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社会行动理论的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选择

谢琳琳， 褚海涛， 韩 婷， 乐 云

(1. 华南理工大学 土木与交通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41； 2. 同济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 上海 200092)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是整个项目生命周期中参与建设的利益相关方通过透明和道德的行为，为其决策和活动对社会和环境产生的影响而承担的责任[1]。在当前强调绿色发展、重视社会稳定的形势下，重大工程不仅关注传统的成本、工期、质量等目标，而且愈发强调经济社会、环境影响等社会责任。重大工程社会责任作为提高重大工程可持续性的重要因素[2]，受到越来越高的关注[3]，并逐渐成为工程管理领域新的研究热点。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需要各利益相关者在项目全生命周期内紧密协作，任何一方行为缺失、不当或异化都可能损害项目投资效益，破坏项目社会形象，如建造方生产安全意识疏忽带来的工程事故与人员伤亡[4,5]、管理方社区责任意识薄弱引起非政府组织的抗议、员工罢工、社会冲突、严重时甚至导致工程终止[6]。因此，从项目层面研究各参与方在不同情境下可能采取的社会责任行为，从而进行针对性治理，这对提高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绩效有重要意义。

由于行为主体以及产生问题的背景环境不同，已有的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分析、情境研究和驱动机制等成果并不完全契合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因此迫切需要探索出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自身的客观规律。可以预见，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国仍有大规模的重大工程投资建设，如何推动工程参建方积极履行社会责任，提高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绩效是十分重要的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

1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研究评述

关于“社会责任行为”的研究最早出现在公司治理中针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研究。于飞[7]指出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可以理解为企业在制度环境的作用下做出的响应。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的思想，最早在1988年Merrow 研究重大工程消耗的社会资源时率先引入，之后直到2015年，Zeng等[2]才提出被普遍认可的重大工程社会责任三维概念模型，认为重大工程社会责任包含整个项目生命周期中参与的利益相关方的决策和实践，反映其为增进社会福祉而承担的责任。此外，鉴于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理论体系还未成熟，学者倾向用完善的社会冲突[8]，社会治理[9]等社会学理论来解读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定量研究方面，评估指标体系的构建[10,11]明确了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表现，Wang等[12]探讨了参建方的重大工程社会责任态度对组织公民环境行为的影响，还有研究分析了建筑业社会责任行为的驱动因素[13]。综合国内外对于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的研究来看，该领域的研究才刚刚起步，研究主题分散，研究大多基于不同视角论述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的内涵、表现以及影响，没有直接涉及针对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的研究成果。

而近年来，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的主体、客体和行为方式等相关问题受到关注。

从行为主体来看，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的行为主体具有多元性，参与工程建设的各个企业(如设计单位、施工企业、监理单位等)，以及其他相关组织(如政府部门、当地社区等)，甚至可以具体到工程师[14]都可以视为行为主体。从行为客体来看，重大工程社会责任主体主要针对五大维度的社会责任做出相应的行为选择：(1)环境责任：如Schieg[15]指出工程建设不能以破坏生态稳定为代价；Lichtenstein等[16]强调工程建设中保护环境的重要性；(2)法律责任：Velásquez[17]指出工程建设需要遵循法律和规章制度的要求，这也是最基本的社会责任；(3)伦理道德责任：主要包括职业健康与安全、关爱特殊员工(如农民工、残疾人等)[18]与员工相关的责任；(4)经济责任：社会责任中提及的经济责任主要指重大工程应该提供对社会有价值的设施和服务[19]；(5)政治责任：重大工程通常会有政府当局参与且建设目的是提供公共服务项目，应该承担的重要政治责任之一是促进社会的稳定与公平[20, 21]。从行为方式来看，已有研究分析了重大工程社会责任在环保管理的效仿行为[22]，承包商、供应商等受利益驱动的目的行为[23]、伪装行为[24]，各参建方沟通交流下的合作行为[25]等。

因此，本文试图借鉴相关社会行为等理论归纳出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并引入情景要素，得出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系统，弥补该方面的不足。

2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概念内涵

社会责任行为的概念起源于企业社会责任理论，但在学术界，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尚未有统一认可的定义，并且存在将企业社会责任、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企业社会责任响应、企业社会责任绩效等相近概念混淆的问题。本文认为，社会责任是由社会责任内容、行为过程，绩效影响等构成的广义概念，包含社会责任行为、响应、绩效等范畴。社会责任绩效的含义是反映社会责任行为的结果优劣，社会责任响应则是指组织面对社会外界刺激下采取的回应行为，其与社会责任行为概念最为相近，但社会责任行为更强调组织如何承担社会责任。

本文初步分析认为，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的内涵，不仅关注行为主体“做了什么”的行为表现模式，而且更强调行为主体“如何做出”的行为交互规则和行为演化路径的整个行为过程。因此，本文借鉴社会责任行为[26]的描述，将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定义为：行为主体在制度环境、社会压力等综合作用下，出于组织肩负的社会责任意识，试图去应对与组织相关的重大工程社会责任问题，为此所采取的明确发生了的相应行动，无论行动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3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主体-行为-情境”分析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是行为主体、行为方式和情境三者构成的行为系统。本文试图识别出主体、行为方式、和特定情境，将这些行为系统构成要素一一对应联系起来，构建出完整的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理论模型。

3.1 行为主体

重大工程的参建组织是进行决策和行动的主体，但显然其影响力存在差异[27]。因此，重大社会责任的行为主体应为与重大工程建设关系密切的参建方。不可否认的是，公众和非政府组织等对重大工程的建设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甚至会直接引起重大工程的建设，改变项目建设方案以及停工。但他们的影响还是作用于项目的决策方如政府、项目管理层。员工这一组织是重大工程建设中的执行者，在社会责任研究的文献中，都是研究员工利益保障的社会责任行为(如保障经济权益，职业健康安全和教育培训等)，因此，将以上两大组织视为影响行为主体决策的外部因素考虑，而不作为行为主体来研究。

基于上述分析，我们得出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的行为主体包括：政府(与建设单位签订重大工程建设委托合同的政府方，不包括对项目进行监督管理的政府相关部门)、建设单位(项目管理层)、勘察设计单位(包括工程咨询、招投标代理公司)、承包商(包括总承包商以及各个负责专业施工的分包商，项目实施层)，监理单位、材料设备供应商。此外，还有运营单位，运营单位虽然不是参建方，但在重大工程的运营阶段，运营单位承担了几乎全部重大工程的责任，重大基础设施也都是在运营阶段发挥它们的经济、社会效益。

3.2行为方式

行为主体们的社会责任行为表现是多变的，已有研究在组织和项目两个层面上分别识别出相应的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的行为表现。社会责任行为虽然表现多样，但却可以归纳为同一类的行为模式。本文查阅参考了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28, 29]、理性行为理论[30]、韦伯社会行为理论、计划行为理论[31]、行为经济学[32]和社会责任行为研究等[33～37]理论文献，结合重大工程实际提取了11种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方式，如模仿优质工程的绿色施工做法、施工新技术的效仿行为；承包商虚假宣传来赢得良好的口碑和形象的伪装行为等。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按涉及的行为主体数目可分为单体行为和交互行为，其中单体行为类别又可按照行为对提高社会责任绩效的作用上划分为积极和消极两类，单体履行积极的行为方式有谋利、崇高、循规、效仿、守旧五类，而消极则有徇私、逃避和伪装三类。交互行为众多，如指挥、冲突、竞争等等，有关重大工程的研究中很多学者(王爱民[38,39]等)都倡导重大工程组织间应加强沟通协作，协同治理，而合作、沟通、缄默三类行为同协同治理联系紧密，故本文选取三种行为来研究讨论。具体分类见表1。

3.3 行为情境

组织行为学领域的学者已经越来越意识到情境在组织行为研究中的重要性，尽管现有的组织行为理论缺乏在行为研究中引入情境变量，或者是把其作为控制常量，但组织环境、组织间关系等情境要素不断被帕森斯等著名学者们强调，要重视它对组织行为的作用[40]。行为主体在做出社会责任的行为方式的选择时，所处情境对他们的决策结果必然有关联。因此，我们要建立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系统，情境是不可忽视的重要构成要素。

重大工程中组织进行社会责任行为选择所处的情境是重大工程组织所处的外部环境。首先，重大工程的类型、规模、建设环境决定了行为主体面对的社会责任问题，进而影响主体的行为决策。其次，行为主体受到重大工程中各个组织的影响，做出行动选择时要考虑到参建方与非参建方的利益和态度，所以组织间的关系也会对行为主体的社会责任行为选择产生作用。再次，法律法规、建设行业规范、合同文件等作为重大工程的规则制度，指导、限制着重大工程的各种组织活动行为，约束着行为主体的社会责任选择。最后，重大工程项目阶段不同，项目组织架构、管理模式的形成，重大工程过程绩效情况，各个组织的进入、退出等使得情境不断动态演变。行为主体正是在如此复杂的情境中做出社会责任行为选择。

表1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方式类别

4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选择模型

工程随项目进展的动态变化性和社会责任的多维性，使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主体在不同的实施阶段、面临不同的社会责任维度，处于不同的情境，行为主体的行为方式受到来自组织内外两方面因素的影响。

从组织内部影响方面看，行为主体对社会责任的意识倾向对组织行为选择有直接影响，这已在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实证研究中得到证实[41]。行为是意识的产物，社会责任认知是行为主体的选择动因，道德感强、价值观正确的组织更热衷于关注、解决社会责任问题[42]。也有学者发现组织社会责任行为与组织规模，财务绩效等因素间正相关[43～45]。

如果说组织态度决定社会行为的发生，那么组织规模、治理结构、绩效水平等则决定行为主体的社会责任履行程度。管理混乱、项目经验少的组织很难有效地落实社会责任措施，而资源匮乏、经济绩效不良的行为主体无疑以组织自身利益和发展优先，控制投入缩减开支，无暇顾及更高层次的社会责任问题。

外部情景下，法规规范对组织社会责任行为有约束作用，法律法规的明令要求，合同条款、行业建设标准的限制是组织社会责任行为的底线，Qi等[13]研究证实政府环境规章条例与承包商采取绿色施工显著相关。重大工程项目内部制度同样影响行为主体的选择，完善沟通机制、提高透明度是有效解决重大工程危机，履行社会责任的手段[46]。不同类型的重大工程显然具有各自的特性，相应承担的社会责任的侧重、内容也存在差异，如交通运输类项目[47]往往肩负着国民经济发展的重任，水利基础设施建设与移民[48]、自然生态等问题联系紧密。重大工程的类别、规模、建设环境、融资模式等项目特征决定了参建方遭遇的社会责任问题，行为主体对社会责任的规划和选择需要基于重大工程的项目背景。

重大工程的行为主体并非独立存在，各种直接或间接的合同、合作与监督等组织间关系将重大工程的利益相关者联结成复杂的关系网络。首先，身为参建方的行为主体间会交互影响，进行行为选择时要考虑到与有关联的其他参建方的利益和态度；其次，非参建方方面，政府监管部门强制地约束行为主体在工程质量、安全等方面的社会责任行为，行为主体权衡监察结果和利益得失后采取相应的社会责任行为方式，与监管部门展开博弈。而社会公众的利益诉求也迫使行为主体考虑项目建设与周围社区间存在的矛盾冲突，调整社会责任策略、行为来满足外界群众的期望，以维持良好形象、消除争端。在社会责任、伪社会责任行为选择因素研究中表明公众压力、政府监管对社会责任行为有正向作用[49]。

行为主体根据工程不同阶段社会责任动态变化制定重大工程责任实施战略，是在组织内部特征和外部组织间关系与情境的共同作用下进行社会责任行为方式的决策与调整(见图1)。因此，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由行为主体(主体特征)、行为方式、情境、项目生命周期等要素共同构成了复杂的密不可分的行为系统。根据系统内各构成要素间对应关系得出“主体-行为-情境-阶段”的四维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系统(立项阶段见表2，其他阶段代表性举例见表3)。需要强调的是本文的系统是概念性的，参建方的社会责任和行为方式以及参与阶段并不限于本文列举的内容，比如政府在项目生命周期都发挥着领导、规划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的作用。

图1 基于社会行动理论的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选择模型

行为主体主体特征社会责任维度生命周期阶段行为方式情 境社会责任典型表现政府领导者态度;领导能力政治责任环境责任法律责任建设单位管理者社会责任认知;管理能力政治责任伦理责任经济责任工程咨询单位工程经验;组织能力经济责任政治责任运营单位管理者价值观伦理责任立项谋利行为公众参与决策关心当地地区经济发展、创造就业机会崇高行为媒体报道 考虑项目的生态影响循规行为法律法规约束项目信息透明公开崇高行为项目建设背景关心社会公众需求合作行为同运营单位、咨询单位共同商讨制订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规划谋利行为可行性研究报告结果项目经济、技术可行性谋利行为政府、建设单位的要求确保项目的经济效益守旧行为项目建设背景、环境确保项目的社会效益沟通行为项目建设背景、环境向建设单位、政府关于项目社会责任方面的规划建言献策

表3 各阶段代表性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概念系统

注：该行为系统是根据帕森斯社会行动的结构理论等分析后得出的概念性系统，上面列出了一些代表性的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系统情况，建立了主体、主体特征、责任维度、项目寿命周期、行为方式和情境的概念联系，但不完善，是一个开放性系统。

5 结论与展望

根据国际标准ISO 26000《社会责任指南》对社会责任的内涵解释，社会责任和可持续发展联系紧密，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的总体目标也应致力于可持续发展。本文聚焦于重大工程各责任主体的微观行为，识别出行为主体，然后借鉴行为理论，结合重大工程特征实际归纳出行为方式，最后引入情境要素，将重大工程社会责任的行为主体、行为方式和情境联系起来，并考虑了社会责任的多维性和项目阶段的动态性，构建了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系统，指出行为主体是在组织内部特征和外部组织间关系、制度等情境共同影响下进行的社会责任行为选择。

基于本文的分析，为促进重大工程行为主体积极响应自身社会责任，应关注以下几点：

(1)加强重大工程项目内部文化建设，倡导履行社会责任，提高参建方对社会责任的认知，促进崇高行为出现，减少徇私行为的发生。

(2)作为重大工程建设发起者，政府应发挥主导地位，宏观把控重大工程社会责任。政府应制订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规划和管理体系，而参建方则需制订企业社会责任规划和管理体系。

(3)在进行重大工程项目招投标时，应关注承包商、供应商等参建组织的业绩、经验和行业声誉，保证参建组织有足够的能力妥善履行其社会责任。

(4)完善相关法规条例，加强监管力度，宣传弘扬绿色设计、保护生态社区环境等先进做法和优秀事迹，评选精品工程，以引导循规、效仿行为。

(5)建立健全沟通机制、信息公开机制，让公众参与进来，加大重大工程的透明度，倡导参建方协同合作，打击伪装行为现象。

重大工程社会责任行为系统的建立为后续探究其影响因素奠定了理论基础，下一步可针对重大工程行为选择机理开展实证研究，以推进重大工程社会责任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