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志军 向红艳
内容摘要:通过查阅S.1815V原件,在《英藏敦煌社会历史文献释录》第8卷的基础上,重新校订了“密(蜜)”“之(诸)”“少壮”“新妇”“努穆(目)”“送舌”“钩 (牵)”等;通过对第三部分文字的检索和书写顺序的摸排,揭示了此件写本第三部分内容的性质,定名为《〈一切经音义〉抄字》;利用第四部分内容中的“丁未”年,结合第二、三部分内容揭示的信息,增加了此件文书的抄写时代可能是公元887年或947年的两个旁证,加深了对此件文书的抄写时代的认识。
关键词:敦煌遗书;S.1815V;《一切经音义》
中圖分类号:G2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8)01-0113-07
Restudying Dunhuang Manuscript S.1815V
NIE Zhijun XIANG Hongyan
(Hunan Dialects and Cultural Integr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Research Base,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Xiangtan, Hunan 411201)
Abstract: By examining the original manuscript S.1815V and consulting the eighth volume of the Interpretation and Transcription of the Social and Historical Manuscripts from Dunhuang in British Collections, we have revised the following words:mi (密and蜜), zhi(之) and zhu(诸),shaozhuang(少壮), xinfu(新妇), nu(努)mu(穆 and目), songshe(送舌), gou(钩)and qian( and 牵). Through text retrieval and a thorough search for the written order of the words of the third part of the text, we have discovered the nature of this part, which is entitled Words Transcribed from Yiqie Jing Yinyi(The Meaning and Sound of the Tripitaka). By using the year of dingwei(丁未) in part four in combination with information revealed by the second and third parts, we have procured circumstantial evidence demonstrating that this manuscript could have been transcribed in either 887(CE) or 947(CE), thus
deepening our understanding of the transcription date of this manuscript.
Keywords: Dunhuang manuscript; S.1815V;Yiqie Jing Yinyi (The Meaning and Sound of the Tripitaka)
一 引 言
S.1815号敦煌文书首尾均缺,仅存不足一纸,正面所存内容是《百行章》的一部分(第八至第十二章)。背面所存内容(以下简称S.1815V)《敦煌遗书总目索引》定名为“干支配合歌诀(拟)”并有说明:“文云:甲子乙丑金,丙寅丁卯火。戊辰己巳木,庚午辛未土(下略)。歌诀后另有一文,极漠胡,内有偷羊鬼、师姑鬼、着火鬼。”[1]商务印书馆1983年重印时对初步发现的原书部分错漏进行了修改,但是对S.1815V号敦煌文书的说明没有变化[2]。《敦煌宝藏》定名为“干支配合歌诀”[3]。《敦煌学大辞典》在解释“六甲纳音歌诀”条目时,列举了S.1815(2)、3287、3724(3),P.3984背、4711,并且指出:“以S.1815(2)为完整,其余均残……旧题‘干支五行配属表或‘干支配合歌诀(拟),均误。”[4]《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定名为“六十甲子纳音”,对此卷说明如下:纳音后另有一文,极模糊,内有“偷羊鬼”“师姑鬼”“着火鬼”字样[5]。《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份)》第3卷也收录了该残卷,但是与前人的定名不同的是,该书把此号残卷定名为“六十甲子纳音、送却丁未旧岁诗”[6]。《英藏敦煌社会历史文献释录》第8卷(以下简称《释录》)对此件文书的研究有了较大突破,通过查阅原件,对底本模糊文字有了重新认识,文书内容包括“六十甲子纳音抄”“经疏标题”“杂字抄”“除夕驱傩文”四部分[7]。从定名的变化来看,S.1815V的内容由两部分发展为四部分,第一部分内容的定名经历了从“干支配合歌诀(拟)”到“六十甲子纳音”的变化,郝春文先后发表了《〈六十甲子纳音〉及同类文书的释文、说明和校记》[8] 《敦煌写本〈六十甲子纳音〉相关问题补说》[9]两篇论文进行介绍,可以说已成定谳。第二、三部分内容系《释录》第8卷首次单独介绍。第四部分内容的定名,由于底本文字比较模糊,早期各家均阙如,只在说明中有简单介绍,《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份)》才根据内容的第一句定名为“送却丁未旧岁诗”,《释录》第8卷定名为“除夕驱傩文”。
2016年1月笔者接受国家留学基金委地方合作项目资助,赴大英图书馆开始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工作。我们在对此件文书进行研读的时候发现,除了“六十甲子纳音”的研究相对充分之外,后三部分在文字释录与文书性质阐释方面均有待加强。有鉴于此,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S.1815V的定名和性质进行重新考察。为了下文更好地说明问题,我们先将S.1815V第二至第四部分释录如下{1}:
第二部分:
《金光经》中立六通义,《百法论》中立四缘义,《金刚般若波罗密(蜜){2}经》云云。
第三部分:
牝闵殒窘弞捐嬲巘{3}嫋皛淼愐{4}朏{5}
礧 孨磈銛{6}妗鮂{7}逌讎
第四部分:
送却丁未旧岁,迎取戊申来前。向旦元贞初启,齐听拜贺新(?)年(?)。
今且岁时末也,逐出鬼去(?)街(?)先(?)。所有之(诸){8}家不等,各各□□近前。
家长鬼:均平衣食,恐怕勾当不全。朝日早去夜卧,家计少壮钩 (牵){9}。
今者三界判官 处分,个个听言。新妇鬼{10}:长(常)说不饱,抱{11}面不下铛煎。忽然出门走去,元来傍村趁烟。不业作鬼:他家送舌{12},庠(佯){13}把男女恩义(?)。
少多得些食吃,时常长在门边。造饭鬼:偷烧併(饼),看人眼目入{14}。
着火鬼:冷眼等着,迟(?)迟(?)出门少眼。比至吃得一半,争食两个努穆(目){1}。
受作(?)鬼:人家说事,半饥半饱害颜(?)。城内不忧家计,成(城)外不肯重(种)田。师姑鬼:不出门户,日夜全(?)无(?){2}。睡眼问说有何?此事言到(道)个时运。脚子鬼:夜头不睡,招唤才到门前。曲头共他齿话,言语渐入全年。偷羊鬼:长躯 丈不放,夜睡头旋。三更已后掘孔,不谏(拣)大多驱 (牵){3}。破剥便到天名(明),肚冷未入一前。从后有寻觅(后缺)
二 S.1815V重新考察
此件第二部分字体比第一部分字体稍大,除末尾二字“云云”为草书之外,其余文字均为楷体,书法工整,前面七字“金光经中立六通”墨迹浓黑,并且可以看出“金光经中立”为一次蘸墨写成,“六通”为重新蘸墨写成,后面文字墨迹越来越淡,墨迹模糊,不易辨认。《释录》指出此句底本并非按照自左至右顺序书写,“金刚”二字之后的文字是被抄写在了右侧《六十甲子纳音》尾部的空白处。这样书写隐含的信息是,第三部分内容两行文字抄写在第二部分内容前,抄写者利用第一部分《六十甲子纳音》和第三部分内容之间的空白来抄写经疏标题,因空间不足,故违反时人的书写习惯,改为自左向右转行[7]57-58。
从第二部分文字内容来看,“金光经”应为经名,但是佛经中并无此经,与之近似的有《金光明经》《合部金光明经》以及《金光明最胜王经》三种。“金光经”三字见于唐慧苑述《续华严略疏刊定记》卷第十一:“三《金光经》云:‘法身如虚空,智慧如大云。遍覆一切,故名大云。”[10]相关内容不见于北凉昙无谶所译《金光明经》,但是见于梁真谛译、隋释宝贵合《合部金光明经》卷第三:“法身如虚空,智慧如大云。能令遍满覆一切故,是故第十名法云地。”[11]唐义净译《金光明最胜王经》卷第四:“法身如虚空,智慧如大云。皆能遍满覆一切故,是故第十名为法云。”[11]419仔细比勘三者内容,可以说大同小异。从时间来看,慧苑从法藏受业十九年,曾住长安静法寺和洛阳佛授记寺,生卒年月不详,活动时间约为7—8世纪之间。《金光明最胜王经》十卷,唐代高僧义净译于武周长安三年(703)[12]。因此,慧苑在经疏中使用的“金光经”,只能指代《合部金光明经》,并且可以确定为《合部金光明经》的省称。
“六通”是佛教术语,丁福保《佛学大辞典》:“六通:(名数)三乘圣者所得之神通,有六种,即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智通也。亦称六神通。《法华经》曰:‘如世所恭敬,如六通罗汉。”[13]“六通”在《合部金光明经》卷第二中有相关论述:“初集会所百千亿亿万众,皆得阿罗汉。诸漏已尽,具六神通,自在无碍。第二集会,九十千亿亿万众,得阿罗汉,皆悉漏尽,三明六通,皆得自在。第三大会,九十八千亿亿万众,皆得阿罗汉,三明六通自在无碍。”[11]371因此,第二部分内容中的“《金光经》中立六通义”就有了依据,说明经疏书写者对佛经颇为了解。
“百法论”,丁福保《佛学大辞典》:“百法论:(书名)百法明门论之略称。”[13]481“四缘”,佛教术语,丁福保《佛学大辞典》:“(名数)旧译曰因缘,次第缘,缘缘,增上缘,新译曰因缘,等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一因缘,谓六根为因,六尘为缘也。如眼根对于色尘时,识即随生,余根亦然,是名因缘。二次第缘,谓心心所法,次第无间,相续而起,名次第缘。三缘缘,谓心心所法,由托缘而生还,是自心之所缘虑,名为缘缘。四增上缘,谓六根能照境发识,有增上力用,诸法生时,不生障碍,名增上缘。见大明法数一五。又见于智度论,唯识论,大乘义章等。”[13]404需要指出的是,唐玄奘译《大乘百法明门论》、窥基注解《大乘百法明门论》中均没有关于“四缘”的论述,一直到普光撰《大乘百法明门论疏》卷上才有对“四缘”的详细解释:“第二、四缘分别者,阿赖耶识当体自望,若约粗言但有三缘,约细言之具四缘。约粗言之具三缘者:种子望现行得作因缘,前心灭、后心生得作等无间缘,不相障碍故得有增上缘;阿赖耶识前后不相缘故,无所缘缘。若约细言之亦有所缘缘,谓一心起时有其四分,所谓相分、见分、自证分、证自证分,此四分中有前后相缘,故得有所缘缘。”[14]因此,“《百法论》中立四缘义”也找到了出处,说明经疏书写者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确有所指。
从上文可以看出,“金光经”与“百法论”对仗,并且二者均为简称,“六通”与“四缘”也对仗。此外,《百法论》中玄奘、窥基均没有阐释“四缘”,从普光才开始有对“四缘”的解释。此件文书后面又提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此经有三个译本,分别是后秦鸠摩罗什、元魏菩提流支、南朝陈真谛所译。三者结合来看,经疏书写者对佛经翻译史颇为熟悉,提到的佛教名词术语最晚的是“《百法论》中立四缘义”中的“四缘”,可知此件文书的抄写时间上限应在玄奘弟子普光作《大乘百法明门论疏》之后。普光是唐玄奘的上首弟子,他的籍贯和生卒年月不详。玄奘于贞观二十一年(647)在弘福寺译出《解深密经》和《大乘五蕴论》时,他就担任了笔受。直到麟德元年(664),玄奘在玉华宫译出《咒五首经》(密教经典),他还参与译场。因此,从第二部分内容透露的信息来看,我们可以把此件文书的写作时代上限定在麟德元年(664)左右。
此件第三部分字体拙劣,书法水平在整件文书中最差,一望可知与其他三种笔体不同。墨迹虽然没有前两部分清晰,但是各字倒也勉强可识认。字与字之间有些许空格,文意前后不连贯,应为单字书写。此部分内容前人均视而不见,未加介绍,粗看似为习字内容。敦煌文书中习字内容多为蒙书、诗词、佛经难字,考虑到第二部分为经疏内容,我们依次把这些杂字在《大正藏》中进行检索,绝大多数都能检索到,其中“弞”字只在慧琳《一切经音义》中出现一次,“皛”字也只在慧琳《一切经音义》出现一次。通过进一步检索,可知这些杂字为慧琳《一切经音义》中的难字摘抄。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杂字应该按照某种顺序进行书写,找出其中隐含的规律就成为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
我们首先假设抄写者是按照某种顺序进行抄写的{1},可能是顺序,也可能是倒序。我们选择“弞”字作为参照坐标,“弞”字出现在慧琳《一切经音义·西域记》第二卷:“哂尒:申忍反。俗用字,古文作弞。《考声》云:笑不破颜曰弞,意与哂同,小笑貌也。《记》中作逌尔,未详音训。”[15]“弞”前的“窘”字在《一切经音义》中出现20次,离“弞”字较近的有慧琳《一切经音义·西域记》第五卷:“窘迫:群殒反。窘急也。”[15]840慧琳《一切经音义·开元释教录》:“雕窘:下君殒反。《毛诗传》云:窘犹困也。王逸注《楚辞》云:窘,急也。《说文》云:迫也。从穴,君声也。”[15]827由于“弞”字前后均有“窘”字,我们并不能确定抄写者是顺序还是倒序抄写。“弞”字后面是“捐”字,在《一切经音义》中出现43次,但是其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慧琳《一切经音义·三宝感通传》下卷:“沙砾:下零的反。《楚辞》云:瓦瓅进而宝玉捐弃。《说文》云:砾,小石也。从石,乐声。录作礰,非也。”[15]832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确认抄写者是按照慧琳《一切经音义》逆序抄写的。相应地,“弞”字前面四字符合逆序的例证分别是:
牝:“僶俛:蜜牝反,下眉辨反。《考声》:僶俛谓不倦息也。《毛诗传》云:僶俛,勉也。《说文》:俛,从人免声。僶或从冈作黾”[15]921。
闵:“珉玉:闵彬反。《郑注》:《礼记》云:珉石,似玉者也。字本从民,为避庙讳,故改从氏作,或作琘、碈也”[15]918。
殒:“椿菌:上黜屯反。《庄子》云:有大椿者,以八百岁为春,八百岁为秋也。古今正字从木春声。下逵殒反。郭璞云:菌,地蕈也,似盖。《庄子》云:朝菌不知晦朔。司马彪云:夭芝也,天阴生粪上。《说文》义与郭同,从廾,囷省声。囷音屈伦反,蕈音深荏反”[15]908。
窘:“窘迫:群殒反。窘急也。”{2}[15]840
上文谈到“皛”字在《一切经音义》中只出现一次,见慧琳《一切经音义·广弘明集音》下卷卷二十九:“皛:白鹇皛:点姧反,考声。白鹇,鸟名也。似雉,白色,有细黑文,颊赤,顶有青毛,如丝。腹下鸟。孙愐《唐韵》云:尾长五六尺也。《文字典说》:从鸟,闲声。下胡鸟反。《苍颉篇》云:皛,明也。从三白。”[15]923显然从此字开始已经不能满足前面文字逆序抄写的体例,应是新顺序的开始。那么,在“捐”字与“皛”之间符合逆序抄写的例证分别是:
嬲:“娆乱:上泥鸟反。《考声》云:娆,相戏弄也。《说文》:从女,尧声。又作嬲,亦通也”[15]776。
巘:“巘际:上鱼偃反。《毛诗传》:巘,小山,别于大山也。郭注《尔雅》:山形如累,雨甑也。《释名》:甑一。孔曰:巘,山孤似也。古今正字,从山献声”[15]617。
剩下的字要找出其中的排列规律颇有难度。首先,“嫋”字《一切经音义》失收。承蒙匿名审稿专家提点,“嫋”与“褭”通假。但是,“褭”字只在慧琳《一切经音义·广百论释》第七卷中出现一次:“褭橠:奴鳥反,下乃可反。褭橠,柔弱也,亦曰茂盛也。”[15]634这样一来,“褭”处在“巘”与“皛”之间,既不符合逆序排列,也不符合顺序排列。因此,我们还是倾向于“嫋”字《一切经音义》失收,暂时放在“巘”字后。
其次,“ ”字与“孨”字产生了冲突。“ ”字出现了两次,分别为玄应《一切经音义·贤愚经》第十一卷:“ : 惕:之若、耻击反。 ,忧惧也,亦痛也。惕,愁也,亦忧也。”[15]789玄应《一切经音义·正法华经》第二卷:“ 惕:之若反。下他狄反。 惕者,忧惧也,亦痛病也。”[15]493但是,“孨”字在《一切经音义》中出现四次,距离“皛”最近的一次是慧琳《一切经音义·释门系录》:“孱然:上栈焉反。《汉书音义》云:孱,不齐也。韦昭云:仁谨貌也。《说文》:芸也。从孨在尸下。一云孨声也。孨音翦。”[15]810这样一来,如果抄写者真是按照逆序抄写的话,“ ”字与“孨”字的排列就产生了矛盾。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当然可以选择像第一次那样分组一样,再把剩下的字再分作几组进行排列,但是肯定要对某些字的楷定进行改变。产生这种想法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首先,“ ”字二次全都是出现在玄应《一切经音义》中就是一个让人值得怀疑的现象。因为包括“皛”字在内的前面可以确认的八字全部出自慧琳《一切经音义》中,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只在玄应《一切经音义》中出现的“ ”字,导致整个排列规律被打乱,是有点出人意料。我们认为,“ ”字是“愐”的俗字{1}。俗写时,“面”字经常写作“勺”。此件文书后面有“ ”字,即“麺”,可资证明“ ”是“愐”字俗写。“愐”字在《一切经音义》中出现四次,分别为慧琳《一切经音义·涅槃经》卷第二:“愐眩:麫、县二音。《玉篇》云:或乱也,不明也。又作眠、玄二音,并通。”[15]466慧琳《一切经音义·佛说孝子经》:“沈沔:上除林反。孔注《尚书》云:沈谓冥醉也。杜注《左传》云:沈,溺湿也。顾野王:没也。《说文》:从水,冘声。冘音淫。下绵褊反。《考声》云: ,躭酒也。孔注《尚书》云:沔,饮酒过差失度也。《说文》:从水,丐声也。《经》从心作忱愐,非也。”[15]687慧琳《一切经音义·音弘明集》第十一卷:“鳏绝:上惯还反。顾野王云:老而无妻曰鳏。贾逵注《国语》:嫁娶不时曰鱞。《释名》言愁悒不能寐,目常鳏鳏然。故其字从鱼。鱼,愐不闭者也。《说文》从鱼,环省声。《集本》作 ,误之矣。”[15]907第四条与“皛”字同出一条,即上文中的“孙愐”。这四条,在《一切经音义》中虽然有前有后,但是出现在前的两条均是慧琳补充玄应《一切经音义》新作的,第四条中同时出现“皛”“愐”二字,但是底本中二字之间还有“淼”字,而第四条并没有出现“淼”字,因此可以排除,符合条件并且与“皛”字距离最近的就剩上文中的第三条。此时,我们可以确定这一组字也应该是逆序排列。“淼”字在《一切經音义》中出现四次,全部是慧琳所作,符合逆序排列并且与“皛”字距离最近的是《一切经音义·音弘明集》第十一卷:“李淼:弥褾反。人名也。”[15]907此外,“愐”字后“聉”字不见于《一切经音义》,我们认为“聉”为“朏”之讹字,手写“耳”旁与“月”旁极易相混。我们把“皛”字这一组五字定为第二组,除了前面的“淼”字,“愐”字以下符合逆序排列的例证分别为:
聉(朏):“朏然:上妃尾反。《说文》云:朏,月未盛之明也。从月,出声。又音普每反,未详”[15]902。
礧:“礧石:上雷罪反,上声。亦作礧”[15]870。
“ ”字不见于《一切经音义》,承蒙匿名审稿专家提点,“ ”为“邾”之讹字,见于慧琳《一切经音义·音弘明集》第一卷:“ (邾){2}:邾鲁:上陟于反,下正鲁字,下从曰。案:春秋并国名也。”[15]902我们把这一组四字定为第三组,“ ”字以下符合逆序排列的例证分别为:
孨:“孱然:栈闲反。韦昭注《史记》云:孱,仁谨貌也。《说文》:亦谨也。从尸,孨声。或从三子作孨,音同)”[15]862。
磈:“磈磊:上音隗,下雷猥反。《说文》:众石皃也。从三石”[15]845。
铦:“铦刀:息廉反。《韵诠》云:铦,利也。从金”[15]840。
“妗”字不见于《一切经音义》,承蒙匿名审稿专家指点,“妗”为“姱”之讹字,见于慧琳《一切经音义·集沙门不拜俗议序》:“妗(姱{1}):姱节:苦麻反。《字林》:姱,大也。王逸注《楚辞》:姱,好也。《说文》从女夸声,亦作夸或作 。”[15]871我们把这一组四字定为第四组,其中除了“鮂”字之外,其余符合逆序排列的例证分别为:
鮂:《一切经音义》未见。
逌:“哂尒:申忍反。俗用字,古文作弞。《考声》云:笑不破颜曰弞,意与哂同,小笑貌也。《记》中作逌尔,未详音训”[15]839。
雠:“雠挍:上寿流反,下交孝反。杜注《左传》云:雠,对也。《尔雅》:匹也。刘向《别录》云:雠,挍经中谓考挍之也。《风俗通》云:二人对挍为雠挍。《集训》又云:二人对本挍书曰雠。《说文》:雠,譍也。从言,雔声。《经》:从州,从言,作詶,非也。雔音上同”[15]811。
从上文我们可以发现,绝大部分楷定的文字均可以在慧琳《一切经音义》中找到,并且是按照逆序,从后往前进行抄写,可以分作四组。慧琳《一切经音义》书成于唐宪宗元和二年(807)[16]。据此,我们又可确定此件文书写作时间的上限为公元807年。同时,我们可以把第三部分内容定名为慧琳《〈一切经音义〉抄字》。这组抄字按照《一切经音义》中的顺序进行还原,分为四组,每组都是从后往前逆序排列,如下:
第一组:牝→闵→殒→窘→弞→捐→嬲→巘→嫋
第二组:皛→淼→ (愐)→聉(朏)→礧
第三组: (邾)→孨→磈→铦
第四组:妗(姱)→鮂→逌→雠
第四部分首全尾缺,与前三部分相比,字体要小,墨迹更淡,如果依据图版,绝大部分文字已经无法辨识。对于内容,前人早有简单介绍,《敦煌诗集残卷辑考》[17]《全敦煌诗》曾将其作为诗歌做过释录,但仅辨认出首四句[18]。《英藏敦煌文献》定名为《送却丁未旧岁诗》[6]154。《英藏敦煌社会历史文献释录》第8卷定名为《除夕驱傩文》,并且指出“家长鬼”“新□鬼”“不业作鬼”“造饭鬼”“着火鬼”“受作鬼”“师姑鬼”“脚子鬼”“偷羊鬼”等为其他“驱傩文”所无[7]59。
我们在进行释录的时候,首先核对S.1815V原件,然后从大英图书馆网站(WWW.BL.UK)直接下载S.1815V的最新IDP(International Dunhuang Project)图片,利用Picasa图片处理软件,通过调节图片饱和度、增加阴影与补光等方法对图片进行简单处理,发现文字的辨识度大幅度提高,因而在《英藏敦煌社会历史文献释录》(第8卷)录文的基础上又有了较大提高(校注详见前文)。具体来说,“所有之家不等”中“之”应为“诸”之借字,二者音近,在敦煌写本中习见。“少壮”,《释录》作“必(?)然(?)”,底本“壮”右半“土”字形清晰可辨,可以确定不是“然”字。此处内容与“家长鬼”有关,释作“少壮”符合文意。“钩 (牵)”,底本“钩”字可以确认,“ ”是“愆”的俗字,本字应该是“牵”,后文的“驱 (牵)”也是如此。“钩牵”,意为“缠绕牵连”。此句大意是指“家庭事务年轻力壮的人缠绕牵连”。“新妇鬼”,“妇”字《释录》没有识认,底本左半的“女”还可辨认,右半残存一些笔画,合起来可以确认为“妇”。从此处描述的内容来看,“长(常)说不饱,抱面不下铛煎”,与“新妇”的身份比较契合。“舌”,《释录》作“后”,底本介于“舌”与“后”之间。但是,如果理解为“后代”的话,底本当作“後”。因此,此字当释作“舌”。“送舌”,大意是搬弄口舌之意,与“不业作鬼”的身份也契合。“庠”,常见意义是“学校”和“教导”,放在此处都不合适,应该是假借字,比较契合的字是“佯”。“入”之前有一“悬”字,《释录》照录,但是此字底本有墨笔涂抹痕迹,应不录。“全(?)无(?)”,《释录》作“□□”,底本依稀有残存笔画,疑为“全无”。此句大意是指“师姑鬼不出门户”,因而“日夜全无”,文意也通。“穆”,底本依稀可辨认,“努穆”不词,“穆”为“目”之借字,“努目”犹“怒目”,把眼睛张大,使眼球突出,特别适合形容“争食”的描写。从录文结果来看,除个别文字尚不能确定外,几乎对所有文字都进行了过录。
此段文字前面八句为诗歌,每句应为六字,并且押韵(韵脚字为前、年、先、前),但是并不严格(“前”作为韵脚字出现两次)。从“家长鬼”开始,后面文字均是先列出鬼名,然后进行分说,二、四、六、八句不等,每句四字或六字,有时也押韵,并且与前面八句押相同的韵[韵脚字为全、言,煎、烟,边,田,前、年,旋、 (牵)、前]。从目前披露的信息来看,此件应为《除夕驱傩文》,应是当时人们除旧迎新之际做法事之用,驱除恶鬼,迎接新年。除前人揭示“家长鬼、不业作鬼、造饭鬼、着火鬼、受作鬼、师姑鬼、脚子鬼、偷羊鬼”之外,我们又肯定了“新□鬼”为“新妇鬼”。
此部分有“送却丁未旧岁,迎取戊申来前”之诗句,对于此件文书定年有特别的意义。黄正建据此推测“丁未”可能是宝历三年(827),但是并没有说明理由[19]。《英藏敦煌社会历史文献释录》第8卷认为“从此卷正背文字的书法水平来看,其时代在归义军时期(887或947)的可能性更大一些。”[7]56我们认为除了从书法水平来判定之外,还可以从第二、三部分揭示的内容来推断此件文书的书写年代。唐五代有六个“丁未”年,分别为647、707、767、827、887、947年。根據前文第二部分内容《经疏》确定此件文书书写时间的上限为麟德元年(664),我们可以排除第一个丁未年(647);根据第三部分内容慧琳《〈一切经音义〉抄字》确定此件文书抄写时间上限为唐宪宗元和二年(807),我们可以排除第二、三个丁未年(707、767)。通过上述分析,从一个侧面证实了其书写时代为归义军时期。
三 结 论
对S.1815V的重新考察,我们可以得知如下新的结论:1.通过查阅原件,在《英藏敦煌社会历史文献释录》第8卷的基础上,重新校订了“密(蜜)”“之(诸)”“少壮”“新妇”“努穆(目)”“送舌”“钩 (牵)”等部分文字;2.通过对第三部分文字的检索和书写顺序的摸排,揭示了此件写本第三部分内容的性质,定名为《〈一切经音义〉抄字》;3.利用第四部分内容中的“丁未”年,结合第二、三部分内容揭示的信息,增加了此件文书的抄写时代可能是公元887年或947年的两个旁证,加深了对此件文书的抄写时代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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