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芳勇
在经济社会的发展过程中,任何重大决策的出台都是对原有利益格局的改变,因而必然带来一定的社会风险,尤其对处于转型期的社会而言“稳定成为问题,正是变革社会过程中的特征”(亨廷顿,1989)。由于风险表现为损失的不确定性,因而社会稳定风险防范的意义就在于控制风险源从潜在的风险向显性的风险发展。这种防范又分为两个层次,一是重大决策出台之前的防范:重大决策社会稳定风险评估;二是重大决策发布或执行之后的防范:化解可见的矛盾,避免风险成为危机。社会工作倡导“预防胜于救助,发展胜于治疗”的理念,是及时发现社会问题与风险的“显微镜”、“扫描仪”,是社会弱者及其利益的“传声筒”,又是社会风险的“调和剂”(李迎生等,2013)。因此,社会工作在介入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时在五个方面发挥着主要的作用,具有调谐与维稳功能(杨芳勇,2013)。本文所要讨论的问题,侧重第二层次的社会稳定风险防范,即,重大决策发布或执行之后应建立何种机制使得社会工作能有效介入到社会风险的防范中去。
在本文,社会工作作为主体对社会稳定风险防范的介入有两种身份:一是作为一项职业能力的专业社会工作能力,二是具备专业社会工作能力的社会组织,这类组织包括但不限于社会工作机构。作为职业能力的社会工作通过具体的社会组织来发挥作用,所以两种主体身份合二为一,研究的重心在于社会组织。作为社会治理的一个领域,社会组织介入社会稳定风险防范是参与社会治理的积极作为,其介入机制建基于多中心治理理论、“三社联动”理论和社会工作介入社会治理的方法路径这一论述。
多中心治理理论认为,在对公共事务的处理存在着政府失灵和市场失灵的时,应摆脱单纯依靠政府或者市场的单一中心的治理方式,建立政府、市场和社会的多中心治理模式。“多中心”意味着有许多在形式上相互独立的决策中心从事合作性的活动,或者利用核心机制来解决冲突(奥斯特罗姆·帕克斯、惠特克,2000)。李平原、刘海潮(2014)将多中心治理理论的核心概括为,在制度设置上实现分级别、分层次、分阶段的多样性,加强政府、市场、社会之间的协同共治。从多中心治理理论的角度看社会稳定风险防范,这也是一项需要政府、市场和社会共同参与的合作共治式治理,把对风险的认知、排查、预访和干预突发事件的工作尽量下放到基层;培育不同治理主体的参与意识,不断加强部门联动,将潜在社会风险化解在最初阶段。
“三社联动”,指的是以社会工作专业人才为支撑、社区为平台、社会组织为载体的联动服务机制。石兵营、谭琪(2017)将三社联动的概念内涵归纳为三类:一是认为“三社”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主体之间的联合互动;二是强调关注由多元主体构成的系统的作用与功能;三是关注多元主体运用社会工作专业方法对具体议题进行治理的活动过程。从基层入手进行社会稳定风险防范,就是一个社区社会风险治理的议题,“三社联动”是多中心治理理论在基层的具体体现。除了社区、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是“三社”的主体以外,相关的主体其实还包括政府部门和利益相关的群众,在“三社”主体的联合互动中,政社互动的效率固然会影响到三社联动的绩效,同时也必须重视社会工作专业的引领作用,如果没有这股专业力量的参与,三社联动的服务就不能保证质量。
在社会工作介入社会治理的方法路径方面,王思斌教授有一系列的论述,他强调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就是要同多方主体建立治理关系(王思斌,2015a)。“网络型服务治理”是对社会工作发挥治理功能机制的概括(王思斌,2015b);社会工作主要是面对社会基层的服务,通过提供服务来参与社会治理,解决基本民生问题,乃至深层次的社会问题;同时,其也通过服务增强民众参与社会治理的能力,提升服务对象的自我意识和能力发展(王思斌,2015c)。叶淑静、戴利有(2016)将社会工作介入社会治理的路径概括为:通过承接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实现直接参与;通过提供专业服务,引导治理主体参与并进行多元互动;通过“三社联动”,构建积极参与的社会氛围。
上述理论和论述分别回答了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何以需要、以何作为、如何能为等问题。但是,这些理论研究尚缺乏以社会稳定风险防范这一社会治理重要领域为实践对象的案例研究。本文试图以上述理论为基础分析社会工作介入社会稳定风险防范机制的构成特点,找到建立社会工作组织有效介入机制的措施。
计划生育作为我国一项基本国策,于1971年就开始推行,于1982年写入宪法,严格执行一胎政策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在严格执行的过程中,也产生了部分负面效应,失去独生子女的失独者则是政策一部分负面效应的承受者。随着我国失独家庭每年以7.6万的速度增长①来源:庄庆鸿黄秋霞,广州日报,内地每年新增7.6万个失独者家庭全国超百万个,2012年05月09日。,失独人群正在成为一个日益庞大的特殊群体。之所以说他们是计划生育特殊群体,是因为他们的境遇是计划生育政策导致的。他们大多50岁以上,在失去独生子女时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无论身份地位和经济条件身体状况如何,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如何度过晚年;其他如夫妻关系、情感孤独、经济纠纷、疾病医疗、心理问题等方面的矛盾和问题,一旦控制不住容易导致个人走向极端。有的失独者期望通过不断上访的方式来解决自身面临的困境或者进行情绪的发泄,因此成为社区、街道和政府维稳部门的重点关注对象。
A协会是由南昌市具有相同公益理念的志愿者发起成立的草根公益协会,协会在服务空巢老人时开始接触到失独者,此后逐渐把服务对象的类别聚焦到失独者群体身上,以服务失独者为主要工作内容。第一阶段,协会成立之初的一年,以公益活动的形式逐步扩大在失独者群体里的影响力,吸引尽量多的失独者参加心理、法律、保健等方面的讲座,在重要的节日组织文化娱乐郊游等活动;第二阶段,协会开始注重专业服务人才队伍的建设,引进社会工作师、心理咨询师和律师等专业人才,致力于提供个案服务,同时申请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第三阶段,有意识地寻找政府的支持,从基层开始进行以社区为依托的嵌入式服务,逐步成为政府防范失独人群社会稳定风险的重要助手。
本文采用质性研究方法,采用访谈、观察、实例分析等资料收集方法,对A协会所从事的失独人群社会稳定风险防范进行深入研究,通过与案例中的相关研究对象互动,探究需要构建怎样的机制才能使社会工作的“网络型服务治理”在介入社会稳定风险防范中得以实现。
作为社会治理中的一个领域,社会工作对社会稳定风险的防范是以服务者的身份参与其中的,通过与服务对象以及不同社会主体的多重互动来形成社会稳定风险治理的功能网络。这一功能机制就是王思斌教授所说的“功能网络型服务治理”,保证这个功能机制能有效发挥作用的背后是另外一个机制体系——作用机制。从逻辑过程来看,社会工作组织需要经过参与(实践权的获得)、嵌入和介入三个阶段才能真正进入到有效的服务工作中;但是从时间的角度看,参与、嵌入和介入又几乎在同步发生,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本文也从这三个过程来分析社会工作组织介入社会稳定风险防范的机制。
社会工作需要有一个得以施展的“空间”,这个空间是社会工作同参与治理的社会主体各方进行互动的基础,在本文这个空间就是社会稳定风险防范工作,政府的合法性授权是获得“空间”准入的关键。当前,政府对社会组织的参与进行合法性授权主要通过“让渡—承接”机制来实现,让渡的是政府的服务性权力,承接的是公益性服务。政府授权后,一方面有利于帮助服务承接方持续引入资源,另一方面有利于使服务承接方获得社会信任,还能使接受社会服务成为全社会一种习惯(邹鹰,2017)。一般看来,构建完善的“项目招标工作机制”就相当于有了完善的“让渡—承接”机制,实际上仅此还不够。
A协会以志愿者学雷锋的方式为失独者组织节日聚餐等活动,参加者来自全市多个失独者交流群。这些参加者中有极少数经常上访乃至闹访的失独者,故而这种活动的动机也因此受到一些基层工作人员的怀疑。后来成功地化解了一次闹访危机,又因为活动得到了媒体的正面报道,在省市的一些评比中赢得了荣誉,逐步解除了基层人员的怀疑。A协会在申请到政府招标项目的同时,逐步建立健全专业服务人才队伍,曾积极运作希望能成为市一级面向失独者的指定服务组织,虽然相关领导欣赏A协会的服务,但不敢轻易授权。后来在媒体的推荐下,受D街办书记的邀请成为该街道专门服务失独者的社会组织,立足D街办的G社区打造服务示范社区。
从怀疑到认可到承认,是社会组织获得“空间”准入的必经阶段。在让渡—承接机制中,对公共服务项目的招标,“认可”环节通过评审机制来实现,委托合同的签订标志着对授权的承认。社会稳定风险防范作为一项长期性工作,可以是项目制也可以是长期合作制,A协会与D街办的关系就是后者,他们合作关系的建立比“项目招标”的过程更复杂。首先,以社会稳定风险治理需求为导向,争取治理身份承认,这种承认先有专业承认,然后才是制度承认;其次,丰富的人际网络和良好媒体关系是社会组织同参与主体互动的载体,也是承认服务授权的生产机制;最后,遵循多中心治理的原则,必须落实到具体的基层(如社区或者街道之类的行政区域)才能使社会组织的参与有合法的服务空间,A协会想成为市级服务组织的想法落空,就在于这种脱离基层的服务尚无成功的先例。
社区、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之间的“三社联动”是帮助社会工作快速进入服务角色的工作机制,这个机制联动的三方,围绕的核心在本文就是对失独者的社会稳定风险防范。社区作为基层权力部门在三社联动中占据主导地位,“社工”嵌入指的是作为专业力量的社会工作和服务载体的社会组织都要嵌入社区的工作机制中才能有机联动。社会工作可以通过岗位性嵌入、兼任性嵌入、项目性嵌入、制度性嵌入等方式发挥专业社会工作对社区工作的引领作用(邹鹰、杨芳勇等,2015)。被专业社会工作武装的社会组织则通过发挥服务载体的作用在工作机制方面逐步“嵌入”社区。
一些失独者习惯通过上访提出自己的诉求,而且往往能达到目的,因此有几个顽固上访者连带着跨社区吸引了一批失独者,并形成一个维权圈子。社区工作人员由于本身工作千头万绪,无暇专门走访和服务这一群体。A协会在承接了政府委托的服务项目后,与社区形成一套针对失独者的会议与工作制度,成为服务社区失独者的合法伙伴。该协会首先嵌入一些社区已有的志愿项目,如将服务与市政府倡导的“时间银行”互助养老项目融合,为失独者找到发挥自我价值的空间。社区工作人员本来就有社会工作专业提升方面的需求,A协会结合服务需要和活动策划,要求社区人员参与其中,一起想办法应对服务中出现的问题。在服务资源的整合方面,社区除了辟出专用场地外,也协助A协会争取社区内外企业资源的支持。A协会的服务和志愿项目吸引了众多失独者的参与,也孤立了一些闹访骨干,使得他们中也有人参加到服务项目中来,大大降低了闹访发生的风险。
基层社区/村是社会工作发挥作用的主战场。江西万载的农村社会工作模式、吉安市青原区的政社互动模式和南昌市青云谱区的社区干部社工化模式,其共同点都是专业社会工作对社区/村工作体系和服务理念的嵌入,只是嵌入的路径有所差异而已。在防范社会稳定风险的三社联动机制中,社会组织则借助社会工作服务达到对社区原有机制的双嵌入:通过工作内容上的嵌入(如公益项目的融合、对失独者闹访预访工作的共同重视)来获得社区的认可和接纳;通过合法性认定、制度建设、资源链接等方面的协同与整合实现工作机制上的嵌入。这种双嵌入使得联动的“三社”成为一个联动紧密的服务单元,服务效率大增。
此处的社工,指的是作为专业人才的社会工作者,包括有社会工作职业资格的专业人员和具有专业社会工作知识的志愿者。社工介入的作用就在于,获得案主的信任和认可后,协助案主培养或建立独立应对问题的能力。社会工作者是否应介入对潜在服务对象的服务,是建立在对社会稳定风险的识别和研判基础上的。容易引起社会稳定风险的习惯性上访者,对接受社工服务带有一定的抵触情绪,如果没有做好充分的前期准备而贸然介入服务,很容易受拒。因此,需要有一套完整的工作启动机制来决定社工介入的时机,并为社工的介入创造良好的环境,排除掉一些障碍。
在A协会进入之前,社区对失独者群体社会稳定风险防范的介入模式可以概括为“随机介入”,由有一定社会工作知识的社区工作人员提供服务,由于这些社区工作人员身兼多职,无法专注,体现出半专业化、无计划性和短暂性的特点。A协会进入社区形成三社联动之后,开启了“设置介入”的模式,社区将与失独者群体社会稳定风险防范有关的工作交给协会,双方和社工一起了解服务需求、制定服务策略、方法和规划,建立互动配合机制。G社区/居委会积极帮助社工们与社区内每名失独者建立一对一的伙伴关系,开展一系列服务之后,该社区再也未发生上访事件。A协会与社区正在谋划建立一套更加完善的机制,社区一旦在任何领域出现社会稳定风险,社会工作组织自动启动服务机制,推动案主主动接受社工服务,实现“自然介入”。一旦自然介入真的形成,则社会稳定风险防范工作将从特殊走向日常,从局部走向全面。
随机介入、前置介入和自然介入,分别代表由低到高三种不同效率的社会工作介入模式。随机介入更像是随机干预,与服务对象之间不一定能建立专业服务关系,而且由于服务提供者的专业能力无法保障,效率大打折扣;前置介入的“前置”二字,说明在介入之前就已经对存在的问题有所掌握,是一种做好了准备以后的介入,但也是在爆发出问题以后的介入,只是这种问题还属于风险潜伏期,未发展为明显的风险乃至危机,因此是目标性任务性很强的介入;自然介入,说明有成熟的机制准确把握社区内各种服务对象的需求,社区内已经营造出了良好的社会工作服务氛围,既体现为专业社会工作者受到认同和尊重,也表现为社工的介入对案主的服务受到的阻碍或排斥很小。由此可知,决定社工介入的时机的工作启动机制,仰赖社区治理各主体之间的良性互动来构建。
防范社会稳定风险是一个长效的工作过程,在从潜在风险向显性风险发展的过程中,有多种影响因素的存在。按照社会燃烧理论,重大决策是“燃烧质”、不良的沟通或利益相关者的剥夺感就是“助燃剂”,突发事件是“点火温度”(杨芳勇,2012),对社会风险的防范就是限制助燃剂的出现或者抑制其作用,杜绝点火温度的骤升。具有专业社会工作能力的社会组织对社会稳定风险防范的介入属于专业工作的范畴,故而专业工作机制的建立也就应以专业社会工作方法为基础,同时注重获得包括社区、案主、志愿者在内多种社会主体的配合。
针对多数失独者不愿意走出阴影、融入社会,容易因一些自己难以解决的困难而走极端(如自杀)等情况。A协会为G社区的失独者专门建立了一支志愿者服务队伍,在社会工作专业督导的指导下,从交流的话术开始进行规范,每周一至少一次与失独者进行一对一的私人交流,及时发现需求、解决问题,引进专家进行心理干预,提供社会政策的传导服务。积极鼓励社区内的失独者作为志愿者参与扶老、助幼、助残之类的公益项目,使之认识到自己在提升社区生活品质中的价值和意义,激发其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集中跨社区的失独者开展诸如医疗保健、普法宣传、心理辅导、文化娱乐等方面的小组服务,促进失独者主动融入社会,淡化负面思绪和逆反思维,达到了团结大批失独者,孤立少部分顽固上访者的目的。而且通过对顽固上访者的专项服务,一些人也发生了改变,A协会进入以来,D街办没出现一例上访闹访事件。
专业工作机制是助推社会工作三大专业方法得以顺利开展的外部机制和内部(专业水平保障)机制,这种机制的建设需要社区治理多元主体的共同参与。社会工作组织获得实践权进入社区提供服务仅代表社区/居委会认可了社会工作组织的专业能力,还需要赢得社区公众的了解和认可,尤其是得到案主的信任才能建立起专业关系从而开展后续服务。外部机制的作用体现在社区/居委会的前期情况介绍、与案主沟通及引荐为建立专业关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内部机制的作用体现在,社会工作组织服务在过程中发挥特长,了解服务对象的需求,有针对性地开展小组工作和社区工作,创造性地开展各类活动,帮助服务对象自我发展;此外,专业社会工作督导制度的建立,为整个工作机制提供了专业保障和服务质量保障。
A协会面向失独者的社会稳定风险防范服务,走过了受怀疑—被认可—受信任的过程,最后收获了各方面的赞誉。他们的工作不仅经常受到报纸和网络媒体的关注,而且得到了政府部门的各种支持,D街办为之提供协会办公场所、失独者服务场所、G社区专门辟场地做关爱失独之家,失独者与社区和街道的关系非常融洽,甚至为街道送锦旗。2018年6月,在江西省委书记刘奇听取“失独上访后引进第三方调解案例汇报”时,由D街办作典型案例介绍,事后省委政研室专门到社区调查了解具体的做法。A协会作为草根志愿者组织通过提供专业社会工作服务,实现对所服务区域失独者社会稳定风险的有效防范,其介入过程中一系列的机制发挥了作用,省察这些机制的成型,在带来启示的同时也为机制的建设提出了一些建议。
从A协会的案例可以发现,社会工作组织介入社会稳定风险防范,实践权的获得是起点,三社联动是核心,双嵌入的政社关系是保障,服务对象的参与是见效的基础,网络型专业服务是根本属性。
1.社会稳定风险防范是特殊领域,政府准入相对严格,社会工作组织要做好充足准备,政府要善于发现和培育合格的社会组织。
虽然在理论上学界和政界均认可社会工作的柔性管理和服务在此领域可以发挥重要作用,但是对社会稳定风险的辨识和防范是一项专业和经验相结合的工作,缺乏相应经验和能力的社会组织如果贸然进入,有可能走向事物的反面。因此,社会工作组织应从社区入手、从较少的服务对象入手,在实践专业服务的同时,逐渐积累经验,积累资源,赢得更多信任,才能获得发挥作用的更多更大的舞台。由于政府重视社会工作在基层服务中的作用,鼓励社区工作人员考取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证书,因而不少社区工作人员是具备社会工作服务知识和水平的,但是繁杂的本职工作使得无法专注于社会稳定风险的防范工作,发现和培养值得信赖的专业社会工作组织来承担该项服务就成为比较现实的选项。在此过程中,无关该社会组织是官方背景还是草根背景,是否具有实效是第一考虑因素,这也是A协会能从草根发展到最后被接纳的原因。
2.社会工作组织的载体作用不可替代,主要体现在对资源的整合、为专业化服务提供基本平台方面,对现有机制的嵌入能力是关键。
社会工作服务和创造财富的经济生产工作分属精神生产力和物质生产力,都属于推动社会发展和改善人们生活的生产力。组成生产力系统的要素包括劳动者、劳动工具、劳动对象、社会文化制度体制环境,只强调任何其中一个方面都不能完全发挥生产力作用。在三社联动中,社会工作既指专业社会工作这样一门实践科学,好比科学技术属于劳动工具范畴,也好比劳动者,指具有专业社会工作服务能力的个人,在向服务对象(劳动对象)提供服务时,如果缺乏制度化的整合和组织,很难单独展开服务(发挥生产力的作用)。社会组织一方面通过承接政府服务项目、拓展市场资源、链接社会援助资源、丰富服务对象的社会资本等方式,实现对各类资源的整合,使得“生产工具”更加丰富高效;另一方面,专业社会工作者也需要借助社会组织这个基本平台才能分工、合作、团结、协作,才具有更强的战斗力。至于社会文化制度体制环境的营造,则取决于社会组织能否选定合适的工作内容嵌入社区,并在其工作机制上顺利嵌入,这种双嵌入能力是社会工作组织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必备能力,决定着其在三社联动中载体作用的发挥效能。
3.必须激发服务对象的参与意愿,这种参与不是单纯的接受服务、获得支持,更重要的还是激发其对自我价值的重新认识,自我发展。
作为社会稳定风险防范的对象,一方面他们有急切的表达自身诉求的愿望,另一方面又不太愿意与基层工作人员打交道,觉得他们不能响应自己的诉求,满足自己的愿望。与市场部门更注重私人利益的实现、政府部门更注重集体利益的保障相比,作为第三部门的社会组织更能够调动个人自发地发起有利于大众利益的行动。因此,社会工作组织进入社区开展社会稳定风险防范工作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激发他们的对社区活动的参与意愿,通过社会工作组织推动的功能网络型服务治理,在参与中找到解决矛盾或问题的办法。很多社会风险隐患的形成不一定是难以解决的结构性问题,更多还是情绪性、不透明性或者细节失误引发的问题,这个时候政策传递工作显得格外重要,推进政策落实就是帮服务对象获得切实支持。有了解决基本需求的这个前提,就可以鼓励服务对象拿掉给自己贴的消极标签,通过组织化的形式使他们从被服务者转化为对其他弱势群体的服务者,体现其社会价值,当他们成为社会建设的支持者和行动者时,社会风险的隐患自然得以消除。
A协会的工作案例说明,社会工作组织介入社会稳定风险防范工作,以沟通代替风险排查,以服务作为预防和干预,其柔性治理的效果强于硬性管理,但是这样的案例或这种政社合作的方式并不普遍。除了准入相对严格以外,社会工作组织自身能力如何、项目经费和服务资源如何等等问题都影响着这种合作的成型。本文从机制建设的角度提出以下建议。
1.设立社会稳定风险防范专项,发现和培育具有风险防范专业能力的社会工作组织
改革、发展和稳定是摆在各级政府面前的重要任务,与民生相关的每个方面的决策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如何在维稳与维权之间做取舍,如何防范社会稳定风险的爆发,需要具有专业服务能力的机构或组织的参与。这种社会组织有三个特点:首先,要有自主性、独立于决策者和利益相关者的第三方,才能保持客观理性、价值中立;其次,由于每个组织习惯于专注在某一个或几个领域的风险防范,以积累相关领域的经验、服务资源和社会资本,故而,社会稳定风险防范领域越广,需要越多专注领域类别各异的社会工作组织;第三,社会稳定风险防范是长期的而不是阶段性的,以年为周期的政府公益项目式支持,难以保证后期效果的延续。因此,政府部门可尝试从硬性社会管理的财政预算中划出一部分比例作为这类社会工作服务组织的培育费用,变周期性购买阶段性服务项目为有规划地购买长期服务,编列长期的社会稳定风险防范专项经费,专门从事柔性社会治理。
2.建设共治共享的社区治理环境,助推社会稳定风险防范工作“双嵌入”机制成熟
社会组织载体作用的发挥取决于对社区工作在内容和工作机制上“双嵌入”的成效如何,目前,这种成效受社会组织负责人与政府关系程度的制约比较大,制度化的环境尚不健全。社区治理是指政府、社区组织、居民及辖区单位、营利组织、非营利组织等基于市场原则、公共利益和社区认同,协调合作,有效供给社区公共物品,满足社区需求,优化社区秩序的过程与机制。共享的前提是社会治理格局必须共治,共治追求的就是多中心参与,必须厘清各类主体的责任和权力范畴,以促进不同主体在各自职权边界内的协同联动,将不同的治理逻辑和行动力量糅合于“共治共享”的框架之下,实现多元主体的良性互动、理性制衡与有机互补。在这样的环境下,社会工作组织的“双嵌入”的水到渠成,与社区一道共同推动三社联动的良性运行。这种良性互动又进一步推动治理环境的完善,反过来又促使“双嵌入”机制成熟,吸引更多社会组织为社区服务。
3.建立利益相关者、政府、媒体构成的三维互动机制,方便社会工作组织精准介入
利益相关者、政府、媒体(包括各种自媒体)构成的三维互动机制是一种监督制约平衡机制,各自具有优势又各自受到另外两方的牵制。该机制主要用于政府部门做出与民生方方面面有关的决策时,在科学决策的基础上,通过一个公认的程序来保证各方意见的表达和沟通,实现决策的民主化。该机制的出发点是防范因决策而引发的社会稳定风险,因此,为以介入或干预为主的社会工作组织精准介入提供了便利条件:决策研议阶段社会工作组织的参与,相当于启动了自然介入的服务模式;决策出台后,适合社会工作组织以前置介入的模式提供服务;出现特定的利益受损群体或无力自立群体时,启动社会工作组织的随机介入模式,帮助已失去自助能力、需要借助外界力量的案主恢复日常生活。社会工作组织提供服务后,三维互动机制同时又具有对其服务进行监督和评价的功能:利益相关者和政府中任何一方的不满意都会导致更换社会工作服务组织的结局,媒体则通过为社会工作组织工作的开展创造有利或不利的环境来发挥监督作用。
在风险社会的背景下对社会稳定风险的防范将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多元化社会多元参与主体以及多元需求等,对政府部门的风险管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社会工作组织介入社会稳定风险防范逐渐成为社会共识。社会稳定风险防范的领域涉猎非常广泛,本文仅以对计划生育特殊群体——失独者的风险防范为案例或许稍嫌单薄,但是在风险的产生、发展及治理逻辑,对风险现象的合理解释方面却是相通的。本文对社会工作组织介入机制所做的分析和建议也仅于制度层面的某些方面,对社会工作组织本身的如何在依赖政府支持的同时发挥专业自主性以及基层社区治理如何从行政化管理转向法制化治理等方面研究还有待深入。党的十九大提出了“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的要求,为更多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治理创造了便利的条件,也将催生更多经验丰富我们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