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世
内容提要 本文沿着西方经济增长理论发展的脉络,对西方经济学者关于经济发展“第一因”的认识进行梳理,指出“比较优势”一词已经从最初国际贸易领域的内涵单纯的术语名词,逐渐演变成几乎扩展到全部人文社科领域的、完全颠覆了原本意涵的一种思维方式和方法论了。对于经济增长的推动力,不同学者虽然提出不同因素,但都认为正是在某些因素上具有“比较优势”,才促进了经济增长。比较优势理论自创生以来便逐渐分化出两大流派,李嘉图及其拥趸,将斯密所指的经济活动全流程的组织管理效率,替换成经济活动过程中的资源配置效率,将一个具有全局性和整体性时空特征的概念,替换成一个具有明显局部性和片断性时空特征的概念,尽管后者更容易体认与施行。面对这两大流派的理论缺陷与现实困局,本文提出了比较优势基础上的集聚优势理论,认为优势集聚导向的生产方式才是经济增长的核心推动力。
关键词 经济增长 比较优势 集聚优势 方法论 战略
〔中图分类号〕C91;F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7)08-0030-10
經济增长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国际竞争力,是世界各国最为关注的社会指标之一。中国经济增长一直为各方高度关注,几十年来从方式、速度、内容和性质等方面,一直随着时代不断发生变化,由此亦产生许多有关中国经济增长的不同解读。自习近平同志提出经济新常态的命题之后,关于新常态下的经济增长,更成为各界高度关注的焦点问题,尤其是新常态下经济增长速度的放缓,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都要求我们从中国社会的实际出发,从战略高度,来研究新常态下中国的经济增长问题。
一、西方经济增长理论简要回顾
根据现存史料,早在前古典时代的色诺芬、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在各自的著作中就有了经济增长思想的阐述,①尤其在西方政治经济学诞生之初,威廉·配第、约翰·洛克以及大卫·休谟等更在各自的著作中对经济增长进行了探讨。②自亚当·斯密开始,经济增长正式成为各个经济流派、不同经济学者所醉心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③从古典经济学到新古典经济学,从凯恩斯主义到新凯恩斯学派,从奥地利学派到新自由主义,斯密、马尔萨斯、萨伊、西斯蒙第、边沁、李嘉图、穆勒、门格尔、哈那克、马歇尔、凯恩斯、熊彼得、斯拉法等等,一代又一代的经济学家们,面对经济增长的实践活动,各自给出了自己的独特视角与理论解释。吴易风:《经济增长理论的历史辨析》,《学术月刊》2003年第2期;王建福:《论经济增长理论的发展历程》,《经济师》2001年第10期;黄剑文:《经济增长理论的演进与启示》,《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学报》2008年第4期。
虽然西方经济学流派众多,思想繁杂,西方经济增长理论的形成与演化,若从经济增长思想的理论逻辑来看,根据前人的研究,杨依山:《经济增长理论的成长》,博士学位论文,山东大学经济学院,2008年。大体可以分为三个历史阶段:第一阶段包括前古典时期的经济增长理论和古典经济增长理论;第二阶段即是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时期,主要代表是哈罗德-多马模型和之后的索洛-斯旺模型与拉姆齐-卡斯-库普曼斯模型,这一阶段的理论多属于外生性经济增长理论;第三阶段即是新经济增长理论时期,主要代表包括半内生经济增长模型和纯内生经济增长模型。
第一个历史阶段完成了经济增长理论研究构架的建立。这一阶段又可以分为前古典时期和古典时期。前古典时期的经济增长思想主要包括三部分:其一是以色诺芬、柏拉图、亚里斯多德为代表的古希腊思想家及其著作;说他们是古希腊学者,这里只是沿用现代西方学界的一种说辞而已。近现代以来,已经有较为完备的证据表明他们都原本来自亚洲小亚细亚地区,只是西方文艺复兴以来被有意识地塑造为所谓古希腊人。这方面资料可参考何新及陈平等著名学者的相关著述。作为当代显学之经济学,本文只是谈了一点方法论层面的问题,但经济学远不止,也不应止于方法论,更应该探究其隐藏的价值观,以及更深层次的认识论问题。只有真正认清人类经济活动的本质,才会对其目的与价值有恰当的评估,继而做出正确的方法路径性决策。其二是以罗马法典为代表的罗马民法和习惯法,分别负责处理公民、商业和其他非公民之间的关系;其三是韦伯在名著《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重现的早期基督教思想。这三部分为经济增长理论框架的建立打下了良好的思想基础。古典时代经济增长理论研究框架的创立,又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的主要代表人物是重农主义者魁奈、重商主义者配第和坎蒂隆,他们的经济增长思想为古典经济增长理论的研究打下了初步基础;第二个阶段的主要代表人物主要包括斯密、李嘉图、马尔萨斯和穆勒,他们的经济增长思想是一脉相承的,代表着古典经济思想和理论的成熟阶段。
第二个历史阶段是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的黄金时代。20世纪30年代资本主义世界大危机,正是现代经济学思想走向分野的时代,也是在这个时期,经济增长思想从古典时代走向了新古典时代。哈罗德-多马模型首次建立了经济增长的数学模型,可以说开启了现代经济增长理论的第一次革命。尽管后人对此模型评价不一,甚至多马本人后来也推翻了自己的理论,但它对于经济增长理论的发展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后来的索洛-斯旺模型与拉姆齐-卡斯-库普曼斯模型,一般被认为是经济增长理论的第二次重大突破。虽然后来还有许多著名的增长模型,如由“剑桥资本之争”所引发的、以卡尔多等人为代表的新剑桥学派经济增长模型等,但都可以归类为新古典经济增长模型,因为这些模型的建模思想和求解思路与上述两个模型基本一致,都采用新古典性质的生产函数进行动态优化和均衡分析,增长率依赖于外生变量。
第三个历史阶段是新经济增长理论的繁荣时代。这一时期大体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的主要代表人物及其理论,包括阿罗的“干中学”模型、宇泽的技术创新和人力资本模型、费尔普斯的技术进步和研发最优规则、谢尔的发明活动模型、诺德豪斯的创新和技术进步以及福利增长理论。这个阶段的研究者已经开始试图将技术、知识、人力资本等因素引入生产函数,以改善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的外生性问题,使经济的增长由外生向内生化发展。但当时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仍然影响巨大,且其他经济学分支也没能提供新的分析视角、方法和工具。尤其是这些因素在经济增长的现实活动过程中,尚未凸显出来。因此这个阶段的研究者,试图实现经济增长内生化的尝试,没有完全成功,也即没有将技术、知识、人力资本等这些因素真正地内生化,因此这些模型只能被称之为半内生模型。第二个阶段的主要代表人物及理论,包括罗默的知识技术内生化模型、卢卡斯的人力资本内生化模型、墨菲和维什尼的资本与知识外部性理论、赫尔普曼和格罗斯曼的横向创新模型、阿吉翁和霍伊特的创造性毁灭模型。这个阶段的研究者,成功地将知识、技术、人力资本等因素,内生化到经济增长模型之内,因此可以称这个阶段是内生经济增长理论的繁荣阶段。当然,另外也有一些学者,将其他因素,如产权、金融、环保、信用等,也内生化到经济增长模型之内,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内生经济增长模型,但他们的建模思想与求解思路,与上述代表性模型基本一致,这里就不再一一列举了。endprint
二、经济增长的推动力是比较优势吗
一个国家经济增长的核心推动力是什么?是什么原因促进了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前面简要回顾了西方经济增长理论的历史演化过程,现在可以沿着西方经济增长理论发展的脉络,对西方经济学者关于经济发展“第一因”的认识进行梳理。
古典经济学框架之下,亚当·斯密最早从劳动分工入手,在《国富论》中明确指出,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与劳动力数量的增加是财富增长的两条途径。[英]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郭大力、王亚南译,商务印书馆,1972年,第1、17页。随后大卫·李嘉图从收入分配着手分析,认为合理的收入分配,即资本积累,是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英]大卫·李嘉图:《政治经济学及税赋原理》,郭大力、王亚南译,商务印书馆,1976年,第128页。20世纪40年代出现的哈罗德-多马模型,首次从数理上论证了资本存量的规模与资本积累的速度对于经济增长的核心影响。虞晓红:《经济增长理论演进与经济增长模型浅析》,《生产力研究》2005年第2期。后来出现的新剑桥增长模型,李波:《新剑桥学派的经济增长模型》,《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1年第1期。超越了凯恩斯理论单从需求侧来解释经济现象、只运用短期分析的局限性,将其短期静态分析长期化和动态化,揭示了资本形成与产出增长之间的动态关系。总而言之,古典经济增长理论强调了物质资本积累对于经济增长的决定性作用。
从物质财富生产与积累的角度来看,亚当·斯密驳斥了当时盛行的重商主义政策,认为一个国家的财富,不在其金银等贵金属存量的多少,而在其国民所能享受的产品和服务数量的多少;一个国家的盛衰,不在其贸易差额的多寡,而在其生产和消费差额的丰歉程度。[英]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郭大力、王亚南译,商务印书馆,1972年,第四篇政治经济学体系,第三章第一节和第二节部分。在亚当·斯密看来,一个国家要积累财富,就要拥有绝对优势,即在提供产品或服务时,拥有比其他国家绝对高的劳动生产率,或者绝对低的劳动成本。而后大卫·李嘉图提出比较优势原理,认为只要具有相对较高的劳动生产率,或者相对较低的劳动成本,便可通过国际贸易积累国家财富。荣飞:《集聚优势研究》,博士学位论文,清华大学,2010年,第二章第二节“比较优势说”部分。总而言之,在古典经济学框架下,学者们认为,只要在劳动生产率或劳动成本方面具有比较优势,便可加速物质资本的生产与积累,从而促进经济发展。
新古典经济学框架之下,从要素禀赋与国际分工的关系出发,赫克歇尔-俄林定理(即H-O定理)最先说明了获取经济福利效应的关键在于技术、偏好、商品、质量等要素禀赋的比较优势。[美]James Melvin:《生产者服务贸易:一个基于赫克歇尔-俄林模型的方法》,陈雪、陈林琳译,《经济资料译丛》2005年第4期。20世纪50年代末出现的索洛-斯旺模型,杨依山:《经济增长理论的成长》,博士学位论文,山东大学经济学院,2008年。突破古典经济学的唯资本论,模型中的索洛余量,揭示了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关键作用。模型中的技术进步只是作为外生变量,是其局限所在,但是其为后来一系列新的经济增长理论和模型的出现奠定了思想基础。此外库兹涅茨、肯德里克和丹尼森等人,库兹涅茨(S.S. Kuznets)提出倒U字形曲线假说,获得1971年经济学诺奖,见钱敏泽:《库兹涅茨倒U字形曲线假说的形成与拓展》,《世界经济》2007年第9期;肯德里克(J.W. Kendrick)首次提出全要素生产率分析,见郑绍濂、胡祖光:《经济系统的经济效益度量的综合指标:全要素生产率的研究和探讨》,《系统工程理论与实践》1985年第1期;丹尼森(E.F. Denison)对教育和知识于经济增长的作用作了深刻分析,見崔之元:《第三次浪潮·丹尼森·知识劳动计量》,《兰州学刊》1984年第4期。在总结前人经验基础上,分别对经济发展的原因和路径,作了非常精彩的解释和描述,三人皆认为促进技术进步并将之用于生产,是经济发展的关键。总而言之,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强调了技术进步对于经济增长的决定性作用。
从物质财富生产与积累的角度看,马歇尔和帕累托,马歇尔(A. Marshall)提出均衡价格论,是新古典经济学派的创始人,见赵晓雷:《马歇尔“均衡价格论”的价值决定评析》,《财经研究》1996年第9期;帕累托(V. Pareto)用立体几何研究经济变量间相互关系,提出帕累托最优概念,是洛桑学派主要代表人物,见李绍荣:《西方经济学最优解概念新思考:纳什均衡、帕累托最优与一般均衡三大最优解透视》,《经济学动态》2000年第9期。
在穆勒穆勒(J. S. Mill)是古典经济学的集大成者,也是李嘉图的劳动价值论向生产成本论转变的主要推手,见梁捷:《从李嘉图到小穆勒》,《上海证券报》2005年2月12日,第8版。基础上进一步阐述了比较优势对于贸易均衡和贸易收益的重大影响,但是仍然无法解释为何一国要进口或出口某一项特定商品,直至赫克歇尔和俄林提出基于要素禀赋的比较优势理论,即H-O定理,才解决这一理论和现实难题。此后,一些经济学者对H-O定理进一步发展和完善,衍生出一些新的理论和模型,例如FPE定理、S-S定理、Rybczynski定理,以及H-O-V定理等。荣飞:《集聚优势研究》,博士学位论文,清华大学,2010年,第二章第二节“比较优势说”部分。总而言之,在新古典经济学框架下,人们认为,只要在外生技术差异或要素禀赋方面具有比较优势,便可加速物质资本的生产和积累,从而促进经济发展。
20世纪70年代,随着经济增长极限问题的研究,麦多斯的毁灭论金燕:《〈增长的极限〉和可持续发展》,《社会科学家》2005年第2期。以及米香的代价论盛行,[英]E.J.Mishan:《经济增长的代价》,任保平、梁炜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11年。关于经济增长的理论研究陷入低迷状态。但随着新科技革命的发展,至80年代,一大批经济学者研究经济增长的热情高涨,跨越外生静态比较优势的局限,提出若干基于内生动态比较优势的经济增长理论与模型。从将“索洛余量”内生化着手,以罗默、卢卡斯、杨小凯和诺斯等为代表,Romer P., “Endogenous Technological Change,” 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98, no.5, 1990, pp.71~102;Lucas R.E., “On the Mechanic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 no.22, 1988, pp. 3~42; Yang X.K. and Borland J., “A Microeconomic Mechanism for Economic Growth,”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99, no.3, 1991, pp.460~482; North D.C., “A Transaction Cost Theory of Politics,” Journal of Theoretical Politics, vol.2, no.4, 1990, pp.355~367.分别提出了新的经济增长理论和模型,认为知识积累、人力资本、专业分工、制度安排等是长期经济发展的关键和保障。endprint
从物质财富生产与积累的角度来看,阿罗认为知识是生产过程中的副产品,在生产实践中会形成新的知识和技能,即所谓“干中学”效应。Arrow K.J., “The Economic Implications of Learning by Doing,” The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vol.29, no.3, 1962, pp.155~173.罗默在此基础上,提出以知识生产为基础的知识溢出模型,认为技术进步是企业为了垄断利润而有意识进行研发的结果。Romer P., “Endogenous Technological Change,” 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98, no.5, 1990, pp.71~102.卢卡斯提出人力资本积累不仅具有外部性,而且与人力资本存量成正比,对于创造比较优势和促进经济发展具有关键作用。Lucas R.E., “On the Mechanic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 no.22, 1988, pp.3~42.杨小凯和博蓝德指出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有一个基于专业分工与交易成本互动的内生增长机制。Yang X.K. and Borland J., “A Microeconomic Mechanism for Economic Growth,”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99, no.3, 1991, pp.460~482.诺斯认为有效率的产权制度对经济发展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North D.C., “A Transaction Cost Theory of Politics,” Journal of Theoretical Politics, vol.2, no.4, 1990, pp.355~367.此外,克鲁格曼、格罗斯曼和赫尔普曼讨论了比较优势随着时间动态演化的过程与特点。Krugman P.R., “The Narrow Moving Band, the Dutch Disease, and the Competitive Consequences of Mrs. Thatcher: Notes on Trade in the Presence of Dynamic Scale Economies,”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vol. 27, no.1, 1987, pp.41~55; Grossman G.M. and Helpman E., “Trade, Knowledge Spillovers and Growth,” European Economic Review, no.35, 1991, pp.517~526.在有关东亚发展经验的讨论中,雷丁Redding S., “Dynamic Comparative Advantage and the Welfare Effect of Trade,” Oxford Economic Papers, 1999, pp.15~39.建立了一個两个国家、两个产业部门(高技术h和低技术z)、基于古典生产函数(即Yz=AzLz,Yh=AhLh)的经济模型,指出如果Ah(t)Az(t) 以上各家模型和理论,有的着重外生静态比较优势,有的强调内生动态比较优势,虽然时代不同观点各异,但基本上都认为,经济发展的推动力,主要在于培植与创造自身各方面的比较优势。 三、比较优势理论两大流派面临的理论缺陷与现实困局 “比较优势”无疑是经济学中最基本的概念,但对其含义的理解,各学派间却有着显著的不同。细读经济史,不难发现,“比较优势”已经从最初适用范围狭窄的、内涵单纯的经济学术语名词,逐渐演变成几乎扩展到全部人文社科领域的、完全颠覆了原本意涵的一种思维方式和方法论了。在这个演化过程中,比较优势理论逐渐分化出了两大传统。大卫·李嘉图及其拥趸,将亚当·斯密所指的经济活动全流程的组织管理效率,替换成经济活动过程中的资源配置效率,将一个具有全局性和整体性时空特征的概念,替换成一个具有明显局部性和片断性时空特征的概念,尽管后者更容易体认与施行。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从讨论专业化分工着手,系统阐述了劳动价值论,讨论了资产的性质、积累及其作用,并论述了各国财富增长的不同途径,分析了国家收支及其主要职责,最后构建了较为完整的政治经济学体系。在书中,亚当·斯密提出了绝对优势一说,并论证了贸易的互利性。但是如果一国的任何商品的生产率都低于另一国,也即前者没有任何绝对优势的时候,两国仍然会相互贸易,对于这种现象,绝对优势学说无法解释。②③荣飞:《集聚优势研究》,博士学位论文,清华大学,2010年,第二章第二节“绝对优势说”部分。随后大卫·李嘉图提出了比较优势理论,指出即使一国在所有商品的生产上,较之另一国均处于绝对劣势,仍然可进行分工和互利贸易。因为这个国家可以只生产和出口有相对比较优势的商品,也即生产和出口绝对劣势比较小的商品,同时进口其绝对劣势比较大的商品。②源自大卫·李嘉图的新古典经济学派,对现实世界中各国经济政策有极大的影响力,代表着传统主流经济学的观点,一般认为比较优势主要是外生的自然禀赋,即一国生产要素资源的配置,如资本、技术和劳动力等;如果各国都按照比较优势的原则,生产本国有丰富要素禀赋的产品,并相互贸易,各方均会受益。③
在斯密看来,专业分工是劳动效率提高的主要原因。他以制针业为例,说明一国内部不同职业不同工种之间,可以通过分工创造更多物质财富。于是杨小凯认为斯密最为重视的是专业分工,这样才能提高劳动生产率。因此经济学对于斯密,最为核心的是经济活动全流程的组织管理效率,而李嘉图及其拥趸,将这一核心替换成了经济活动过程中的资源配置效率。承自斯密而另有创见的杨小凯提出的分工理论,熊彼特提出的创新理论,诺斯提出的产权理论,以及迈克尔·波特提出的竞争优势理论,可以视为一个彼此呼应的,强调内生性比较优势的,与主流观点不同的经济学传统。斯密和杨小凯强调专业分工对于生产和贸易的重大作用,熊彼特强调以创新为基础进行专业分工,诺斯强调创新需要制度支撑,迈克尔·波特则把创新所需要的制度支撑,进一步具体操作化。谷重庆、邢莉云:《中国发展模式必须从比较优势走向竞争优势》,《21世纪经济报道》2007年6月25日,第29版。由此可知,除李嘉图一脉外,尚有若干学派和理论,继承并发扬了亚当·斯密的本原意旨,强调比较优势的内生性和动态性。因此,可以将源自亚当·斯密的新兴比较优势理论,称为内生性比较优势理论,重视经济活动全流程的组织管理效率;而将源自大卫·李嘉图的传统比较优势理论,称为外生性比较优势理论,强调经济活动过程中的资源配置效率。
因为看得见摸得着,从感官上容易体认,人们对比较优势的认知,容易习惯性地滑入外生性比较优势的范畴,因此形成所谓主流经济学观点。当前主流的比较优势理论,对世界各国经济政策影响巨大,但从国家发展战略的高度来考虑,应当对此有比较清醒的认识。
其一,从概念提出的历史背景来看,其时英国工业革命基本完成,英国从传统落后的农业国,已经转变为比较发达的现代工业化国家。若按照比较优势的原则进行生产和贸易,则英国在当时的欧洲乃至全世界,都占据着最为有利的地位。英国可以从其他落后的农业国,进口低附加值的原材料和初级制成品,而向这些国家出口高附加值的工业制成品,长此以往,这对于其他经济欠发达国家,显然极为不利。因此,当时德国经济学家李斯特便认为,比较优势原理不一定适合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地区。他主张,经济欠发达国家,应当在开放中通过适当保护,形成关键产业的竞争力。洪银兴:《从比较优势到竞争优势:兼论国际贸易的比较利益理论的缺陷》,《经济研究》1997年第6期。因此,德国在参与自由贸易的过程中,极力保护和扶持相关民族产业,从传统农牧业逐步转向工业化大发展,最终崛起于欧洲,并成为世界工业和贸易强国。事实上,细读东亚经济史可知,日韩的崛起,亦与其在国际贸易中重点扶持相关产业不无关系。
其二,从专业化分工效率来看,当前的国际贸易格局,美、日、欧等先发经济体,掌握制定标准规则的权力,大量进行研发设计工作,并掌握专利,凭借高级工程师与技术工人的紧密合作,提供高附加值的产品与服务。他们依靠高质量而非低价格来参与全球竞争。而当前许多发展中国家仍然以出口低附加值的原材料和初级制成品为主,数量大价格低,且相互之间恶性竞争,不仅其经濟利益被巨大的剪刀差夺走,并且还常常遭遇反倾销等贸易制裁。
其三,从资源配置的本义来看,什么赚钱就干什么,哪里利润高就往哪里去,市场中个人与企业如此这般无可厚非,但对于一个国家,则不能局限于这种短期局部效用。如果单从资源配置的效率出发,企业可能会因巨大风险与不确定性,放弃必要的产品和技术研发投入。日本和德国等所谓工匠型国家,往往不会因为一时的投资回报率低,或某种资源配置短期效率方面的原因,就轻易放弃占据国际贸易分工中高附加价值一端的定位。因此,一国在赶超发展过程中,不应只满足于追求资源配置效率的短期效用,而应基于全流程的组织管理效率,进行战略布局。
20世纪90年代初,邓小平发表南方讲话之后,中国基本采用了传统比较优势导向的发展模式,对外开放从沿海扩大到内地,从少数产业扩展至全面放开。此后跨国公司迅速跟进,抢滩布局,外资结构至今已发生了深刻变化,占比大幅上升。加入WTO之后,中国成为世界工厂的说法开始广泛流布于全球。因此可以说,几十年来,中国基本上是以廉价劳动力为基础的比较优势参加国际分工,依靠国际市场的需求来促进国内的就业和经济发展。
但是,以廉价劳动力为基础的发展模式,有一种导致自身环境不断恶化的内在机制。比如在国际贸易中,劳动密集型产业依靠低价格竞争,必然需要尽量降低人工成本,严格控制工资水平,从而出现用工荒。用工荒也有多种原因,如劳动者权益、产业转移、小城镇化进程等。部分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劳动者的收入,与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差距进一步拉大,这样就加剧了国内不平等现象。另一方面,在全面开放参与国际竞争与合作过程中,各个产业的跨国公司都想将中国纳入其全球产业链,将许多产业的生产和组装环节迁移至中国。这必然会对迁出国的就业造成影响,而引起其国内利益相关者诸多不满,最后影响到其政府对外政策的改变。此外,世界工厂模式不仅对国内能源和生态环境等造成巨大压力,其对国际能源市场的影响也日益加剧,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恶化了中国发展的国际环境。
20多年来,采用传统比较优势导向的发展模式,中国经济有了长足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是经过几次全球性金融危机的冲击,经济增速出现下行。依靠承接国际产业转移而兴起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其深层次问题随着金融危机而暴露无遗,李义平:《论比较优势陷阱》,《光明日报》2009年6月30日,第10版。产业结构严重不合理。更为重要的是,在一些关键性产业,如先进制造业和大飞机产业等领域,中国国际竞争力严重不足,甚至呈现下滑趋势,也可能受此影响甚大。因此,外生性比较优势原理,在一定范围内和一定条件下较为适用,超出了特定范围和条件,则其适用性有限。就当前经济发展整体战略而言,中国应当避免陷入传统比较优势的陷阱。连一向强调比较优势的林毅夫教授,在讨论中国经济增长动力与后发优势时,亦表示应当更多地从发展战略、国内需求、经济结构等方面发掘内生性比较优势,可参考林教授相关著作。endprint
当前中国面临着两难境地:一方面,国内有大量劳动力人口,需要依靠国际市场来解决国内就业问题;近年来出现“用工荒”等现象,引发中国人口红利消失与否的争论。笔者认为“用工荒”只能表明我国“廉价劳动力荒”,说明我国劳动力价格上升,但不能证明我国劳动力供应短缺。劳动力价格上升,除了受供求关系影响外,还受到其他多方面的影响,如产业升级、货币超发等。事实上,就我国适龄劳动力人口总量的绝对值而言,我国失业率统计还存在着很多问题,这方面问题除了新闻报道之外,还有很多严肃的学术性和政策性研究资料可供参考。另一方面,此模式长期下去,必然会有严重的国际政治经济后果。在可预期的时段内,这应该是无法回避的现实。时至今日,中国国内经济已与全球市场高度互动,且更加复杂多变,一边发展一边转型,这就对未来发展战略有了更高的要求。
凯恩斯否定了自古典经济学以来,供给会自动创造需求的基本假设,认为经济危机的缘由,在于有效需求的不足,即有货币购买力的需求不足,政府应该一反传统的自由放任政策,积极干预经济。[英]凯恩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陆梦龙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转引自叶劲松:《供给能自动创造需求吗》,《中国社会科学院报》2009年4月7日,第4版。具体来讲,即通过扩张性财政政策,以带动民间投资,发挥乘数效应,从而促进经济持续发展。基于凯恩斯主义的经济政策,曾经促进了战后西方世界较长时间的经济繁荣,但最后却出现了通胀与失业相互交替上升的滞涨现象。面对此情此景,经济学者们又倾向于回归至市场调节,即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即所谓新自由主义的回归。新自由主义,原本只是针对凯恩斯主义经济政策所导致的经济现象,提出一种解决方案。两者之争,不过是政府与市场边界之争,纯属学术问题,至于其后内涵的深化与外延的拓展,不在本文讨论之列。
针对各类市场失灵现象,可以使用各种政策工具进行宏观调控。如果时机成熟且运用得当,会取得较好的短期效果。但现实生活中,受凯恩斯主义经济政策的影响,往往一遇到经济下行时,便喜欢运用扩张性的财政政策。但由于“麻痹效應”的存在,如果要保持相当的经济增长速度,越到后期,就越需要更多财政投入。这样就在一定程度上,容易形成凯恩斯主义依赖症。事实上,包括经济危机在内的周期性衰退,是没有宏观计划的市场经济的自然状态,既有消极作用,也有积极作用。经济周期是当前市场经济下自发调节的内在机制,可以将快速发展时期产生的泡沫强制挤出,迫使人们解决正常发展条件下已经暴露,但却难以下决心解决的结构性问题。因此,当前经济增速趋缓,或许正是中国创新发展的良好契机。
四、应对之道:集聚优势理论与方法
前文从西方经济学视角,指出经济发展的核心推动力是发挥比较优势。通过对比较优势理论的两大传统及其现实困境的分析,可以看到,传统比较优势导向的发展模式,在经济社会发展的初级阶段,能够促进经济和社会向前发展。但当经济社会发展至中、高级阶段以后,这种发展战略与发展模式的负面效应就会逐渐显现。事实上,无论是传统的静态外生性比较优势理论,还是当前的动态内生性比较优势理论,两者都着重于培植与创造自身的“比较优势”。请注意:这里其实已经与“比较优势”这一概念原本意涵相去甚远,由此清华大学于永达教授最早提出了“集聚优势”概念。于永达、荣飞:《基于集聚优势理论的中国经济增长方式考察》,《改革》2006年第11期。但是,在开放式经济条件下,对于如何认识他方优势并为我所用这一主题,前后两种比较优势理论都没有进行系统性研究。
全球化进程日渐深入,全球性竞争也日趋激烈。比较优势理论自诞生以来,尽管经历了多阶段多层次的发展,但其核心思想并没发生实质性变化,即始终是关注和强调自身的优势、打造和利用自身的优势,对于他方优势关注不多。现实的全球竞争中,某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发展,不只是取决于其自身优势,更多地是取决于认识和利用他方优势的能力。对于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来讲,由于历史条件和现实状况不同,尽管每个经济体都具备不同的特点和优势,但起决定作用的,不是谁自身拥有较多的静态初始优势,而是谁能够超越自身优势,动态地利用他方优势。具体来讲,就是如果某个经济体能够在全球范围内,对他方优势进行动态地挖掘、发现、吸收和利用,并不断地积累、内化和再创新,则这个经济体必然将获得无可比拟的竞争优势。因此,与现有的经济增长理论不同,优势集聚理论认为资本积累、要素禀赋、技术进步、人力资源、劳力分工、产业结构以及制度、管理和文化等因素,是优势集聚的对象与方式,优势集聚导向的生产方式才是经济发展的核心推动力。
那么,优势是指什么?集聚是指什么?如何进行集聚?优势集聚的表现是什么?有什么方式、方法与策略?和传统比较优势理论有什么联系与区别?对经济增长有什么实质性作用?在竞争环境下,各方都进行优势集聚,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说到优势,就不能不提“比较优势”。“比较优势”,原本是古典贸易理论中的一个专有名词,由大卫·李嘉图的“比较成本贸易理论”演化而来。原本意涵是指绝对优势或绝对劣势中的比较优势,意指自己多个物品之间的比较。比如计算机芯片技术与火箭发动机技术,中国都比美国要差,处于绝对劣势。但是与计算机芯片技术相比,中国的火箭发动机技术更强一些,因此在与美国的贸易中,中国在火箭发动机技术上,具有比较优势。但是“比较优势”一词,从国际贸易这一领域,扩展到其他人文社科领域之后,尤其是演变成日常用语之后,其含义就类似于亚当·斯密的“绝对优势”,以及迈克尔·波特的“竞争优势”,意指自己与他人在同一件事物上的比较。发展到当代,“比较优势”一词,已经演变成为几乎扩展至全部人文社科领域、完全颠覆了原本意涵的一种思维方式和方法论。由前文的梳理分析可知,比较优势理论自创生以来便逐渐分化出了两大流派。李嘉图及其拥趸将斯密所指的经济活动全流程的组织管理效率,替换成经济活动过程中的资源配置效率,将一个具有全局性和整体性时空特征的概念,替换成一个具有明显局部性和片断性时空特征的概念,尽管后者更容易体认与施行。endprint
优势集聚中的“优势”,不同于李嘉图所指的相对于自己另一物件的较低的成本,不同于亚当·斯密所指的相对他人的高效率或低成本,也不完全等同于迈克尔·波特所指的在特定产业(或环节)方面压倒对方的有利形势。集聚优势,就其本义来讲,这里的“优势”泛指一切有利于目标达成的较为优异的因素。就经济发展问题而言,“优势”是指一切有利于实现经济发展这一目标的较为优异的经济因素与非经济因素。在开放式条件下,一个国家要实现经济发展的目标,必然要参与全球范围内的合作与竞争,必然要遵循“经济发展=经济因素+非经济因素”这一公式所提示的内在规律。一般来说,经济因素又可以分狭义经济因素与广义经济因素两类。狭义经济因素包括土地、森林、矿藏、能源、资金、劳动力,以及机器设备等直接参与生产活动的要素。广义经济因素包括技术、人才、知识、信息、制度、品牌、习俗、区位、创新等间接参与生产活动的要素。非经济因素非常广泛,这里主要指对于前述各类经济因素的运用能力,如认知能力、管理能力、营销能力、教育能力、学习能力、创新能力等等。
优势集聚中的“集聚”包括两层含义,一是集合,二是积聚。优势集聚,意指对上述“优势”进行挖掘、发现、吸收、运用、积累、内化和再创新。具体来讲,优势的“集合”,意指经济体为了实现经济发展的既定目标,除了对自身情况的掌握之外,首要任务便是对其他先发经济体,进行调查和研究,摸清状况,对他方优势进行发现和挖掘,进而吸收和利用。通过优势的“集合”,以获得优势的可利用权,实现他方优势“为我所用”。由于集合来的优势,有着短暂性与外部性,在初期往往易于离散,因此,对于经济发展的长期目标而言,还应该要实现对外部优势进行持续性积累与内化,以便使得自身对于集聚而来的外部优势具有强劲的内部支配力,避免出现优势离散的情形。同时,经济体不能仅局限于利用优势,还需要不断集成与创新,实现优势再造。因此,优势的“积聚”,意指经济体为了实现经济发展的既定目标,除了进行优势集合之外,还要对集合来的各类优势,围绕较为长期的目标,进行积累、内化和再创新,以獲得优势的可创造权,实现综合优势“为我所有”。
优势集聚导向的经济发展战略,是指经济体突破自身静态比较优势的局限,基于对未来趋势和机遇的判断,集聚全球各方的优势,以实现经济、社会和生态等全方位综合效益最大化为目标的发展战略。相应地,优势集聚导向的发展模式,就是遵循这种战略的经济发展模式。根据前文所述,优势集聚,意味着对各类“优势”进行挖掘、发现、吸收、运用、积累、内化和再创新。因此,优势集聚导向的经济发展,就意味着一个经济体在技术、产业以及其他软硬件设施方面,其转型与升级的路径与方向背后含藏着这样一条轨迹:挖掘发现-模仿学习-吸收转移-渗透融合-自主创新。
上述优势集聚的观点主张,与内生动态比较优势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是吻合的。比如两者都认为自身的竞争优势是动态的、可创造的。但这里的优势集聚,主要是从“集聚”他方“优势”、形成自身竞争优势这一视角提出的。对于静态外生比较优势,优势集聚理论虽然强调应当突破自身要素禀赋的约束,但绝不是完全否定其作用;恰恰相反,利用自身禀赋条件正是进行优势集聚的重要手段。
所谓跳出自身静态比较优势的局限,意指不要简单地、过度地发挥外生比较优势。事实上,经济体自身的禀赋条件和比较优势是进行优势集聚的重要基础。如果运用得当,能够为优势集聚进程提供重要支持;如果运用不得当,反而成为优势集聚的障碍。如果在战略、制度和政策的设计和执行上,缺乏优势集聚导向性,便很可能出现“资源诅咒”现象,爆发“荷兰病”,从而掉入“比较优势陷阱”。例如,在中国部分区域,通过简单挖掘自然资源,实现了经济发展,但多数矿场技术水平低、环保力度弱,不仅长期来看会危害当地生态环境,在短期内也会对工人身体健康产生极大伤害,极端情况下甚至爆发矿难,给工人们及其家庭带来不幸,进而引发各类群体性事件,严重危害社会稳定和人民群众日常生活。
所谓高端地利用自身禀赋条件,是指对于有限的禀赋条件和优势,经济体应当着眼于高端深度地利用,使其成为提升优势集聚的内在能力的重要依托,而不应当简单和过度开发利用。要实现这一目标,关键在于经济体要从促进优势集聚的角度,而非简单获取经济利益的角度出发,对资源禀赋优势的利用方式进行重新认识和系统设计。例如,曾经长期依靠砍伐森林资源,获取经济收入的中国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自从砍伐天然林被严加禁止之后,改变发展思路,依托固有资源,建设国家森林公园,大力发展观光旅游产业,实现了从“砍伐经济”向“旅游经济”的转变。可见,对于同样的禀赋条件,基于不同的出发点和利用思路,会产生迥异的效果。
优势集聚对经济增长有什么实质性作用?就经济增长来讲,集聚优势的观点认为自然资源、资本积累、技术进步、人力资源、劳力分工,乃至制度、管理和文化等因素,皆是集聚优势的对象与方式。优势集聚导向的生产方式,是经济发展的核心推动力。任何经济体想要实现经济发展和经济赶超,都非常有必要注意和跨越我们常讲的“比较优势陷阱”,走优势集聚导向的发展道路。在开放式经济条件下,落后经济体只有制定与实施优势集聚导向之经济发展战略,形成优势集聚导向之经济发展模式,才有可能避免简单依赖比较优势的诸多不利条件,出现跨越式增长,加速缩短与先发经济体的差距,并基于较高的长期增长率,从而实现经济总量和人均资本的赶超。
在开放式竞争环境下,各方都进行优势集聚,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不同的经济体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为了完成差异化的发展目标所需要集聚的优势也是不同的,不同条件下集聚的方式与途径也是不同的。因此,优势集聚的过程,是一个基于不同情境不断调整和不断更新的动态过程。一个经济体若进行优势集聚,其内部各区域之间,以及与其他经济体之间,将会充分地互动、竞争与合作。同样地,一个经济体在集聚他方优势的同时,自然也会向对方输出优势,往往与他方经济体形成双向或多向集聚关系,参与者都将获得经济福利效应的提升,最终形成一种多赢格局。endprint
五、结论与展望
优势集聚理论与方法从本质上看,是一个方法论层次的理论,是一个带有工具性质的方法,类似于软件算法中间件。其核心思想,是指无论是个体、社团、组织,还是某个地区、区域和国家,要想实现发展壮大或永续经营的目标,就不仅要发挥自身的“比较优势”,更要集聚他方优势,即对各方优势进行挖掘、发现、吸收、运用、积累、内化和再创新。看起来,这是一个很直观简易的理念与方法,但事实上,囿于各种主客观条件,小到个体发展,大到国家战略,我们往往事与愿违。现实中,美国政、商、学等各界精英一直向世界各国,尤其是向广大发展中国家推销比较优势理论,要广大发展中国家多多发挥“人多地大物博”的“比较优势”,从而导致这些国家普遍出现资源枯竭、环境破坏、生态失衡、产业结构不合理,长期被锁定于价值链底端等现象。但考察美国其自身做法,可以看到自建国以来,美国一直从全世界范围内广泛集聚人才、技术、品牌、管理等各类“优势”,从一个不毛之地的移民集居区,发展成为今天称霸全球的超级帝国,走的正是优势集聚的道路。经济社会发展有其自身的客观规律,规律本身并无国别和阶级的差别,但是针对同样的经济社会问题,由于所受的教育、所在的环境,所涉的利益等不同,每位学者开出的药方都有其特定的阶级属性并为之服务。马克思一个多世纪之前的判断,至今适用。前些年一些西方学者,提出种种所谓中国模式,其中不乏高唱赞歌者,而近来又出现一些唱衰中国的论调。无论是“捧杀”还是“棒杀”,我们皆当冷静对待。当前中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远离浮躁与喧嚣,正是我们反思过往经济发展战略与发展模式的良好时机。在思考中国发展战略与发展模式之时,既要避开拉美模式的陷阱,也要跳出东亚模式的制约,在优势集聚导向的发展思路下,利用自身的禀赋条件,参与国际竞争与合作,同时积极主动地进行产业升级换代,坚持拿来主义与自主创新相结合的发展道路。
首先在宏观层面上,应以国家系统力量集聚国内外各领域精英专家学者进行顶层设计,协同制定优势集聚导向的发展战略,并以国家力量予以实施。比如在经济社会发展目标上,改变一段时期以来的狂热躁动、好大喜功的高速偏好,理性务实地看待经济发展速度,以“三个有利于”作为衡量经济发展成败得失的最根本标准。在经济社会发展的先行战略上,应当具备开阔的全球性视野,破除简单发挥自身比较优势的思想束缚和路径依赖,以集聚战略目标优势为前导,大力推行“一带一路”及“亚投行”等宏观战略,驱动全球范围内人才、资源、政策、管理和技术等各方面优势的广泛集聚,增强中国对于全球经济、社会、文化等多方面政策的协调能力,以加快赶超和发展。
其次要围绕体制改革与制度建设,将短期政策与长期制度建设相结合,形成优势集聚导向的发展模式。比如在中西部地区设立若干城市特区,以促进东中西部区域的均衡发展。对现存的全国省级行政区进行重新划分,并重新确定各行政省区的省会城市,以促进省级行政区域内的均衡发展。在中央和省级行政区之间增加一级行政区划,恢复新中国成立前后的大区制度,增加区域发展的协调力,以促进省级行政区域间的均衡发展。又比如,加大扶贫攻坚力度,加快农村土地制度改革,为“三农”问题的解决提供制度性保障。在城镇化进程中,着力推进户籍社保等系列改革,促進城乡及城市内部二元结构问题的解决,建立起城与乡、城与城、乡与乡多位一体的协调发展机制。进一步转变政府职能,简政放权,释放市场活力,建立起政府与市场间长期的协同制度。
最后要集聚政策优势,鼓励优势集聚导向的经济行为。比如通过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政策,为国内广大中小企业转型调整,为本国整体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争取时间。比如在加速东部自贸区建设的同时,将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作为促进东、中、西部地区协调发展的长期性动力,促进东、中、西部区域间的产业转移,为今后一个较长时期的发展提供持续不竭的动力。比如可以制定鼓励性政策,将北上广深等一线特大城市中的部分大型教育、医疗机构,搬迁或分流至中西部区域,或者要求这些大型教育和医疗机构在中西部地区设立分支派出机构,制定合理机制,保障机构内人才专家在区域间的流动;原各省会城市的大型教育、医疗机构,可依此规则适度进行分散和分流。通过鼓励科技研发和自主创新政策,发挥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引领带动作用,引导社会资本“脱虚入实”,从根本上增强国家创新能力。通过相关治污环保政策,促进绿色生态低碳型产业发展。通过放开中小民营银行、中小企业证券市场等金融政策,为中小企业直接融资拓宽路径等等。
作者单位:浙江工业大学中国中小企业研究院
责任编辑:牛泽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