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心
在视觉文化研究中,拉康的“镜像理论”就像一道无法绕开的目光,在远处规定着我们对观看的思考。按照他的理解,主体的观看并非主体自身的看,而是由他者的凝视建构出来的,并由此引发了一个悖论性的效果,即主体一方面通过想象某个他者的凝视来使自身作为观看主体得以可能,可另一方面又因为他者凝视的背后总隐藏着实在界的对象a的凝视而使得主体的看变成了一种不可能的看。①本文将沿着该理论对直播间内外主播、观众、大众媒体的观看做进一步具体的分析。对于直播,以往的解读大多是盈利模式、周边开发、运营管理、监管审查等方面,而笔者从“直播间内外的观看伦理”这一角度进行阐释,确是一个创新的尝试,希望能给相关领域的研究者以启发和思考。
拉康认为,“凝视”不只是主体对自我的一种认知和确证,也是他者视线对主体欲望的捕捉。而直播间就是把主播和观众困在“凝视”中的所在。主播出于欲望,把这一凝视当操纵杆,将观众玩弄于股掌之间。同时,主播的自由也被限制在这一来自观众的凝视、在观众凝视下所产生的责任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讲,直播间是一个主播和观众到里面去练习和治疗其观看的训练装置。
2016年被称为直播元年,网络直播进入了飞速发展的阶段,直播平台呈井喷式增长。2017年,各种网络游戏直播大热,催生了无数网红主播,直播行业依然方兴未艾。据笔者观察,主播们的直播内容可谓五花八门,既有才艺性展示,也有现代性日常:拉二胡、弹古筝、弹钢琴、脱口秀、讲笑话、吃东西、买早餐、玩狗、化妆……因越来越多专业经纪公司的涌现,以及国内扫黄打非工作的严格落实,网络直播环境总体看来呈良好发展态势。
中国人正在经历物质财富和富余时间的扩充,而直播间恰好满足了普通大众对中产阶级化生活方式的向往。如今在中国,一天24小时都有人坐在摄像头前自导、自制、自演,将任何特定举动都进行网络直播。可以说,在这个全民主播时代下,我们的整个日常生活都被当作景观,陈列和展示于直播间。换言之,直播间成为展示平民日常的公共空间,是社会交往的中介和弥补。
社会处于持续流动状态,因此才诞生了媚俗,时代没有终结,媚俗也不会停止。米兰·昆德拉将“媚俗”这一概念从多方面扩充,他认为媚俗并非仅限于艺术,而是政治、社会、文化的一个基本特征,是人类共同的生存状态。格林伯格在谈到媚俗文化时强调,成熟的文化系统中,经过时间的推移,新兴文化思想被当作新的“花样”而窃取,“然后被淡化和消费为媚俗文化”。②可以说媚俗是一种提炼,一种沉淀物,是一个文化的过滤器。
笔者认为,直播的核心就是媚俗,而媚俗的本质是虚假。当主播处于一种“被看”的状态时,总是想要呈现出观众希望看到的样子,自己也满意于这个被异化的自我,这种真诚地被自己媚俗的行为和效果而感动的自足就是“自媚”。③每个主播都不可避免地自媚,他们创造情境,自我满意地选择面具,或浓妆艳抹,或帅气英俊,或搞笑喜感,不断认同他者目光对自我的异化,进行被动式的自我建构,企图引起他者的共鸣或赞赏。网络主播的准入门槛很低,他们每天都以亦真亦假的身份,进行着公共空间的媚俗的展示,借以满足自身欲望,迎合大众口味,吸纳粉丝经济。
网络直播可满足普通人被他人注意、肯定与欣赏的渴望。当前国内外视频直播形式的手机应用呈井喷态势相继出现,每个直播平台都自带美颜、打赏功能,能将人机交流巧妙转化为人与人的交流,而网络的匿名性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人一种安全感。打开一线主播的签约价,甚至可以看到与畅销书版税、一流明星片酬类似的数目。网络直播正迅速成为一个备受年轻人青睐的蓬勃发展的娱乐产业,但总与色情、欺骗、无聊、谩骂、亵渎、荷尔蒙、暴露、窥探等词汇一同出现,而且每天都有类似的新闻:××热门主播素颜照曝光;200斤胖妞竟P成90斤网红主播;××为打赏主播倾家荡产……笔者认为这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大众媒体的挑拨。
大众媒体与网络直播的关系比较暧昧,它既是直播间的窥视者、欣赏者,也是批判者、对立者。大众媒体总是倾向于固定当前的主导趣味,所以对于网络直播会采取一种矛盾的态度:一方面,它想要直播间成为一个像谜一样的地方,以便它自己成为流行的意义和趣味的神秘的决定者、制造者和保管者;另一方面,它又致力于揭露直播间的纸醉金迷和美貌骗局,这样的揭秘像是让观众有买了假货的失落感,从而树立起大众传媒现象解释的权威。所以,大众媒体总是潜在地以贬低直播间的方式,来巩固自身的地位。
大众媒体的揭秘,满足了观众的窥私欲和好奇心,为了达到更惊人的效果常常不惜添油加醋、渲染烘托,总体上它是在扮演激化观众与主播的矛盾的角色,因为传统主流价值观不允许网络直播这样“不劳而获”“不务正业”的工作存在。笔者认为,大众媒体可以揭秘,但更应反思自身对直播现象的观看,承担起引领社会主流意识的重任,以更大气、更长远的眼光去看待直播现象。
全民主播时代的到来,加剧了直播行业的鱼龙混杂,但未来的直播必定会加入更多科技元素,对直播间的规范也会进一步加强。作为主流意识的引领者,大众媒体既要做一个关于当前的揭露者、描述者,也要做一个关于正在到来的事物的研究者、表达者。作为网络直播的参与者,如何看待网络直播还需要我们每个人的贡献式编辑和理性化思考,当直播热潮来袭,我们能做的就是无所畏惧地迎上前,碰触它,认识它,改造它。
本文主要讨论了直播间内外主播、观众、大众媒体等不同主体间的观看伦理。直播间的观众们或是高高在上的评论者,或是献媚的疯狂粉丝,再或是冷眼旁观的路人,无论怎样的观众都因直播间这个公共展示空间与主播一同困在“凝视”之中;直播间作为迎合大众文化的媚俗的场所,身居其中的主播们常常是自媚的;而大众媒体则因为缺乏自我反思的能力,总是倾向于主流趣味,所以看待网络直播的态度比较暧昧,常常在事后宣布观众关注的主播们背后隐藏的虚假。
本文研究的是“直播间内外的观看伦理”,但笔者自问对拉康的“镜像理论”以及“观看”“凝视”“伦理”“自我”“媚俗”等哲学概念并没有透彻理解,故行文略显天真稚嫩、敷衍塞责,只因能力有限,对此深感羞愧。此外,文中当代学者的论点引用旁证也较少,眼光所及欠缺实多,更系统的梳理和深入的分析还待进一步的探讨。
注释:
①[法]拉康·雅克.拉康选集[M].褚孝泉译.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2001.
②[美]克莱门特·格林伯格.前卫与媚俗[J].秦兆凯译.美术观察,2007(05):124.
③张宁.“被看”的自媚——由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想到的[J].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4(01):45-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