕琢的”等[7]。迟受义列举了内容标准15条，有“根据儿童心理，切近于儿童生活的”等；形式标准7条，有印刷字体、纸张、装订等[3]115-117。

图书馆界关于图书选择标准的讨论，一方面为馆员选择图书提供了参考，另一方面也是馆员思考或探索的结果。这些讨论，无疑为馆员选择优质图书提供了便利。

2 指导儿童使用书目和工具书

鉴于儿童学识等情况，协助儿童顺利借阅图书是馆员的基本职责，而其中最主要者是指导儿童利用书目迅速找到所需要的图书。张九如等仔细比较了杜威的十进法和克特的展列法，权衡其利弊，认为“杜威氏十进法，利多弊少”[2]1，建议儿童图书馆不妨采用此法。苏耀祖认为：“经营图书的人，对于图书目录的编成，须费非常苦心，且为一非常重要之事务，目录愈简明，出纳愈便利，儿童收益于目录愈多”[8]，强调书目编制要有利于儿童使用图书。李锺履表示，儿童图书馆必须自备目录，且“此种目录必须适合儿童之用，简易标题之采用，即其显例。更须使儿童明瞭其意义与价值，及鼓励其使用”[9]。不难发现，指导儿童使用书目是提高儿童阅读效率的主要方法之一，馆员在这方面义不容辞。

由于成人图书的分类编目不尽合于儿童图书，为便利儿童迅速找到图书，学者对儿童图书的分类编目展开了研究。1928年，杜定友拟定的小学图书馆分类法出版发行。杜氏认为，中国传统的七略四库和美国的杜威分类法，“都不合现在中国的情形”，所以另求一种适合的方法。他“把世界的学问，分为十类。每类用一个号数代表他的次序。每类再分十科，共成一百科，足供小学之用”[10]。按照这个原则和一定的逻辑关系，他编制了《小学图书馆分类表》，总表分为00普通总类、10哲理科学、20教育科学、30社会科学、40美术、50自然科学、60应用科学、70语言学、80文学、历史地理等十类。详表再分科。杜定友在借鉴杜威十分法的基础上，根据中国的情形，较早地开展了儿童图书分类中国化的尝试，体现了中国图书馆学者的一种文化自信。杜氏的儿童图书分类思想受到广泛关注，并且被应用到实践中。北平市市立第一普通图书馆就以杜定友的小学图书馆分类法为基础，不断地完善儿童图书的分类，1930年代初形成了普通、党义、国语、文学、社会、历史地理、自然工艺实业、美术、体育卫生10类[11]。

曾宪文借鉴杜威、克特、布鲁克林的分类法，结合中国国情，将儿童图书分为神话故事、科学、文学、儿童诗歌、传记、历史与游记、小说共7类；目录则认为字典式最为适宜，辅之以著者卡和书名卡[12]。陈独醒对成人图书与儿童图书目录混编十分不满，认为是这对儿童读物的忽视，进而拟定一个儿童图书分类法，将儿童图书分为总类、教育、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应用技艺、艺术、历史、地理、文学、语言10类[13]。安徽省立图书馆儿童阅览室负责人管欣荣则把该馆所有3000册的儿童读物收集起来，编造出一个分类法，分为普通、文学、史地三大类，每类又分为九节[14]。

2)厂级数据中心建设以报表管理中心的重点建设作为一个切入口，按照系统规划，分步实施，分阶段推进的方式，分两期开展，一期主要是通过工厂数据报表中心建设，实现数据的统一汇总、集中展示、分级查询，实现真正的“数入一库、数出一门”；二期将结合企业各部门管理需求，开展大数据建模和数据分析建设，实现各类数据的深度关联和挖掘、完成数据建模，为企业各类决策分析提供依据和支撑。

此外，舒纪维、方承谟等都对儿童图书馆的目录编制提出完善思想。上述关于儿童图书目录的研究，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均以提高效率为目标，便于馆员指导儿童迅速找到图书。

馆员指导儿童使用工具书也成为图书馆界的基本共识。著名学者李文裿称：“参考书之运用，如字典辞书传记诸书，须就其需要而指导之，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愤悱之时即明示其需要，启发者已届指导之机会也。斯时所得，其记忆之强，则永志不忘，儿童终身获益，于此为多”[15]。卜荣轩指出，儿童图书馆应备各种工具书，包括辞典和各种全书。他认为：“这种书籍是帮助阅读很重要的工具，因为内容复杂，管理员应指导使用法，以备儿童搜集材料”[16]。这些学者所持见解大致相同，即工具书有助于儿童顺利完成阅读，且终身受益，馆员应该恰如其分地进行指导，使儿童熟练运用。

实际上，指导儿童使用工具书很早即为学者所注意。1922年，祝其乐提出，儿童阅读，有几种书外的方法，是必须指导的。一是字典的用法。他说，儿童应当知道怎样查字，怎样读音，怎样选择适当的意义。主要的生字必须考查得十分清楚。可以会意，或无关主旨的生字，尽可以忽略过去，不必停止学习的进行。中文部首的排列，英文字母的次序，都要平时熟练，才可节省检查的时间。二是辞源与百科全书。这种书仿佛是博学多识的先生，时常要请教他们的，不过内容复杂，条目繁多，儿童多无从问津。馆员应该指示翻阅的方法，如某卷，某章，某节等，眉目清楚，然后寻找材料，自然容易。以上两种用书的外助，可以增进学习的效能，指导者都要注意的[17]。

王荫普在指导儿童使用工具书方面的研究更进一步。他在儿童自由阅读方面做过试验，并且取得了成效。根据该项试验，儿童在自由阅读中的实际问题主要有识字困难、拼音困难、领会字义困难等。解决这些困难，需要有人协助或借助于字典等工具书。然而，并非所有的字典等工具书都适宜于儿童参考。王荫普指出，商务印书馆发行的国音学生字汇不是理想的儿童工具书。这本字典的释义用语都是文言，如“坐”，止息也。这样的解释是小学生不会领会的。且每个字常常有好几个字义，在许多字义中找出一个合适的出来，又使儿童感觉困难。通过试验，他表示会文堂出版的标准国语字典“还算合适”[18]。馆员指导儿童选择合适的工具书，不仅有助于儿童顺利阅读，更能使儿童终身收益。

指导儿童使用工具书是馆员阅读指导的内容之一。学者的讨论和实践，使得馆员指导儿童使用工具书更有方向，也更有效果，有利于阅读指导事务的顺利进行。

3 指导儿童熟悉图书馆的基本规则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儿童图书馆有儿童图书馆的规则，馆员有义务帮助儿童熟悉图书馆的基本规则，培养儿童遵守规则的习惯，纠正儿童的不良行为。这一观念在清末即已出现。1909年，蔡文森指出，儿童图书馆的借阅手续，与成人图书馆相同，“惟其法须极简单，务令儿童不畏繁苦，且使其练成谨守规则之习惯”[19]。

民国时期，纠正儿童的不良行为成为馆员的一项基本职能。王文莱称：“来馆阅览之儿童，除在小学求学之学生外，亦不少失学儿童。彼辈未受教育，亦少受家庭教育，是以在馆时颇难使之遵守秩序。而不良习惯如窃书及损毁图书等事时有发现。是以管理员一人，虽忙于整理图书，亦常致力于指导工作如答复问字，代为按程度选书，以至纠正不良习惯等”[20]。

馆员负有纠正儿童不良行为之责在当时图书馆界有广泛认知。冷淑媛表示，儿童图书馆是公共的地方，所来的儿童良莠不齐，有品性优良的，也有不良的。在这里，他们会互相摹仿，互相影响。如果品性不良的儿童养成了好习惯，当然是很好的现象，但是品性本来优良的儿童，也有学坏的可能。这就会引起儿童家长反对子女入图书馆，同时图书馆本身也失去了他的价值。她提出：“要知道这种现象，并不是图书馆本身不良，而是管理方面有了疏忽。要免除这种缺点，只有馆员去留意，循视儿童，在指导他们阅览时，同时注意他们的行动，遇有不良行为，加以纠正，加以解释，指示他们一种正当的行为，及儿童应有的德性，使得不良的儿童变良，优良的儿童更加以优良”[21]。

学者的这种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广西省立民众教育馆儿童阅览室的梁珪训要求增加人手，其理由是：“儿童是好动而不知有规则的，他们天真活泼，常时跳动不休，远不如成人之易于管理。现在仅设管理员一人，而此管理员又兼理儿童读书会事务，顾此失彼，实在管理不及，所以图籍的损坏与遗失的现象，往往在这种情形之下发生。关于指导方面，更无庸说，因此实有增加管理人员，(即一人负责管理，一人负责指导)施以详密管理之必要”。儿童读书时，“最大的毛病，便是不守秩序，缺乏纪律”[22]。

因为儿童可能有不良习惯，一般儿童图书馆都制定有一定的规则，要求儿童阅览时遵守。山东省立图书馆的《儿童图书阅览室阅书规则》规定：不可在书上圈点涂抹；不可带黑墨毛笔到里面，愿意抄书的，可用铅笔抄；阅书的时候，不可带玩具和食物到里面；不可大声诵读和谈话；两个人不可同时合看一本书；室内的书，不可带到外面去；规则里面有不明了的地方，可以问室内管理员等[23]。萧场儿童流通图书馆规定阅书应守的规则，共9点内容。如：进出脚步要轻；不得高声谈笑；不得高声朗诵；不作妨害别人举动；不与人争夺一本书，先来先取；不识的字和不明白的意思，须低声询问馆干事等[24]。铜山县公共图书馆也刊布有《儿童阅览室规约》11条，有“阅览室内勿携带物件、勿喧哗谈笑、勿随意吐痰”等[25]。

不仅公共儿童图书馆，中小学儿童图书馆也都注意规范学生行为。章奎元罗列了儿童图书馆的基本规则，包括走路轻步、不朗读、不在图书馆食杂物、不许唾液翻书、不卷折书角、阅书有正当的姿势、不许争阅等。如不守约束规则者，处以薄惩[26]。李亚华列出的儿童图书馆须知有：走路要轻声；不朗读，不谈笑；不用唾液翻书，不把书角捲折；阅书时要有正当的姿势；须服从图书馆员的劝告等[27]。当然，对于这些规则，馆员要随时留意，随时指导，而不是专门辟出时间指导。

关于儿童图书馆规则的设立原则，学者大体倾向于以不影响儿童的自由阅读为前提。叶公朴表示，对于儿童阅览，“务以不订立许多规则，制定繁琐手续为好”，一切自由阅览。这也不是说就自由放任。他认为，在我国，公德心的习惯向来不发达，有些地方不能不规定较为繁琐的手续，也是事非得已。但在可能范围内，而且在要求目标上，尽量使儿童自由阅览，手续愈简愈好。理由是，“儿童的生活尚未成为规则的，如使他们小小的心灵感到一种委屈，便足以阻止向上心的发展，故对于此点，终要与以同情”[28]。

吴谨心也有同感，认为儿童“入馆阅览，可不必定苛繁的手续，只要能遵守各种的规则，便可以随意入馆，自由取阅，在管理员可随时指示图书目录的使用法和图书排列法，使儿童明白，自然可以增加儿童读书的趣味”[29]。金锡三表示，对于规则，不能没有，也不能限制太严。如果没有，阅读会毫无效果；如果太严，则抹杀儿童阅读兴趣，最好的办法，“宜以宽格为原则”[30]。

不仅如此，甚至有人认为这些规则能培养儿童的公德心。董明道认为，馆员“每日在监督儿童的行动，指导儿童阅览图书，如儿童有不规则的行动，他们都能婉言相劝，并能随时指导儿童爱护公物。久而久之，儿童不但是对于图书馆的书籍物件，知道爱护，而且对于其他公共物件，亦知爱护；并且有时尚能劝导他人，爱护公共物件”[31]。遵守规则的价值已经超越图书馆，成为培养儿童公德心的重要方式。

4 结语

馆员对儿童的阅读指导，内容远不止上述几点，如：杜定友对儿童图书馆参考书的阅读指导颇有心得，提出指导的内容应注意书本(包括书名、著者、出版社、出版时间、价格等)、内容(书写的是什么，有什么用处，优缺点等)、编制(体系、章节、句读等)、用法(如何从参考书中找到答案)四项。黄显亭对儿童读报有长期的实践经验，经过探索，他提出大报、剪报等报刊都不适合儿童，儿童适宜读适合儿童的报刊，儿童报纸有《儿童晨报》《儿童新闻》等；儿童期刊有《少年周报》《儿童创造月刊》等[32]。其他的讨论，诸如馆员态度、图书排列等，均属荦荦大端，限于篇幅，不再一一列举。

儿童图书馆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儿童。基于儿童这一独特的阅读群体，图书馆界普遍地认为馆员具有指导儿童阅读之责。这预示着图书馆提供服务对象的年龄前展到儿童，而且也表明儿童正成为图书馆界实施教育的重要对象。馆员对儿童阅读指导的内容极为广泛，慎选图书是展开阅读指导的前提，指导儿童使用书目和工具书，不只是提高儿童阅读效率，而且使儿童终身受益。指导儿童熟悉图书馆的基本规则，不仅是保证图书馆的秩序，对儿童素质的培养也不无积极意义。这三者成为馆员进行阅读指导的核心要素。民国时期图书馆界关于儿童图书馆馆员阅读指导问题的讨论，促进了儿童图书馆学的研究，推动了儿童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影响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