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限书令”与“华尊夷贱”观念的变化

2018-03-21 00:58张振岳
关键词:王朝中原文化

张振岳

(曲阜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战国以来,中国已产生关于“华夷”的观念。在古代中国人看来,世界是天圆地方式存在的,大地类似于棋盘状的“回”字形,中心是王朝都城,越向外文明程度越低,且这些文明程度低的地区要绝对服从于中央,《尚书·禹贡》与《国语·周语》中的五服制皆是这种思想的体现。距离中央越远,其称呼越低下,越具鄙视的意味。这种“华尊夷贱”的观念深刻影响着中国历史发展,此观念在唐代发展到巅峰。到唐后期,由于局势动荡不安,吐蕃日益强大,这一观念开始有了微妙变化,又历经五代十国到北宋建国,北方少数民族开始崛起,中原王朝在与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对峙中长期处于不利地位,由此“华尊夷贱”观念开始从根本上动摇。北宋虽然实现统一,但北方燕云十六州被辽占领,且长期交战中北宋节节失利,被迫对辽纳币进贡,同时亦与地处西北的西夏常年征战,辽与西夏首领亦以皇帝自称。这种情况已与之前中原王朝以天朝上国的姿态分封周边诸国大不相同,自古天生带有文化优越感的中原士人原有的世界观因此受到打击而陷入焦虑,开始制定策略以维护中原王朝绝对独尊的地位,“限书令”就是其重要表现之一。

一、北宋“限书令”政策

“限书令”,即限制或禁止本朝汉文书籍资料流向异族的号令与政策,实质上是一种紧缩性对外文化政策。北宋时期,石介的《中国论》与欧阳修的《正统论》可谓华夏思想史上极为震撼的两篇文献。石介说:“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国,居天地之偏者曰四夷”,“中国,中国也,四夷,四夷也”[1]《中国论》是迄今为止我国古代第一篇以“中国”命名的政治论集,石介在该著作中表现出了极为强烈的民族情绪,可谓极端,而且将华夷两者区分开来,显示了华夏民族在北宋时期前所未有的民族焦虑。欧阳修在《正统论》中更将如何维护北宋王朝的政治合法性与正统性提为首要任务,反映了原有天下观正在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故。这两篇文献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是宋代“限书令”的缩影。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六十四:“壬子,诏:‘民以书籍赴缘边榷场博易者,自非九经书疏,悉禁之。违者案罪,其书沒官。’”[2]553又:“上以使臣奉命外境,虑其事体不一,每遣使即诏有司谕以近例,俾其遵守,无辄改易。其书题有文词者,皆枢密院送学士院看详,必中礼乃用之。”[2]1433又:“丁未,诏应以历代帝王画像列街衢以聚人者,并禁止之。”[3]8285可见在宋真宗景德年间朝廷就下诏限制书籍带入边境榷场,与之前唐时的政策截然相反,是一个颇为重要的转变。

《宋会要辑稿》载:“景德元年十月三日,令河东、陕西沿边州军仓场谨火禁。备戎谍也。”[3]8284预防北方政权间谍的混入,从侧面反映了宋帝国的民族焦虑已上升到国家安全层面,唐时的“天可汗”气象不复存在。又:“(大观元年)三月十三日,诏:‘访闻虏中多收畜本朝见行印卖文集书册之类,其间不无夹带论议边防、兵机、夷狄之事,深属未便。其雕印书铺,昨降指挥,令所属看验无违碍,然后印行。可检举行下,仍修立不经看验校定文书擅行印卖告捕条禁颁降,其沿边州军仍严行禁止。应贩卖藏匿出界者,并依铜钱法出界罪赏施行。’”[3]8309此条诏令较先前更为严厉,规定边境凡有与文字相关的书籍都要经过政府的监管允许方可交易。到康定元年:“诏:‘访闻在京无图之辈及书肆之家,多将诸色人所进边机文字镂板鬻卖,流布于外。委开封府密切根捉,许人陈告,勘鞫闻奏。’”[3]8296此时又允许百姓互相告发并对告发者有重赏,由开封府全权监管。

此后十几年,到至和二年时,身居朝廷要职的欧阳修在《论雕印文字札子》中说道:“臣伏见朝廷累有指挥禁止雕印文字,非不严切,而近日雕板尤多,盖为不曾条约书铺贩卖之人。臣窃见京城近有雕印文集二十卷,名为《宋文》者,多是当今论议时政之言。其首篇是富弼往年让官表,其间陈北虏事宜甚多,详其语言,不可流布。而雕印之人不知事体,窃恐流布渐广,传入虏中,大于朝廷不便。乃更有其余文字,非后学所须,或不足为人师法者,并在编集,有误学徒。臣今欲乞明降指挥下开封府,访求板本焚毁,及止绝书铺,今后如有不经官司详定,妄行雕印文集,并不得货卖。许书铺及诸色人陈告,支与赏钱贰百贯文,以犯事人家财充。其雕板及货卖之人并行严断,所贵可以止绝者。今取进止。”[4]1637至元丰元年四月,朝廷再次下诏:“诸榷场除九经疏外,若卖余书与北客,及诸人私卖与化外人书者,并徒三年,引致者减一等,皆配邻州本城,情重者配千里。许人告捕给赏。着为令。”[2]2725“禁民毋以言涉边机文字鬻高丽人”[2]2762,游历北方归来的苏辙亦提出:“本朝民间开版印行文字,臣等因此料本朝印本文字,多已流传在彼。其间臣僚章疏及士子策论,言朝廷得失、军国利害,盖不为少。兼小民愚陋,惟利是视,印行戏亵之语,无所不至。若使尽得流传北界,上则泄漏机密,下则取笑夷狄,皆极不便。”[5]747对此反应,次年朝廷便下令,“凡议时政得失、边事军机文字,不得写录传布”,以及“诸戏亵之文,不得雕印”[3]8304。宋时诸多“限书令”成为每年朝廷新规的重中之重,其次数之多、内容涉及之广超越之前任何一个朝代。

二、“限书令”与“华尊夷贱”的关系

北宋实行了诸多严厉的“限书令”政策,这是中原王朝在文化政策尤其对外文化政策上的一次重要转变,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宋之前唐所实行的慷慨大方的文化政策,对比两者更有利于深入认识北宋“限书令”与“华尊夷贱”的关系。

“限书令”的核心是“书”,代表了中原王朝的优越文化。自西汉以来,中原人士一向最引以为豪的即为自身文化,辽与西夏的长期压迫使得北宋步步退让,之前以中原王朝作为天下中心而带有优越感的士人第一次感到异域外族强大所带来的危机,甚至成为北宋时期文化政策里的首要问题。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北宋无论是在军事还是文化上,都是颇为保守的姿态。军事上的失利不仅是重文轻武政策的影响,也有武器军队实力的差异,而文化方面所实施的限书令则更能凸显王朝民族文化的本质面貌。汉唐几乎是来者不拒,即使如此开放,但依旧是以“华尊夷贱”观念作为基础的。在汉唐统治者看来,天朝上国,睥睨四方,进贡纳赋者皆为夷狄,是为附庸国,这种观念几乎都是默认的,不用明确诏告。

《汉书·匈奴传》云:“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縻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6]实质上反映了华夏民族“怀柔远人”式的自大与满足。唐时日本所带走的书籍不仅包括儒释道经典,连许多描写宫讳秘闻和修仙成道的不入流的书籍也任其带走。但唐政府对此无所顾忌,并不觉得这会对国家有什么损害,反而有一种“以夏变夷”的优越感与施舍感,显示了其天朝上国之气度。后来一位叫于修烈的人针对吐蕃崛起递交过一份《请不赐吐蕃国书籍疏》的折子[7],当时虽没有引起重视,但说明一部分士人知识分子对书籍文化流向异族之事开始有了防范之心,这标志着原有“华尊夷贱”观念开始动摇。

北宋时,王朝版图前所未有地缩小,辽与西夏步步向南逼近,在这样的政治危机下,北宋王朝地位逐渐下降,伴随的是汉民族对自身地位的考量变化。为此,北宋一方面想通过军事解决问题,另一方面是通过限制文化外流来维护自身的正统性与合法性。由于军事上的节节失利,北宋不得不将重心放于后者,设置“限书令”是极为无奈之举。大量“限书令”的颁布,直接结果是中原知识分子一改原有的“鄙夷”态度,开始正视北方的辽与西夏,“夷贱”开始转向“夷未必贱”。元祐年间,朝廷下令“举人及曾聚学人,并阴阳、卜筮、州县停废吏人,谙造兵器工匠,并不得入溪洞与归明蛮人相见,违者以违制论”[3]8304,同时凡是有关技术类书籍或是擅长此类技术的中原人被限制出入边境。可见,“限书令”之“书”不仅仅指书籍文字,在宋人看来“书”还包含了技术、制度以及工匠等诸多意义上的“文化”概念。崇宁三年,朝廷曾下令各州严禁异教及其信仰传播,且没收焚毁一大批异教书经,并宣传“伤毁人体,有害民教,况夷人之教,中华岂可效之”[3]8314。在宋人眼里,这些来自于蛮夷的文化不仅原始野蛮,更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通过严令禁止来维护中原本土宗教文化的正统,即限制外“书”流入内部,实质上是“限书令”的另一种形式。可见随着政治形势的不断变化,“限书令”的范围亦在逐渐扩大,至此,宋人认为国与国不仅是民族上的差别,更是文化上的异同。民族与民族的根本差异在于文化差异。尽管北宋每年都有新的“限书令”颁布,几乎成为国家大事的首要问题,但不得不承认,中原士人的思想已然开始转变,“华未必尊,夷未必贱”逐渐成为这一时期的共识。北宋士人越看重“华尊夷贱”之正统,就越重视颁布“限书令”,“限书令”颁布反过来影响中原士人的思想,成为“限书令”推动“华尊夷贱”转变的根本因素。

综上,“华尊夷贱”既是一种民族观,亦是一种外交文化观。在古代中国,这一观念决定了国家对外政策的实施以及对外族进贡的态度。“限书令”是中原王朝“华尊夷贱”观念在受到现实冲击时所采取的一种自我保护措施,于修烈所呈折子是“华尊夷贱”转变的开始,北宋“限书令”的实施则标志着“华尊夷贱”观念的彻底瓦解。

三、“华未必尊,夷未必贱”的转变

诸多关于限制书籍文字流向外族的文献记载是宋代文献异于前代的最大特点。与唐时对外自豪慷慨的文化态度相比较,宋代对外文化政策谨慎中夹杂着恐惧与焦虑,诸“限书令”不仅针对北方的辽、西夏具有威胁性的少数民族政权,高丽、交趾等边远小国也包括在内。北宋时期的沈括与张方平对于高丽来朝入贡使者“所经州县,悉要地图”,时刻怀有极高的警觉;又徽宗年间交趾进贡,朝廷下诏:“交趾进奉人乞市书籍,法虽不许,嘉其慕义,可除禁书、卜筮、阴阳、历算、术数、兵书、令、时务、边机、地里外,许买。”[3]9795在宋人看来,此类书籍均会引起国家的强弱变化,因而被禁止流向外族。历来以崇儒厚道、以德治国为豪而宣扬自身文化的中原王朝在宋朝发生了转折性变化,这种变化表面是限制书籍流向外族,实质反映了宋帝国在当时整个天下局势的压迫下原有华夷观正在发生变化。北方的辽国日益强大,侵略北方边境,西夏时而趁火打劫,骚扰西北边疆,重要的是连年对外用兵没有使宋帝国取得应有的战果,反而是越战越弱,被迫签订一系列条约。《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八提到“景德誓书”中“大宋皇帝谨致书于大契丹皇帝阙下”的记载,此叫法一方面承认了辽与宋一样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另一方面辽国统治者亦自称皇帝,这一称呼实质上表明宋、辽两国已然是平等的对外国家关系,但依然有着一种无奈之感,已不是先前唐与周边诸国的主从附庸性关系了。宋代中原王朝的文化优越性第一次受到打击,从文献记载可看出宋人对此很不甘心,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范仲淹曾说,“守在四夷,不可不虑,古来和好,鲜克始终”,因此他在后来的变法中提出了有关改革建议。欧阳修在《本论》中提出:“是故均财而节兵,立法以制之,任贤以守法,尊名以厉贤”[4]861,“以晏然至广之天下,无一间隙之端,而南夷敢杀天子之命吏,西夷敢有崛强之王,北夷敢有抗礼之帝者,何也?生齿之数日益众,土地之产日益广,公家之用日益急,四夷不服,中国不尊,天下不实者,何也?以五者之不备故也”[4]861。其中“尊名”即国家的政治名望正统性是很值得注意的。欧阳修先论及四海升平,紧接着又说有所隐患,这种前后叙述落差之大,历来鲜有,仔细琢磨可以发现“晏然至广之天下”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式的幻想,后面论及的四周忧患才是真正的现实状况。宋人的自大意识在“积贫积弱”的宋帝国不能自主处理民族国家危机的现实面前显得颇为无奈,充满了焦虑式的危机感。北宋所经历的改革变法无论是次数还是政策规模均超过前代,实质上是宋帝国在外域异族空前强大的压迫下所体现的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

《尚书·禹贡》中的九州制与五服制两种制度本质皆传达了天下大一统观念。《禹贡》大概著于战国时期,作者超越了诸侯分割层面,将天下看作整体,标志着华夏民族天下观的确立。从五服制可以看出,自王朝都城向外,距离越远,民族部落称呼越下贱,而“夏”就是“雅”的意思,其“华尊夷贱”的意味十分明显。五服制虽有鄙视蛮夷的意味,却充满了对和谐的向往。诸蛮夷虽地位低下,但皆要遵循中央王朝所规定的天下秩序,对后世华夏天下观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可谓华夏文明发展史上的一次重大事件。张骞出使西域前,中原士人对西域充满了想象,后来张骞从西域归来,带来了诸多关于西域的翔实资料,中原士人才发现西域亦是蛮荒之地,与汉帝国根本无法相比。实质上张骞“凿空”西域的结果是扩大了华夏民族原有天下的“想象”,没有改变原有华夏天下观,反而使中原士人更加坚信华夏文明是世界最高等的文明,加固了“华尊夷贱”的天下观。北宋时状况与汉时大不相同,西夏、辽等北方少数民族政权不仅日益强大,更是在军事等方面远远超过北宋,使得北宋王朝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版图越来越小。由于外敌异族的空前强大,华夏族在北宋时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焦虑,尤其以士人知识分子为代表的爱国群体表现最为强烈,两宋时期的《春秋》之学和“尊王攘夷”之学空前繁盛,高层士人倡导改革之风盛行,皆是这种民族忧患意识的写照,包含了下至平民上至高层决策群体的宋朝社会的各个阶层。

《新五代史》卷七十二云:“自古夷狄之于中国,有道未必服,无道未必不来”[8],这句在阐述事实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辽与西夏长期对北宋王朝的打击终于使一直以中原王朝作为天下之中的华夏族真正意识到“华未必尊,夷未必贱”,蛮夷足够强大,也可以入主中原取而代之。过去汉唐帝国所拥有的那种睥睨四方、君临万国的心态至此发生根本转变,宋人开始意识到中原王朝并不等于天下。苏辙曾说道:“今夫夷狄之患,是中国一病也。”[5]351长期负责于北境防务的韩琦也认为:“(契丹)非如汉之匈奴、唐之突厥,本以夷狄自处,与中国好尚之异也。”[9]672然而最主要的问题是面对异族强敌,竟有诸多人不以为然。张耒曾对此说道:“为中国之患者,西北二虏……自北方罢兵,中国直信而不问,君臣不以挂于口而虑于心者,数十年矣。”[9]1293可见,士人们早已感到宋时的辽、西夏与汉唐时的匈奴、突厥所具有的意义不同,它们已不再是听任中原王朝册封的蛮夷之国,而是成为长期严重威胁着中原王朝的强大敌人,其民族地位与汉族成为平等关系。“华未必尊,夷未必贱”成为天下共识。

四、结语

在古代中国,传统儒家学说一直认为华夷之分主要在于文明高低之别,而对于地域、民族等因素关注相对较少。从春秋战国兼并混战,历经秦汉大一统,到唐代多民族国家的空前繁荣,很长一段时期内,古人认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可以与中原华夏文明相抗衡。但唐末以来,“契丹称强北方,与中国抗者,盖一百七十余年矣,自石晋割地,并有汉疆,外兼诸戎,益自骄大”[9]676,自吐蕃使唐帝国寝食不安,到北宋时期设对外“限书令”,乃是华夏民族文化优越感在受到外界打击时所发生的自觉性反映,既想维持原有秩序,但由于无力改变现实,又不得不无奈地面对现实。“限书令”实质是中原士人想要“留住”文明之火流向外族所采取的措施,他们希望通过此类措施来保持中原文明的独尊,使外族不能接收到先进汉文明的洗礼,永远落后于中原文明。诸多“限书令”没有取得良好的成效,宋人原有华夷观开始发生改变,“华尊夷贱”变为“华未必尊,夷未必贱”,这是华夏华夷观的一次重要转变,“限书令”是其转变的一个缩影。

参考文献:

[1] 石介.徂徕石先生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4:116.

[2]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北京:中华书局,2006.

[3] 宋会要辑稿[M].刘琳,刁忠民,舒大刚,等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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