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占有》看A.S.拜厄特的婚姻爱情观

2018-03-27 11:59骞雨佳
文教资料 2017年32期
关键词:占有

骞雨佳

摘 要: A.S.拜厄特是英国当代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至今已发表《天使与昆虫》、《传记作家的故事》 、《孩子们的书》等多部长篇小说及《蜜糖》、《马蒂斯故事》等多部短篇小说集。她的创作丰富而卓越,其中,1990年出版的《占有》[1]是她的代表作,并于同年为她赢得了当代英语小说界的最高荣誉——布克奖。《占有》一书内涵颇丰,本文以拜厄特在此书中体现出的婚姻爱情观为题,通过分析书中描写的几对夫妻和情侣以及富含隐喻的童话故事和传说,将她在作品中隐含的婚姻爱情观揭示出来。此外,结合拜厄特自身经历,找寻她的婚姻爱情观形成的缘由,同时挖掘其背后关乎时代、关乎女性的更广泛而深刻的意义。

关键词: A.S.拜厄特 《占有》 婚姻爱情观

一、引言

A.S.拜厄特是英国当代著名小说家、诗人、文学批评家。她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天使与昆虫》、《传记作家的故事》、《孩子们的书》等,以及《蜜糖》、《马蒂斯故事》等多部短篇小说集。拜厄特在她的创作生涯中获奖无数,其中最著名的当数《占有》,获得了1990年的布克奖,为拜厄特赢得了巨大的声誉,标志着拜厄特创作的高峰。

《占有》初一面世,就在英语文学界及评论界引起了巨大反响,它以极其丰富的内涵和形式给她的长期读者和评论者带来了一个惊喜。《占有》既是一个关于当代学术界的喜剧,又是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同时还是一部侦探小说。故事的主线是当代学者罗兰和莫德通过种种线索揭露了维多利亚时代大诗人艾什的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恋。而小说中贯穿时空的几对夫妻和情侣之间的故事也是一大亮点:维多利亚时代的艾什与兰蒙特小姐,艾什与爱伦,兰蒙特小姐与布兰奇小姐;当代的罗兰与莫德,罗兰与瓦尔,莫德与沃尔夫。作者通过书写这几个故事,暗含了她对于婚姻和爱情的理解,她也把这些观点隐喻在文中出现的童话寓言及神话传说中。同时拜厄特通过自己对婚姻爱情的书写,也更加深刻地思考着历史与现实,思考着女性在两性关系中追求独立的进程。

二、三重时空对照下的爱情

读者很容易就会注意到《占有》在现代和维多利亚时代两个时空为我们书写了一对夫妻和五对情侣的故事。另外,作者所重述的众多神话传说和童话故事也是一个时空,诉说着远古时代的爱情,这三个时空的爱情各自演绎又互相穿插、对照,构成了丰富多彩的爱情景观。通过分析这三个时空中的爱情,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拜厄特想要为我们展现的爱情。笔者把这些爱情分为肉体之爱、同性之爱、精神之爱。

1.肉体之爱

罗兰与瓦尔是书中出现的第一对情侣,他们在大学相识,开始了一段校园恋情。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一起享受男女之欢,认识的第二年就搬进一间公寓同居。他们生活在一起很大程度上出于生活和肉体的满足。平时两个人不会有很多心灵的沟通,每次吵架也都是依靠性爱解决问题,两人分手以后也没有太多悲伤,很快走入下一段恋情。

而维多利亚时代的艾什夫妇,和罗兰瓦尔之间形成了古今对照,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停留在肉体层次上的爱。爱伦是维多利亚时代大诗人艾什的妻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从结婚以来一直很和谐,相敬如宾,但婚姻生活很平庸,这与罗兰瓦尔的同居生活很像。现代的弗格斯与莫德的一段恋情则完全是肉体之爱。弗格斯是莫德的同事,两人曾经短暂交往过,这段恋爱完全出于情欲,两个人的关系只是彼此满足情欲的需要。这种完全出自肉欲的关系给莫德心理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之后每次与沃尔夫见面,莫德都会想起他们曾经做爱的那张肮脏的、像蛋白一样的床。

2.精神之爱

诗人艾什的一段秘密恋情是本书最吸引人的部分,他们的爱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兰蒙特小姐是一位女诗人,她与艾什结识在一次朋友聚会中,第一次见面她的言谈举止就打动了艾什,不同于爱伦的平庸和保守,兰蒙特才情兼丽、超凡脱俗。之后两人通信往来,畅聊文学、宗教、人生,相谈甚欢并渐渐对彼此生发出热烈的爱慕。但不久他们为了艾什的家庭和兰蒙特小姐的名节,两人决定不再联络,可是仍然抑制不住对彼此强烈的爱意,中间两人经历了痛苦的纠结,而后两人在公园私会,关系更进一步,兰蒙特还随同艾什一起去南约克郡旅行,在这次旅行中,两人宛若夫妻,度过了让彼此都刻骨铭心的时光,旅行结束后两人正式分手。后来在一次降灵大会上两人相遇,从此以后再未见面。现代学者罗兰在调查艾什的过程中认识了莫德,两人一同追随着当年艾什自然史之旅的足迹,挖掘这一段秘密恋情。旅行途中,两人讨论文学和人生,感情逐渐升温,暧昧达到顶点,但依然没有确定关系。直到小说的最后,他们走到一起。

艾什与兰蒙特是文学上的知音,是情感上的爱侣,这一段不期而遇的恋情使双方焕发出生命的激情,达到了艺术创作的高峰。罗兰和莫德也在这一段文学研究之旅中产生了心灵相通的默契,这两对伴侣都完成了心灵的结合。

3.同性之爱

兰蒙特小姐与布兰奇小姐是书中的一对同性恋人,她们一起生活,一起讨论文学,生活平静快乐,直到艾什的出现打破了宁静。他与兰蒙特小姐的相爱给布兰奇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当布兰奇得知兰蒙特与艾什的恋情,愤怒的她选择了告诉艾什夫人爱伦,随后她又为自己冲动的行为陷入懊悔,之后随着生活日渐拮据、朋友不在身边,她心情愈加压抑,最后留下遗书投河自尽。布兰奇对兰蒙特的爱,是一种占有之爱。

拜厄特在书中多次运用神话隐喻出同性之爱与异性之爱的矛盾和纠缠。第四章开头引用的兰蒙特的诗作,取材于格林童话《莴苣姑娘》,这个故事象征着同性长者成为了阻隔年轻男女之间的高塔,而最后莴苣姑娘跳下高塔,也象征着两性之爱冲破了这层阻隔。小说中,艾什也形容兰蒙特是住在高塔上的女人,兰蒙特曾经与布兰奇同居,但随后她爱上了艾什,得知消息的布兰奇很愤怒,千方百计试图破坏二人的爱情,最后以死相抗。兰蒙特曾暗示她与布兰奇的家不是友善相伴的巢穴,而像一座高塔,高塔周圍布满荆棘,是囚徒的高塔。因此她与莴苣姑娘产生了共鸣,借她的故事自喻。

《玻璃棺材》的童话改写则是从反面暗喻了兰蒙特陷入女友和爱人的艰难抉择的处境。童话里的公主曾经和哥哥约定一生不婚,终生陪伴哥哥。但故事最后,她既和小裁缝结婚了,也仍与其兄弟相依相伴,三个人和谐共处。兰蒙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布兰奇面对她和艾什的恋情,采取了极端的方式。兰蒙特借这个童话诉说了心中的纠结与苦闷,而兰蒙特最后生离死别的悲剧也与童话里的大团圆结局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占有》中的婚姻爱情观

从这些爱情故事的解读中,我们可以看出拜厄特的婚姻爱情观和她对两性关系的理解。

第一,拜厄特否定完全出于肉体情欲的爱情,强调爱情中两个人的心灵相通。拜厄特曾说我们身处的时代,是一个对“性”过度着迷的时代,与维多利亚时代浪漫的甚至不关乎情欲的爱情不同,“他们出生在一个不信任爱情的时代与文化氛围中,恋爱、浪漫爱情、完全浪漫,却反过来产生了一套性爱语言、语言学情欲、分析、解剖、解构、暴露。”[1]540她认为爱情不只是肉体上的满足,因为欲望的另一头就是邪恶。相反,爱情是精神的契合。在艾什与兰蒙特小姐、罗兰与莫德两段爱情中,都出现了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艾什甚至把兰蒙特小姐看成缪斯诗神。而瓦尔与爱伦都不能够在才华上与伴侣匹配,无法实现心灵的结合。

此外,精神契合中,信仰的和谐也是拜厄特所看重的,正如《占有》中信奉科学主义的艾什,与信仰上帝的爱伦和兰蒙特产生了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彼此不能说服,这也是最后导致艾什和兰蒙特爱情悲剧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二,拜厄特认为婚姻爱情中保持两个人各自的独立性也很重要,伴侣之间也应该给对方保留一些个人空间。罗兰和瓦尔的同居生活开始甜蜜,之后逐渐厌烦,在瓦尔离家出走的时间里,罗兰一直在梦想有一天能够独自行动。更重要的是,瓦尔和罗兰在一起之后,逐渐失去了自己的主见,在罗兰的面前,她的话越来越少,即使是与罗兰争论,说出的也都是罗兰的看法。

爱伦自从和艾什结婚以后,也失去了自己的生活,几乎成了艾什的附属品。尤其在艾什出门旅行的那段时间里,失去了理想的爱伦只能靠“如果没有自己,就没有艾什丰沛的创作”的幻想来自我安慰。

第三,拜厄特认为婚姻中的神秘感也是必要的。在兰蒙特的诗作《仙怪梅卢西娜》中,梅卢西娜被丈夫窥视后现出原形被迫离家别子的悲剧,体现了在两性关系中如果彼此完全暴露无遗就会破裂。艾什在即将与兰蒙特共度初夜前也曾想到巴尔扎克的话:“厌恶,是因为看的透彻,占有之后,男人的爱始见分晓。”[1]372

拜厄特的一生共有两次婚姻,她在1959年嫁给了她的第一任丈夫——伊恩·拜厄特,他是一个英国经济学家,拜厄特与他孕育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在11岁的时候因车祸不幸去世,这带给了拜厄特巨大的伤害以至于她曾一度放弃写作。这段婚姻维持了十年,两人于1969年和平分手。之后她嫁给了现任丈夫——彼得·达菲。达菲是一位投资分析员,他十分尊重拜厄特的独立性,甚至每晚都自己做饭。

可以说,拜厄特追求的是劳伦斯“双星平衡”式的两性关系,即完美的两性关系应具有肉体与精神的和谐统一、追求爱情的主动性和男女双方的相对独立性。

四、关于女性和历史的思考

正如劳伦斯借两性关系来表现现代工业文明与自然及人性的冲突,拜厄特书写的婚姻爱情背后也包含着更深刻的内涵。

1.在婚姻爱情中暗含对女性的思考

拜厄特在《占有》中塑造了丰富的女性形象,她们在不同的男女关系中表现不同、结局不同,但都体现着拜厄特借婚姻爱情引发的关于女性的思考。“拜厄特正是这样通过人物之间这种相似相异的镜像关系反映出女性历史的共通性、延续性以及差异性的。”[2]

兰蒙特是典型的独立女性,她追求自我,不愿意被婚姻束缚,她认为一旦走入婚姻,她的个人独立会受到严重的威胁。她始终在为自己的主权努力,但她对艾什的爱让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布兰奇的自杀让她深深意识到男女之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她的独立空间和女性独立的信仰,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女儿和爱情,回到独身的生活。她改写的《仙怪梅卢西娜》中的梅卢西娜,也是这样一个追求自由、独立的女性,在这里她不再是一个可怖的妖怪,而是一个自立自强的女性,靠着自己的智慧建造城堡,使得家园繁盛。

而在兰蒙特小姐与布兰奇小姐的关系当中,布兰奇也一直追求着无需男人的女人世界,她试图与兰蒙特小姐构建完美的生活,从她的遗书当中我们看到这一点:“我坚信,独立自主的单身女性,度过完满而有用的一生确有可能,女性可以互相依靠,无须求助于外界,无须求助于男人。”[1]405

和维多利亚时代的兰蒙特小姐一样,莫德也是一位自尊自强的独立女性,她才智超群,追求独立人格和精神自由。莫德和前男友沃尔夫在一起的时候始终处于被压抑的地位。最后在罗兰的鼓励下,莫德在海边把自己为了沃尔夫而包裹起的长发散开,那一刻她“见到了大海在金色线纹中翻腾不止,起伏荡漾,闭上双眼,她看到了血红的生命”。[1]362正如头发从头巾的束缚中散落下来,这次举动也代表莫德真正从那一段压抑的、病态的男女关系中解脱出来,重新获得了自由。

拜厄特也借兰蒙特之口探讨了对于女性来说婚姻与创作的关系。兰蒙特曾经的诗作被人肯定大有潜力,但同时也被指出一旦她面临了更甜蜜、更重大的责任,这样饱满的创作热情也就很难保持了。因此兰蒙特始终觉得婚姻是她文学生命的终结,她把文字视为一切,拒绝婚姻生活。当她爱上艾什以后,她成为了艾什的缪斯诗神,但感觉自己的灵感减少了。拜厄特认为,“独立和自主是女性继续她们事业的基础,而情欲和占有则是女性成功的障碍,女性必须保持独立自主,不能让自己的才华为婚姻所掩盖。”[3]兰蒙特始终担心,即使是一点点的正常的幸福,也会破坏自己的创作,可她的巅峰之作《仙怪梅卢西娜》,却恰恰是在与艾什恋爱期间。

联系拜厄特的婚姻爱情观,可以说,不同于传统的女权主义者,拜厄特并不赞同女性完全不需要男性、不需要婚姻,她追求的是女性在婚姻爱情中既能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又能够实现和男性的精神契合。“在《占有》这部作品中,拜厄特一方面表达了传统的女性主义思想,另一方面也提出了一些新想法,她并没有将女性和男性对立起来,而是鼓励男女两性之间精神的融合。男女的精神契合对女性有很大的积极作用,对于激发女性的潜能也发挥重要作用。”[4]

2.在婚姻爱情中暗含对时代的思考

拜厄特在三个时空里为我们塑造了不同的爱情,他们彼此对照,形成了历史和现实的对话。而通过古今爱情的对比,拜厄特阐发了她对于时代的思考。“在探索思想方面的差异时,拜厄特花了大量的篇幅重点探讨19世纪和本世纪知识阶层的人在爱情观和两性关系方面的差别。”[5]

罗兰与莫德、艾什与兰蒙特都是心灵相通的伴侣,但却显示出完全不同的爱情模式。艾什与兰蒙特在通信中迸发出爱情的火花,随后两人都大胆地在书信、诗歌中表达了这种爱的激情和热烈,毫无矫揉造作的姿态。艾什在信中大胆地说,若是与兰蒙特分开那就是在违抗自然的天性,两个人的旅行如同伊甸园一般。艾什与兰蒙特一同在大自然中获得了崭新的生命体验,并获得了全身心投入的爱情。

而现代的罗兰与莫德,虽在调查过程中都对彼此产生好感,却始终躲躲闪闪、踯躅不前,完全不像艾什与兰蒙特那样的率真勇敢。他们甚至觉得,某种程度上,这种不确立关系的接触能够带给他们堂皇的平静感,所以他们也从来不像彼此提及“爱”这个字眼。程倩在《拜厄特<占有>之历史性的多维研究》中指出了拜厄特借古今对比要表达的思想:“20世纪末期那局促狭小的生存空间,冷淡隔膜的人际关系,阴暗猥琐的人物心态,真情匮乏的放浪情欲,无不反映出西方现代文明的衰竭和没落。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秩序和理性的反衬之下,当代西方社会的无须和混乱展露无遗。”[2]116

拜厄特为现代人缺乏浪漫的爱情感到悲哀,于是在《占有》中表达了对维多利亚时代爱情的赞美。在很多事情都被禁止的维多利亚时代,两位诗人尚能够勇敢地面对真爱,而自由开放的现代,人们却失去了爱的勇气。物化的西方社会窒息了人的自然性灵,人们爱的生命力日渐萎缩,与维多利亚时代热烈直白的历史画面形成鲜明对比。

四、结语

拜厄特在《占有》中为我们呈现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婚姻爱情,有平庸乏味的肉体之爱,有刻骨铭心的精神之爱,也有矛盾纠缠的同性之爱。这其中包含了她对于两性关系的理解。她认为,爱情不只是两个人肉体的结合,更是精神的契合。在两性关系中,男女双方应保持各自的独立性。此外,拜厄特通过描绘不同历史时期女性面对婚姻爱情的不同态度,表达了她对女性在婚姻爱情中生存状态的深切关怀。

参考文献:

[1]A.S.拜厄特,于冬梅.占有[M].南海出版社,2012.

[2]程倩.歷史的叙述与叙述的历史——拜厄特《占有》之历史性的多维研究[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3]朱海燕.对拜厄特小说《占有》的女性主义解读[D].山东师范大学,2007.

[4]刘鑫.男女两性的精神契合——用伍尔夫的雌雄同体理论评安·苏·拜厄特的《占有》[J].文教资料,2011(18):21-22.

[5]蒋显文.评A.S.拜厄特的《占有》[J].外国文学,1998(5):8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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