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洋 张霞
家族要做到世世代代,就必须在每一代人中赋予新的能量,并逐步进化。这是一个动态的、不间断的过程
11月9日,一场名为“天人合一—人类命运共同体”(以下简称“合一论坛”)的国际论坛会议,在苏州阳澄湖畔拉开帷幕。论坛聚焦当代新文化、新科学、教育、饮食健康、医疗等话题,对如何建立人类可持续发展的21世纪新生活体系进行了深入探讨。
会议期间,《中国慈善家》就如何解决因商业而引致的人类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巨变以及富过三代之后的家族传承等问题,与论坛主席曹慰德先生进行了对话。
没有“合一”,便没有合作
《中国慈善家》:论坛旨在探索建立人类可持续发展的新生活体系,应对解决全球化新时代下人类所面临的各种挑战。那么首先请您具体谈一下,您所观察到的,当下全球所共同面临的问题有哪些?怎么才能解决这些问题?
曹慰德:首先是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地球资源有限,人类目前的消费和经济发展是否可以持续?然后是环保的问题,全球暖化的问题,战争的问题,宗教冲突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我们每天都在面临。再者,科技的高速发展带来了很多便利,但同时也为人类带来了全新的挑战与议题,比如基因伦理、人工智能等。
这些是全人类共同面对的危机。而解决这些危机的前提就是要有全球视野,在全球范围展开合作,建立一个新的全球共识,达成一种统一的价值观。因此,必须达成中西方文化的“合一”。只有文化“合一”才会有价值观的统一,共同的价值观下人类才能合作。这也是本次论坛将“天人合一”和“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两大主题的原因。
《中国慈善家》:您出身船运世家,并且是理工科出身,是什么机缘触发您关注这些问题的?您又是如何面对这些挑战的?
曹慰德:这要从1993年谈起。那是我接班家族企业的一年,我必须考虑我的接班方案。中国人常说“富不过三代”,虽然我是家族第四代,但心里也会有“我接班会不会给家族带来失败”等焦虑。于是,我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家族传承的可持续问题。
另外,当时亚太经济发展很快,“东亚四小龙”的经济增长突飞猛进,中国内地也正值改革开放。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疯狂”,人人炒股,人人在提“四个现代化”,竞争非常激烈,就连街上的人走路都在变快。生活在这个大环境中我有些困惑,我感觉长时间保持这样的经济发展是有些不正常的。
那个时候我就在思考,什么是现代化?什么是现代性?当时我还在公司里试了很多西方的管理体系,却感觉并未产生太大成效,公司管理机制的可持续性也成为我面临的一个问题。
综合这几方面的原因,我资助了一些大学和机构一起去做深入研究。通过研究结果,我发现人的行为基础都源于文化,国家的竞争力也是文化的竞争力,比如说德国人有很好的科学传统,于是德国就垄断了精密仪器等机器市场。意大利和法国有文艺复兴的文化背景,所以垄断了奢侈品品牌。美国是融合多种文化冲突的国家,于是便不停地创新。日本、韩国有儒家文化,所以生产技术效益特别高。
到了1995年,我筹备创办了东西方文化研究中心,这是个专门研究持续发展的机构。这个机构一直做到今天。
“进化”下的家族传承
《中国慈善家》:算下来,东西方文化研究中心已经运作了二十多年。在此过程中,它的研究方向有没有一些阶段性的变化?
曹慰德:东西方文化研究中心经历了几个不同的时期,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思路和重心。现在我们将这二十多年的研究成果进行了开放,转型成为AITIA意澄学院。意澄是一个融合东西方智慧,围绕正念、家庭关系、家族企业传承和量子领导力打造的学习型社区。这是我的心血之作,也是曹氏家族企业的转型之作。我希望通过它分享我的一些家族传承经验,为企业发展提供平台。
《中国慈善家》:做这些方面的研究,对您自己有哪些实际的帮助吗?
曹慰德:帮助非常大!我的一些困惑得到了解答。个人层面,我少了很多“追求”所带来的焦虑。比如当你追求企业的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就会变成不停困扰你的压力。通过这些学习,我发现不必执拗于“追求”这件事,让它发生就好,因为我们能够进化。只有演化和进化才可以实现可持续。而你去实践的时候事情自动就会进化,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在明白規律之前,“追求”会形成一种约束。
企业运营层面,进化的理念也帮助到了我。我来自家族企业,家族企业是以工业为主的,工业在整条供应链来说,是属于基层的,较被动的行当。家族企业追求世世代代,那种快进快出的短期模式虽然可以赚钱,却并不是真正适合家族企业的长远之计。
基于前面我们提到的那些人类身心灵面临的种种困境,我希望打造一些提升心灵、服务社区的创意项目,像前面提到的AITIA意澄学院,以及健康产业的项目“音昱生活”,这个项目提供21世纪新生活方式,包括“音昱水中天”和“音昱听堂”,都属于曹氏家族企业的转型之作。这都是曹氏以前没有的。
《中国慈善家》:前面您提到了家族传承的问题。您认为当下众多家族企业面临“传承焦虑”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您能够成功传承的原因是什么?
曹慰德:有些家族企业为了追求家族不断地富裕,因循上一代的生意模式,保守谨慎,以免失败。 他们忽略了在时代不断的变化中,产生的不同的需要,是要不断追求进化的。家族企业不能以旧的观念和模式去解决新的问题。他们必须学会变化创新。这就是一种行商明道的修行方式。
至于我传承成功的原因,大概归功于围绕家族的共同愿景、价值观而建立的共同决策的家族治理体系。第四次工业革命为人类带来了认知上的前所未有的颠覆,我们必须学会应对不确定,打破既有法则,重新发掘潜力和机会。
对于个人、家庭和企业,这是趋势,我们需要重构家庭、商业和经济活动的形态。家族要做到世世代代,就必须在每一代人中赋予新的能量,并逐步进化。这是一个动态的、不间断的过程。
构建慈善新格局
《中国慈善家》:我们知道曹氏家族一直有自己的家族慈善基金会,您自己也在做一些影响力投资,那么相应地,您在商业认知等方面不断“进化”的同时,慈善理念有没有一些更新和变化?
曹慰德:做慈善是一种在思考与行动的过程中的修炼。大多数企业家一开始做慈善项目都是出于好的发心,一种正面的、善良的心愿。在过程中,项目一点点做起来的时候,就会了解到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境界,就像镜子一样,照到自己的内心。
如果发现自己有一些杂念,那么这个察觉基本上是好的。如果是对名的贪念,那就慢慢把贪念挤掉,察觉反观自己,是不是有正念产生。这样的话,在进行慈善的过程中,除了能够帮助到别人,自己也会得益很多。任何一件事情,不可能全部是好,也不可能全部是坏,慈善也一样,是一个修炼的过程,在家庭和社会中传递爱的能量。
从天人合一的整体世界观来说,“施”与“受”是相辅相成的,重要的是要给与别人真正所需的,而不是满足别人的贪念。
除此之外,慈善还是一种陪伴。有时候你看到一个孩子在哭,你跟她笑了一下,她会停止哭泣。这是为什么呢?一种善意的传递。你希望她好,希望她心情平静下来,可能你什么也没有做,就是站在她旁边陪她一会儿,使得她安宁之后再走,她便感觉到了安全和安慰,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在我们身边。
做慈善也是一样的道理,不一定全部是金钱上的帮助。慈善的英文单词“Philanthroy”,在希腊文中的意思是对人类的爱的表达。那么最大的爱又是什么呢?我认为是让你得到“进化”,你的潜力可以完全发挥出来,变得更加强壮,可以进化为新生命去发展。我们家族的曹氏基金会是我的姐姐在做,主要聚焦于养老问题的研究和培训。至于我主力做的慈善,是提升领导力和人生境界,我认为企业领导的进化,会对世界产生极大的正面影响。
《中国慈善家》:您现在想做的慈善是什么?
曹慰德:我的慈善意愿是提升人类领导力和境界,以应对并解决人类未来所面临的各种挑战。这个慈善意愿是我用心挑选的,我认为这会提升很多人的幸福感,促进全球人类文明的融合。
这也是我做这个“合一论坛”,做国际家族企业协会(FBN)的原因。国际家族企业协会成立于1989年,总部设在瑞士,旨在为家族企业提供服务,促成家族企业的世代成功,我一直在里面担任亚太区主席,连续参与了10年。连续10年把时间、精力和资本投入其中的原因是,家族企业的演化跟人类社会的稳定有密切关系,解决我们面临的全球性危机,需要家族企业领导人的参与,需要去提升他们的认知、境界和领导力。
今年,协会终于可以做到收支平衡,我也可以放心地把它交接给别人了。我现在要创造新的表达—音昱水中天项目。“音昱水中天”是集服务式别墅、养生酒店、养生膳食和身心灵修行等于一体的健康养生项目,关注“身、心、灵”和谐,及“人与自我,人与人,人与自然”三种关系的冥合,帮助各个领域的领导人洞见与实现真我人生,在旧的生活体系巨变之際,希望通过他们引领可持续的新的生活方式。
另外,我还希望能够用资本的力量去推动帮助人类的灵性升级,最近也投了几个研究人类心灵成长的项目。
《中国慈善家》:最后一个问题,您怎么看中国文化未来的发展?其在全人类的发展上,又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曹慰德:中国文化经历漫长的生老病死的周期,现在到达了文化复兴的关键时期。这是一个追求天人合一、人类共同体的境界。 “合一”融合各种观念、文化,集中古今中外的智慧精华,而中国拥有深厚的合一文化传统,成为合一文化的策源地。
习近平总书记正致力于推动这一进程,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以及中国和平发展基因的“四观”—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协和万邦的国际观、和而不同的社会观、人心和善的道德观。全球化东方智慧的中国特色文化,正是中国在21世纪带给世界的“礼物”。西方是以逻辑结构划分文化的,中国则是阴阳结合的文化。中西方之间怎么做到“合一”呢?可以这样构思:中国的文化好比一锅汤, 西方的科学好比一剂药,把药放在汤里面煮,就会变成药汤。我认为这药汤能医治21世纪全球的现代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