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土化”背景下中国当代电视节目的中国情味

2018-03-12 01:51
民族艺术研究 2018年4期
关键词:情味意境传统

刘 婷

全球化语境下我国电视文化的身份认同与文化形象定位的危机日渐成为文化学者关注的焦点,随着媒体环境发生的革命性变化,网络媒体、移动媒体的广泛使用,文化交流的途径增多了,跨文化传播加速了文化的流动,人们对电视文化身份的认知与构建也发生转向。在承认世界经济全球化势不可挡的发展趋势的同时,用“文化全球化”这一词语是否能够解释目前世界文化生态的复杂格局,是否能够为中国的电视节目找到一条突围之路?面对上述复杂的问题与争议,在全球一体化的视角下显然无法得出满意的答案。

美国文化社会学家、匹兹堡大学罗兰·罗伯逊教授(Roland Robertson)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球土化(glocalization),这是融合了全球化(globalization)和本土化(localization)两个概念,用以强调二者的相反相成和互动发展的。*欧阳宏生,梁英:《 混合与重构:媒介文化的“球土化”》,《现代传播》2005年第2期,第6页。这一理论是对20世纪80年代以来出现的全球化浪潮更为复杂的观照,体现为从全球一体化的绝对视角向二元辩证立场的转化,是对全球化引发的世界文化多元发展的深入思考。过分强调全球化可能走向西方中心主义的极端,而固守本土又将陷入民族保守主义的窘地,因此“球土化”是全球化理论视域的折中体现,比全球化更能客观地解释当前全世界充满矛盾和复杂性的文化现象。对于日益发展的新媒体环境来说,“球土化”理论无疑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维领域和理论视角,帮助我们在研究媒体传播视角中文化身份构建这一问题开掘了新的空间。

一、传统与现代的双向诉求

全球化背景下文化的流动导致混杂局面出现,通过现代媒体传播形成的文化流动越多混杂,便越普遍,甚至走向常态化、日常化。各大卫视频道争相引进国外电视节目版权,将西方模式视为激烈的电视商业竞争中的救命稻草;互联网上的美剧、英剧受到中国受众的追捧,移动社交媒体中转载率居前列的帖子不乏西方的生活方式、异质文化、价值观念的输入,这些传播内容对媒体用户的文化渗透愈演愈烈,媒体上的“拿来主义”确实造成了在西方文化与本土文化的比对中盲目崇拜西方文化的风尚。其实对这种文化混杂不应持过分悲观的态度,即使西方文化找到了对本土文化入侵的最便捷、最有效的渠道,也不可能完全取代本民族、本土的文化,只能是形成一种文化的“混杂”。*孔朝蓬,刘婷:《“球土化”背景下中国文化身份的转向——基于新媒体传播的视角》,《文艺争鸣》2014年第10期。的确,按照“球土化”文化理论的观点,不存在纯粹的全球化,只有“本土化”了的全球以及“全球化”了的本土,这与霍米·巴巴和萨义德提及的“混杂”不谋而合。

在媒体为我们打开通向西方文化的大门的同时,同样中国的大门也朝西方敞开,文化的流动在媒体传播中形成了“互文”现象,虽然有外来文化的涌入,但我们也应看到像《舌尖上的中国》等彰显中国传统文化风采的媒体作品也在向西方进行着反向传播,向外输出的文化内容也逐渐回归到中国文化的本真。在中西方文化流动过程中,文化的身份被打破,多元文化混杂与共融导致了我国电视文化需要满足传统和现代的双向诉求。

因此,在全球化时代,问题不在于发达的媒体环境造成如此容易的文化入侵和渗透,而是在于在异常复杂的“混杂”现象中,如何寻求自我文化身份的定位,形成具有核心竞争力和话语权的中国文化形象。混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混杂中迷失自己的主体价值和核心精神,即最核心的本土性。

二、文化寻根的影像呈现

近年来随着全球化进程在中国本土的加快,使得文化呈现出怀旧的倾向和主题,并且频繁地出现在各种文化载体之中。电视作为大众文化的主要传播载体,特别表现出对传统文化怀旧观念的重拾,表现出对家园感消匿的焦虑和重建的冲动。其实在全球化引发的一体化浪潮中反抗最为激烈的就是重新认识本土文化的价值。电子媒介的出现打破了人们的活动需要场所的传统,场所感已经变得非常模糊,反而激发了人们对记忆中的传统文化的怀恋与追寻。

各种怀旧的物件、仪式、情绪重现荧屏就是很好的例证,民俗、老街、传统节日、戏曲、方言、饮食等,都是我们重温文化历史的体现。“我们保持回忆的方式,是把它们和我们周围的物质环境联系起来。我们的记忆若要重现,那么我们所必须关注的,正是那些被我们占据、不断步步回溯、总可以参与其中、随时能够重构的社会空间。”*[美]保罗·康纳顿:《社会如何记忆》,纳日碧力戈译,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7页。对传统文化的怀恋恰恰说明这些正是当代社会缺失的心理与文化依赖。越是进入现代社会的深处,越希望通过对往昔的追怀秉持对于历史与传统的深刻记忆。需要注意的是,在对传统文化寻根的过程中,传统是被我们根据现在的需要美化和理想化的,绝非单纯的复制和重现,文化主体在对自我文化身份进行思考和定位时,总是要在某一文化场域中进行,“球土化”带来的时空压缩和混杂消解了当代的文化认同体系,唯一性被多元化取代,文化的意义和精神变得难以确定。

进入到新世纪,电视对传统文化的呈现尤其重视,春节、元宵、清明、端午、中秋等传统节日均被电视进行了符号化的仪式性展示,在对传统节日的仪式性的表达之中蕴含着浓厚的本土文化的价值和精神,体现出在全球化时代文化混杂背景下这种文化寻根的仪式性抒发对文化身份建构的重要作用。文化寻根就是文化主体寻找与过去的联系,在日益碎片化、琐屑化的文化语境中逃离出来进入到本真状态,回到文化身份赖以植根的传统土壤中去,缩短过去与当下的距离。这是一种文化认同的强化,用以应对全球化时代文化遭遇的身份焦虑与身份危机。

三、中国情味的自然回归

新世纪以来电视文化在复归传统文化方面所做的努力十分显著,也相当自觉。中国电视在新世纪文化身份的塑造中日趋具有平民的视角与民族的眼光,一方面要向外延展与世界接轨,将自身纳入到全球化文化一体化的消费语境中去;另一方面又要坚守自我的文化特色,向内开掘出区别于他者的中国情味,将两种美学价值观“杂糅”“混搭”,形成真正具有高度辨识度及文化话语力量的中国电视文化认同。

电视媒体对于引发受众情感共鸣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借助于视觉传播的技术手段与画面的形象表达,电视节目的文化功能还体现在利用情感的力量激发受众对于内容品味的追求,进而形成收视的习惯与欲望。中国情味即是当代电视体现中国美学特质的主要表现。情味主要指情感滋味,侧重于对美的体验和感觉的追求。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到,“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文中的情与美是源于人对万物的感知和体味的,这里重点强调的是“感”,“感”不是超验的、理性的认知,而是对具有情味的审美客体生发的一种能够引起共鸣的主观体会。王夫之云:“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作文尚能将情思与体味联系在一起,电视节目亦能进行生产者与接受者之间的感情衔接,激起共鸣以品读情味,产生审美的感受。这种中国情味的形成主要依靠电视创作者旷远的文化情怀,能够准确把握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精髓,从而形成中国电视文化的特色和意蕴。

(一)本土语言符号的强势回归

语言文字的认同是文化身份塑造的基础,也是中国情味传播的必要载体。在中华文化漫长发展过程中演变形成的“汉字七体”——“甲金篆隶草楷行”,已在印刷技术发明之后走向规整划一,尤其是新媒体时代的到来,机械的键盘输入不仅取代了传统的文字书写方式,也掩盖了中国文字书写过程中的灵动与韵味。文化自信取决于其文化的表征体系,语言、文字符号等恰恰是文化身份最直接的体现。本土语言符号的回归需要做好两方面的工作:向内挖掘与对外传播。向内即指面向传统,寻找能够体现中国文化特质的语言符号,在目前媒体传播中常见的水墨元素、麒麟朱雀、八卦太极等蕴含浓厚本土文化意义的符号大受欢迎,具备广泛的接受基础。

近几年出现几档热播的原创电视节目,例如《汉字听写大会》《中国谜语大会》《成语英雄》等等,就是将汉字作为呈现的核心内容,以富有中国文化意味的本土语言符号叩开传统文化大门并重新回归传统文化的。《汉字听写大会》是其中受到最广泛关注,也博得了较为可观的收视率的代表性节目。于2013年8月12日晚间登陆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该节目设计的初衷是为了应对当前中国人尤其是青少年一代汉字读写能力退化的危机,秉承着“书写的文明传承、民族的未雨绸缪”宗旨普及汉字书写知识,出发点是利用大众媒体的影响力带动对传统文化的关注,充实我们民族的文化自信。该节目采用小组竞赛机制、场内点评与观众互动相结合等方式充分调动受众观赏与参与的积极性,在遇到利用率较低的生僻字时,场内嘉宾会就汉字的造字、结字方法、负载的文化内涵、演变历史等知识一一评介,分析汉字符号传递出的传统文化内涵,这个节目可谓是传承中国汉字文化、彰显中国味道的典范之作。与其节目形态类似的还有央视在2014年2月连续3天播出的《中国谜语大会》,这档节目富于创新意识,并未单纯对传统文化进行单调、枯燥的解读和传播,而是将文化与娱乐融合在一起。互动是全媒体时代对电视提出的新的挑战,自主创新的电视节目也必须遵循这一规律,《中国谜语大会》便充分利用了场外受众与场内选手互动的方式,通过多种途径,例如手机APP、短信、微信等多种形式参与猜谜,并通过微信“摇一摇”赢取奖品,以此激发观众的收视热情和参与愿望。据央视统计数据显示,节目播出期间共吸引了2.8亿电视观众,参与节目互动的观众亦达到206万人次。如此骄人的收视奇迹源于目前传统文化热潮的兴起,源于电视工作者对中国味道电视节目形态的有益探索,也源于传统文化与现代科技和传播方式的完美结合,极大地拓展了电视媒体的传播模式及空间,传统文化在电视传播中的现代性转化也可以从中吸取有益的经验。

虽然在传承民族文化精神、弘扬中国传统价值观方面此类节目进行了富有意义的探索,但需要注意的是内容上的深度与精致应该是其始终追求的目标。汉字不仅仅是吸引眼球的工具,也是传播传统文化的有效载体,切不可让形式喧宾夺主,只有深刻领会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并进行现代化转化,才能真正使之形成本土的文化品格,具有原创的中国情味。

(二)电视包装中国元素的登场

电视频道包装及宣传片中中国元素的登场,也是对中国情味复归的有力诠释。水墨丹青、大红灯笼、青砖绿瓦等等都能够唤起大众心目中对自然、淳朴、原真生活的向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深情思,以此作为身处喧嚣浮躁现代社会中他们的心灵补给。

水墨元素是目前电视宣传片运用最多的一种语言,通过其与现代技术的完美结合,将原本平面呈现的丹青作品转换成三维的动画形态,水墨层层晕染铺散,逐渐幻化成浓淡相宜的立体景观,充分调动着受众对于传统造型艺术的质感体验。这种中国元素的高科技表达既符合技术理性下人们对视觉幻象的新奇追求,又不失传统文化的灵动韵味及古朴内涵,恰如其分地诠释了电视应该秉持的文化定位及身份认同。

2004年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率先推出了水墨宣传片《妃音阁珍藏·寄情篇》,获得Promax&BDA年度艺术家最高荣誉奖——“全球奖”。继而,央视国际频道、中国教育电视台、北京电视台等多家媒体均致力于打造富有中国意蕴的水墨形象宣传片。其中浙江卫视的《水墨江南》和山西卫视的《晋风起舞》等宣传片,除了运用水墨丹青作为呈现方式之外,还将地域文化内涵融入其中,将江南文化的温婉、晋中文化的朴厚与水墨艺术融合得相得益彰、互为辉映,不失为频道形象宣传片的典范。

中央电视台运用3D技术以及AE粒子技术制作的宣传片《相信品牌的力量·水墨篇》,无论在视觉艺术表现方面还是电脑技术层面均可以称之为凝聚中国传统美学精髓和民族情感的典范。一经推出便博得业界的高度认可与赞许,并荣获2010年纽约广告节金奖。在此片中,首先进入视野的是墨汁滴入水中,随即点染出国画中的常规形象,如远山、丛林、飞鸟、游鱼等,接着便是现代形象对传统的接力,例如长城、高铁、太极、鸟巢、国家大剧院、央视大楼等形象符号均通过水墨一一呈现,并不刻意追求这些建筑的精准外形与比例,只是在简笔勾勒中生发出符号所携带的美学意境,为受众提供了开阔的想象空间,从而体味央视品牌文化的内涵。

除了水墨之外,灯笼、折扇、花鼓、春联等均可以成为电视文化回归中国情味的形象符号,使传统文化的浪漫意境与现实艺术的美感追求完美结合,既释放了现代人生活的焦虑与压力,又重拾中国情味的恬淡与逍遥。如果说,新世纪中国电视的文化生态被娱乐化、碎片化、草根化裹挟,是一种反理性主义的话,那么中国情味便是对这种反理性主义的反思,对消费社会的电视文化逻辑的反叛,在更高层次上重构着新世纪中国电视文化身份的定位与内涵。

(三)中国意境与情味的皈依

作为艺术领域的电视,生产融汇的是中西方两种美学观念,在相互碰撞与涤荡中寻找自身的文化根基与价值认同。西方美学价值体系强调理性与思辨的作用,擅长叙事;而中国美学则以情感的体验为依据,着重抒情与写意。意境是中国美学特有的审美范畴,意境的运用与呈现是中国艺术区别于西方艺术的最本质的东西所在,中国电视完全可以营造意境,使电视文化独具魅力。

意境是指艺术作品体现出来的情味和境界,在中国古典诗歌、绘画、书法、音乐等艺术形式中被广泛运用,宗白华先生曾将其界定为,“化实景而为虚境,创形象以为象征,使人类最高的心灵具体化、肉身化”……“以窥见自我的最深心灵的反映。”*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70页。传达的是言外之意、象外之境。意境追求在有限的时空和形象载体中散发出令人思索与回味的无限意蕴,即通过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审美体验延展艺术所能呈现的时空边界,给受众留下充分的想象和体味空间。也就是说将创作者的“胸中之境”传递给受众,并转化为受众的“可感之境”,从而完成艺术审美过程。因此意境的生成是两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方面来自于创作者,通过多种艺术手段与话语方式对意境进行生产与传递;另一方面意境的体味也建立在接受主体具有与创作者相似的审美心理与相当能力基础之上,才能在所呈现的形象物之中感悟出其更深层次的内涵。

中国电视艺术对意境的追求始终不懈,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电视受到西方文化的挤压和新媒体文化的围困,意境更应该成为电视体现本土文化特质与审美范畴的标志。从20世纪优秀纪录片《沙与海》《西藏的诱惑》到21世纪创作的《故宫》《江南》《徽商》《舌尖上的中国》等,始终能够看到意境的运用,这一趋势还在不断凸显和强化,可以说这是中国电视在寻求文化自新的过程中做出的理性选择。其中,2006年在央视综合频道播出的电视系列纪录片《新丝绸之路》,就集中体现了中国电视对意境的充分挖掘与运用。

时空的延展开拓出想象的余地。《新丝绸之路》第一集《生与死的楼兰》,开篇就以一望无际的沙海表现出辽阔旷远的地域景象,但该片并无意于对自然景象做过多的视觉描绘,其解说词将受众引入到地理空间之外的时间长河之中——“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渡处。则莫知所以,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志耳”,在地理物貌带给人的视觉印象中又增添了历史的神秘感与悬念感,引发受众对罗布荒原、楼兰古城探秘的兴趣。这种电视画面与语言的配合极大地开拓出电视的表现空间,将具体形象的画面与抽象深邃的解说词完美结合,共同生发出对古老文化的追忆,也表现出现代人对过去的反思。这一集中其画面所选择、拍摄的形象具备高度的审美价值,黄沙、扬尘、棺椁、白骨……这些意象共同体现出历史的沧桑与文明的消逝,在有形意象中孕育出无形的感受和想象,其意境所带来的空灵与悠远之感便体现出来了。

虚实结合强化审美效果。虚实相生、有无结合是中国艺术始终追寻和力求呈现的审美境界,也是中国电视营造意境可资利用的有效方式。电视艺术可以在镜头的虚实、声音的有无和色彩的对比等方面多投入创作精力,可以使电视受众获得“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感受。第十集《永远的长安》中便用实景与虚境相结合,共同叙说着长安作为六朝古都的往日风采以及历史印迹。在提到古都长安城的明德门时,既然无法获得当时城门的实景,该片便采用3D动画的现代科技再现出长安城,竭力贴近古都原貌。无论画面来源于现场还是通过科技手段制作合成,还都停留在实景的层面;而其虚境则来源于充满人文和历史感的解说——“秋天的一个清晨,长安城的所有大门都在承天门的鼓声中开启,明德门像往日一样,开始了喧闹的一天。许多满怀憧憬的人们从这里踏进长安,求得发展;也有一些甘愿远离繁华之都的人,从这里走出,去寂寞的远方寻求自己的理想。”再现长安城只能让观众了解当时古都建筑的雄伟恢宏,该片更希望通过解说词的娓娓道来让人体会到长安城在唐朝进入到黄金时代时起寄托着人们的梦想与希望。这种散发着人文气息的追忆恰恰是在实景之上的虚境的营造,深化了片子的审美意蕴。第二集《吐鲁番的记忆》则将有声与无声的结合发挥到极致,在讲述公元前108年匈奴与汉王朝为了争夺交河城爆发的五次战役时,首先用画面平静地呈现出今天的戈壁残垣,没有战争,没有争夺,宁静得让人难以置信,转而铮铮铁马的嘶鸣、将士们的呐喊声声入耳,仿佛把观众带回到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声音作为电视的一种造型元素,与画面共同承担着叙事,也一起营造出供观众想象和思索的氛围。这种寓有声于无声的艺术手法恰到好处地完成了电视意境的营造。

电视意境的营造还来源于情感意蕴的精确传达。这主要指通过准确传神的画面形象寓情于景,在解说的烘托与渲染中使观众与创作者产生情感的共鸣,电视片的意境也就随之产生。第四集《一个人的龟兹》中主人公是公元四世纪的一位名叫鸠摩罗什的僧人,他自出生便被母亲安排好了向东方传播佛法、拯救众生的人生轨迹,一生辗转颠沛却初衷不改,最终在古老的中国完成了传经布道、弘扬佛法的使命。王国维说:“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王国维:《人间词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291页。这一集在对鸠摩罗什的一生娓娓道来的同时,暗含的一条感情线索升华着观众对于那段历史的感悟,这种感情是基于日常画面与叙事的真实表述之上的,没有冗余的抒情,也没有过高的赞誉,只是在平实、朴素中流淌出最真实的感受。该片中不时利用情景再现的方式将母亲摇着摇篮安慰儿子、小鸠摩罗什与伙伴们玩耍以及他与母亲告别去学习佛法等画面一一呈现,时刻提醒着观众,这是一位为传播佛法贡献出毕生精力的高僧,同时他也是一尊必须将普通人的情感深埋于心里、以牺牲个人世俗欲望为代价的血肉之躯。一旦观众与创作者达成了这种共识,此片设计的情感意蕴便顺利地传递出来了。《新丝绸之路》在这三个方面出色的践行着中国美学的意境理念,不仅为观众开拓出想象的时空,也是中国情味在电视文化中的集中体现与表达。

“球土化”背景下电视文化的构成复杂多元,既有来自西方文化的侵入,也包括大众文化娱乐泛化的影响,还有对传统文化重拾的强烈心声。我国的电视节目制作者们应主动选择自觉向中国传统文化靠拢,在博大精深的文化长河中寻找电视文化身份的核心内涵,开掘出区别于他者的中国情味,以此来对抗后现代文化对理性的消解和娱乐泛化的危机。黄会林曾指出,“民族化的艺术表现特质,成就了中国电视艺术独有的美学范畴,确立了自己的审美方式、美感构成和审美价值取向,也已深刻地体现在我国的电视创作和观众评价之中”。*黄会林:《中国电视艺术的民族化之路》,《人民日报》2000年12月23日,第6版。中国情味和意蕴便是具有民族化美学特质的主要艺术表现范畴。打破照搬西方的传统套路,真正探索出适合呈现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味道的节目内容是关乎电视文化独立性定位与文化身份认知的重要课题,也是形成中国电视从西方电视文化语境中突围的最佳手段。只有坚守中国意蕴与情味,才能创造出中国电视文化的特质。在我国电视节目的制作过程中,使全球化与本土化相得益彰、传统与现代协同发展,建立一种文化身份认知的开放结构,方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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