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网络语言的语言变异研究

2018-03-19 16:38马晶波
北方文学 2018年5期
关键词:网络语言

马晶波

摘要:以网络语言为研究对象,从社会语言学角度探讨网络语言变异的最新表现及成因。

关键词:网络语言;语言变异;社会原因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交际、会话在网络环境下进行。网络语言的影响日益扩大,对网络语言进行深入的研究十分必要。

于根元教授主编的《中国网络语言词典》指出“网语”是互联网的产物。网络语言分为两种:一种是狭义的网络语言,一种是广义的网络语言。广义的网络语言泛指与网络相关的专业术语、行业用语,如:网址、鼠标、硬件等;狭义的网络语言是指人们在网络上交际时使用的符号和语汇。本文研究的对象是狭义的网络语言。

“语言变体是分析社会语言现象时所采用的基本单位,而语言变体意指是由具备相同社会特征的人在相同的社会环境中所普遍使用的某种语言表现形式。” 网络语言正是语言在网络环境下的一种变体。语言变异是指因语言使用场合、交际对象的变化而引起的语言形式和结构上的变化,语言变异是社会语言学研究的重要内容。本文将从社会语言学角度,归纳并分析网络语言在形式结构上的变异现象,包括词汇变异、语音变异、语法变异、标点符号变异这四种类型,同时对网络中由性别导致的语言变异现象予以关注。并将对这些变异现象背后的社会原因进行简要分析。

一、语言结构和形式的变异

(一)词汇变异

2001年由于根元教授主编的《中国网络语言词典》出版,词典收录网络词汇1300多条。网络词汇的变异是网络语言变异中最广泛、最典型的。对2017年网络语言进行归纳和整理,可以发现,词汇变异主要表现在形式和内容两方面。

1.词汇在形式上的变异

词汇在形式上的变异指的是使用符号、标点、字母甚至是特定图案来表达固定词义,是网络语言符号化的表现。这里以网络词汇的数字变异形式为例进行说明。

类似于“88”(拜拜)、9494(就是就是)这种数字形式的使用已经变少,而最新被高频使用的表达主要有两类:一类是连读性更强、谐音上更接近的如666(溜溜溜)、999(久久久)、2333(拟音,表示自嘲的感慨)等形式。此种表达便于更加快捷地传达说话人的情感态度。另一类是“+1、+100”带有运算符号的数字,如:好感+1(表示自己也有好感)、怒怼+1(自己也加入怒怼阵营)、饱食度+100(真的很饱了)。此种表达常見于网络聊天及评论中,用来表示某种程度的深化。它的形成原因一方面是网络开放度高,网络平台为网民提供发声机会;另一方面是网络参与者的主体意识正在不断增强,在网络语境下张扬个性、差异性和多元性,争取独特的话语权。 “+”便是网民对于相关话题参与愿望的体现,说话人借助网络平台发表自己的看法,传达自己的价值判断。

2.词汇在内容上的变异

在内容上,网络词汇发生着词义的转移和延伸,甚至发展出全新的词义。一些在网络语境中经常使用的词语还被收入《现代汉语词典》,这些词语的意思已经完全不同于日常含义,如果不进行系统了解就会阻碍语句理解,影响有效的交流与沟通。

以出现在网购领域的高频词为例:种草(推荐某人使用某物)、拔草(接受“种草”,在体验之后对该事物表示否定、取消认可)、安利(将自己认可的东西强烈推荐给他人,起源于美国全球最大的直销公司安利)、剁手(大量支出用于购物)、吃土(入不敷出、经济拮据)

相关例句:今天我关注的美妆博主向我种草了一件很好看的大衣。

强烈安利这个作家。

双“11”到了,又有很多购物狂要剁手了。

我最近穷到只能吃土。

仅在网购领域就诞生了很多网络新词,而它们的成因直指这个时代的一大特征——消费。这些网络新词都是围绕网络消费,被消费者、生产者、推广者大量使用,在根源上与金钱、欲望相关,体现着“互联网+经济”的巨大辐射效应。

(二)语音变异

集中体现了语言接触在语言演变过程中的深刻影响,其中外语、方言对网络语言的语音变异影响最大。

1.同外语接触导致的语音变异

由谐音翻译带来的语音变异(注:括号外为谐音之后的语音变异形式,括号内为谐音之前的原本规范化表达)

(1)英语:狗带(go die)、抓马(drama)、爱疯(iphone)、爱豆(idol)、因吹斯汀(interesting)、一颗赛艇(exciting),另有最新的表达:“深藏blue(不露)”、“厉害了world (我的)国”英汉语码混用的例子;

(2)日语:雅美蝶(日语语义:不要)、干巴爹(日语语义:加油)、阿里嘎多(日语语义:谢谢);

(3)韩语:屋里(韩语语义:我们)、亲故(韩语语义:朋友)

2.同方言接触导致的语音变异

方(慌)、灰常(非常)、蓝瘦香菇(难受想哭,南宁方言)、肿么了(怎么了)、妹纸(妹子)、公举(公主)、寄几(自己)、桑心(伤心)、木有(没有)

在谐音翻译中,联系两种不同语言的是相近的语音外壳。此时,不考虑汉语普通话语词中的固有语义,它们只是提供一个相近的语音形式,用来表达外语或方言中读音相近的语词所传达的语义。但往往,在语音外壳基本一致的情况下,我们会在汉语普通话语词中选择最为直观、常见、具体的名词类。如此一来,语码转换过后的语言会变得更加形象、生动、幽默、活泼、多样,这也是说话人乐于去采用这种谐音表达的原因。网民模仿彼此区域性语言中比较有特点的汉字发音,作为网络语言交际中一种拉近距离的调侃方式,久而久之,应用频率较高的模拟词语谐音方式便广泛传播开来。

(三)语法变异

1.词性改变

对最新网络语料进行整理后可以发现,网络语言形容词化特征明显。以使用频次很高的三个词“社会、虐、坑”为例:

(1)社会,原属于名词类,现在具有了形容词词性,被用作调侃一个人或一种行为充满社会气,比如爱计较、好算计、圆滑等小市民特征,含贬义。如:“他这个人很社会,流里流气的。”“这种不讲理爱动手的行为很社会。”

(2)虐,原属于动词类,如“虐待”“虐心”,现在具有了形容词词性,表达说话人痛苦的感受。如:“这部电视剧的结局太虐了”。

(3)坑,原本有动词词性,如“坑人”“坑害”,现在同样具有了形容词词性,表达被坑之后委屈不平的吐槽情绪。如:“这种不负责任的队友真的很坑。”

形容词化是在原语言结构之上进行的,保留了原语义的核心成分,在经济性的语言使用原则下完成了进一步简化。形容词化通常是说话人主观意识强化的结果,说话人自身有着表达主观感受和展开对外评价的强烈倾向。

2.新构式的产生

(1)尬v.:脱胎于“尴尬”的“尬”,变异为单独使用的副词,修饰行为动词,具有发音简短、表意形象的特点。如:尬舞、尬聊、尬走、尬笑、尬入;

(2)刷n.:后加名词(非工具性)形成述宾结构,表示带着很强的目的性持续做某事,如:刷屏、刷题、刷好感、刷流量、刷存在;

整个聊天群被他连续发送的大哭表情刷屏了。

就要考试了,他正在疯狂刷题。

她在刻意刷好感,以获得更多支持。

粉丝们乐于为自己的爱豆刷流量。

(3)求v.:脱胎于“请求”“乞求”,表强烈希望,如:求安慰、求原谅、求放过、求关注、求支持;

(4)adj.到v.:对形容词所表状态的进一步夸张,如:饿到昏厥、累到晕倒、帅到吐血、气到爆炸、穷到变形、嗨到飞起。

这些新构式之所以产生一方面是由于语言内部的经济性使用原则,另一方面也有语言外部的原因,网络主体普遍具有调侃式、夸张式的表达偏好,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现代人紧张焦虑的生存状态。

(四)标点符号变异

网络语言中标点符号变异较为典型的是:“。。。”(3个句号连用)和“~”(波浪线)。对微信、QQ、弹幕、评论区、综艺字幕等不同网络语境的会话进行研究,我们可以发现,这两个标点符号被高频使用。

1.“。。。”出现在句末,通常用来表达说话人较为无奈的感受,暗示所得结果或者目前状态不合预期,如:“好吧。。。”“我还没想好。。。”“具体解决方案还没确定。。。”或者表示说话的停顿,说话人可能在暗示自己等待着回答,如:“那。。。”。其成因是:此种键盘输入符号可以快捷、准确地传达说話人情感,达到更理想的交际目的。

2.“~”出现在句末,用来舒缓语气,表明说话人亲切、友好、赞同的情感态度。如:“你好~”、“谢谢你~”、“我也很喜欢~”“你的衣服真好看~”“下次可以到我家做客~”。波浪线“~”在语言交际过程中的高频使用现象,值得关注。它的主要成因在于现代人想要舒缓紧张的人际关系。随着经济、政治、军事等领域的发展,利益开始渗透到各个方面。现代人围绕利益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联结,人际关系总体呈现紧绷、防范的危机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试图通过这样的语言表达来使交流环境变得轻松、友好、和谐,以进行更深入的对话。

二、网络语言变异与性别

以聊天平台中的网络语言为主要研究对象,可以发现网络语言中存在着由性别导致的变异现象,主要体现在词汇选择的性别差异上。

(一)“的”的网络变体

网络语言中,女性更倾向于用“哒”代替“的”,而男性更倾向于用“滴”代替“的”。

“哒”存在于湖南各地的方言中,在“萌萌哒”中初登网络,以后有“XX哒” 的各种表达。近年来出现使用范围更广的“X哒”,不仅可以跟在形容词之后,还可出现在名词、动词之后,完全覆盖了“的”的使用范围。如:亲爱哒、可以哒、好哒、是哒、对哒。

以上用法中的“哒”在男性表达中大多以“滴”替换。这种变异是因为相应性别找到了相应特征的表达风格:女性多阴柔、婉转,在表达风格上追求可爱温柔,而“哒”字在语音上短促轻快,适应了这种偏向;男性则多阳刚、直爽,在表达风格上力求简明直接,另外他们更为幽默风趣。“滴”字在发音上干脆有力,又有幽默色彩,为多数男性所选择。这两种“的”变体都缓解了“的”带来的正式感,显得生动活泼,符合未来语言的发展趋势,更加人性化,富有人情味。“的”的网络变体极有可能成为“进行中的变化”。

(二)重叠变异词的使用

网络语言中女性大量使用重叠形式的字词,有童化特征 。如“东东、饭饭、一般般、一下下”等,重叠后带来亲切、俏皮和可爱的效果。 很多关于网络语言的变异现象研究都以此为例。实际上一系列叹词的叠用也值得我们关注:嗯嗯、哦哦、噢噢、喔喔、啊啊、哇哇、呀呀、嘻嘻、嘿嘿、呼呼、哼哼、呵呵等,表示应答、领会、惊讶、喜悦、讥讽等感情。

在网络语言表达中,“嗯嗯”的使用频率远远高于单音节词“嗯”的使用频率。这是源于重叠形式在节奏上显得灵巧活泼,具有舒缓、柔化语气的作用,符合女性普遍的性格特征以及表达特征。

(三)“小”字短语的使用

相较于男性,女性使用“小NP”的频率要高得多,如:小情绪、小仙女、小公主、小拳头等;“小+adj.”同样被女性高频使用,表轻微,如:小激动、小高兴、小难过等。“小”字短语有助于凸显女性细腻、软萌、可爱、温柔的一面,根源于女性的性别特征及审美偏好。

三、网络语言变异的社会原因

实际上,网络语言的变异脱离不了时代特征和社会心理这两大因素。时代特征也即人类社会的阶段性特点,社会心理是人类群体的心理意识。语言变异归根结底发生在“社会-人-语言”这一链条中。我们坚持社会语言学动态、开放的语言观,遵循实践观,展开对“语言”和“人”、“人类社会”的探讨,从而找到网络语言变异背后的社会原因。

首先,语言是社会性的,社会对语言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人类实践水平不断提升,科学技术迅猛发展,物质精神领域出现重大变革。由社会实践水平决定的社会运行状态整体呈现出“物、新、快”的主要特征。这种物质丰富、求新求变、快速更替的社会运行模式作用于人的身心运作模式,进而人对语言的使用发生相应变化。

“物”的不断涌现造就了“物托邦”,商品属性延伸到了网络世界。语言作为表意符号随之受到影响。词汇的词义不断发生转移和新变,上文所举网购领域出现的“种草”“剁手”等变异就是产生于这种背景之下。随着“物”的不断出现,语言变异也会不间断出现。

科技时代人们普遍追求理念和实践的创新,在物质精神创造活动中求新求变。这种思维观念作用于网络语言,说话人在网络平台中突破传统的语言表达,使用数字、符号、外语、方言力避陈俗、标新立异。因而,有了我们看到的词汇数字变异形式“666”“+1”、语音变异中语码混用“深藏blue”“厉害了,world国”、语法新构式“穷到变形”等语言变异现象。

科技驱动下的社会运行速度非常之快,人们普遍追求高效、快速,虚拟网络世界更是如此。网络主体推动网络语言走上符号化、表情化之路,极力追求语言表达的快捷简便。因此,出现用“666”等数字直接表达词汇义、键入标点符号“。。。”等快捷表达形式也就不难理解。

其次,主体的自我意识随着社会发展不断增强,在网络这个特殊的言说平台之上,网民心理对网语变异所起的作用是前所未有的。

(一)主观化倾向

一方面,网络主体表达自身感受、展开对外评论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说话人自身的偏好、倾向等主观化因素直接影响网语发展。语法变异中的形容词化、性别变异中女性多使用“哒”变体、重叠形式、“小”字短语等现象的发生便是如此。另一方面,网络主体之间交流沟通的愿望也在增强。这种乐于交互的心理就解释了为什么使用标准普通话的人也乐于使用方言语音变体、为什么标点符号变体“~”会被高频使用,原因是此种方式增强了语言的亲和力,有助于营造和谐的对话氛围。

(二)调侃心理

网民普遍具有的调侃、夸张心理造就了一批网络热词。说话人潜在地遵循了“调侃原则”,利用网络语言表达出随意诙谐的预期,利用隐喻或者推理的形式,表达调侃之意。2017年度流行词“蓝瘦香菇”就是这样产生的。

以上所说的来自客观、主观的作用由于中国网民年龄结构而得到更加快速化、放大化的实现。根据中国网民年龄结构最新数据报告(来源于CNNIC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调查 2017.06):截至 2017年6月,我国网民仍以 0-39岁群体为主,占整体的72.1%:其中20-29岁年龄段的网民占比最高,达29.7%,10-19岁、30-39岁群体占比分别为19.4%、23.0%。由此可见,我国的网络主体是青壮年。他们的群体心理特征决定了他们对于“物、新、快”的运行模式更为支持和推广,决定了他们的主观化倾向、调侃式心理更加突出。青壮年网民群体有意识无意识地成为了网络语言变异产生及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四、结语

本文仅从社会语言学角度对网络语言变异现象及原因进行了初步的归纳和分析,对于网络语言变异造成的影响未进行深入探讨。实际上,网络语言作为新兴的语言变体,一方面,极大地丰富了现代汉语,为交际双方所选用;另一方面,在使用过程中时常出现语法失范、暴力粗俗等现象,破坏了语言生态环境。也正因如此,网络语言变异研究希望为有效应对网络语言带来的影响提供依据,对网络语言的价值评估和规范整合做出贡献。

参考文献:

[1]于根元.中国网络语言词典[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1:244.

[2]祝畹瑾.社会语言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

[3]陳松岑.语言变异研究[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1.

[4]黎昌友.网络语言的变异及其表现形式[J].社会科学论坛,2009(01):174.

[5]林小董.汉语网络语言的语域角度研究[D].汕头:汕头大学文学院,2009:28-29.

[6]徐先梅.马冬.网络流行语语音变异形式及语用效果分析[J].理论观察,2015(5).

[7]张肖艺.网络合音语气词“哒”与方言“哒”[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15(7).

[8]王东营.网络语言“XX哒”的分析研究[J].语文学刊,2015(04).

[9]李启航.网民心理与网络语言变异[J].齐齐哈尔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9(02).

[10]杨爱华,网络语言中的变异现象分析[J].文学教育,2017(07).

[11]黄也平,侯盼.网络语言对现代汉语的创新及其文化反思[J].江西社会:科学,2012(3).

(作者单位:吉林大学文学院)

猜你喜欢
网络语言
浅析网络语言变体的特点
网络语言朝生暮死现象探析
模因论视域下的网络语言汉英翻译
概念整合视角下网络语言形成的认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