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建春诗歌五首

青葱的江南

早市路边菜摊，容我提起菜篮

做一个对幸福挑剔的人

辣椒土豆青菜豆角茄子丝瓜

深入民间，就能遭遇绿油油的生活

活着，并不像矫情的城里人说的那么艰难

京郊如此美好的早上，我只和

吝啬的晨光、干净的空气

讨价还价

向一个老奶奶买了些自磨的豆腐

我不停地说，真的不用找零了

却扛不住老人硬塞

给我的一捆葱

集市里，那种最不起眼的青葱

足以凉拌出一清二白的爱情

这让我恍觉江南的她

竟然和我一样，摸黑进城了

原以为，远在城市一隅，垒灶造饭

我已经把她彻底忘记

原以为，我会为一场隔世的相遇

泪如雨下

现实的剧情里，我只是瞥一眼

将散的早市，喃喃自语：

原来，你就在这里

一碗湘味米粉

一只洋瓷大碗里

聚集着一群身材妖娆的女子

妩媚，肤色白里透红，搭配着江南的青妆

不可造次，不可随便下嘴

烫，韧性十足，这是一群湖南的辣妹子

在外漂泊已久

我郑重地向每一根米粉打听

人间的美味，和故乡的小道消息

粉条妹妹在碗里，纠结了半天

劝我把曾经爱过的人

再爱一遍

爱是那么浓

竟已熬成这么一碗色香味俱佳的高汤

我一时左右为难

吃得太慢，唯恐耽搁了赶路回家

吃得太快，竟辣出了一行呛人的泪花

品茗

缘起一个偏远的茶园山岗

一片嫩绿打扮的女孩，在茶枝上

一不小心伸了个懒腰……

数月后

她就躺卧于我桌面的茶瓯里

依稀可辨极瘦的腰肢，寂寞的眉目

那是一百年的孤独

隔着一千遍白露、霜降，杀青、发酵

然后讓我与她相遇于一杯白水的纯净

万丈红尘里，不快不慢半步

且温度刚好

请原谅我迟迟未能举杯，仍苦等

一位心有灵犀的对饮人

这样的枯坐，已过经年

我的懒腰已粗，渐硬，伸不起来

而我一直没敢忘记，我的前生

也是一撮有情的草木

水来，我在一杯茶里等你

火起，我是一段干柴等你

古玉

纵然深埋于世俗里

谢谢你还记得我

就像我，一眼就能认出几千年前的你

玉在山而草木润

人世间，你在这里，而我刚好路过

看不出这场相遇有什么瑕疵

名为古玉，其实一颗鲜嫩的初心

等待太长，寂寞在我眼里已熬成缕缕血丝

我以为我再也找不着你了

原来你一直珠宝般镶嵌在我的生命里

你是我内心的柔软，善良，温润

是我灰暗文字里唯一的赞歌

是我生命枯萎时的淡定

连最终绝望时，流出的最后一滴眼泪

你都能帮我温热

水中莲

往事终究会沉淀下来

可水底的秘密

总会被翻飞的蜻蜓，点破

每个人心底都盛开过一朵莲花

不管是偏远的乡村，还是熙熙攘攘的

城市，你只是我唯一的一朵

可我终于错过了你

只能在你宽容的荷叶里

化作一颗浪荡的露珠

怅惘，而无处生根

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湖灭顶之灾

每一颗莲心都苦不堪言

我只能化为一只虚心的莲藕

卑微到水里，沉沦进泥中

而痛楚，随着每一个苦夏的降临

终要被一朵含苞之莲

尖锐地说破

钟建春，炎陵县人。曾任《今日女报》记者、《湖南文学》编辑、中信出版社副社长，早年有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发表。现居北京，从事投资银行工作，业余写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