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无需表达

前些天听取一个方案的汇报，设计师的任务是将位于城市中山脚下的一个地块设计成一片“城市森林”。他对生物多样性进行了一定的研究，将生物多样化的程度按单位面积内植物种类的多少划分了定量指标，并认为在同等面积的土地上，物种越多就越自然、越生态。于是设计师在这个地块上种植了单位面积内比山上更多的树种，以此创造出一片具有“生物多样性”的“城市森林”。

如今，每个设计师都有强烈的生态意识和生态追求，都能谈出许多生态想法和生态理念，都会高举生态的大旗并大谈生态的设计，都将自己的设计归为生态设计之列，但是究竟什么是生态呢。

我曾在一个设计院看到针对我非常熟悉的西北干旱地区的一项生态景观设计，一系列效果图展现的是蜿蜒的水面、葱郁的植物和如画的风景。我相信尽管当地的自然环境非常脆弱，但是人们改变家乡面貌的决心却异常坚定。当地的民众都会认为越是绿色的，就越是生态的，而设计师也认为生态的景观一定会展现出绿色的外表，那些按“如画”原则配植起来的植物群落更符合人们心中对于自然的印象，也会被认为是生态的。但实际上，这样的景观必然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才能得以形成和维持，从这个意义上看，它恰恰是最不生态的。

许多人会认为，自然材料的应用代表了生态。我们在设计江洋畈生态公园时就经常被告诫不要用钢材，而是要用木材和茅草等自然材料，因为这些材料更生态、至少看起来更生态。江洋畈生态公园建成已有8年，如果我们当初采用这样的材料建造公园中的建筑或构筑，估计在那样阴湿的环境中，茅草早已腐烂，原木也会多有坏损。实际上在江洋畈，钢材远比木材和茅草更耐久、施工更方便、消耗的资源更少、对环境更友好，也更加符合生态的原则。

一些新能源的应用也被认为是生态的，比如太阳能是众所周知的可再生能源，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清洁能源。但是目前的光电转化技术需要大量的设备，制造这些设备又需要不可再生资源，同时太阳能发电还存在转换效率低、不易储能等问题，实际运行成本非常高。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设计中运用太阳能供电，表面看是节约了能源，实际上浪费也很大。

回到本文开始提到的“城市森林”的设计方案，在城市中人口密集区域的一个平坦地块中营建“森林”，且植物种类要超出人烟稀少、生境条件更多样的相邻山区，这种看似物种丰富的人工植物群落其实恰恰是不生态的。因为，任何一块土地上，植物群落的演替都有自己的规律。每一个地区和每一种气候带都有自己特定的自然植物群落，某些植物总是相伴而生的，它们是最稳定的、最能发挥生态效益的组合。以人的要求来选择植物，让尽量多的物种生活在一起，实际上往往是违背自然规律的，若干年后，要么是某些植物逐渐衰败，要么是不得不通过大量的人工养护和财力投入，来维护这种物种多样的“森林”。

“生态”与否并不能用人们惯常的经验来判断，在生态口号风靡全球的今天，有多少打着“生态”旗号的设计，贴着生态标签的作品，外表上看似自然、绿色、环保，而实际上却在更大程度上破坏生态。可以说，许多所谓的生态建设不过是在制造美丽的生态幻觉。

当然，如果将生态理解为不加任何人工干扰的完全顺应自然过程的话，也就不可能存在生态的设计。设计毕竟是一个人为的过程，因而，不应当将人与自然对立起来，应将人看作自然系统中的一个因子。基于这样的理解，生态设计要么是把人类对环境的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程度的设计，要么是促使自然系统向着良性循环方向发展的设计。

今天，保护环境的思想已深入人心，无论是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以生态原则为指导，生态主义在当代风景园林设计中都是一个普遍的原则。生态设计不应该成为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的精美包装，而是规划和设计的基本要求。“生态”是贯穿每一项规划设计实践的最重要的关键词，所有的风景园林设计都必须建立在尊重自然的基础之上。

生态无需表达，我们应当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研究设计对环境的影响上，而不是关注它看上去是否符合我们头脑中对于生态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