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坤(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南王店镇人民政府,山东 菏泽 274101)
公元前二百零二年,经过四年的楚汉战争,刘邦以弱胜强,建立汉朝,定都长安,史称“西汉”。后王莽秉政,改国号为“新”,不久为绿林军所灭。公元二十五年刘秀重建汉朝,史称“东汉”。至献帝延康元年,曹丕称帝,汉代结束,凡四百余年。
西汉高祖及功臣,大多起于丰沛,出身布衣,文化素养不高,又因开国休养生息,尚黄老之术,无为而治。至武帝时虽国力强盛,独尊儒术,但学校制度是由官方设立,依托太学博士来传授知识文化,不像东汉,学术中心移向家族,突出个人地位,注重树碑立传。虽今犹存《群臣上酉寿刻石》、《五凤二年刻石》、《霍去病墓石刻字》、《禳盗刻石》、《莱子侯刻石》诸石,然终其西汉一代,刻石风气始未大兴。宋欧阳修《集古录跋尾》有云:“至后汉以来始有碑文,欲求前汉时碑碣,卒不可得,是则冢墓碑自后汉以来始有也”。
西汉由于尚无东汉及以后在形制和功用上能称之为“碑”的石刻流传,故凡见刻有文字之石,概称“刻石”。西汉刻石大都内容简单、字数较少、不重款式、形制不固定、石质粗砺、不甚磨治。书风多雄浑朴茂、凝重简率、无挂无碍、一任自然。东汉时期,上有统治者标榜名节、提倡孝道,崇扬儒学,下有私学讲授经学益加兴盛,中后期士大夫、外戚、宦官等集团之间斗争日益尖锐,加之社会上迷信神仙、追求奢靡、崇丧厚葬,故树碑立石蔚然成风。现存的两汉碑刻大多为东汉碑刻,且又多集中在东汉中后期,广布于山东、河南、河北、四川、陕西等地,又以山东济宁为最,故有“天下汉碑半济宁”之说。
东汉时期典型的碑,大致由碑首、碑身、碑趺(碑座)三部份组成。碑首与碑身大多为一体,其底部插入碑跌上部的榫槽内。碑首按形状可分为圭首(上尖下方)、圆首、平首(方首)。圭首之名源于“玉圭”,玉圭为古时通灵礼器,上古筑坛祭祀,将玉圭插入坛下土中以祭祀祖先。汉圭首碑有《郑固碑》、《鲁峻碑》、《鲜于璜碑》、《白石神君碑》、《景君铭》等。圆首碑上圆下方,暗合古人“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如《礼器碑》、《史晨碑》、《孔宙碑》、《肥致碑》等。平首碑即长方形石碑,造型最为简朴,此类汉碑有《袁安碑》、《乙瑛碑》等。碑首正中央部位即“碑额”,多以篆书题写碑名,如《张迁碑》、《韩仁铭》、《孔宙碑》、《郑固碑》、《尹宙碑》,也有隶书题额者,如《鲁峻碑》、《武荣碑》。
汉碑另一特征是碑额下往往有一圆孔曰“穿”,穿上方一般还刻有三条圆弧形纹曰“晕”(多在圆首碑出现)如《赵菿碑》、《仙人唐公碑》、《孔谦碑》、《孔褒碑》皆有穿有晕。东汉刘熙《释名·释典艺》曰:“碑,被也。此本葬时所设也,施鹿卢以绳被其上,引以下棺也。臣子追述君父之功美,以其书上,后人因焉。无故(清人毕沅曰:无故即物故)建于道陌之头,显见之处,名其文就谓之碑”。碑,古代本是竖立在墓圹前后或两边的大木,专门用于下葬,大木顶端有一圆孔即为“穿”,大木之间有辘轳,引棺绳索——“纟孛”穿过大木圆孔绕在辘轳上,将棺徐徐下入墓圹中。碑穿正是沿袭了这种竖木的葬俗,至于碑晕则是模仿了下棺时纟孛在竖木上摩擦的痕迹,是一种复古的做法。
碑身正面称碑阳,背面称碑阴,两侧称碑侧。碑下有座,起稳固作用,称跌,多长方形,也有的碑没有碑跌,直接插入土中。虽然汉碑有一定的形制,但实际情况中,却不尽相同,无额、无穿、无晕者有之如《乙瑛碑》、《祀三公山碑》,无额、无晕、有穿且穿在中央者有之如《袁安碑》,圆首、无穿、无晕者有之如《礼器碑》,碑跌为赑屃即龟跌者有之如《白石神君碑》、《王舍人碑》,碑晕纹改刻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纹亦有之如《鲜于璜碑》。
汉碑若以内容或用途划分,又可分为墓碑、功德碑、纪事碑等。东汉时期将树立在墓冢正前方的碑称为“墓碑”,墓碑的文体受到后世的沿袭,并逐渐成为公式化的套文。一般先列名讳、里贯、世系,然后追述死者的才能、德行、功绩、勋业,其后写明卒年、葬地,末尾多系以四言铭辞。碑阴刻集资建墓的门生故吏、亲朋好友的姓名、官职、捐款金额等。汉墓碑有《袁安碑》、《景君铭》、《郑固碑》、《孔宙碑》、《夏承碑》、《鲁峻碑》、《尹宙碑》等。功德碑形制与墓碑基本相同,但一般树立在城邑要衢、礼制官署等地。造碑者上至达官贵族,下至乡绅百姓。多为赞颂帝王、圣贤的神威才德,神明的灵异与惠泽,忠臣良将的廉洁奉公和卓越功绩。此类汉碑有《仓颉庙碑》、《祀三公山碑》、《封龙山颂》、《曹全碑》、《张迁碑》等。碑刻作为文字传播的载体,纪事是主要的功能之一,故纪事碑内容万象、文体各异,亦分为官刻和私刻两种。官刻有《乙瑛碑》,该碑记载鲁相乙瑛上书奏请在孔庙设置百石卒史一人,执掌礼器庙祭之事;《礼器碑》,记载了鲁相韩勅造孔庙礼器之事;《史晨碑》,记载鲁相史晨祭祀孔子之事;《张景碑》记载官府同意乡民张景包修土牛、瓦屋等设施,用来免除其本家世代徭役。私刻纪事碑内容更为广泛,形式多样,修桥建路、造庙起塔、祈福求雨、民事裁判、地方出租、村规乡俗等等。如《三老讳字忌日记》,此碑记载其祖、父等人名讳与忌日,恐后代言事触忌;《大吉买山地记》,碑记昆弟六人买地造冢之事。
汉碑石材选取极为讲究,有专门的人选石、采石且不惜工本,已佚失的《武梁碑》有语:“竭家所有,选择名石,南山之阳,擢取妙好……垂示后嗣,万世不亡”。汉碑虽多为无名文吏撰写但所书文字庄重讲究、方正严谨、工整华美、笔法丰富是后世学习隶书的典范。
汉代除存有碑版外,还有摩崖如《石门颂》、《西峡颂》,石经如《熹平石经》,画像石题字如《许安国祠堂题记》、《武氏祠画像石榜题》,墓志如《孙仲隐墓志》,此外尚有封门塞石题字、黄肠石题字、石人石兽题字、砖瓦等不胜枚举。
由于古代资料的缺乏和单一,碑刻特别是早期碑刻则显得弥足珍贵,而这不仅仅只限于书法或艺术领域,它们在文字、文献、历史、考古、文学、思想等各方面都是极为重要的。马衡先生《汉石经集存》、杨树达先生《汉代婚丧礼俗考》、陈直先生《汉书新证》正是这方面最好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