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杰
摘 要:《学记》之中年考校制是先秦社会学校教育考校制度的生动写照,既体现了先秦对于“年”(年龄)的整体认知,又反映了先秦学校教育对于学者在“业”和“道”方面的考核要求。从东汉郑康成开始,历代《礼记》考释者都对《学记》之中年考校制进行考证。古代学者对于中年考校制的注释和考证,既是对《礼记》考释研究的学术传承和创新,也是对先秦学校教育考校制度的学术探讨和论证。中国古代社会官学教育体系的建立、发展和完善,则是从学校教育实践层面不断丰富和完善了《学记》中年考校制度之教育理想。近代社会以来,以“中—西”二维思维模式来打破中国封建文化的“一元”思维模式,从学习、引进西方现代教育借此来实现“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救亡图存目的,就是开明官僚和知识精英面对国内外困局所作出的艰难抉择。《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的经典重释以及官办新式学堂的创建,就是近代社会思维模式转变在教育领域的真实写照。《癸卯学制》的颁布意味着《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的制度终结,《学记》中年考校制从先儒理想变为教育现实。
关键词:《学记》;中年考校制;考证;历史演变
陈桂生在《〈学记〉纲要》中指出,《学记》之“中年考校”制“可谓开后世以‘考程间接定‘学程先河”[1],足以可见“中年考校”制在中国古代学校教育发展进程中的历史地位。《学记》之中所记述的“中年考校”制,既体现了先秦对于“年”(年龄)的整体认知,又反映了先秦学校教育对于学者在“业”和“道”方面的考核要求。从东汉郑玄开始,古代社会无论是在《学记》考释研究还是在历代官学办学实践之中,都在一定程度上并从不同层面阐释和践行着对于中年考校制的理解和认识。西方学术的传入和新式学堂的创建,在瓦解传统文化思维方式的同时也改变着国人对于中年与考校关系的认识和实践。《学记》之中年考校制度的源起和演变的历程,见证了中国学校教育由古代之前制度化教育阶段向近代之制度化教育阶段转变的历史进程。
一、《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的文本溯源
《学记》作为《礼记》中的教育名篇是以“由末而致本”的方式“近道”,相对《大学》来说《学记》更加贴近先秦社会的学校教育实践活动。《学记》中之“比年入学,中年考校”的学校教育“考程”制度,就是对先秦社会以来学校教育考校制度的生动写照。《礼记》中之关于“年”(年龄)礼俗的仪节制度,直接关乎《学记》对于“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中“比年”和“中年”的教育价值体认。《学记》中之中年考校制包含在先秦社会的仪节制度之内,并补充和丰富了先秦社会人们的教育文化生活。
(一)《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的文本考释
顾树森在论述西周学制系统时曾指出,“‘国学的修业年限,古籍并无明文记载,但根据小学入学年龄与大学入学年龄推算,小学当为七年,大学当为九年,共为十六年”,“至于入学的年龄,则因学生身份的不同,而有先后迟早的差别”[2]。顾树森对“国学”修业年限进行推断的文本依据,就是《学记》之“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学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力而不反,谓之大成”。虽然,《学记》文本之言语表述与西周学校教育实践活动之间可能存在脫节之处,但是,《学记》文本中之“比年入学,中年考校”却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西周学校教育的入学和考校制度。我们对于教育文本之教育理想的推论,就是要在理清教育文本所体现的教育理想的同时,结合学校教育实践活动来更加全面地理解和分析教育文本的历史价值。
《学记》之“比年入学,中年考校”关涉的教育问题为:第一,入学的年龄问题。虽然“比年”可解释成为“每年”,但是究其源头就涉及到具体的入学年龄问题。第二,入学的身份问题。在中国古代社会,学校教育具有明显的阶级性,不同身份的学生是否能够在相同的年龄阶段接受学校教育。第三,入学的类型问题。西周的学校类型分为国学和乡学两种,为贵族子弟设立的国学又分为大学与小学两级,比年入学就必然涉及到入何等类型和何种级别学校的问题。第四,中年的阶段问题。在确定比年的基础之上,小成之前的中年,即一、三、五、七年都可以成为定数,但是涉及到小成与大成之间的七年和九年是否也是中年的问题。第五,考校的内容问题。中年考校就涉及到学校教育的具体内容,以及每个中年考核的重点问题,同样也涉及到对于小成和大成标准的认识问题。第六,中年和考校的关系问题。中年和考校的关系既涉及入学的年龄、身份、类型问题、中年的阶段和考校的内容问题,也关乎对于西周学校教育考校制度并间接涉及对于各阶段学习内容的认识问题,即所谓“开后世以‘考程间接定‘学程先河”的学术地位问题。
(二)《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的文本佐证
《学记》之中关于中年考校制的文本记载,在《大戴礼记》之中也有相应的言语表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用来佐证对于中年与考校关系的认识问题。《大戴礼记·保傅篇》云:“古者年八岁而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白虎通》曰:“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是也。此太子之礼。《尚书大传》曰:“公卿之太子、大夫元士嫡子,年十三始入小学,见小节而践小义。年二十入大学,见大节而践大义。”此王子入学之期也。又曰“十五年入小学,十八入大学”者,谓诸子姓晚成者,至十五入小学,其早成者十八入大学。《内则》曰“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者,谓公卿以下教子于家也。按照卢注之注释:“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为王太子之礼”,在《保傅篇》中可得以明证——“帝入东学”、“帝入南学”、“帝入西学”、“帝入北学”指的就是成王十五岁之时,入诸学观礼布政之事。而对于卢注据《内则》、《书传》说十三入小学,二十入大学,为诸侯世子及卿大夫、士适子之礼。其或迟三年,十五入小学;或早二年,十八入大学,为世子以下晚成、早成之别制,则无具体的文献可以佐证。
《大戴礼记·保傅篇》中“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的文本阐述,在同时期相关文献之中的表述如表1。
我们通过对《大戴礼记·保傅篇》、《礼记·内则》、《尚书大传·略说》、《白虎通·辟雍》、《公羊传》、《汉书·食货志》等相关文献资料的分析不难发现:第一,西周国学分为大学和小学,八岁入小学,十五岁入大学;第二,小学的学习时间可以推断为七年,大学的学习时间没有较为明确的表述②;第三,西周学校教育具有明显的等级性,入学年龄与入学身份有直接的关联。
二、《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的古代演变
从东汉郑玄开始,历代《礼记》考释者都对《学记》之中年考校制进行了考证。古代学者对于中年考校制的注释和考证,既是对《礼记》考释研究的学术传承,也是对先秦学校教育考校制度的学术论证。同样,中国古代社会官学教育体系的建立、发展和完善,则是从学校教育实践层面不断丰富和完善了《学记》之中年考校制度。中国古代官学教育实践活动中之考校制度,从教育制度层面就可以被看作为对先秦社会以来学校考校制度的拓展和延伸,而古代学者对《学记》之中年考校制度的注释和考证,无不体现和反映着他们对于学校教育考校制度的现实认识和理性思索。
(一)《学记》之中年考校制考釋的古代变迁
自东汉郑康成对《学记》进行注释以来,唐孔颖达、宋方慤、陆佃、张载、周谞、陈祥道、吕祖谦、朱熹、辅广、元吴澄、陈澔、明胡广、清王夫之、万斯大、姚际恒、方苞、姜兆锡、孙希旦、朱彬等人,都对中年考校制进行了相应的阐释。我们试从三个方面对历代注释者的注释进行分析:首先,注释者辨析中年考校与周礼三年大比考校的区别。郑康成在对中年考校制进行注释的时候认为,中年考校制就是周礼的三年大比考校制度;从孔颖达开始就对郑玄之注释展开质疑,并认为周礼三年大比为兴贤能之期,而中年考校为学校中考察之期,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其次,中年考校制是包括大学和小学在内的考校制度,还是单独指大学的考校制度。孔颖达认为,中年考校制度的一年三年五年七年既是未入大学的乡遂大夫的考校制度,也是入大学的国家考校制度,而九年之考校制度就单独指国家考校制度;周谞、万斯大、方苞则认为中年考校就是十五岁升入大学之后的考校制度;张载则认为,九年考校制度是“言其大略,人性有迟敏,气有昏明,岂有齐也?”,人性本不同,所以不可以统一标准来衡量。最后,古代学者对于中年考校的内容的注释几乎没有争议。朱熹对于中年考校内容的理解具有代表性,“这几句都是上两字说学,下两字说得处,如离经便是学,辨志是得处”,“考校之法,逐节之中,先观其学业之浅深,徐察其德行之虚实”,学业与德行并重就是中年考校的内容;值得注意的是方苞对于中年考校制度之中前七年为何用“视”进行了注释,“自一年以至七年四曰视者,为师者以是布为教,即以是程其学也;九年则不复视者,知类通达强力而不返,非教者所能程,惟学者之自致焉”,七年之前的考校可以按照具体的学习内容考核其学业和德行,九年在学业和德行方面的进步更大程度上依赖于学者自我的修养。总之,古代学者大都认为中年考校制主要是对于十五岁升入大学之后的考校,考校的内容包括学业与德行,七年之前有具体可考核的内容,九年之后的考核注重对学习者自我修养的提高。
(二)古代学校教育制度的官学实践
自汉代以来,官学和私学构成了中国古代学校教育的两大重要组成,其中官学由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构成,而具有大学性质的太学(西汉创立)和国子学(西晋创立)并行的学校教育制度共同构成了中国古代学校教育的主体。我们试以西汉时期太学创立为开端,选取唐、宋、明、清的国子学和太学,来具体考察学校教育制度在具体学校教育实践活动之中的历史变迁,以此来反观以《学记》为代表的教育理想和教育实践之间的教育差距。见表2。
从中国古代学校教育办学实践活动来看:第一,学校具有明显的阶级性,不同级别的学校招收不同等级的学生;第二,学生的入学年龄在更大程度之上由学生所处的等级决定,而不是由学生的具体年龄来决定;第三,学校的考校制度相比科举考试制度来说,没有形成比较固定的制度运作模式,学校考校制度随朝代更迭而呈现出不同的特点;第四,学校的考校内容以儒家经典为主,较为注重对学生“业”和“道”两个方面的考核;第五,从国子监监生的来源和构成情况来看,古代学校教育逐步呈现出一定的开放性,具体表现为学生来源的多样性和平民化。总之,古代学校教育的等级性和阶级性较为明显,还没有形成较为固定的学校教育制度,古代学校教育仍然处于前制度化教育阶段。
三、《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的近代演变
明末清初随传教士而传入中国的西方学术,或因传教士在华传教的术语和礼仪问题导致文化冲突与权势较量而引发礼仪之争,或因“受到皇帝个人兴趣的影响,一旦皇帝本人对西方科学技术失去兴趣,则中西文化交流就会受到挫折”[3]等种种因素而中断,“而此时的中国教育制度仍然服从古代经典和官方行政教条,它不可能发展和奠定现代科学的基础”[4]。虽然开明官僚和知识精英对西学有一定程度上的文化认同,但是在面对既作为中华民族文化遗产代表又作为封建专制主义的思想武器和精神工具的中国传统教育之时,他们内心的矛盾和冲突是可想而知的——迎拒与选择。以和缓渐进的“中—西”二维思维模式来打破中国封建文化的“一元”思维,从学习、引进西方现代教育起步借此来实现“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救亡图存目的,就是开明官僚和知识精英在近代社会面对国内外困局所作出的艰难抉择。《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经典重释的话语转换及官办新式学堂的创建,就是近代社会思维模式转变在教育领域的真实写照。
(一) 《学记》之中年考校制考释的话语转换
正如先师王炳照教授曾指出:“中国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转变,在一个很长的历史时期内,是不断学习、引进西方资本主义教育,逐步改造中国封建教育的过程,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西学东渐的过程。”[5]受“中体西用”思维模式的影响和制约,“西学东渐”的过程就是知识精英在其知识范围之内不断接受和学习西学的过程,就是在传统知识结构和思维模式之内不断融入和接纳西学的过程。素有“南康北刘”之称的康有为和刘光蕡,可以被视作为“西学东渐”过程之中接受和学习西方学术的代表性人物。如果说康有为《孔子改制考》可以被称作为一部政治方面维新变法理论著作的话,那么刘光蕡《学记臆解》则可以被称作为一部教育方面维新变法的理论著作,两部著作都是试图在借用西方文化元素对传统经典文本进行重新诠释的基础之上,从政治和教育领域直面近代社会救亡图存、富国强兵的时代主题。
刘光蕡(1843-1903年),陕西咸阳人,字焕唐,自号古愚,被誉为“旷世通儒”(陈三立语)、“关学后镇”(梁启超语)、“博大文儒”(康有为语),“百年以来关中学者,要必以光蕡为巨擘”[6],足以可见其在近代社会文化生活中的历史地位。刘光蕡“以良知不昧为基,以利用前民为施,笃行而广知,学古而审时,至诚而集虚,躬而焦思,忧中国之危,惧大教之凌夷而思救之,以是教其徒”,《学记臆解》正是其忧国忧民之作——“救国之贫弱,孰有捷且大于兴学者?”《学记臆解》之所以被称作为“臆解”,就是其“盖身世之悲,有不能自己于言者,强附经训以告稚子,故题曰‘臆解”,作者之悲在于传统教育“以学为士子专业,讲诵考论以鹜于利禄之途,而非‘修齐治平之事”,故欲借《学记》探寻“化民成俗”之本义,从而达到“纳民于学,使皆为有用之材,以治其业而已,所谓化民成俗”[7]的救国救民之教育目的。
刘光蕡在《学记臆解》之中结合西方教育话语,对《学记》之中年考校制进行了不同于以往的解释,可以被视作为近代社会清末学制制定之前,采用西方教育话语對《学记》进行重新诠释之代表性人物。刘光蕡首先对入学之年龄进行考证并据此推算出“小成”与“大成”之年。刘光蕡认为,“比年入学”指每年有入学之人,即由家塾入里塾、由里塾入乡遂庠及国学;“中年考校”为间一年考校,督课其所学升降及等级。古代童子从六岁开始由母亲在家中进行教育,八岁入小学,十岁由家塾入里塾。“中年考校”就是童子十岁进入里塾之后的考课制度,“一年”、“三年”、“五年”、“七年”即12岁、14岁、16岁、18岁,“小成”之年即18岁之时,“九年”之后的“大成”之年即童子20岁之时。刘光蕡认为“小成”之时,“人生应用之艺,应读之书,皆已学习,志趣可见,筋力已壮,可以出而任事,此时智勇者为士为吏为兵,士入太学,兵吏入专门之学,朴健者为农受田而耕,智巧者为工商入市肆以精其业,此后即学不更精进,亦能有用于世而非弃材,故曰小成也”;“大成”之时“可以出而仕矣,二十以后,兵农工商各有官长,长即其师其优异者,升于国家以储为将相大臣之选。则此大成后,各治其事,仍各修其学”。由此可见,刘光蕡认为小成阶段旨在培养各种专门人才,而到大成阶段则致力于培养能充当各级官员的储备人才,但大成只是标志着某个学业阶段的结束并不意味着整个人生学习过程的结束。
刘光蕡倡导以“本”、“参”、“证”为基准来“定弟子之所业”,并在引入“课程”概念的基础之上明确地提出了“分年课程”。刘光蕡针对近代教育“惟西人之是师,西法之是讲,西国学校胜吾中国之今”的教育现实,认为造成教育困局的原因在于“今学所难者无编定之功课可循然”,并特别强调西学和西法只能胜中国之今但不能胜中国之古,“其能过吾中国之古乎?其能过吾六经孔孟之所言乎?”显然在作者心中中国之古必胜西国之今。故此,刘光蕡提出解今之教育困局的良策——“本之六经,参以时势,证以西法”,并在《学记臆解》之中提出了分年课程的大致轮廓③。见表3。
在以上六段学程之中:“篆书”与“绘图”相通,“学诗”、“学舞”与“语言之学”、“军营步伐”相通,“射”、“御”与“枪炮”、“机器”相通,“身世所需之艺”与“日本普通学”相通,古之“政”、“法”与当代“朝章典故”相通,以及“小成”阶段农工商等专门人才的培养,既有利于确保六经在学程中的正统地位,也有利于吸收和借鉴西学和西法的实用之处。刘光蕡对于中年考校制的经典重释,既让我们感受到了其对于传统学校教育弊端的深刻体悟,又让我们真切地认识到了“中体西用”思想对于其思想的影响和禁锢。
(二)近代学校教育制度的学堂实践
田正平曾指出:“所谓中国教育的近代化(注:与教育现代化相通),是与几千年来自给自足的封建农业经济基础和封建专制体制相适应的传统教育,逐步走向与近代大工业生产和资本主义发展相适应的近代新式教育转化演变的一个历史过程。换句话说,它指的是近代资本主义兴起之后,通过多次的教育改革,学习、借鉴西方教育经验,改造、更新传统教育,努力赶上世界先进教育水平的历史过程。这个过程,既体现在教学内容、教育制度、教学方法和手段等物化层次方面,也更深刻地反映在诸如教育理论、教育思想,以至于教育观念、社会心理、价值取向等精神、思想和心理层面。”[8]如果说洋务教育的兴办拉开了中国教育近代化进程的序幕,那么作为第一所官办新式学堂——京师同文馆则开启了中国近代新式教育的先声。
京师同文馆在创建之初的招生对象和年龄大致有如下三种表述:第一,恭亲王奕訢等人在筹建京师同文馆的《统计全局酌拟章程六条》之中,拟定京师同文馆的招生对象和年龄为“于八旗中挑选天资聪慧,年在十三四以下者各四五人”[9];第二,京师同文馆成立之后,在其制定的第一个章程《同文馆章程六条》之中,确定京师同文馆的招生对象和年龄为“应由八旗满、蒙、汉闲散内,择其资质聪慧、现习清文、年在十五岁上下者,每旗各报送二三名”[10];第三,“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五日总理各国事务奕訢等折”中记载同文馆的招生对象和年龄为“八旗咨取年在十四岁内外”[11]。由上述资料可见,在京师同文馆创建之初对招生对象的身份有明确的规定,入学的年龄范围大致在十三至十五岁左右。但是,在京师同文馆增设天文算学馆时,入学的年龄范围扩大到“二十以内”到“三十以内”不等,招生对象的范围扩大为“专取正途人员”;到“光绪十一年九月初三总理各国事务奕劻等奏”中记载,京师同文馆的招生对象和年龄为“臣等查同文馆自同治元年设立以来,迄今二十余年,向由八旗咨取十三四岁以下幼丁,分馆学习,于洋文洋语尚能识认通解。惟年幼学浅,于汉文义理本末贯串,若令其以洋文翻译汉文,功夫分用,速效难期;若再令讲求天文、算学,更恐博而不专,迄无成就。臣等公同商酌,现拟推广招取满汉年在十五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文理业已通顺者,取具本旗图片及同乡官印结,递呈投考,仍由臣等试以策论,择其文理可观者录取,挨次传补,庶可事半功倍,有裨实用也”[12]。这个奏折既是对京师同文馆创建以来招生对象和年龄的情况分析,也是对京师同文馆办学后期招生对象和年龄的新规定。我们可以看到在京师同文馆办学后期,招生对象的范围逐渐扩大,招生对象的年龄逐步放宽。
京师同文馆的考校制度主要由月课、季考、岁试、大考等四部分组成,考校时间及其规定的具体情况如表4。
我们试参照京师同文馆的课程计划,对月课、季考、岁试、大考的具体考核内容进行初步的梳理。[13]见表5。
诚然,朱有瓛在《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的注释之中曾指出:“同文馆的八年课程,既不是硬性的规定,也没有严格的学年制度,三年一大考,是沿用科举制度的办法,岁考更不是我们今天的升级考试。”[14]但是,我们也必须认识到:“对于清季的同文馆,如能视为我国新教育的先驱滥觞,再衡以在外交、教育、西学方面的成就与影响,考虑所处的时代环境等等因素,庶可在惋惜该三所同文馆(注:三所同文馆指京师同文馆、上海广方言馆和广东同文馆,作者的论述以京师同文馆为主)的未能与时俱进之余,同时得窥十九世纪中国近代化过程中三所学校扮演的角色。”[15]京师同文馆的考校制度和分年课程内容,是不同于传统教育的新式教育模式,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近代建立制度化教育的发展趋势。
四、《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的制度终结
正如刘虹在《洋务教育与西学东渐》自序中指出:“以《癸卯学制》的颁布和科举制度的废除为主要特征的清末教育改革,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标志着封建教育制度的全面崩溃,标志着中国在形式上实现了早期教育现代化。”[16]同样《癸卯学制》的颁布也可以被认为《学记》之中年考校制的制度终结。从纵的方面来看,《癸卯学制》分为三段七级。其中,第一阶段是由蒙养院(4年,不在正式学制之内)、初等小学堂(5年)和高等小学堂(4年)三级所组成的初等教育;第二阶段的中等教育,仅设立中学堂(4年)一级;第三阶段是高等教育,由高等学堂或大学预科(3年)、分科大学(政法、医学为4年,其余皆3年)和通儒院(5年)三级所组成。正式列入学校系统的初等小学堂招收7岁以上的儿童入学,设于府州县各城镇(在兴办初期要求大县城至少设3所,小县城2所,大镇1所),毕业之后升入高等小学堂,直至完成大学堂(乃至通儒院)的各级学校教育。即《癸卯学制》的颁布意味着《学记》中年考校制从先儒理想变为教育现实,中国学校教育正式进入制度化教育阶段。
注释:
①《略说》注释之中指出:余子指庶子也,余子只有入学年龄上的不同,他们所接受的小学和大学的学业并无差异。
②黄绍箕、柳诒徴在《中国教育史》一书中就曾指出:“大学之学年,诸书未言,惟《学记》曰……是大学学年凡九年也。”
③刘光蕡本人并没有在《学记臆解》之中明确提出六段学程的具体课程名称。本文依据《学记臆解》之中对六段学程之注释,重点在课程内容之中突出刘光蕡“本之六经,参以时势,证以西法”的课程思想。
参考文献:
[1]陈桂生.《学记》纲要[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4(3):69.
[2]顾树森.中国历代教育制度[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81:29.
[3]许明龙.中西文化交流先驱——从利玛窦到郎世宁[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3:133.
[4][英]安格斯·麦迪森,伍晓鹰,马德斌.中国经济的长期表现(960-2030年)[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3.
[5][16]刘虹.洋务教育与西学东渐[M].大连:辽宁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序)2.
[6]张舜徽.清人文集别录[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555.
[7]刘光蕡.学记臆解序[C].吕效祖.刘古愚教育论文选注[A].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76.
[8]田正平.留学生与中国教育近代化[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1996:7-8.
[9]筹办夷务始末(咸丰朝·卷七十一)[M].北京:中華书局,1979:2679.
[10]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八)[M].故宫博物院影印版,1930:31-32.
[11]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四十六)[M].故宫博物院影印版,1930:3.
[12]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63.
[13]李国钧,王炳照.中国教育制度通史(第六卷)[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
[14]朱有瓛.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一辑·上册)[C].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72.
[15]苏精.清季同文馆及其师生[M].台北:台北上海印刷厂,1985:165.
(责任编辑 钟嘉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