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骏教授应用滋肾益髓法治疗亨廷顿舞蹈病经验

解鸿宇 ，高 婷 ，杨 骏 ，袁爱红

（1.安徽中医药大学，安徽合肥230038； 2.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安徽合肥230031）

亨廷顿舞蹈病是单基因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其脑变性部位较为广泛，尾状核的萎缩尤为明显，是比较罕见的一种特发性神经变性疾病，临床主要表现在痴呆和舞蹈样动作两方面［1］。本病较为少见，发病率为4/10万～10/10万人。年轻发病者症状一般较重，以肌强直为主，中年发病者以舞蹈症状为主，60岁以上发病者表现以舞蹈样变幻动作或者面部异常动作为主，少年型患者少见［2］。西医对于此病的治疗理念为对症处理，尚无特异性治疗［3］。此病在中医属于“颤病”范畴，在中医古籍也多有提及，如《内经》称本病为“掉”“振掉”，《素问·五常政大论》就有其临床表现的描述，如“其病动摇”“掉眩巅疾”“掉振鼓栗”，指出本病的症候以手足面部不自主运动为主要特点。滋肾益髓法是笔者有幸跟随杨骏教授两年来所学习的一种治疗亨廷顿舞蹈病的特色疗法，今摘杨教授滋肾益髓法治疗亨廷顿舞蹈病经验，以飨同道。

1 亨廷顿舞蹈病的病因病机

亨廷顿舞蹈病属中医学“颤证”范畴，中医认为此病病变部位多在肝与脑，如《内经》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掉即颤振之谓”，明确指出病变在肝；再如《灵枢·海论》云“脑为髓之海……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目无所见，懈怠安卧”，不仅指出了病变部位在脑，还指出病因病机在于髓海空虚；《赤水玄珠·颤振》认为颤震的病因是“木火上盛”，属本虚标实、虚实夹杂之病，治疗上应注重“清上补下”，体现中医扶正祛邪、标本兼治的原则。杨骏教授在继承中医传统理论基础上，结合自己几十年的临床经验，指出此病的发病机制为气血亏虚，阴亏于下，阳浮于上，致使虚风内生，脑髓失充，筋脉失养，从而表现为全身四肢面部不自主的运动。

2 亨廷顿舞蹈病的辨治特色

杨骏教授认为此病多为髓海空虚、肝肾阴虚所致，治疗上以滋肾益髓为治则，又根据其病因病机特点，别开新路，将滋肾益髓这一治则分为补气养血、滋阴潜阳、填髓益智、调任通督4法。用针遣方以此原则贯彻始终，并根据患者病情发展与变化随症加减。

2.1 益气活血法

《素问·五脏生成篇》云“故人卧血归于肝，……指受血而能摄。卧出而风吹之，血凝于肤者为痹……故为痹厥也”；《灵枢·邪客》云“邪气恶血……不得屈伸，故拘挛也”。指出瘀血会伤及筋脉，阻碍气血营运之道，致使肌肤不得濡养，不仅会使肌肉关节发生拘挛，还可使发生颤动。《素问·调经论》云“五脏之道皆出于经隧，以行血气，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可见气血运行顺畅，则五脏调和，百病不生。血为气母，气为血帅，气血息息相关，如气血运行不畅，必然会影响脏腑功能［4］，尤其以肝、脾为主，肝主筋，脾主肌肉，肝脾受损，则筋脉肌肉失主，故发诸病。杨骏教授认为此类患者多系年老体衰、气血亏虚，甚则气血不和，故应益气活血，常取百会、气海、关元、血海、足三里、三阴交等穴位，药选黄芪、白芍、山药、川芎、郁金、当归等，益气活血法一则补气养血，卫气充盈，以御诸邪；二则气血充盈，濡养筋脉，筋骨流利。

2.2 滋阴潜阳法

《证治准绳·震颤》云“此病壮年鲜有，中年以后乃有之，老年尤多，夫老年阴血不足，少水不能制火，极为难治”。可见颤病多为肾阴不足以制肝阳所致，肾虚不能涵肝，则肝风内动，筋肉震颤。杨骏教授认为肝肾阴虚为病之本，肾阴亏虚，肝阳浮于上，则发此病，故需滋阴潜阳。又《医宗必读》曰“然木即无虚，言补肝肾者，肝气不可犯，肝气自养，血不足者濡之，水之属也，壮水之源，木赖以荣”。指出肝血需肾精润养，肾精不足，则会使肝血亏虚。二者俱盛俱衰，此即肝肾同源。杨骏教授认为滋阴潜阳同时也需泻肝气，肝气升发柔和、通畅，则全身气血畅通。取穴常取太溪、三阴交、照海、太冲、期门、行间，选药常用枸杞子、柴胡根、天麻、川芎、白芍、钩藤，多法齐用，共奏滋阴潜阳、疏泄肝气之效。

2.3 填髓益智法

《灵枢·海论》云“脑为髓之海......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目无所见，懈怠安卧”。说明髓海是否充盈与机体的运动有着密切的关系。杨骏教授认为此类患者多年老体衰，肾精亏虚，髓海不足，元神失常，则运动失调，或震颤或迟缓。又《医宗金鉴》云“头为诸阳之首，位居至高，内涵脑髓”。脑为元神之府，以统全身者也。可见髓海亏虚，神失所荣，不能统领全身，身体失于主持，而发肌肉强直失灵，震颤不已。故治则取填髓益智，中医理论认为“肾主骨生髓”，肾精不足则髓海亏虚，这又与本病基本病机紧密联系在一起，同时应注重滋补肾精以养髓海。故取穴以百会、太溪、内关为主，佐以风池、四神聪，药用熟地、枸杞、桑椹、何首乌，共助补肾填精益髓之功。

2.4 调任通督法

《素问·痿论》有“阴阳总筋之会”的论述。阴维脉、阳维脉、阴跷脉、阳跷脉四脉维系阴阳，若阴阳失调，失去这种维系作用，就可使肢体“不能自收持”。可见阴阳平衡与肢体的收持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又《素问·阳明脉解》云“四肢者，诸阳之本”，阳气有气化温养功能，人之神，需阳气温养，才能维持正常的精神思维活动；人之筋，亦需阳气的温养，才能屈伸自如。阴阳失和，则筋脉失于温养，也可致筋急生风。任督二脉有统领全身阴阳的作用，杨骏教授通过针刺任督二脉的穴位，以求阴阳平衡、精神调和。百会、大椎、神庭、印堂、人中五穴为杨教授调任通督针刺法之主穴。大椎穴属于督脉穴位，为手足六阳经交会之处，《针灸甲乙经》言“大椎，三阳督脉之会”。督脉为诸阳之海，统摄全身阳气，大椎穴位于背部最高点，背属阳，所以大椎堪称阳中之阳。大椎的作用不限于补阳，当人体阴阳不和时，针刺大椎可通调阴阳［5］。杨骏教授在用调任通督针法时，常用大椎，且善用艾条灸，以加强温行气血、通调阴阳之效［6］。杨骏教授认为人体阴阳平衡则人健康、有神，阴阳失调则脏腑、经络、气血失调，百病从生。如《素问·生气通天论》所言：“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阴平阳秘，精神乃治。”杨骏教授还指出治疗时应注意“治阴顾阳”“治阳顾阴”，《景岳全书》云“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调任通督法注重调理阴阳平衡，阴阳平衡则脏腑平衡，气血平衡［7］，从而达到“阴平阳秘，精神乃治”之态。

3 验案举隅

患者黄某，女，68岁，因“口角不自主运动、挤眉弄眼1年半，加重1月余”就诊于我科门诊。患者于2015年无明显诱因下出现挤眉弄眼，双眼睁眼困难，就诊于上海及天津某医院，当时诊断为“眼睑痉挛”，并行肌注“肉毒素”治疗，效果欠佳。今年初在安徽省立医院行磁共振检查有轻度脑梗，未予特殊处理。1月前患者口角不自主运动及挤眉弄眼较前加重（求生欲望低，7月15日欲上吊自杀被家人及时发现并制止），伴有头部肢体不自主摇摆、难以独立行走。近期情绪低落，遂于7月16就诊于合肥市第四人民医院，行颅脑CT示：两侧基底节区腔隙性梗死，予“非那根”对症治疗，症状好转不明显，现为求进一步治疗，就诊于我科。病程中患者神清，精神欠佳，个人生活能自理，无伤人、毁物、外跑史，饮食一般，夜间睡眠差，二便尚规律。查体：神清，精神欠佳，接触被动合作，对答切题，情感反应偏低，意志活动减退，注意力尚集中，自知力不全。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直径约3 mm，光反应灵敏。嘴角蠕动不停，挤眉弄眼，眼震（-），鼻唇沟对称，伸舌不自主运动。肢体肌力、肌张力正常，腱反射（++），双下肢不自主运动（右下肢明显），病理征未引出。辅助检查：2017-7-16合肥市第四人民医院颅脑CT示：两侧基底节区腔隙性梗死，脑萎缩，脑白质变性。2017-7-17安徽省中医院红细胞沉降率：28 mm/h；C反应蛋白（CRP）：29.9 mg/L。2017-7-20安徽省中医院心脏彩超示：轻度主动脉关闭不全；左室舒张功能下降。中医诊断：颤病，辨证属肝肾阴虚证；西医诊断：亨廷顿舞蹈病。治则滋补肝肾、填精益髓。取穴：百会、人中、大椎、四神聪、神庭、印堂、风池、牵正、地仓、合谷、血海、足三里、阳陵泉、三阴交、太溪、太冲、公孙、乳根、气海、关元。人中穴以雀啄泻法至眼球湿润为度，大椎艾条灸，气海、关元以温灸器施灸，太冲穴以捻转泻法为主，余穴位针刺手法均平补平泻，每次留针30 min，15 min行针1次，1 w 4次，10次为1个疗程。用药：丹皮10 g，柴胡 10 g，炙甘草 6 g，天麻 15 g，石菖蒲 10 g，山萸肉 10 g，熟地 10 g，当归 15 g，白芍 15 g，钩藤10 g，茯苓 15 g，山药 20 g，川芎 12 g，泽泻 10 g，百合20 g，1 d 1剂，水煎服，早晚分服。

1个疗程后，患者挤眉弄眼、口角不自主运动等症状明显改善，夜间可安静入睡，诉纳差。去地仓、公孙，加承浆、大横、中脘、膻中、期门，去天麻、柴胡，加麦芽15 g，砂仁10 g，陈皮15 g，郁金10 g以补益脾胃、行气解郁。

2个疗程后，患者症状进一步改善，情绪稳定，加至阳、脾俞、肾俞，去鸡内金，加党参15 g，枸杞10 g加强补益之效。

3个疗程后，患者挤眉弄眼、口角抽动等不自主运动的症状明显好转，偶有发作，情绪稳定，无轻生念头，精神状态有明显的改善，情感反应稍偏低，注意力尚集中，饮食尚可，夜间可安静入睡。嘱咐患者及其家属注意日常防护，预防风寒，避免劳累，增强体质，加强营养，切记舒畅情志，如再次发病需立即门诊治疗。

4 结 语

亨廷顿舞蹈病发病机制较为复杂，中医认为此病为本虚标实［8］，年老体弱者易发，古人云“年过四旬而阴气自半也。年事已高，肝肾亏虚，肾精不足，髓海空虚，故发此病”。本例患者即一例老年女性患者。取百会、大椎、至阳、人中、神庭、印堂、承浆合用调任通督，通调阴阳。百会位于巅顶部，通过督脉入络脑，可醒脑定颤。风池属足少阳胆经，位近大脑，可祛风定颤。合谷，一则取“面口合谷收”之意，二则与太冲合用以开“四关”，开通全身气机，也可息风止痉。取牵正、地仓近治之意。乳根、膻中、期门可散胸中之气结，交替使用以免穴位疲劳，降低疗效。艾灸气海、关元二穴以培元固本。胃之募穴中脘联合血海、足三里、大横等脾胃经之穴以补益脾胃。公孙属足太阴脾经，为足太阴之络穴，八脉交会穴之一，通冲脉，取之可调节脏腑气机升降。阳陵泉为筋之所会，可柔筋止颤。三阴交为三阴经之交会，结合太溪滋肾阴以潜肝阳。太冲用泻法，以泻肝气。肾俞、脾俞以固先后天之本。方取六味地黄丸加减，方中熟地黄、山萸肉、山药三药相配滋养肝肾，填精益髓；泽泻、丹皮、茯苓三药相配渗湿浊，清虚热。六药合用，三补三泻，补重于泻，以补为主，且以补肾阴为主。当归、白芍补肝血，柴胡、川芎疏肝解郁，天麻、钩藤息风止痉，石菖蒲醒脑益智，麦芽、砂仁、陈皮理气健脾，郁金行气解郁，党参、枸杞补益气血，滋补肾精。针药合用，共奏良效。

杨教授结合中医基础理论和几十年的临床经验，深入分析此病的发病机制和辨证特点，抓住本病特色，以滋肾益髓为原则，并把针灸和中药相结合使用，临床上治疗亨廷顿舞蹈病常获得良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