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旭(大庆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453)
柴科夫斯基几乎是全世界最受欢迎的作曲家。他在作品中流淌出的情感时而热情奔放,时而细腻婉转。他的音乐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充满激情,这些都反映了作曲家极端情绪化、忧郁敏感的性格特征——会突然萎靡不振,又会在突然之间充满了乐观精神。
从大的曲式框架来看,柴科夫斯基的这部作品第一乐章是柔板乐章,奏鸣曲式;第二乐章是快板乐章,典型的复三部曲式;第三乐章是很快的快板,无展开部的奏鸣曲式;第四乐章是柔板,单三部曲式。柴科夫斯基在这部作品中对传统的摒弃首先体现在末乐章的精心安排上。在海顿创立的古典交响曲套曲中,第四乐章是情绪欢快热烈的快板或急板,作为总结性的段落结束全曲,而在《第六交响曲》的末乐章中,柴科夫斯基独具匠心,用柔板代替了传统的快板,相反,第三乐章变成了一个快板乐章。柴科夫斯基在形式上把古典交响曲传统模式中的“第三”和“第四”两个乐章调换了顺序,以一种新颖独特的形式出现,突破了由海顿开创、莫扎特巩固、贝多芬发展的古典交响曲的格局。《第六交响曲》让人感觉别具一格,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末乐章的这种处理。除此之外,柴科夫斯基在每个乐章内部曲式结构的细致处理上,也显露出一些独特而又巧妙的安排。首先在第一乐章中,乐曲虽然继承了古典交响曲的传统,运用奏鸣曲式写成,但是在乐曲进入展开部后,戏剧性冲突获得了巨大的发展,作曲家把再现部的主部主题也包括进来,而在再现部中只是再现了副部的材料,这样,突破了传统奏鸣曲式的框架,是一种建立在传统上的创新。其次,第二乐章为复三部曲式,在再现部开始之前,作曲家加入了再现前的准备材料,由呈示部和中部的材料组合而成,从而将再现部自然地引入,这既是对乐章中部材料的补充和强调,又是再现前的准备和铺垫,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这在传统的三部曲式中是不常看到的。再次,第三乐章是省略展开部的奏鸣曲式,虽然省略了传统意义上的展开部,但在乐章的呈示部和再现部中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曲式功能的展开,弥补了省略展开部留下的不足。此外,最有特点的末乐章除了用“柔板”代替通常的“快板”之外,乐章还采用带尾声的再现三部曲式,而不是传统模式的奏鸣曲式,这也是柴科夫斯基用尽心机构思这部交响曲的结果。
柴科夫斯基在体裁的运用方面独出心裁,在第三乐章中运用了谐谑曲和进行曲两种体裁,这两种体裁的奇异结合,打破了古典交响曲的传统格局。在由海顿创立的古典交响曲中,第三乐章采用的是小步舞曲,而贝多芬则以诙谐性的谐谑曲取代了宫廷化的小步舞曲,以此作为交响套曲的第三乐章。谐谑曲是从小步舞曲发展而来的,幽默而又富于幻想,用于器乐曲中可以表现一种轻松的氛围。进行曲最初是一种独立的军队音乐,后来成为歌剧、舞剧、音乐会及器乐曲的音乐体裁。在《第六交响曲》的第三乐章中,音乐一开始带有明显的诙谐曲性质,后来柴科夫斯基又加入了进行曲这种体裁,强化了坚强不屈的音乐形象。例如,乐章主部主题中包含的对比因素,既有舞曲的跳跃感,又有步伐行进的因素,而此乐章的高潮,即整个乐曲的最高潮,是在副部主题的结束处,力度达到极限(ffff),更突出了高潮的气氛。从副部开始,音乐始终以一种高昂奋进的情绪进行,一直到用副部主题材料构成的尾声,柴科夫斯基抛弃了传统的谐谑曲,完全运用了进行曲的体裁,音乐明显具有进行曲明朗坚定的性质。
从整部交响曲的构思来考虑,第三乐章运用谐谑曲与进行曲相结合的体裁,旨在表现一种胜利的精神气质,主人翁经过与邪恶势力的艰苦斗争最终战胜了黑暗势力,也反映出作曲家不畏的精神和对生活的坚定信念。从情绪上看,这个乐章既是轻松诙谐的,又是激昂强劲的,这种双重体裁的运用和双重情绪的体现,正是这部交响曲的重要艺术手法之一,是柴科夫斯基对于古典交响套曲体裁运用上的大胆创新。
在配器方面,柴科夫斯基对乐队及其各种乐器特点的熟知和巧妙的运用在这部交响曲中随处可见。首先,突出了每件乐器的个性色彩。在《第六交响曲》中,每个主题和动机都有大量的重复,而很少有变化,但是我们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乏味和堆砌,而是产生一种变奏的印象,柴科夫斯基就是通过巧妙的配器做到的,同时又展现出乐队中不同乐器各自的特质和色彩。举例来说,作品第一乐章的副部,先是由长笛奏出一段明亮悠扬的旋律,大管紧接着进行模仿,这就构成了木管乐器之间的“对话”,显示出了这些乐器在同一材料中的不同色彩。在第二乐章的呈示部中,圆舞曲的旋律也是先后由大提琴和木管乐器进行模进,中部的旋律在小提琴上主奏,又在低音提琴上进行反复,突出了各种乐器音色上的差距。在相同的音乐材料中,柴科夫斯基可以让弦乐器“完满地抒情”,也可以让铜管乐器表现“严峻的形象”……其次,柴科夫斯基通过突出担任旋律功能与担任和声功能的乐器之间音色的区别,体现出乐器的个性色彩。在《第六交响曲》中,和声部分基本由管乐来完成,例如在第一乐章中,铜管乐器组承担和声部分的任务,木管与弦乐这两组音色的乐器通过模仿演奏旋律,低音部则由弦乐的低音乐器及铜管乐器共同组成。再次,管弦乐队的音响用了收缩的手法来突出乐器个性的色彩。在第一乐章呈示部的尾声中,首先退出了小号及长号,当全部弦乐消失后留下的只是单簧管的低音曲调,这一方面突出了单簧管在低音区紧张、神秘的个性音色,另一方面利用乐器个性化的音色,体现出乐曲的情绪特点及音乐的悲剧性风格。最后,利用一些管弦乐配器的色彩手段来体现乐器的色彩化,例如在第一乐章副部中一开始使用了加弱音器的小提琴和大提琴,使得弦乐器本来优美而明亮的音色变得暗淡而朦胧,给人忧郁的感觉,而副部再现时去掉了弱音器,音色变得明朗,情绪也发生变化,表现出作曲家对幸福的憧憬。
柴科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自始至终都充斥着他情感中的这种悲剧性风格,如在第一乐章中,大管在低音弦乐衬托下奏出的类似叹息的主题,体现出一种伤感的情绪,也暗示了交响曲最后的悲剧结局。展开部中的高潮段落,长号的旋律震撼着我们,展现出最激烈的悲剧性。最后乐章的尾声也带有悲伤的性质,越来越轻的音乐到最后近似无声,也体现出柴科夫斯基创作中的悲剧性风格特征。尤其是在末乐章中,柴科夫斯基的这种悲剧性的情感风格表现得最为明显。他采用柔板和运用缓慢的速度,突出了交响曲悲剧性的结尾,我们可以感受到作曲家在经历了同命运和现实的斗争之后,最终还是要面临死亡。在最后一个乐章的发展中,这种悲剧色彩不断加强,直至最后,第二主题以一种沮丧的音调渐趋缓慢、无力,最终全曲在“悲怆”的音乐情绪中结束。
这部作品无论从曲式结构还是配器和体裁上,都体现出艺术手法的新颖独特。它集中了柴科夫斯基一生创作的典型特征,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艺术特色,因此这部作品也是他艺术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