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思静 张荆欣 韩 松
(吉林大学,长春 130012)
提 要:虽然经过长期探究,意义研究业已取得硕果,但是学界对于意义本质的追问远没有终止。相反,在世纪转折处形成诸多新型理论,而围绕这些理论的探索方兴未艾。本文将对在话语意义内涵的探讨中逐渐形成的广为接受的几种模式进行梳理和分析,讨论其优势和问题,并根据意义阐释的时间顺序和层级构建温和语境论框架下的四元意义模式,以期提供一种新型的话语意义阐释路径,对众多关涉话语意义的疑难问题进行阐释,这对促进语言学的可持续发展,消解甚或解决其内部的重大问题均有启示意义。
话语①意义问题堪称一个历久弥新的语言(哲)学命题。20世纪初西方哲学界出现“语言转向”之后,意义问题研究更成为语言哲学的核心课题。专注于意义研究几乎成为众多西方语言哲学家的“职业病”。意义研究成为20世纪的一种显学,从根本上看是因为意义研究的极端重要性使然。一些学者认为澄清表达式的意义是探讨哲学和语言学问题的先决条件,另一些学者则将意义问题视为探究诸如指称、语义等基本概念的前提和基础,还有一些学者将话语意义理论的研究看作探讨语言与实在之关系的突破口,更有学者试图通过话语意义问题的研究以揭示形而上学的性质和限度。由于意义概念内涵丰富、外延宽泛、本质复杂,既抽象又具体,既模糊又确定,既具主观性又具客观性,所以,虽然经过长期探究,意义研究业已取得硕果,但是学界对于意义本质的追问远没有终止。相反,在世纪转折处形成诸多新型理论,而围绕这些理论的探索方兴未艾。
虽然已有众多语言(哲)学流派对意义本体进行研究和阐释,然而什么是话语意义?话语意义由哪些成分构成?是否存在任何语境中都不变的话语意义?如果存在这样的恒定意义,为什么在不同语境下同一个话语可以表征不同意义?如果不存在,那么话语意义中的哪些成分在真值条件评价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这些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尤其是在面对一些特殊情况时,比如指示词、审美谓词句、认识模态句等。
只要稍微对我们日常使用的语言进行思考,就会发现话语意义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比如,张三说的“我是教师”和李四说的“我是教师”,字面表征一模一样,而话语意义却截然不同:前者说的是张三是教师,而后者指明李四是教师。语言哲学家发现这一区别,并推出话语意义二元论,其中较为著名的有卡普兰(1989)的系统意义(character)与场合意义(content)和杜密特(1997)的句子类型内容(content of sentence types)与话语内容(content of utterance)。
卡普兰为话语意义构建一个两分模型,区分由评价情景所决定的场合意义和在指示语情况下不同语境中决定内容的系统意义。如张三和李四都说“我是教师”,这两个句子有同样的系统意义,而不同的场合意义。系统意义用于阐释句子在语境合作下解释认知意义;而场合意义则用于解释句子在世界参数下的真值。因此,系统意义在不同的语境参数帮助下固定这些参数,为我们提供表达式的场合意义。二者关系如图1所示:
图1 卡普兰的系统意义与场合意义
虽然卡普兰的二元模型为话语意义阐释提供很大启示,在阐释话语意义时仍面临一些问题。以认识模态句②及其否定式为例。根据普通逻辑,命题P的否定式是“非P”,或“P”,命题直接来自场合意义与情景,在固定情境下命题的否定应该是最初场合意义的反向意义。因此,如果张三说的话与李四说的话构成反义,则两句话相对两个说话者针对相同的场合内容。如若两个句子涉及不同的场合意义,则并不构成真正的否定。然而,当张三说“天可能在下雨”,而李四说“不,天可能没下雨”,两个句子看似意义相反,实则因为两句话都相关于各自的说话者而针对不同的场合意义,所以并不是真正的否定式。
另一个著名的二元模式来自杜密特,他将话语意义分为句子类型内容和话语内容,前者是临时命题,根据其所处的时间因素而变化真值;而后者则是完整命题,恒定地成真或为假。在此模式中,语境固定的时间是关键参数,与句子类型内容合作决定并预测话语内容。二者关系如图2所示:
图2 杜密特的二元意义模型
杜密特二元模型的建立是为了驳斥普莱尔时间和模态理论(Prior 1957),故而凸显时间参数的重要性,将其视为区分意义两个层级的关键性因素。然而这正是杜密特模式受到质疑的地方,因为对于大部分句子而言,仅凭时间参数不足以成为完整命题并判断真假。比如“天在下雨”的真值评价必须与时间和地点参数同时相关。
总体而言,虽然各流派采用的术语不同,二元模型通常将话语意义分为句子内容和话语内容两个部分,句子内容与某些语境参数合作促成话语内容的产生。这种区分方式无疑简洁清晰,看上去也似乎合理,只是在解决很多问题的时候会力有不逮。首先,句子内容的确定较为复杂。比如通常认为“我是教师”的句子内容就是字面表达内容,然而这个内容在没有确定“我”的指示词之前是没法进行真值判断的,因此并不构成完整命题。其次,即使忽略第一个问题,认为 “我是教师”这句话句子内容就是其字面表达内容,其话语内容也仍有无数种可能。这诸多可能的话语内容很明显并不是由同样的语境参数激发,因此也很难表明处于同样的语义层级。可见,二元模式虽然对话语意义进行初步的区分,但是仍然并不十分清晰,模式的适用性也并不强。为了避免以上问题,坚持二元模式的学者可以采用两种方式对其理论进行改良:
选择一,扩大句子内容,使其包括一些语用因素,如指示词,时间,等等。
选择二,将所言固定在字面意义上,将其他部分归入所含。
大多数字面论者都采用第一种选择(Cappelen, Lepore 2005; Borg 2012),并被称为 “语义最小论”。这一路径并不完全将语境相关内容排斥出所言范畴,而是承认极小部分语境敏感因素在话语语义内容生成过程中有一定作用。最小论者将这部分语境敏感因素严格限制在卡普兰所列的指示词范围(Kaplan 1989),包含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地点指示词、时间指示词。虽然最小论提供一种貌似简单易行的字面论路径,但仍存在一些问题。最为严重的问题就在于这个语境敏感因素“基本组”的范畴:“基本组”内表达式与组外表达式的区别在哪儿,关系如何,组内的各种表达式在语境敏感性上是否存在差异和层级?部分字面论者认识到这个问题,于是设置去引用性,聚合性描述、真实语境迁移等一系列测试手段检测表达式的语境敏感性(Cappelen, Lepore 2005),将符合条件的成分也列入所言范畴。但是,问题又出现了:通过测试而划入所言范畴的语境敏感语义成分是否足以覆盖所有此类成分呢?比如,比较形容词如“高”“矮”显然是语境敏感的语义成分,却不能通过真实语境迁移测试。另外,这种路径也难以解释多义词,因为多义词的语义选择显然与语境因素有关。
与之相反,选择二完全排斥所言范畴的任何语境影响。这一选择预设完全不存在语境影响的纯语义成分在我们的自然语言中是存在的。然而语境论者(Searle 1992, Moravcsik 1998, Travis 2008, Recanati 2011等)举出无数的例子证明“如果没有语境提供的未言说成分,没有任何命题能得以表达”(Recanati 1993)。即使存在这样的纯语义完整命题,“所含”内部存在不同的语境依赖层级,不做区分地置入一个大概念里,很难为话语提供有效的意义阐释路径。因此,迄今为止仍不存在令人信服的二元意义理论,很多语言哲学家试图在对二元理论的分析与批判的基础上构建三元意义模式。
近三十年来,随着对自然语言意义的研究逐渐深入,越来越多学者认识到要为语义内容和语用内容清晰划界非常困难。巴赫却坚持运用其意义三分法则为二者清晰划界(Bach, 2005)。他在显性意义(explicature)与隐性意义(implicature)之间添加一个新的层级:隐性显义(impliciture)。显性意义类同所言,即话语的字面意义,与语境因素无关;隐性显义则是由话语显性内容构建的那部分意义;而隐性意义则是话语的隐含意义,也许与字面意义看上去毫不相关。巴赫认为话语意义生成过程除了通过句子字面解码和除歧、确定指示语和其他比喻用法外,显性意义将通过补充(completion)③和扩张(expansion)④两个过程生成为隐性显义。巴赫的三元意义生成模型如图3所示:
图3 巴赫的三元意义模式
这个模型将纯语义内容、通过补充和扩张过程获得的隐性显义、再通过逻辑推导得出的显性含义进行区分,对展示话语意义的复杂内涵确有积极的意义,然而仍然存在一系列问题,诸如是否存在纯粹的语义内容,是否有必要生造一个词“隐性显义”(impliciture),是否有必要使用“补充”“扩张”这样的新术语而不用诸如“饱和”这样广为接受的术语,毕竟它们拥有极为相似的功能。
作为语境论领军人物,雷卡纳蒂提出一个广为接受的三元意义模型:话语意义,所言,所含(Recanati 2004)。其中话语意义是规约性并独立于语境的,通常并不完整,不能进行真值判断那部分的意义内容;而所言是话语意义通过第一语用过程,包括饱和⑤等强制语用过程和自由充实⑥等自选语用过程,而获得的由字面表达式激发产生的意义内容,通常可以构成进行真值判断的完整命题;所含则是所言通过逻辑推理等第二语用过程获得的可能与句子字面意义完全无关的意义内容。这个意义生成模式可参见图4:
图4 雷卡纳蒂的三元意义模式
雷卡纳蒂三元意义模型一方面关注并区分意义生成过程中的各种语用过程,对意义生成过程中语用因素的影响给予足够的重视;另一方面将语用参与的意义部分通过不同的语用过程进行区分,为话语意义的阐释,以及语义学和语用学的分界等问题提供具有启发性的解决路径。然而,此模式也不是无懈可击的。比如,雷卡纳蒂对于第一语用过程与第二语用过程的区分并不十分可靠,因为二者有时候都是无意识发生的。再比如,所有自选语用过程是否应该属于第一语用过程。另外,在这一模式中纯语义内容被称为“句子意义”,易与Searle(1992)和Lyons(1995)提出的与“话语意义”相对的“句子意义”概念混淆起来⑦。用“句子意义”来指代由表达式意义与句法编码而成的通常并不完整的命题,不免会让人联想到与此模式毫不相关的概念“话语意义”,故而并不十分合适。
总体而言,三元意义模式相对二元模式对意义的区分更为精致,然而仍然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几乎所有的三元意义模式都将意义内容分成不完整命题、完整命题、隐性含义3层,区分只在于对完整命题这一层级的理解有所不同。然而在某些情况下,完整命题这一层级是否可以将所言这一复杂概念完全涵盖或阐释清楚却值得商榷。以“她是一位教师”为例,根据三元模式,这句话的意义具有三个层级:第一层是句子字面表达的意思,即她是个教师;第二层或许是“李梅是一位老师”;第三层则可能表达一个与原句毫无关系的意义,如“熊猫喜欢吃竹子”。然而,我们可以想象如下场景:
(甲和乙在讨论熊猫爱吃的食物。)
甲:李梅告诉我熊猫喜欢吃竹子。
乙:不可能。竹子多难吃啊。
甲:她是一位教师。
此时,如果根据三元意义模式将第二层意义理解为“李梅是一位教师”,第三层理解为“熊猫喜欢吃竹子”,我们可以看到意义生成过程中有个断层:在第二层级中至少应该还存在另外一个意义层级,如“李梅是一位教师,对熊猫应该懂得比较多”。在这个层级中,“教师对熊猫应该懂得比较多”,也是表达式“教师”所激发的意义成分,却又不能为以上所讨论的各语用过程所获取。因此,意义三元模式将所言完全归于第二层级似乎仍然是过于简单。
如上所述,二元意义模式和三元意义模式均不能为话语意义的内涵阐释提供令人满意的解决路径,而在对这些模式的检验与探究中可以发现,除了不受语用因素影响的字面意义层级与推理得到的可能与语义内容毫无关系的所含层级,所言部分似乎存在两种不同内涵:狭义所言是通过如饱和这样的严格语用过程获得的完整命题;广义所言则是一个更为宽泛的概念,包括通过某些由语义成分激发的宽松语用过程(如自由充实或扩张)而获得的意义内容。据此可以得到一个四元意义模式:字面意义、狭义所言、广义所言、隐含意义,如图5所示:
图5 四元意义模式
在这个模式中,字面意义是通过语法编码而成的句法结构所表达的那部分意义,与语境因素没有关系,且不一定能构成完整命题。这部分包括3个基础关系:语言符号与其所指对象之间的关系,符号与其发出者之间的关系,符号之间的关系。狭义所言是通过弥补字面意义形成的相对完整的可评价真假的命题。这个弥补过程是通过第一语用过程得以实现,该过程由句子中的字面表达式直接激发,并由表达式与可能世界的客体之间的关系显著确定的。第三层级,即广义所言,则是将狭义的意义导向一个内涵更为丰富的命题,不仅包含指示语的确定所指内容,还包括与字面表达式相关的语境内容。广义所言通过第二语用过程得到,该过程包括所谓的自由充实、松动⑧、迁移⑨等雷卡纳蒂框架下的自选语用过程,以及补充与扩张等巴赫框架下的语用过程。即使通过这一系列语用过程,广义所言仍不一定与言者意图完全一致。最后,通过第三语用过程,根据话语语境、情景、甚至文化背景提供的信息进行逻辑推理得出意义内容,话语意义终于得以阐释,并传达给听者。
在这个四元意义模式中,3个语用过程分别与不同的语境内容相关联。第一语用过程的目的是在句子内部固定指示代词和指示成分,以排除因为指示不清引起的字面歧义。此过程由句中的指示成分直接激发,通过确定指示对象得以实现,也严格限制在这一阶段,不对其他成分进行语用阐释。第二语用过程将狭义所言推导至广义所言,即将第一语用过程作用的结果推导至一个完整的可判断真值的命题。这个过程是语境推动的,同时也完全由句子字面成分显著激发的。第三语用过程则完全独立于字面表达式,而与话语语境或者文化背景密切相关。这一推理过程完全是自选的、有意识的,其目的是完整阐释言者意图并传达给听者。在对这三大语用过程的探讨中,第二语用过程结合语义成分和语用成分,内容极为丰富,过程也最为复杂。总体而言,这个过程可根据其相关的语用因素不同而分为两个部分:会话相关过程和文化相关过程。前者涉及字面表达式与会话语境的关系,后者则关涉字面表达式激发的文化背景知识。就此,整个意义生成过程可参见图 6:
图6 四元意义生成过程
上述四元意义层级可通过下例得以阐释(见表1)。
表1 四元意义模式示例
通过以上示例,可以看出话语意义的四个层级清晰呈现出语用成分逐渐侵入语义内容,通过确定指示、完整命题、排除歧义、补充内容、合理推导等方式,最终将话语意义从字面意义推导到最为符合言者意图的隐含意义。这个四元意义生成模式有如下几点值得注意:
第一、语义成分的作用由上而下逐级减弱。字面意义部分的意义是完全由语义成分决定的,因此其所受语义影响最为强大。狭义所言和广义所言都是由语义成分直接触发的,与语义成分直接相关。隐含意义在符合逻辑推理的情况下,可以与字面意义毫不相关,因此与语义成分的关系最为疏远。但是隐含意义也并不像有的极端语境论者所说,完全与语义成分无关,因为对隐含意义的选择也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与语义成分相符。比如,“她是一位教师”的隐含意义到底是“熊猫喜欢吃竹子”还是“我要去纽约”,就需要我们根据句子的字面意义和语境成分进行合理推理,所以隐含意义虽然表面上也许和字面意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从逻辑上也需一脉相承。
第二、语用成分的作用由上而下越发增强。在四个层级中,除字面意义部分是纯语义内容之外,其他三个层级皆是语用过程作用于语义内容的结果,区别只是语用介入的程度不同。通过第一语用过程,语境为句子字面意义提供指示词语和指示成分的所指内容,得到狭义所言;通过第二语用过程,更多字面表达式激发的语用内容进入狭义所言,将命题补充完整,得到广义所言;通过第三语用过程,大量语境信息进入话语意义通过逻辑推理过程,得到句子隐含意义。
第三、意义内容的选择由上至下越发增多。随着语用内容的侵入,4个层级的意义选择越来越多。比如“她是一位教师”的字面意义仅有一个,即“她是一位教师”;根据语境确定指示所指后的狭义所言也应该只有一个,即“李梅是一位教师”;然而,通过第二语用过程,广义所言却可能有很多理解,比如“李梅是一位北京大学的动物学教师,关于动物应该比我们懂得多”,或者“李梅是一位教师,教师们都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等等。这些选择都是由“教师”这一字面表达式激发,与字面意义密切相关的可能意义。通过第三语用过程得到的句子隐含意义就可能与句子字面意义毫无关系,比如“熊猫喜欢吃竹子”“我要去纽约”,等等,因此只要有合乎逻辑的推理过程,句子的隐含意义几乎可以是任何一个命题,这类选择几乎是无法计数的。至于哪个选择最终胜出并成为听者所理解的隐含意义则取决于上下文和语境内容。
第四、四元意义模式强调语用成分作用,充分展现语境对话语意义内涵及生成的重大意义,是典型的温和语境论框架下的意义模式。该模式虽然把纯语义内容的字面意义层级和语用成分起作用的其他3个层级分开,但并不意味着要将语义内容和语用成分彻底分割开来,反而强调意义阐释的每一个阶段语用成分都起着重要作用。至于作为纯语义内容的字面意义部分,大多数时候甚至并不能构成可评价真值的完整命题,故而并不是话语意义考量的重点。
总体而言,这种新型四元意义模式的实用性仍有待检验,比如它是否能解决所有关于话语意义的难题,但是其在对话语意义内涵和生成问题上具有较为强大的解释力和实用性。首先,它较为清晰地区分语义成分和语用成分。4个层级中,字面意义部分是纯语义内容,其他3个层级是语义成分与语用成分互动的结果。而且,语用作用越来越强大,以至于在隐含意义层级甚至可能看不见字面意义的影子。其次,将传统所言概念分为两个层级使这个模式更为精致、更具解释力。将传统的所言概念根据语用侵入程度不同而划分为狭义所言和广义所言两个部分,不但将传统的所言概念进行更为精确的划分,也为很多难题提供可行的阐释路径。再次,这一模式仍然沿用耳熟能详的传统概念。虽然这些概念具有新的内涵,但是传统名称一方面有助于直接快速掌握话语意义不同层级的内涵和外延,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不必要地使用新概念,让本已掺杂不清的问题变得更为复杂费解。最后,四元意义模式既承认字面意义的基础性作用——提供话语意义最基本的“骨架”,又关注话语意义生成过程中语用成分的重要作用,给出温和语境论框架下阐释话语意义新路径,对于语言哲学的可持续发展,消解甚或解决语言哲学重大问题,如真值条件、所言/所含、语义不确定性以及语言与思维的关系等均有一定启示。
注释
①在语言(哲)学领域,“话语意义”这一概念常常与诸如句子意义、句子内容、话语内容等概念在内涵和外延上有所混淆。很多学者如开普兰(1989),达米特(1978),雷卡纳蒂(2005)等都在其独特意义框架下对这一概念做出划分。本文旨在探索意义内涵,故而并不试图在此区分这些概念,而是采用传统的“话语意义”来代指相关概念。
②认识模态句指包含认识模态表达式的句子,例如“她可能是个老师”“很可能他不会来了”,或者“明天有50%可能性会下雪”。这类句子并非仅关涉事实,而且与可能性密切相关,故而其真值不只由其相关事实决定,还会涉及某些认知信息。而到底是谁的认知信息在起作用。众多语言哲学家根据其不同观点做出不同的阐释,至今仍然众说纷纭,人言言殊。本文拟以此类句子为例来分析句子意义的内容与生成,以提高理论的适用性与可行性。
③补充是巴赫提出的语用过程,当话语在除歧和确定指示后仍不能表达完整命题的时,补充过程就会发生作用,将命题补充完整(Bach 2005)。比如对于话语“汤姆准备好了”,补充过程就会为“准备好了”补充其宾语以使命题完整。
④扩张是巴赫提出的另一语用过程,这个过程不一定由语言成分触发,也并非成为命题所必不可少的,而是填补一些内容,使通过补充而得到的完整命题成为实际所断言的内容(Bach 2005)。比如当母亲看到孩子因为弄破手指而哭泣时说“你不会死的”,通过补充后的完整命题是“孩子是不会死的”,这明显不是母亲意指,然而经过扩张后的隐性显义则是“孩子是不会因为这个小伤口而死的。”
⑤饱和是雷卡纳蒂提出的一种必不可少的直接语境加工过程,在此过程中语境将语义值赋予那些依赖于语境而获得理解的句子成分,使其语句意义完整,成为命题。如将“他个儿高”阐释为“约翰个儿高。”(Recanati 2004)
⑥自由充实则是雷卡纳蒂提出的一种自选性语用过程,由语境驱动,由上而下地对话语意义进行阐释。如“玛丽掏出钥匙,打开门”,借助连接推理的自由充实过程,我们自然地将后一个分句理解为玛丽用前一个分句中的钥匙打开门。(Recanati 2004)
⑦根据Lyons(1995)和Searle(1997)的意义理论,句子意义和话语意义是一对互相对立的概念。前者是一个语法概念,指句子抽象内在的性质,是符号意义与语法结构的组合;而后者是一个语用概念,指言者说出话语的具体语境相关性质,是句子意义与语境信息的组合。
⑧松动是与自由充实相反的自选语用过程。在某些语境中,为表达的字面概念所含的应用条件实效,从而其使用范围得以扩大,此时松动过程就出现。例如,“ATM机吞下了我的信用卡”中通过语境作用放松“吞”的条件限制,构成应用范围更为宽泛的概念。(Recanati 2004)
⑨迁移是另一由语境驱动而非语言强制的直接语用过程,迁移过程的结果并不会使输入的表达式的字面表达概念更为宽泛或者简单,而是将某一概念迁移到另一概念之上。例如,“火腿三明治没付钱就走了”中“火腿三明治”通过迁移将食物火腿三明治迁移到点过火腿三明治的人身上。(Recanati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