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葡萄牙 重温大航海时代

2018-03-26 09:00凌音
旅游 2018年3期
关键词:里斯本航海葡萄牙

凌音

葡萄牙位于欧亚大陆最西端,东邻唯一的邻居西班牙,西倚波澜壮阔的大西洋,面积不足十万平方公里,但却作为海洋探险的先行者,引领了全球大航海时代。在葡萄牙自驾旅行,我发现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在默默地讲述着大航海时代的故事……

里斯本 海洋物语

翻开世界地图,如果说葡萄牙狭长的国土像一艘停泊在大西洋岸边的古老帆船,那么首都里斯本就是它一扇美丽的舷窗。曾经,一只只不惧风暴的船队从这里扬帆起航,造就了一个神话般的海上贸易帝国。欲重温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里斯本恰好是串联诸多历史事件之聚集区。那些凝聚着丰厚历史人文内涵的景观,多处入选世界遗产名录。

世界遗产,大航海往事

里斯本市区道路狭窄起伏,适合乘坐电车与步行的方式深度游览。著名的15路电车把我们带到了特茹河畔。

作为葡萄牙七大奇迹之一,位于特茹河畔的贝伦塔无疑是游览里斯本的地标性景观。这座石砌的四方塔楼将巴洛克式建筑风格融入富有装饰性的阿拉伯元素,纯白的塔身与碧蓝的河水遥相呼应,巍峨壮美。参观塔内的展览馆我了解到,贝伦塔建于16世纪早期,起初是为加强首都的防御系统,后转变为海关、电报收发塔和灯塔。曾几何时,归航的舰队在这里卸下从东方贩运而来的黄金珠宝、香料绸缎。这些光芒闪耀的财富为这座“吸金”的风水宝地,带来了璀璨的光环。

沿特茹河畔继续前行,与贝伦塔相距1公里的地理大发现纪念碑建于1960年,是为纪念葡萄牙航海鼻祖亨利王子逝世500周年。好似一艘迎风远洋的航船,碑身上33位航海家的浮雕像栩栩如生。站立船头的亨利王子将航海事业纳入葡萄牙的百年大计,开办了世界上第一所航海学校,组织船队出海探险,从而使葡萄牙拥有当时世界一流的造船术与船队,一大批顶极的航海探险家。例如其身后实施人类首次环球航海并证明地圆学说的麦哲伦,以及发现印度的探险家达·伽玛。

就在纪念碑广场的水泥地上,我看到大理石铺就的巨幅世界航海图,地图上清晰地标注着葡萄牙航海家远航世界的时间、地点与航线。特别是达·伽玛于1498年开辟的、沿大西洋外海航行绕过好望角发现印度的航线,打通了东方贸易的窗口,联系起欧、亚、非三大洲。即使370年后苏伊士运河开通,往来东西方的巨轮依然要走这条航线。这条被称为“海角航路”的航道被国王曼努埃尔一世极力推崇,并修建了葡萄牙最为恢宏壮美的热罗尼莫修道院以资纪念。

横穿马路,地理大发现纪念碑的对面便是热罗尼莫修道院(Jeronimos Monastery)。其豪华富丽的外观令我刮目相看。漫步殿厅甬廊,那些建筑群以哥特式与文艺复兴式的完美结合,更令我叹为观止。大航海带来的巨额财富,彰显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有记载说葡萄牙每年以5%的航海亚非贸易收入支付修道院的工程开销,历经一个世纪才得以完工。1755年里斯本大地震使整座城市几近毁于一旦,而当时正在热罗尼莫修道院里祈祷的王室却躲过一劫。在教堂入口处,达·伽马与葡萄牙诗人卡蒙斯的棺木相对而列,也许意味着两位葡萄牙史诗般的巨人冥冥之中的灵魂倾谈。

热罗尼莫修道院的西翼为里斯本航海博物馆,这里是葡萄牙整部航海历史的展示与浓缩,葡萄牙人在大航海历史中创造的丰功伟绩在这里悉数展现。我看到那些历经惊涛骇浪的各式舰船模型、罗盘、缆绳、锚链、古老的地球仪等航海仪器静静地陈列,还有以航海为主题的巨型油画,当然更少不了应对海上战争的粗大火炮……一件16世纪的投影仪复制品吸引了我的目光,它利用不同时刻太阳投射阴影的坐标来测定纬度,竟与我国古代日晷的发明原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登临况味,读懂里斯本

为了能在里斯本的制高点登高远眺,我决定前往商业步行街,因为那里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圣-胡斯塔升降机。从外形上看,铁骨峥峥的升降机还真遗传了埃菲尔铁塔的风范,因为它的设计师Raoul Mesnier du Ponsard是埃菲尔铁塔的设计者Gustave Eiffe的得意门生。只是这声名远扬的“铁塔”引来了大量客流,而其承载力有限,不得不耐心地排队等待。随着升降机缓缓上升,我的感觉更像是乘坐一部古老的直上直下的空中电梯。升降机自1902年向公众开放,并于5年后由蒸汽动力改为电力,延续至今。我和同伴笑说这升降机可谓是廉颇老矣,但老骥伏枥。

登顶后俯瞰里斯本,仿佛在我的眼前上演了一部360度环幕城市风光大片。位于欧洲大陆最西端的里斯本,北倚辛特拉山,西濒大西洋,美丽的特茹河穿城而过。有如童话世界的红瓦顶房屋与浓淡相宜的绿树交相辉映,还有常年盛开的鲜花缤纷吐艳。在大航海时代,里斯本享受了唯我独尊的荣耀,如同广场凯旋门上雕刻的文字:“荣耀为天赋和勇气加冕。”这座分布在七个小山丘之上、被称为“七丘之城”的城市,曾又因一场大地震而充满了悲情。如今这座重建在废墟上的“废都”,宠辱不惊,焕发着别样风情。“远远看来,里斯本就像是在美梦中升起的幻境。在亮蓝色天空和金色的太阳底下,它的轮廓那么明晰。”这是葡萄牙诗魂费尔南多·佩索阿笔端流露的里斯本,也是我此刻眼中的里斯本。

1888年生于里斯本的費尔南多·佩索阿曾经籍籍无名,他每天在里斯本街区漫步,有感而发写下了很多文字。在用72个笔名发表了诸多被奉为葡语经典的诗作后,他被评为20世纪初葡萄牙最伟大的诗人。葡萄牙人说,只有通过佩索阿,才能真正了解葡萄牙。如今,就在佩索阿常去的咖啡馆门前,有一座佩索阿坐着的铜像,仿佛他依然和人们在一起,喝一杯咖啡或是苦艾酒。

还有一个人同样执着地游走于里斯本的街巷里弄,那是德国导演文德斯1 994年拍摄的电影《里斯本物语(Lisbon Storv)》里的男主角——录音师菲利普。我来葡萄牙旅行前,特意重温了这部影片。影片中的菲利普扛着录音设备走街串巷,只为收集各种声音,那些没有画面的、单纯的源自里斯本的声音。我猜想菲利普一定是佩索阿的粉丝,因为他每晚在床头阅读的那本书,正是一本佩索阿的诗集。有如佩索阿的诗歌所言:“在明亮的阳光下,即使声音也熠熠发光。”菲利普在寻觅这些熠熠发光之音的过程中,遇到了演唱法朵的“圣母合唱团”,从而将法朵悲歌,将“圣母合唱团”推到了世人面前。可以这样说,一部《里斯本物语》,将里斯本这座城市的性格勾勒在佩索阿的诗歌里,拼贴在菲利普录下的声音片段里,融化在“圣母合唱团”倾情演绎的法朵歌曲中。

阿尔法玛老城

穿梭于里斯本蜿蜒起伏街巷的28路电车,明黄色的车身承载着精致古典的造型,更像是一座流动博物馆。于是,我们购买了一张车票,踏上这段复古之旅。缓缓的车轮丈量着脚下的里斯本,仿佛读取着这座古老城市的灵魂。

下车后,沿着阿尔法玛老城被岁月打磨得如陈年骨牌的石径小巷徜徉。遥想当年的水手们也曾走过这些石阶,从山下的港口登船,开始漫漫征途的远航。其实早在摩尔人统治时期,阿尔法玛曾是贵族住宅区,里斯本大地震后才沦落为贫民窟。风水转到今天,这里又因古老街巷里蕴含的原汁原味的葡萄牙文化,成为世界各地游客们的新宠。我看到迂回狭窄的小巷尽头,沿街阳台上悬挂的彩色床单随风飘扬;而就在我的对面,却是一家新潮时尚的女士内衣店,这混搭之风令我猝不及防。遍布老城更多的是酒吧与小餐馆,特别是外墙上张贴的一张张法朵演唱广告,吸引游客驻足。我向同伴提议,为何不把连日来心中所盼的海鲜饭与法朵音乐会在阿尔法玛合二为一?

傍晚,我们在阿尔法玛老城一间小饭馆里,挤坐在狭窄逼仄的餐位一角,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对法朵之音的心痴神往。以切碎的鱿鱼拌以橄榄油、香菜和辣椒碎而成的前菜刚刚上桌,如泣如诉的歌声响起。吉他曲调哀伤幽怨,女歌手富含磁性的声线沙哑悲怆:“你又扬帆去远方,何时才返航?我天天望眼欲穿,盼望你的归期……”

葡萄牙法朵之名“Fado”来源于拉丁文“命运(Fatum)”,是蕴含了人生无常的命运辗转、挥之不去的乡愁离别、爱情亲情的深情永叹。19世纪初,起源于非洲与阿拉伯的伦度姆音乐在巴西流行,随后传入葡萄牙的里斯本。住在阿尔法玛贫民区的水手们,将伦度姆加以改编翻唱,形成了里斯本法朵。每当海员们踏上前程未卜的航船,思乡之情化为一曲曲婉转的悲歌;而留守的妻女们面向大海含泪泣歌,则更加凄怆动人。一曲法朵,缠绵而空灵,唱尽了以海为家的普通百姓们流转的宿命。

曲毕,大名鼎鼎的海鲜饭终于上桌,令我吃惊的是与邻国西班牙的海鲜(干)饭相比,葡式海鲜饭更像是热气腾腾的汤泡饭。米饭以海鲜汤蕃茄汁熬制,配以橄榄油煎炸的洋葱、蒜头、蕃茄、黑胡椒,隆重登场的大虾、螃蟹、贝类、鱼鲜居于其中,溢散的鲜香仿佛带来了潮湿的海洋气息。这份浸润着温热与柔软的海鲜料理,好似水乳交融的家乡饭,唤醒味蕾的同时带给我异乡的亲切感。

舌尖品尝正宗海鲜饭,耳畔传来法朵声声,这双重享受令我沉醉其间。

航海衍生品,水蓝青瓷

在里斯本旅行,我仿佛走进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青瓷博物馆。脚下延伸着铺满碎瓷片的小路,像是翻涌着蓝色的波浪。水蓝色瓷砖装饰的老房子静静地矗立在中世纪风情的街道上,带着年久日深的味道与淡淡的忧伤。这些深浅不一的蓝色渗入葡萄牙人的生活,透射出一个海洋国家内敛忧郁的气质。

走进位于里斯本的国家瓷砖博物馆,我惊诧于那一幅幅大型瓷砖墙壁犹如展开历史画卷,将社会生活呈现:宗教、贸易、打猎,当然还有永恒的主题——航海。海上明珠的风华绝代,被完好地定格在一帧帧手绘瓷砖墙壁上。我看到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由蓝白两色瓷片组成的长23米、面积1300平方米的里斯本的城市景观瓷砖墙,那是葡萄牙现存最长的瓷砖片,当然其描绘的城市盛景是里斯本大地震之前。

“Azulejos(瓷砖)”是葡萄牙语“azul(蓝色)”的衍生词,这个词最早来源于阿}立伯语“az-zulayj”,译为“抛光石”,这种由纯手工绘制的瓷砖艺术最初在15世纪由统治者摩尔人引进。因此,我们从古瓷砖上描摹的互锁的曲线、几何或花卉图案中,黄色与绿色的大面积运用,能够明显地感受到阿拉伯风格扑面而来。因纯手工绘制的独创性与烧制的高超技巧,拥有瓷砖装饰是那个年代贵族身份的彰显。随着葡萄牙航海家在地理大发现时代的远航,瓷砖的工艺流程受到中国明代瓷器的深远影响,并以蓝、白两色为主。此后,备受上流社会推崇的瓷砖装饰,终于慢慢地走进寻常百姓家。那一片片水蓝青瓷装饰着家家户户,令整个葡萄牙犹如一片蓝色的海洋。

博物馆后院,有一座建于500年前的瓷砖修道院。教堂的上半部金碧辉煌,下半部墙裙皆由宏大气派又精雕细琢的水蓝色瓷砖装饰,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力难以言表。

从辛特拉到纳兹利

法朵之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从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往西,就是欧亚大陆最西端了。你是否知道在那片山海间,有诗人拜伦热情讴歌的“灿烂伊甸园”辛特拉镇,以“陆止于此,海始于斯”闻名遐迩的罗卡角,还有007的诞生地——卡斯卡伊斯。再一路向北,游览别有风情的海滨小镇纳兹利以及科英布拉大学城,就能抵达美酒飘香的波尔图。

千姿百态的城堡宮殿

也许,辛特拉这名字令你感觉陌生,但如果你知道那是宫殿城堡错落在碧海蓝天、山峦起伏的如画美景中,瑰丽的历史建筑与旖旎的自然风光交相辉映,并与我国的杭州西湖与庐山一起,荣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特别设立的“文化景观”世界遗产项目,你就会如我一样,在里斯本原本密集的行程里,抽出时间前往这处神奇的所在。

辛特拉镇的历史比葡萄牙的建国史还要悠久。公元前二世纪罗马人在此定居,此后这里又经历了摩尔人统治的三百多年。随着15世纪大航海时代的开启,位于海上霸主之位的葡萄牙帝国,凭借充沛的财力支撑王宫贵族甄选避暑度假胜地。于是,仿佛里斯本后花园的辛特拉,令王室贵族们趋之若鹜,一座座豪华奢靡的度假别墅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佩纳宫(Palacio Da Pena)巍峨盘踞在距辛特拉镇3公里的山顶上,我们乘坐景区观光汽车缓慢爬坡。上天实在太过宠溺这个旖旎秀美的山城小镇,满目葱茏,重峦叠嶂,一座座千姿百态的城堡宫殿在森林里若隐若现,仿佛在与我们捉迷藏。

辛特拉小镇最吸引人气的建筑奇观佩纳宫,不光漂亮得惊艳,还以光怪陆离的设计感,诙谐幽默的混搭之风,让我的双眼无法从它的一砖一石上挪开。这座混搭了滑稽的仿哥特风格、巅峰时期的曼努埃尔风格、文艺复兴风格和阿拉伯摩尔风格于一体的建筑群,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组合了宫殿、围墙、塔楼、门廊、固定吊桥,再施以鲜红、明黄、乳白等大胆配色,在蓝天白云的掩映下焕发出炫目的光彩,夸张陉涎又不失宏伟端庄,犹如童话故事里的乐园城堡,难怪享誉欧洲十大最美城堡。

站在佩纳宫顶楼,可以清晰地俯瞰摩尔城遗迹(Castelo Dos Mouros)。没想到攀爬这座有如国内野长城似的古迹,需要些体力。迂回曲折的陡峭坡道,令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亦步亦趋。逶迤起伏的城墙E布两了青苔,仿佛在讲述朝代的更迭与历史的演变;一丛丛随风摇曳的杂草,从颓败坍塌的墙砖缝隙间探出头来,更添沧桑与寥落。这段建于11世纪、总长300米的占城墙,其荒凉之韵味与美艳鲜活的佩纳宫形成了强烈对比。

终于登顶。大西洋强劲的海风吹乱了我的长发,眼前好似摊铺开来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森林郁葱,绿海苍茫,清泉汨汨,瀑布飞花。辛特拉小镇那一座座皇宫城堡,就像镶嵌在崇山碧野间一颗颗五彩斑斓的珍珠,美艳芳华,难怪诗人拜伦都情不自禁地赞颂辛特拉为“灿烂的伊甸园”。

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陆止于此,海始于斯。”四百多年前,当葡萄牙诗魂卡蒙斯站在欧亚大陆最西端的罗卡角(Cabe da Roca)悬崖上,面对波涛汹涌狂风肆虐的大西洋,创作出史诗《葡萄牙人之歌》,这句千古绝唱就成为罗卡角最完美的注解。如今,我站在这片位于里斯本以西40公里的岬角悬崖上,看到这块伸入海洋的巨岩就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孤独地守望着沧海天地,目送着一只只航船驶向未知的海洋。在那块面朝大海的十字架石碑上,清晰地雕刻着坐标:北纬38度47分,西经9度30分,当然还有以葡萄牙语镌刻的“Onde a terra acaba e o mar comega(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罗卡角被称为“世界的尽头”。因为在地理大发现之前的混沌封闭年代,人们生活在相互独立隔绝的小天地里,不知道赖以生存的地球是方是圆,不知道海外有海,天外有天,每一块陆地上的人都认为自己生活在地球的中心。为了打破阿拉伯人从东方到西方传统商路的垄断,向海洋开疆扩土是葡萄牙人寻求财富的唯一突破口。于是,葡萄牙人怀揣逐利的初心,凭借爱冒险的天性与强大的宗教信仰,在大西洋率先启用了航海罗盘,向广阔而神秘的海洋发起挑战。此后,越来越多的欧洲舰队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海面上,世界版图随着人们对海洋与陆地的重新认知而一再修订。因此,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中,把1500年作为世界历史的分水岭。

纳兹利 传说中的七层彩裙

我们选择纳兹利镇(Nazare)作为葡萄牙自驾从南到北途中的一站,不仅因其依山傍海的旖旎风光是葡萄牙最受欢迎的海滨度假胜地之一,还因一个未解之谜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坊间传说大航海时代这里的妇女们身穿有如四川变脸似的七层彩裙,一直延续至今。

来到海滨主街,我发现这个曾经的传统小镇已在与世界接轨的经济浪潮中,变身为旅游商品和众多小餐馆的集散地。原来在这个面积不足一百平方公里的镇子上,一万五千居民大多从事旅游贸易。此刻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就像热情似火的葡萄牙女郎般热辣。一个男人牵着一条大狗在悠闲地散步,八位来自异域的老年游客排排坐,在一起享受美味冰淇淋。从小餐馆中飘出的鱼鲜美味诱惑着我们,坐下来吃了一盘沙丁鱼和蒸大虾。

餐毕,漫步正对主街的半月形海滩,纯白细软的沙粒仿佛在温柔地按摩我的双脚,只是有些发烫。大西洋掀起的巨浪汹涌而来,带着怒吼的轰鸣如碎玉般进发。别看中午骄阳似火,海滨的傍晚却寒意袭人。曾经,当地的妇女们在沙滩上等待他们的渔民丈夫归航时,面对寒冷的海风,她们会将七件色彩各异的法兰绒裙子层层套在身上,再配以刺绣的围裙、小羊毛披肩、传统式样的头巾和代代相传的耳环首饰……那层层叠叠的裙摆仿佛盛开的花朵,婀娜多姿,摇曳生辉,仿佛片片七彩祥云,又似醒目的灯塔。葡萄牙女郎爱美的天性可见一斑。

遗憾的是在此停留整整一天,我的镜头里始终没有捕捉到七层彩裙的身影。或许夏末秋初的气温尚高,或许那些古老的服饰已被旅游经济的热潮湮灭……或许会在某个温暖的午后,老祖母从衣箱里轻轻取出法兰绒裙子,将裙摆一层层舒展开。思念逆流成海,重温那个惊涛骇浪与风花雪月交织的年代。

波尔图 在历史中沉淀

商业港口波尔图原名波图卡莱(Portus Cale),意为“暖港”,是葡萄牙(Portugal)国家名字的起源。“上帝创造了大地,人类创造了杜罗河。”葡萄牙諺语赞誉的杜罗河被称为葡萄牙母亲河,其蜿蜒穿越整个波尔图都会区,并将其一分为二。北岸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橘红顶房屋有如童话世界,吸引着我们的脚步遁入波尔图老城区;穿越路易斯一世大桥来到南岸加亚新城,迎接我们的是一座座炫酷的酒窖庄园,那些在橡木桶中沉睡已久的葡萄牙国酒——波特酒,仿佛与我们有着前世之约。

牧师塔和莱罗书店

和里斯本一样,波尔图也是个适宜用脚步丈量的城市。特别是杜罗河北岸,入选世界遗产的历史老城区山城高低起伏。无论是带有罗马风格唱诗班席的大教堂,还是新古典主义的证券交易所,以及典型的葡萄牙纽曼尔式圣克拉拉教堂,似乎都在展示着大航海时代给这里带来的财富与荣耀。曾经被往来船只作为灯塔的牧师塔,今天仍是波尔图的地标,这座建于18世紀中期的巴洛克建筑高76米。爬上240级台阶,波尔图全景尽收眼底,葡萄牙几个世纪的繁荣仿佛从我的眼前呼啸而过。

若不是门前络绎不绝手捧图书的人流,我险些错过莱罗书店狭窄的门面。当我迈进书店的一刹那,顿感别有洞天。狭长的通道两侧密密匝匝地摆满了图书,即便是逼仄的角落也“见缝插针”。抬头仰望,雕花装饰拼接的天花板美轮美奂,彩色玻璃天窗倾洒光芒。一座棕红色的哥特式旋转木楼梯直达二层,精美古拙的图案镌刻得栩栩如生,这是通往“天堂”的阶梯么?书店里散发着纸张与油墨的清香,复古的气场浸润其间,正像我手中以3欧元购买的书店参观券上印着的一句话,翻译过来竟与“而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古训一脉相承。

开张于1881年的莱罗书店更像是一座藏品丰富的图书馆。岁月留下的斑驳与崭新的图书交相辉映,给人以魔法书屋般的神奇穿越感。我看到一本本《哈利·波特》被书迷们争相购买,因为莱罗书店与《哈利·波特》也确有渊源。上世纪90年代初,J·K·罗琳因母亲去世等一系列打击,来到波尔图疗伤,以英语老师为职谋生。她在波尔图遇到了心上人,怎奈相爱容易相守难,J·K·罗琳生下女儿后与爱人分手,离开了葡萄牙。但她曾经时常流连的莱罗书店,却为她带来了《哈利·波特》的写作灵感。于是,这座红色阶梯便成为了霍格沃茨学校的魔法楼梯原型,电影中有几个镜头曾在这里取景。

波特酒,杜罗河岸飘香

维克多·雨果说:“上帝创造了水,但人类创造了葡萄酒。”大西洋的季风吹拂着伊比利亚半岛的空气,在阳光普照的杜罗河上游山区,富含矿物质的海洋矿床蕴藏着硅质灰岩、沙砾黏土,滋养着茂密的葡萄藤。集山海精华于一身的陈酿——堪称葡萄牙国酒的波特酒,就这样诞生了。

每当秋季葡萄被采摘酿酒后,会被装入橡木桶水运到杜罗河南岸的加亚新城入窖。葡萄牙酿酒师认为,把新酒从颠簸迂回的杜罗河上游运到城里酒庄,让酒与两岸飘来的空气接触,使其在未入酒窖前吸收充足的养分,是酿造优质葡萄酒必不可少的环节。于是,这些载着橡木酒桶的平底木船,也成为波尔图独具风情的城市明信片。

一位头带礼帽身披斗篷、手举美酒的潇洒男人剪影,高高矗立在河畔。桑德曼酒窖博物馆的招牌,吸引着我们的步伐。走进阴暗潮冷的酒窖,一只只巨大的橡木桶仿佛在静静地沉睡。橡木桶上标记的一排排数字,是它们特殊的生命密码,是酿酒师与葡萄酒的约定吧。这些有生命的葡萄酒在有限的空间里,听命于时间。当它们破茧而出时,经年的沉淀孕育终于华丽变身为醇香馥郁、美味延绵的新生命。

“随着葡萄牙大航海时代的开启,杜罗河产区的葡萄酒最早被运送到荷兰。”品鉴美酒是酒庄推出的重头戏。我发现无论是香槟色的开胃酒白波特,还是红宝石色的餐后酒红波特,都比常规葡萄酒甜度高,口腔享受绵软悠长的酒香同时,还遭遇甜蜜的温柔碰撞。原来,曾经的葡萄牙酒商在向英国出口葡萄酒的漫长海途中,为防止葡萄酒氧化变质而添加少许烈性白酒。传统沿续至今,当葡萄酒发酵的酒精度达10°时,添加白兰地终止发酵,从而获得酒精度在16-20°,并带有甜味的加强型葡萄酒。

美酒入喉,我想起法国作家蒙田所言,葡萄酒拥有“让那些过度保守秘密的人倾诉衷肠”的神奇治愈作用。遥想大航海时代,葡萄酒中富含的维生素C对夺取海员性命头号杀手的坏血病有防治功能,还能让备感离乡思亲痛苦的他们,找到心灵的寄托……而此刻的我身处波尔图,在平静与谦和中享受着杯盏带来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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