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里志》看唐代歌妓

2018-04-01 18:32:22万克菊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
丝路艺术 2018年9期
关键词:歌妓教坊

万克菊(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

一、教坊的演变与《北里志》的歌妓属性

教坊的设立始于隋朝。隋初开国的时候,高祖杨坚并不是特别喜欢声技,《隋书·裴蕴传》里就记载:“高祖不好声技,遣牛弘定乐,非正声清商及九部四儛之色,皆罢遣从民。”不是严肃高雅的音乐和歌舞都被皇上从宫廷遣散回民间,这个时候还没有设坊,到了隋炀帝,极力追求声色享受,《隋书·音乐志》记载他:“总付秘书监柳顾言、少府副监何稠、著作郎诸葛颖、秘书郎袁庆隆等,增多开皇乐器,大益乐员,郊庙乐悬,并令新制。”到了大业六年,“大括魏、齐、周、陈乐人子弟,悉配太常,并于关中为坊置之,其数益多前代。”罗列天下舞乐能手以及以前供职于旧朝的乐家子弟,将他们放置在太常,并且设立了坊来安置这些乐人。任中敏先生在《教坊记笺订》中认为,教坊的最初含义是泛指教习的地方,并不限于伎乐这一个方面,后来才专门教伎乐。这就是唐代的教坊的前身。

内教坊创立于武德(唐高祖李渊)年间,《旧唐书》中记载“内教坊,武德已来,置于禁中,以按习雅乐,以中官人充使。则天改为云韶府,神龙复为教坊。”可以看出,初唐内教坊是一个乐舞机构,主要职能是“按习雅乐”,“中官”是指宦官。后来内教坊又被武则天改为“云韶府”,十几年后再次更名为内教坊。到了唐玄宗时期,教坊达到了鼎盛,制度也发生了重大变化,《资治通鉴》、《新唐书》、《教坊记》记载:

旧制,雅俗之乐,皆隶太常。上精晓音律,以太常礼乐之司,不应典倡优杂伎;乃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乐,命右晓卫将军范及为之使。

开元二年,又置内教坊于蓬莱宫侧,有音声博士、第一曹博士、第二曹博士。京都置左右教坊,掌徘优杂技,自是不隶太常。

西京右教坊在光宅坊,左教坊在延政坊。右多善歌,左多工舞,盖相因成习。东京两教坊俱 在明义坊,而右在南,左在北也。

首先,教坊的职能发生了变化,由初唐的“按习雅乐”,变成了典司倡优、杂技,搬演俗乐的地方,其次,教坊的规模也发生了变化,不但将内教坊放置在蓬莱宫侧,而且在东西京都设立了左右教坊,也就是说当时共有五个教坊,可见教坊在玄宗朝之盛。唐代除了五教坊的女伎外,还有地方妓女,她们聚集的地方叫“乐营”,还有一些籍属于教坊,除了歌舞外,还擅长酒令的“饮妓”。

到了中唐,教坊音声先开外雇之业,据《唐会要》记载:

(宝历二年九月)京兆尹刘栖楚奏:“府司每年重阳、上巳两度宴游及大臣出领藩镇,皆须求雇教坊音声以申宴饯。今请自于当已钱中,每年方图三二十千,以充前件乐人衣粮。伏请不令教坊收管,所冀公私永便。”

这说明最迟到敬宗朝,教坊的外雇已经非常频繁了,在一些重大的节日和聚会时,常常求雇于教坊音声,教坊逐渐与宫外社会接近。

到了晚唐,随着国力的衰微,歌妓生活困苦,为了能够安身立命,就由本来的乐伎沦落为“饮妓”,也即《北里志》中记载的大部分歌妓:

京中饮妓,籍属教坊,凡朝士宴聚,须假诸曹署行牒,然后能致于他处。惟新进士设筵顾吏,故便可行牒追,其所赠之资,则倍于常数。

她们虽然籍属教坊,但是住在平康里而不是内外教坊,另外,与供皇家享乐的内外教坊妓不同,北里的妓女接待的客人中,富商、官员、举子都有。同时,北里中也有一部分歌妓不属于教坊,如王福娘私下里就说过:“某幸未系教坊籍,君子倘有意,一二百金之费尔。”只要举子花费一二百金就能够将她赎走,应当属于假母私自经营的歌妓。因此,《北里志》中的歌妓,大部分籍属教坊,也有小部分的民妓。

二、北里歌妓的名字与排行

《北里志·海论三曲中事》中记载:“妓之母,多假母也……皆冒假母姓,呼以女弟女兄,为之行第”。可见北里的歌妓是没有自己的姓名的,她们随鸨母姓。《北里志·杨妙儿》条记载了鸨母杨妙儿家的构成情况:“长妓曰莱兒,字蓬仙,貌不甚扬,齿不卑矣,但利口巧言,诙谐臻妙……次妓曰永兒,字齐卿,婉约于莱兒,无他能。……次妓曰迎兒,既乏丰姿,又拙戏谑,多劲词以忤宾客。次妓曰桂兒,最少,亦窘于貌,但慕莱兒之为人,雅于逢迎。”其中只有桂儿提了句年纪最小,其他几位都没有涉及年纪,长妓莱儿技艺最佳,下面依次排列,因此排行方面可能是依据技艺的高低。再如鸨母王团儿家:“长曰小润,字子美,少时颇籍籍者……次曰福娘,字宜之,甚明白,丰约合度,谈论风雅,且有体裁……次曰小福,字能之,虽乏风姿,亦甚慧黠。”这里并没有涉及三位歌妓的年龄,小福乏风姿,居末。这也说明了排序方面应是按照技艺、才貌的高低。而且歌妓的名字也都是非常通俗,有着好的寓意,也便于富商士子们记住。

三、宴饮聚会

《北里志》中提到的很多歌妓担任“席纠”,如歌妓绛真“善谈谑,能歌令,常为席纠,宽猛得所”,歌妓俞洛真经常担任席纠,郑右史常与诗曰:"巧制新章拍指新,金罍巡举助精神。时时犹得横波盼,又怕回筹错指人。”其实说的就是唐代的酒令艺术。

唐人行令是有规则、有节度的:一般是以20人为一组,每组设一个监令观察饮酒的次序,唐代称县令为“明府”,这个监令也就被称为“明府”。《醉乡日月》中就记载有“明府”、“律录事”、“觥录事”三门,律录事和觥录事是明府之下设置的,律录事掌宣令和行酒,又称“席纠”、“酒纠”,觥录事掌罚酒,又称“觥使”和“主罚录事”。明府管骰子一双,酒杓一只,决定酒宴游戏的起结。律录事掌管旗、筹、筹三器,以旗宣令,以纛指挥饮次,以筹来裁决犯令之人,觥录事则实施罚酒。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席纠”,也是酒令的具体组织者,《醉乡日月》中就谈到席纠第一要“善令”,即熟悉各种酒令并灵活运用它们,第二要“知音”,善歌舞,能度曲,第三要“大户”,即有酒量,能豪饮。在中唐以后,担任律录事即席纠的往往是专门的饮妓,即《北里志》中提到的歌妓。

四、才艺

《北里志》中对于歌妓提到最多的是谈谑方面。如天水仙哥“善谈谑”,楚儿“辩慧”,郑举举“巧谈谐”,俞洛真“辩慧”,张住住“素有口辩”,很多歌妓的才思敏捷通过诗歌展示出来,《北里志》记载的诗歌有三十一首(其中有两首诗街中对唱) 包含了十八首七言绝句,五首五言律诗,五首七言律诗,一首五言绝句,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唱和诗,共有五对,分别是由楚儿与郑光业,小子弟辈与杨莱儿,赵光远与杨莱儿,王福娘与孙棨,李标与王苏苏等人唱和,这五对诗有一些共同的特点:首先,这五对诗都是运用次韵来创作的唱和诗,唱和诗是由元稹和白居易兴起的,后来又为刘禹锡、皮日休、陆龟蒙所发展,到了宋代,用次韵创作俨然成为一种风尚,《北里志》成书于晚唐,说明晚唐时北里的歌妓和文人很喜欢唱和诗这种形式,这也说明在晚唐唱和诗可能很流行,以至于歌妓都纷纷效仿。其次,这几首诗也受到了李商隐的影响,比如杨莱儿和赵光远,赵落第后,心情抑郁,诗中就用了好几个典故来表现自己的惆怅,如“醉凭青琐窥韩寿”就和李商隐《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中“贾氏窥帘韩掾少”所用的典故一致,表达了对杨莱儿的思念,“定知羽翼难随凤”也与《无题》中的“身无彩凤双飞翼”相似,整首诗表现了自己不是贪恋权势,只是生病了而已。这也说明李商隐的诗作很受北里的歌妓和士子的欢迎。

五、结语

在隋朝,人们将长安城内的坊叫做“里”,唐人沿用这一说法,北里在平康坊内,这可能是孙棨书名的来源之一,再有,《辞海》释“北里”条,引《史记·殷本纪》:“帝封……爱姐己。姐己之言是从。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及曹植《七启》:“扬北里之流声。”孙棨很可能是是借用了古舞曲名以为书名,来借以表明北里的娱乐性。《北里志》作为唐代描写歌妓的著作,对后世研究唐代歌妓的生活很有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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