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关于“治国理政”基本范畴的探析

2018-03-31 19:52严存生
上海政法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心术管子圣人

严存生

我国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而且是持续时间最长并长期居于领先地位,因而在国家和社会治理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形成了一系列的观念和范畴。它们深深地融入我国古代文化之中,成为其遗传基因和了解其涵义的密码。因此,在研究我国传统的治国理政文化时,首先应着力于对它们的挖掘和梳理。这里,我们仅以《管子》一书为对象做些研究,因为该书是我国古代早期对治国理政问题论述最为系统者。《管子》一书内容非常丰富,被称之为我国古代的百科全书,涉及哲学、政治学、经济学、军事学、管理学等,而其中有一条主线,就是治国理政。也就是说,以上内容都是服务于治国理政的目的,或者说都是为了论述为什么和如何治国理政的。因此,本文就围绕治国理政这一主题作一些梳理。我们的论述从两个方面进行,首先介绍《管子》对世界、人生、社会和国家的观念,以了解他立论的思想基础或语境,然后再论述其治国理政思想的密码。

一、《管子》世界观的逻辑起点:“道”及其相关观念

要了解《管子》一书的社会治理思想,首先得找到其思想的逻辑起点,这就是“道”,因为他认为“道”是一切事物的源泉,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遵循“道”而运动,或者说只有遵循“道”才能呈现一种最好(善)的状态,社会的治理也是如此。那么,什么是遵循“道”?它又如何决定事物的存在和发展?

(一)“道”的定义

《管子》中“道”的定义很多。《心术上》曰:“虚无无形谓之道”(事物中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叫道);《形势解》曰:“道者,扶持众物,使得生育,而各终其性命者也。”(道是关乎众物的性命,使之得以生育成长的东西)《内业》曰:“不见其形;不闻其声,而序其成,谓之道。凡道无所,善心安爱。心静气理,道乃可止。”“凡道无根无茎,无叶无荣。万物以生,万物以成,命之曰道。”(道不是树木花草的枝叶,而是促成其生存的东西)《正篇》曰:“无德无怨,无好无恶,万物崇一,阴阳同度,曰道。”(在道中万物是同一的,没有德怨、好恶、阴阳之分。)《宙合》“道也者,通乎无上,详乎无穷,运乎诸生。”(道的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它无边无际,无穷无尽)《君臣上》曰:“道也者,万物之要也”(道是事物中最重要或最核心的东西)。“道生天地,德出贤人。道生德,德生正,正生事。”①《管子·四时篇》。

(二)“道”的特点

第一,“道”无时不在,无事不有。《心术上》曰:“道在天地之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心术下》:“圣人之道,若存若亡,援而用之,殁世不亡。与时变而不化,应物而不移,日用之而不化。”第二,“道”无形无声,它非常深奥,无以言表。第三,“道者,一人用之,不闻有余;天下行之,不闻不足,此谓道矣。小取焉则小得福,大取焉则大得福,尽行之而天下服。”“道之大如天,其广如地,其重如石,其轻如羽。”②《管子·白心篇》。

(三)“道”与“德”、“理”

“德”一词有多种用法。作为名词,德是得道之事物呈现出来的最好的品性。“修德”也就是“修道”。《戒》曰:“聪明当物,生之德也。”作为动词,德即施德,指有德之人施惠于他人。《正篇》曰:“爱之生之,养之成之,利民不德,天下亲之,曰德。”这种“德”的内容就是“仁”,即“待人如己”。执政者实行“德政”,就是“施仁政”。

“理”一词有两种用法:一是作动词,指梳理、安排,如“遇人自理。”。另一种是作为名词,指道理、道义,“正理者也”。它是被认识和诉说的道。《心术上》:“理也者,明分以谕义之意也。”《君臣上》曰:“是故别交正分之谓理,顺理而不失之谓道”。意思是说,区分上下关系,区分君臣职责的叫“理”;顺“理”而行,没有差错,叫作“道”。进一步说,能正确说明事物之性质和相互关系的认识叫“理”,遵循这一“理”合理安排活动路线的叫“道”。如果说客观事物的内在精神是客观的道的话,那么,“理”是主观的道,故也叫“道理”。客观的“道”,即深藏于事物内部的“精气”,内又分天道和人道(社会生活之道——道义)主观的“道”即“理”,是被认识和被诉说的“道”,即道理,它们二者内容应基本相同。《形势解》有言:“道者,所以变化身而之正理者也,故道在身则言自顺,行自正,事君自忠,事父自孝,遇人自理。故曰: 道之所设,身之化也。”。

(四)对“道”的认识

由于道无处不在,无物不有,故离我们很近,但又由于它是无限的,所以真正认识它又是很难的,能被认识到的道是相对的。管子认为,道是虚无飘渺的东西,眼看不到、耳听不到,只能靠心③“道者,在天为日,在人为心。”来思考,而且必须是静思。《内业》有言:“凡道无所,善心安爱,心静气理,道乃可止。”“彼道之情,恶音与声,修心静音,道乃可得。”这就是说,人们要认识“道”,必须要丢掉一切私心杂念,处于无欲、虚静状态。“虚其欲,神将入舍”。事物得到“道”,其形正心正,合于道,就叫有“德”。

(五)“道”的种类

上面说了“道”有客观和主观两中。客观的“道”有两种:一种是自然之道,如天道、地道。《心术上》曰:“天之道,虚其无形。”“天之道虚,地之道静”。《管子·心术上篇》曰:“天道虚”,能容得一切,“虚者万物之始也,故曰‘可以为天下始’”“地道静”,能养得一切。它们是自然物产生的始因和存在、发展的内在精神,它们展现的是事物的自然属性,在其中“无德无怨,无好无恶,万物崇一,阴阳同度”。另一种是社会之道或人伦之道。如人生之道,为君之道,为臣之道,治国之道等。《管子》一书中主要论述的就是这种道,特别是为君之道。这种“道”由于主要涉及道德,而道德主要是人际交往之道,它要求适当处理相互关系,因而人伦之道是有价值取向的,其价值目标为“义”,而“义”的内在精神为“仁”。人伦之道也就是人伦之理,因为它经常被人们以道理的形式诉说。

(六)“道”与“义”

从词义上说,“义”之义为“宜”,即适当。“义者,谓各处其宜也”。上面说了“义”是人伦之道的价值目标和主要内容。社会是人的集合体,“义”是社会交往中“道”,是处理这个集合体内各种关系的原则或“理”。它要求“各得其宜”,合理地处理各种关系,使关系巩固发展,使行为取得最大的效果。社会中的人际关系主要是君臣父兄子,所以“君臣父子人间之事谓之义”。它要求“君德臣忠,父慈子孝,兄爱弟敬,礼义章明”等①《管子·七法篇》。。“义”是处理社会关系中的道,社会关系是双边的,“义”因而向双方提出要求,如君德臣忠,父慈子孝等。在《五辅》中他们详细论述了“义”的七个方面,并称之“七体”,说:“义有七体,七体者何?曰:孝悌慈惠,以养亲戚。恭敬忠信,以事君上。中正比宜,以行礼节。整齐撙诎,以辟刑僇。纤嗇省用,以备饥馑。敦懞纯固,以备祸乱。和协辑睦,以备寇戎。凡此七者,义之体也。”《枢言》曰:“时者得天,义者得人,既时且义,故能得天与人。”

(七)“道”与“礼”

“礼”就是交往中行为的仪表、礼节。“礼”的功能在于约束行为,使之不踰于道。在《五辅》中他们详细论述了“礼”八个方面,并称之为“八经”。“所谓八经者何?曰:上下有义,贵贱有分,长幼有等,贫富有度,凡此八者,礼之经也。故上下无义则乱,贵贱无分则争,长幼无等则倍,贫富无度则失。上下乱,贵贱争,长幼倍,贫富失,而国不乱者,未之尝闻也。是故圣王饬此八礼,以导其民;八者各得其义,则为人君者,中正而无私。为人臣者,忠信而不党。为人父者,慈惠以教。为人子者,孝悌以肃。为人兄者,宽裕以诲。为人弟者,比顺以敬。为人夫者,敦懞以固。为人妻者,劝勉以贞。夫然则下不倍上,臣不杀君,贱不踰贵,少不陵长,远不闲亲,新不闲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凡此八者,礼之经也。”(八)“道”与“法”

《管子》中“法”一词有多种用法。有作为动词的“法”,其义为守法。如《任法》曰:“君臣上下贵贱皆发焉,故曰法。”有作为名词的“法”,即事物的行为准则、模式。这其中又有两种用法:一种是客观的“法”,即客观事物固有的法则或规律,是事物运动的程式、模式或准则。如《明法解》曰:“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尺寸也,绳墨也,规矩也,衡石也,斗斛也,角量也,谓之法。”《正篇》曰:“当故不改曰法”“如四时之不忒,如星辰之不变,如宵如昼,如阴如阳,如月日之明,曰法。”另一种是主观的“法”,即由人创制的并依赖于某种社会权力实施的行为准则。如《任法》曰:“法者所以一民使天下也。”这里的“法”指的是君主所颁布的政令。这种“法”的特点是对人的行为的强制约束力。《心术上》曰:“简物,小未一道,杀僇禁诛,谓之法。”也就是说,法能用赏罚(杀僇禁诛)等强制性措施来统一人们的行动准则。

显然,第一种“法”是应然的法“法”,第二种“法”是实然的“法”,它是在认识第一种“法”的基础上制定的。这种法的特点是;其一,是内容相对稳定和具有普遍的约束力。其二,是其实施借助于权力和暴力。其三,是治理国家的主要手段。《任法》中说:“夫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法于法者民也。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之谓大治。”

法与道、德、义、礼相通,法是现实生活中实现道的最有力的方式,是社会治理中最接近和能最有效地实现“道”的东西。《任法》曰:“所谓仁义礼乐者,皆出于法。此先圣之所以一民者也。”

二、《管子》的自然观:天、地、人

(一)天、地、宙合

《管子》没有直接论述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而是通过对天、地的论述来阐述其时空观念的,这是因为,他认为时间和空间就表现为天和地,因此离开天和地是无法论述时间和空间的。《管子》认为,天、地源于“道”,《四时》①本文的引文如出自《管子》一书,只注明其篇名。有言:“道生天地”。《管子》认为,天和地的功能就是承载和养育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形势解》曰:“天,覆万物而制之;地,载万物而养之”。《白心》进而曰::“天或维之,地或载之。天莫之维,则天以坠也,地莫之载,则地以沉也。夫填补坠,地不沉,夫或维而载也夫。”

《管子》指出,天和地的共同特点是:其一,“大之无外,小之无内”(《宙合》);其二,公平而无私,能容得一切,养得一切。而且不分好坏良恶。《内业》曰:“天主正,地主平”。《形势解》曰:“天之裁大,故能兼覆万物;地之裁大,故能兼载万物。”《形势解》曰: “天公平而无私,故美恶莫不覆;地公平而无私,故小大莫不载。无弃之言,公平而无私,故贤不肖莫不用。”而天和地的差别是:其一,天虚而地实。《心术上》曰:“天之道,虚其无形。”“虚者万物之始也,故曰‘可以为天下始’”。《形势解》曰:“天之道,满而不溢,盛而不衰。”。而地是由山、地、水和各种动植物构成的。《内业》曰:“山陵川谷,地之枝也。”“山者,物之高者也。”《水地》曰:“水者,地之血气”。其二,天主时,地主材。《枢言》:“天以时使,地以材使”。《山权数》也曰:“天以时为权,地以财为权”。《内业》:“春秋冬夏,天之时也”。《形势解》曰:“天,覆万物,制寒暑,行日月,次星辰,天之常也。”《水地》曰:“地者,万物之本原,诸生之根菀也,美恶、贤不官、愚俊之所生也。”

《管子》认为,天和地像一个大袋子,包裹了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它们包括时间和空间两个方面,故合在一起称之为“宙合”,“宙”者时间,“合”者空间,即前、后、左、右(或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向,故称“六合”。《宙合》曰:“‘天地万物之橐,宙合有橐天地’,天地苴万物,故曰万物之橐。宙合之意,上通于天之上,下泉于地之下,外出于四海之外,合络天地,以为一裹。散之至于无闲。不可名而山。是大之无外,小之无内,故曰有橐(tuo,口袋)天地,其义不传。”

(二)气血、阴阳

在从时空的角度论述了天、地和万物的关系后,《管子》进一步论述了其发展变化的内在原因,指出这是因为在它们内部有一种无形而流动的因素,叫气或血气,它推动着事物的运动,决定着其生死。《枢言》曰:“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生者以其气。”。而气又有阴阳两种要素,它们的构成状态决定着事物的运动变化。如天之气中,“春者,阳气始上,故万物生。夏者,阳气毕上,故万物长。秋者,阴气始下,故万物收。冬者,阴气毕下,故万物藏。故春夏生长,秋冬收藏,四时之节也。”《乘马》曰:“春夏秋冬,阴阳之推移也,时之短长,阴阳之利用也。日夜之易,阴阳之花也。”

他还指出,气分为自然之气和生命之气两类,自然之气又分为天气和地气。天气表现为阴、晴、风、云、雨等。故有云气、燥气、湿气等,归纳起来有六种:阴、阳、风、雨、晦、明。地气,管子认为,水是地之血气。《水地》曰:“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故曰:水,具材也。”因而,水是“万物之本原也,诸生之宗室也。”也就是说,作为地之气血的水,是地上动植物生命的源泉。人气,即生命之气,表现为呼吸和血液。它们是身体健康的根本《内业》:“四体既正,血气既静。”

他进一步把气与“道”联系起来,说气中有一种精气,也就是道,它是事物之精髓,是事物得以存在和运动的根本源泉。《内业》:“精也者,气之精者也。气,道乃生,生乃思,思乃知,知乃止矣。凡心之形,过知失生。”又曰:“天主正,地主平,人主安静。春秋冬夏,天之时也;山陵川谷,地之枝也;喜怒取予,人之谋也。是故圣人与时变而不化,从物而不移。能正能静,然后能定。定心在中,耳目聪明,四肢坚固,可以为精舍。”

以上看出,《管子》是站在唯物主义的立场来认识客观世界的,并用天地万物的概念来概括它,认为它是极其广大、丰富和种类繁多,而又不断运动变化的。所以天不一时,地不一物,人不一行。运动变化表现在时空或宙合两个方面,其运动变化的原因在于其内部流动的因素“气”,而它又包括“阴阳”两方面。它们的变化导致春夏秋冬的季节变化,并进而导致植物的发芽、开花、结果,动物繁殖和生与死。而“气”之精就是“道”,即客观世界的始因和事物最深层的本质和根源,从而也是世界万物存在和运动的内在精神和规律。

(三)人性论

在论述了自然时空万物的基础上,《管子》论述了他对人的认识。其论述包括以下几方面:

1、人类的产生和生存。《管子》认为,作为类的人是天地的共同产物,作为个体的人是男女气血交汇而成的。他在《内业》中说:“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而为人。”在《水地》中说:“人,水也。男女精气合而水流行。”人的生存是一个控制好内心的情感和外界事物的关系的过程。《戒》曰:“滋味动静,生之养也。好恶喜怒哀乐,生之变也,聪明当物,生之德也。”也就是说吃喝拉撒睡,是为了保养身体,喜怒哀乐是心情的变化,处事明理遵礼,是心性的德能,心灵的安静是关键。《内业》:”人主安静”“静则得之,躁则失之”“心能执静,道将自定”“喜怒取予,人之谋也。”《心术上》曰:“去欲则宣,宣则静矣”

2、人的构成。《管子》认为,人的构成可分为有形和无形两方面:人的有形指人的心、器、体三部分。体为肉体,器为身体上的各种器官,如五脏六腑和九窍(双眼空、双耳空、双鼻空、口和双阴)。心是智之舍,主管人的思考。人的各部分和各种器官有不同的功能。《枢言》曰:“道之在天者日也,其在人者心也。”《宙合》曰:“耳司听,听必顺闻,闻审谓之聪。目司视,视必顺见。见察谓之明。心司虑,虑必顺言,言得谓之知。聪明以知,则博。博而不惛,所以易政也。政易民利,利乃劝,劝则告。听不顺,不审不聪,不审不聪则缪。”他进一步指出,心为德之舍,是人进行思考获取知识的器官,因而是智慧的发源地,也是人控制情绪和指挥活动的中心。心有三个方面:欲望和感情、知识和智慧、心术。后者是控制欲望感情、知识智慧的心之德。《七法》曰:“实也、诚也、厚也、施也、度也、恕也、谓之心术。”人的无形指人的血(液)、气(呼吸)、感觉(酸甜苦辣冷热)、情绪(喜怒哀乐)和行动。《心术下》曰:“气者身之充也;行者,正之义也。”而气之精者,即精气,也就是积淀于人内心的人之“道”,它使人成为成人或有德之人,从而成为有知识、有智慧的“智者”或“圣人”。正如上面以说过的,精气“藏于胸中,谓之圣人”。他认为,气血对人很重要,决定着人的生死和智愚。《枢言》“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生者以其气。”有精气者为智者、圣人,无则为愚者、小人。

3、人的属性。《管子》从两个方面论述了人的属性,首先论述人的自然本性或动物本性。他认为这一本性与动物相同,就是“欲生而恶死,欲利而恶害”。《版法解》:“凡人者,莫不欲利而恶害,是故与天下同利者,天下持之;擅天下之利者,天下谋之。天下所谋,虽立必隳;天下所持,虽高不危。”他指出,人的这一属性特别表现于社会基层群众的行为中。他们不辞劳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追求某种利益,如商人为赚钱而不辞辛苦把货物运到千里之外,渔民冒着风浪出海捕鱼。《禁藏》曰“夫凡人之情,见利莫能勿就,见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续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渔人之入海,海深万仞,就波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渊)之下,无所不入焉。”《形势解》曰:“人主之所以令则行禁则止者,必令于民之所好而禁于民之所恶也。民之情莫不欲生而恶死,莫不欲利而恶害。故上令于生、利人,则令行;禁于杀、害人,则禁止。令之所以行者,必民乐其政也,而令乃行。故曰:‘有以行令也。’人主之所以使下尽力而亲上者,必为天下致利除害也。故德泽加于天下,惠施厚于万物,父子得以安,群生得以育,故万民欢尽其力而乐为上用。入则务本疾作以实仓廪,出则尽节死敌以安社稷,虽劳苦卑辱而不敢告也。此贱人之所以亡其卑也。故曰‘贱有以亡卑’。”

《管子》虽然认识到这一属性是人的基本属性,但并不认为它就是本质属性。因为人是社会的动物,他必须与别人相处,其行为必须与别人和谐,必须合宜地处理好与别人的关系,如与父母亲兄弟姐妹和妻子儿女的关系,与上下级的关系,与朋友、交往者的关系等。显然,处理这些关系所遵循的不是“利”或一般的“利”的原则,而是“义”的原则,因为,“义者,谓各处其宜也”;“君臣父子人间之事谓之义”要求“君德臣忠,父慈子孝,兄爱弟敬,礼义章明”。(《七法》)这意味着人要讲道德,要遵守人类社会中的各种道德准则,如仁义礼智信,忠孝节义等。而只有如此,才能与别人和谐相处,行为才能取得成功,也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和表彰。而圣人或君子所追求的正是这一点。他们是有德者,也往往是成功者。所以真正的人,不是只追求“利”的人,而是追求“义”的人。所以人的本质,人与其他事物的区别就在于“人以德使”。《枢言》曰:“天以时使,地以材使,人以德使,鬼神以祥使,禽兽以力使。所谓德者,先之之谓也,故德莫如先,应适莫如后。”也就是说,天以时令发挥作用,地以物材发挥作用,人以德行发挥作用,鬼神以赐福发挥作用,禽兽以力发挥作用,所谓德行,就是率先施行也。故德者先行,应者后法制人。正因如此,统治者对社会的治理,主要不是靠暴力,而是靠道义。《枢言》曰:“义者得人”。《形势解》曰,开明的君主要维持秩序其地位,必须对人民施仁政。而要称霸,也必须“内行其法度,外行其理义”。《君臣下》也曰:“神圣者王,仁智者君,武勇者长,此天之道,人之情也。”

4、人的分类。《管子》把人分为:智者(圣人)与愚者(普通人劳动者);或君子(道德高尚者)小人(品德低下者,即见利忘义者)。《管子》中对“圣人”或“君子”的论述很多,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圣人是得“道”者,是藏道于内心的人。上面在论述“精气”时曾提及,《管子》认为,道“藏于胸中,谓之圣人”。也就是说,有知识和智慧,知“道”和行“道”的有“德”者。《戒》曰:“滋味动静,生之养也。好恶喜怒哀乐,生之变也。聪明当物,生之德也。是故圣人齐滋味而时动静,御正六气之变。禁止声色之淫。邪行亡乎体,违言不存口。静无定生,圣也。仁从中出,义从外作。……是故圣人上德而下功,尊道而贱物。道德当身故不以物惑。是故,身在草茅之中,而无慑意,南面听天下,而无骄色。如此,而后可以为天下王。所以谓德者。”这就是说,人的饮食起居是为了保养身体;好恶喜怒哀乐是人生中对外界刺激所产生的各种正常情绪;处事明理遵礼,是人的心性应有的品德。因此,圣人总是能适当的调节饮食和按时作息,控制自己的欲望和情绪,禁止淫乱和邪恶的行为,口中不说背理的言论,静心地安定心绪。他们的内心充满仁爱,行为符合道义。所以,圣人重德而轻功利,重义而贱物,不为物质利益所诱惑。他们在作为普通老百姓身居茅屋时不恐慌,身居高位治理天下时不骄傲。这样,他们才能王天下,才能称之为有德者。《枢言》:“信之者仁也,不可欺者智也。既智且仁,是谓成人。”第二,圣人是有智慧有知识的人,他们能看到事物的形状说出其名称,也就是说能透过现象揭示其本质。《心术上》曰:“物固有形,形固有名,名当为之圣人。”又说:“凡物载名而来,圣人因而财(裁)之”。这就是说,事物有外部形态,有内在本质和相应的名称,圣人能迅速而恰当地做出判断。能看到其外部形态,说出其名称和揭示其本质和规律。是以圣人有智慧有知识,“是故圣人一言解之,上察于天,下察于地(《心术下》)”。第三,正因如此,圣人不受喜怒哀乐等感情的支配,也不为眼前的小利所诱惑,而能着眼于根本和长远,深谋远虑,做出正确的决断。《宙合》曰:“而圣人之道,贵富以当。奚谓当,本乎无妄之治,运乎无方之事,应变不失之谓当。”就是说,圣人面对丰富多彩的客观事物及其变化,能应变不失,做出恰当的决断。第四,圣人以“理义”作为判断是非的标准,合者行,悖者止。故圣人信守承诺,而小人把承诺当儿戏。《形势解》曰:“圣人择可言而后言,择可行而后行。偷得利而后有害,偷得乐而后有忧者,圣人不为也。故圣人择言必顾其累,择行必顾其忧。”又曰:“圣人之求事也,先论其理义,计其可否。故义则求之,不义则止。可则求之,不可则止。故其所得事者,常为身宝。小人之求事也,不论其理义,不计其可否,不义亦求之,不可亦求之。故其所得事者,未尝为赖也。”“圣人之诺已也,先论其理义,计其可否。义则诺,不义则已;可则诺,不可则已。故其诺未尝不信也。小人不义亦诺,不可亦诺,言而必诺。故其诺未必信也。”第五,圣人立公弃私,能抛弃私心杂念,清静地思考,故能掌握“道”的原理。《心术下》曰:“圣人若天然,无私覆也;若地然,无私载也”。《轻重乙》曰:“清神生心,心生规,规生矩,矩生方,方生正,正生历,历生四时,四时生万物。圣人因而理之,道遍矣。”总之,圣人或君子是社会中的精英,是有智慧有才华而且品德高尚的人。圣人如果成为君主,并以道治国者就成为“圣君”或“有道之君”。如果被选为大臣,则是君主治国理政的重要帮手。

以上看出,《管子》对人的认识和论述是很有特色和很深刻的,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其一,管子在我国甚乃至全世界首先概括了人的“欲利而恶害”的自然本性,并且认为这种本性不存在善或恶的问题,因而要求君王们在治国理政时要充分尊重和顺应民众的这一本性,而不是压制它。显然这一认识不仅提出得最早,而且与西方一些学者把它归结为人的唯一属性,并得出人性恶的结论是非常不同的。应该说《管子》的观点更科学一点,更全面一点。其二,《管子》虽然把人区分为智者和愚者,并且认为社会的治理应由智者担当,但并没有认为他们是天生的,而指出这只是由于智者的心排除了欲望和情感,能静下来客观地认识道,从而使其心中积淀了更多的道的成分而已!这与我国后来的一些思想家和西方的一些哲学家,如柏拉图等把人的智慧说成天赋的,因而把人区分为智者和愚者的观点更少一点片面性。其三,《管子》虽然没有明确地论述人的社会属性以及它与自然属性的关系,但他多处明确地指出,道德性是人所特有的因而也是人的更本质的属性,因为他不仅明确地指出“人以德使”,并详细论述了人的许多道德范畴,如礼、义、廉、耻、仁、智、信、忠、孝、节等,而且还进而指出君主在治理国家时“义者得人”。即只有有德而得道的人,才能有知识和智慧,从而显示人的真正价值;君主们也只有实行仁政,行道施德,才能把国家治理好。而且他明确地指出,君主并不是天生的,而应该是由德高望重者来担当,也只有德高望重者才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三、《管子》中的社会国家观

《管子》一书对社会与国家问题也有许多论述。他把人类社会的发展分为两个阶段,认为国家只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在国家产生之前有一个无政府状态,如同西方自然法学家所假设的自然状态,国家产生之后,国家与基层社会也有朝、野之分。但由于它的注意力是国家,所以对社会的论述不多。在《管子》中国家这个概念与“天下”、江山、社稷等概念混同,也就是国家权力。《权修》有言:“欲为天下者,必重用其国,欲为其国者,必重用其民,欲为其民者,必重尽其民力。”又说:“天下者,国之本也;国者,乡之本也;乡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中匡》曰: “法行而不苛,刑廉而不赦,有司宽而不凌;菀浊困滞皆,法度不亡,往行不来,而民游世矣,此为天下也。”这就是说,国家设权力,昌道义,立章法,行赏罚,禁暴力,使事有是非,使人之上下,君、臣、民合而为一体。

(一)国家的起源

《管子》认为国家起源于社会的无政府状态,这一状态下人们的生命和财产毫无保障。为了摆脱这一痛苦状态,“智者”提出了建立国家权力的建议,因而产生了国家。他在《君臣下》中说:“古者未有君臣上下之别,未有夫妇妃匹(即配偶——注)之合,兽处群居,以力相征。于是智者诈愚,强者凌弱,老幼孤弱,不得其所。故智者假众力以禁强虐,而暴人止,为民兴利除害,正民之德,而民师之。是故道术德行,出于贤任其发展从义理兆形于民心,则民反道(即反归正道——注)矣。名物处,违是非之分,则赏罚行矣。上下设,民生体,而国都立矣!是故国之所以为国者,民体以为国;君之所以为君者,赏罚以为君。”

(二)国家的构成

《管子》认为国家是由物质和精神两部分构成的。物质部分有土地、人口、权力三方面。其中权力是关键,有土地、人口的社会成不了国家,国家的强大也在于权力运行的良好。精神部分是由礼、义、廉、耻四种精神构成的。它们是国之四维,即四根精神支柱。《牧民》曰:“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四维张,则君令行”,六亲固。故“守国之度,在饰四维。”下面主要介绍其物质构成的人口和权力:

1.人口构成:君、臣、民。《管子》认为,在国家中人口有君、臣、民的区分。他认为,这三部分的关系就像人的心、器、体的关系,其中君是心,是领导者,是政令的发布者。《心术上》曰:“心也者,智之舍也”;“心之在体,君之位也;九窍①指双眼、双耳、双鼻空、口和两阴(肛门、尿道)。之有职,官之分也。”《君臣下》曰:“君之在国都也,若心之在身体也。道德定于上,则百姓化于下矣。戒心形于内,则容貌动于外矣,正也者,所以明其德。知得诸己,知得诸民,从其理也。知失诸民,退而修诸己,反其本也。所求于己者多,故德行立。所求于人者少,故民轻给之。故君人者上注,臣人者下注。上注者,纪天时,务民力。下注者,发地利,足财用也。故能饰大义,审时节,上以礼神明,下以义辅佐者,明君之道。”《明法解》有言:“人主者,擅生杀,处威势,操令行禁止之柄以御其群臣,此主道也。”

《管子》认为,君主在国家中的真正作用是“德”的化身,是“道”的守护者和推行者。《君臣上》曰:“夫为人君者,荫德于人者也;为人臣者,仰生于上者也。为人上者,量功而食之以足;为人臣者,受任而处之以教。布政有均,民足于产,则国家丰矣。以劳受禄,则民不幸生;刑罚不颇,则下无怨心;名正分明,则民不惑于道。”又说:“是以上之人务德,而下之人守节。义礼成形于上,而善下通于民,则百姓上归亲于主,而下尽力于农矣。故曰:君明、相信、五官肃、士廉、农愚、商工愿、则上下体而外内别也,民性因而三族制也。”《形势解》又曰:“主身者,正德之本也;官治者,耳目之制也。身立而民化,德正而官治。治官化民,其要在上。是故君子不求于民。是以上及下之事谓之矫,下及上之事谓之胜。为上而矫,悖也;为下而胜,逆也。国家有悖逆反迕之行,有土主民者失其纪也。是故别交正分之谓理,顺理而不失之谓道,道德定而民有轨矣。有道之君者,善明设法,而不以私防者也。而无道之君,既已设法,则舍法而行私者也。”“是故道德出于君”。这就是说,君主要持道而治的观念来治理国家,善明设法,以道德教化人民,并服之以先,以身作则,成为有德有道之君②在《四乘》中齐桓公问管子什么是“有道之君”?管子对曰:“夷吾闻之于徐伯曰,昔者有道之君,敬其山川、宗庙、社稷,及至先故之大臣,收聚以忠而大富之。固其武臣,宣用其力。圣人在前,贞廉在侧,竟称于义,上下皆饰。形正明察,四时不贷,民亦不忧,五谷蕃殖。外内均和,诸侯臣伏,国家安宁,不用兵革。受币帛,以怀其德;昭受其令,以为法式。此亦可谓昔者有道之君也。”。“道行则君臣亲,父子安,诸生育。故明主之务,务在行道,不顾小物。”

《管子》认为,臣是其管理国家事务的器官,是法令的执行者,分工负责处理国家的各种具体事务。民是体,是被管理的对象。国家的活动就是君主领导其官吏治理民众的过程。他在《任法》中说:“夫君臣者,天地之位也;民者,众物之象也。各立其所职以待君令,群臣百姓安得各用其心而立私乎?故遵主令而行之,虽有伤败,无罚;非主令而行之,虽有功利,罪死。然故下之事上也,如响之应声也;臣之事主也,如影之从形也。故上令而下应,主行而臣从,此治之道也。”在《明法解》中又说:“明主在上位,有必治之势,则群臣不敢为非。是故群臣之不敢欺主者,非爱主也,以畏主之威势也;百姓之争用,非以爱主也,以畏主之法令也。故明主操必胜之数,以治必用之民;处必尊之势,以制必服之臣。故令行禁止,主尊而臣卑。”

2.权、势、术。在《管子》里“权”一词有三种用法:第一种指“权势”、权力、权位。国家权力就是用赏罚两种办法引导人民行为合于道德的一系列措施,而执掌国家权力是君主的职责。《明法解》曰:“人主者,擅生杀,处威势,操令行禁止之柄以御其群臣,此主道也。”《形势解》曰:“赏赐刑罚,主之节也。”具体说来即生之、杀之、富之、贫之、贵之、贱之,是称六柄①《任法》曰:故明王之所操者六:生之、杀之、富之、贫之、贵之、贱之。此六柄者,主之所操也。主之所处者四:一曰文,二曰武,三曰威,四曰德。此四位者,主之所处也。。第二种指“权衡”、“权谋”、“智谋”。如《霸言》曰:“夫权者,神圣之所资也;独明者,天下之利器也;独断者,微密之营垒也。此三者,圣人之所则也”。第三种指“权术”,即驾驭权力的策略和技术。管子认为,君主一方面要大权独揽,另一方面又要小权分散。要使君权与臣权,臣之各级的权力,职责分明。《形势解》曰:“人主立其度量,陈其分职,明其法式,以莅其民,而不以言先之,则民循正。”要使中央与地方,分而治之。《权修篇》曰:“野与市争民。家与府争货,金与粟争贵,乡与朝争治;故野不积草,农事先也;府不积货,藏于民也;市不成肆,家用足也;朝不合众,乡分治也。故野不积草,府不积货,市不成肆。朝不合众,治之至也。”

“势”,即势力,实力。即某事物异于他物而支撑其运动的背景力量,有“势”,才成其为异样的事物,如龙因水深而神,虎因山幽而威;无势,则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势”有自然的“势”,如鸟飞翔之势的空气,鱼游泳之势的水。《形势解》:“虎豹,兽之猛者也,居深林广泽之中则人畏其威而载之。人主,天下之有势者也,深居则人畏其势。故虎豹去其幽而近于人,则人得之而易其威。人主去其门而迫于民,则民轻之而傲其势。”“蛟龙,水虫之神者也。乘于水则神立,失于水则神废。人主,天下之有威者也。得民则威立,失民则威废。蛟龙待得水而后立其神,人主待得民而后成其威。故曰:‘蛟龙得水而神可立也’。”有社会的“势”,如国家权力之势的军队、警察、监狱和政治、经济实力、民众的支持度。它是社会权力的威慑力量。《明法解》有言:“人主者,擅生杀,处威势,操令行禁止之柄以御其群臣,此主道也。”又说:“明主在上位,有必治之势,则群臣不敢为非。是故群臣之不敢欺主者,非爱主也,以畏主之威势也;百姓之争用,非以爱主也,以畏主之法令也。故明主操必胜之数,以治必用之民;处必尊之势,以制必服之臣。故令行禁止,主尊而臣卑。”《法法》曰:“凡人君之所以为君者,势也。故人君失势,则臣制之矣。势在下,则君制于臣矣;势在上,则臣制于君矣。故君臣之易位,势在下也。”“故曰:令重于宝,社稷先于亲戚,法重于民,威权贵于爵禄。故不为重宝轻号令,不为亲戚后社稷,不为爱民枉法律,不为爵禄分威权。故曰:势非所以予人也。”“凡人君之德行威严,非独能尽贤于人也;曰人君也,故从而贵之,不敢论其德行之高卑有故。为其杀生,急于司命也;富人贫人,使人相畜也;良人贱人,使人相臣也。人主操此六者以畜其臣,人臣亦望此六者以事其君,君臣之会,六者谓之谋。”

在《管子》一书中“术”一词,一般指秘而不宣的行为的原则、策略或方法。《霸言》曰:“夫权者,神圣之所资也;独明者,天下之利器也;独断者,微密之营垒也。此三者,圣人之所则也”。它有多种用法:君主掌握权力的技术。如大权独揽,小权分散,多级管理,《明法解》曰:“人主者,擅生杀,处威势,操令行禁止之柄以御其群臣,此主道也。”君“其术在独居崇高之位以专擅赏罚之柄。”选贤用人的技术:选贤任能,德才并重,用君子不用小人,赏罚分明,厚赏重罚等。《明法解》曰:“明主者,有术数而不可得欺也”。《霸言》曰:“夫欲臣伐君,正四海者,不可以兵独攻而取也。必先定谋虑,便地形,利权称,亲与国,视时而动,王者之术也。夫先王之伐也,举之必义,用之必暴,相形而知可,量力而知攻,攻得而知时。是故先王之伐也,必先战而后攻,先攻而后取地。故善攻者料众以攻众,料食以攻食,料备以攻备。以众攻众,众存不攻;以食攻食,食存不攻;以备攻备,备存不攻。释实而攻虚,释坚而攻膬,释难而攻易。”“心术”,治心之术。即养成宽厚的心度之术。宽厚的心度:内静外敬。表现为有健康的身体,安静的内心,广博的知识,宽厚的心度。《七法》曰;“实也、诚也、厚也、施也、度也、恕也、谓之心术。”《内业》曰:“人能正静,皮肤裕宽,耳目聪明,筋信而肌强。乃能戴大圜而履大方,鉴于大清,视于大明。敬慎不忒,日新其德,遍知天下,穷于四极。……全心在中,不可蔽匿,和于形容,见于肤色。善气迎人,亲于弟兄;恶气迎人,害于戎兵。不言之声,疾于雷鼓;心气之形,明于日月,察于父母。”《心术上》曰:“心之在体,君之位也;九窍之有职,官之分也。耳目者。视听之官也,心而无与于视听之事,则官得守其分矣。夫心有欲者,物过而目不见,声至而耳不闻也。”故曰:“上离其道,下失其事。”故《心术上》曰:“心术者,无为而制窍者也。”《版法》曰:“取人以己者,度恕而行也。度恕者,度之于己也,己之所不安,勿施于人。”如何培养宽厚的心度?首先,是控制情感,不受其操纵。《心术上》“心术者,无为而制窍者也。”“凡人之生也,必以平正。所以失之,必以喜怒忧患。是故止怒莫若诗,去忧莫若乐,节乐莫若礼,守莫若敬,守敬莫若静。内静外敬,能反其性,性将大定。”(《内业》)其次,上察于天,下察于地,去欲、安心、致静、致知。《心术下》曰:“人能正静者,筋韧而骨强,能戴大圆者,体乎大方,镜大清者,视乎大明。正静不失,日新其德。昭知天下,通于四极。全心在中不可匿,外见于形容,可知于颜色。善气迎人,亲如弟兄;恶气迎人,害于戈兵。不言之言,闻于雷鼓。全心之形,明于日月,察于父母。”“凡民之生也,必以正平。所以失之者,必以喜乐哀怒。节怒莫若乐,节乐莫若礼,守礼莫若敬。外敬而内静者,必反其性。岂无利事哉?我无利。岂无安处哉?我无安心。心之中又有心,意以先言,意然后形,形然后思,思然后知。凡心之形,过知失生。是故内聚以为原泉,泉之不竭,表里遂通;泉之不涸,四支坚固。能令用之,被服四圄。是故圣人一言解之,上察于天,下察于地。”

四、君主治国理政之道的密码

以上看出,《管子》一书关于国家治理的一套范畴及其所表达的思想是非常丰富而深刻的,有许多观念具有永恒性,揭示了社会治理的真谛,如民为邦本、治之以法、公天下、行道施德、选贤任能等,直到当今,其论述仍然具有极大的价值,这对于我们思考社会治理问题很有启迪意义,它们似乎是隐藏着社会治理问题中的一套密码,需要我们结合当今实际去解读。①《管子》关于君主治国理政之道的详细论述,参见严存生:《管子:我国古代的“君主论”》,《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6期。这些密码及其逻辑关系如下:

(一)形而上者:终极或逻辑起点——“道”

“道”进一步落实或发展为德、理、法、气。“德”——落实于事物中的“道”,即“得”到“道”,表现为心正形正,因而具有其应有的品性。“理”——被认识和诉说的“道”,即“道理”。“法”——作为运行规律、法则的“道”,即客观法。“气”——流动中的“道”,是事物生存的内在精神和动力,内分“阴”、“阳”两个对立面,“气”之精,即“精气”。能认识流动中的“道”者为“圣人”,未被认识时往往被误认为是鬼、神。

(二)形而下者——客观事物:天、地、人

天——上空,日月星辰。天道虚。天主时:昼夜四季。天气:阴晴风雨。地——下方山水动植物。地道实。地主材。地之血气——水。水为“万物之本原也,诸生之宗室也。“宙合”。天和地像一个大袋子,包裹了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它们包括时间和空间两个方面,故合在一起称之为“宙合”,“宙”者时间,“合”者空间,即前、后、左、右(或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向,故称“六合”。

人——为天与地之交合物。“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而为人。”人的属性分为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自然属性:趋利避害;社会属性或社会之道为“义”(内为“仁”,包括智、信、忠、孝、节等一系列价值观念)。“义者,谓各处其宜也。”它外化、制度化为“礼”,即行为之仪表、礼节。进而产生特殊的“礼”,即主观“法”:被权力认可的行为准则。人的构成分为有形与无形。有形的:心、器、体;无形的:血(液)、气(呼吸)、感觉(酸甜苦辣冷热)、情绪(喜怒哀乐)。人的种类分为君子和小人,或圣贤与愚者。

(三)国家(天下、社稷、江山)

国家构成分为物质构成与精神构成。物质构成:地域、人口、权势(内包括权力机构、权术和权势:经济、军事实力和民心向背)。精神构成:礼、义、廉、耻。国家治理的概念或本质:牧、政——统领、校正、“政者,正也”,“中正者,治之本也。”“予之为取者,政之宝也”。国家治理的构成:心——君、器——臣、体——民。国家治理追求的内在的价值目标:令行禁止、政通人和、君民一体,如“百体之从心”。国家治理追求的外在的价值目标:富国(民)、强兵、称霸(威震诸侯)。国家治理的主要观念和原则有:行道施德;以天地为师;民为本、民为天,得民、惠民、富民;公天下;治之以法(法治);选贤任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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