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10日,当石悦以“就是这样吗”的ID在天涯社区发表《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时,他应该没有预见到自己写的《明朝那些事儿》会火爆,同样也没有预见到日后当年明月的笔名比自己的本名石悦会更为人所知。随着《明朝那些事儿》七部(以下简称《明朝》)于2006年—2009年陆续在网络连载并出版实体书,这部书取得了巨大反响。截至2018年7月,《明朝》有中国友谊出版社版、浙江人民出版社版、漫画版、图文精印版(京华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增补版、新版、中国海关出版社典藏版等多个版本,累积销量早已经超1000万册。据统计有影响的实体书店和网络售书平台,《明朝》都是排在历史类图书的前20名内①。《明朝》在讲述历史方式上启发了后来者们,一系列以“××那些事儿”命名的图书纷至沓来,“那些事儿”式的历史书写也成为出版市场和读者群落里的宠儿。与此同时,《明朝》又为民间明史热添了一把火,一时间《崇祯皇帝》《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皇帝、太监和文臣》等纷纷出版。作为网络文本的《明朝》与粉丝的互动也不容忽视,当年明月的粉丝自我命名为“明矾”,藉由《明朝》而成为当年明月的粉丝,也成为明朝历史爱好者,同时也参与到了2006年当年明月点击率造假争议等事件。《明朝》,这部网络出品的历史书写文本,在处理历史素材和历史视角、历史观的选择与表现方面,具有着非常典型的意义,成为研究网络历史类叙事无法回避的经典文本。与此同时,通过《明朝》的讨论与分析,我们还能够解读出明矾为代表的网络明朝历史爱好者在对《明朝》的推崇中所折射出来的心理机制,以及当代历史语境迁移的意义。
当年明月在《明朝》开篇这样谈到:“由于早年读了太多学究书,所以我很痛恨那些故作高深的文章。其实历史本身很精彩,所有的历史都可以写得很好看,我希望自己也能做到。”②当年明月的“好看”写作观直接促使或决定了他对于明朝历史材料的选择和书写方式,由“好看”写作观而主导的书写成了《明朝》区别于其他历史文本的最大特征。
《明朝》的这种“好看”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来自作家在对传统历史叙事“怎么写”方向上做出的调整与变化,具体而言,当年明月是在用一种网络的流行性修辞术来折叠并书写明代历史素材,所得到的效果就是祛除或消解掉了历史话语的严肃与庄重,而这种严肃与庄重在作家看来往往就是所谓的“故作高深”。《明朝》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当代热门网络修辞术对传统泾渭分明的庄重历史话语的驱逐和占领,所以,《明朝》有意用网络修辞制造了一种亲民的“穿越”效果,而这种亲民的“穿越”效果更进一步地收获了以“明矾”为代表的粉丝支持。
首先表现在打破文体之间的界限上。历史书写传统,不论是历史领域的专业研究,还是历史文学叙事都有着各自一整套相对完整的规范和符码,这样的规范或符码秩序是相对稳定的。虽然1980年代上述两个领域分别以黄仁宇《万历十五年》代表的散文化明史专著,以及以《灵旗》《红高粱》等代表的新历史小说叙事,它们共同构成了各自书写规范的转型的标志,但就整体而言,不论是历史领域的专业研究成果还是历史文学叙事,二者之间的边界是非常清晰的。《明朝》的问世可谓是一个转折,它打破了历史研究和文学叙事泾渭分明的界限,有意识地模糊了二者的区别。当年明月在《南方人物周刊》的采访中重申了历史写作“好看”的重要意义:“我就是想知道怎么把故事讲好。你看《十面埋伏》——故事能讲得那么差也很不容易啊。”③很明显,当年明月强调了历史叙事和文学叙事的融合,而且特别强调出讲故事与讲好故事在写作中的重要意义,以上言论不只是表明当年明月对传统历史研究书写的不满,而更像是说他已经在写作《明朝》时就是在有意追求一种历史叙事的故事感,或者更准确地说当年明月在写作这部大书的时候就有意借鉴与使用了小说叙事手法,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把《明朝》视作历史小说是没有问题的。这部在网络上连载的历史小说从发布之日起就带有着鲜明的网络文学特征,具体从语言上就可以看到作家有意地模糊历史专业书写和文学叙事的界限。当年明月强调《明朝》的专业历史背景和研究方法,这让《明朝》区别了一般的历史小说,同时,作家又把小说的技巧手法普遍引入到写作之中,把历史文献与小说想象的界限有意模糊。有意味的是,当年明月在不同场合与《明朝》作比较、作参照的对象恰恰不是经典的历史学著作,而恰恰是小说,乃至张艺谋指导的大片——《十面埋伏》。当年明月在《明朝》开篇时写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算什么体裁,不是小说,不是史书,但在我看来,体裁似乎并不重要。我想写的,是一部可以在轻松中了解历史的书,一部好看的历史。”④从这段作家夫子自道中可以发现,把《明朝》当做一部历史研究著作来对待显然是太过严肃的态度,而把它视作一部历史小说可能更与作家本人创作初衷贴近,当然,作家本人可能不一定会承认这一点。在海登·怀特代表的新历史主义理论家看来,历史叙述与文学叙事之间是没有天然界限的,二者存在许多相同之处:“为了赋予对‘过去发生的事件’的叙事以可理解的发展进程的属性,就仿佛戏剧或小说的表述一样,情节结构就成了历史学家‘阐释’过去的一个必要成分。”⑤但历史学者使用的情节结构是为叙述历史事实服务的,是服从于所叙述的历史和历史观表达的。《明朝》首先预设了“有趣”的历史观,为了服务于“有趣”来设计与安排情节结构,进一步地去组织历史材料。这与其说《明朝》体现出来的是专业研究的不足,不如更准确地说明了作为小说的《明朝》对历史的文学性书写冲动,很明显,“有趣”就是当年明月的文学观。
《明朝》的越界还表现在它解构了修辞的时空关联。在《明朝》里,我们可以看到网络修辞术穿越了具体历史时空的限制而一变成为明代人的日常使用,也变成了历史叙述者的表述工具,而历史叙述者是曾经在历史著述中要竭力压制下去的,祛除掉的。作家在文本中频繁使用网络修辞来处理明朝历史素材,这种做法一方面斩断了语词、表述与史实的时空对应连接关系,另一方面激发了网友对历史的兴趣。这种兴趣显然是建立在熟悉的网络语言的再度陌生化——应用在本该严肃的历史书写领域,这样的修辞上与史实的时空错位显然制造了网络与历史,网络与现实的穿越-谐谑效果,让本来严肃的历史书写而陌生化、内容上的无厘头化、祛魅化以及造成了写作姿态上的亲民化和阅读上的当代感。因此我们读到了《明朝》里在历史书写夹缝中对流行歌词的征用以评价朱元璋:“生命的尊严和生存的压力,哪个更重要?”也看到了类似的调侃:“这真是老把戏,简直可以编成电脑程序,在起义之前总要搞点这种封建迷信,但也没办法,人家就吃这一套。”类似这样的表述在《明朝》中可谓比比皆是。《明朝》对网络修辞术的使用,显然受到了21世纪初《大话西游》以降,包括《Q版语文》等为代表的“大话文艺”的影响,也直接和网络表达话语习惯、流行修辞术直接相关。当年明月这种意识非常明确的跨界或越界的书写,在专业研究者眼中是一种不专业的表现,或者是一种不严肃的、不屑为之的行为,但在网络世界看来,《明朝》很明显地更像是一种突破次元壁的破壁试验,这种破壁行为本身就蕴含着犯禁的冒险快感和颠覆的狂欢精神。当然,这种破壁行为是之于历史题材小说实践而言的,而之于专业性的历史研究来说,这种破壁试验是去深度化的。
当年明月有意识地把《明朝》处理成“好看”的时候,就已经区别于还原、探究历史真实的书写方式,而历史小说必然牵涉到写作主体的历史观。E.H.卡尔在《历史是什么?》中认为,“历史是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连续不断的、互为作用的过程,就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休止的对话。”⑥当年明月所展现的“与过去”“对话”时所关注的是什么呢?在这种关注的背后,《明朝》展现了怎样的历史观?
明朝276年的历史,历经十六位皇帝,存世正史、野史众多,如何筛选、梳理、重述明代历史才是历史叙述者首先面临的问题。关于这一点福柯在《知识考古学》中也有强调:“历史的首要任务已不是解释文献、确定它的真伪及其表述的价值,而是确定文献的内涵和制订文献,即:历史对文献进行组织、分割、分配、安排等等。因此,对历史说来,文献不再是这样一种毫无生气的材料,即重建前人的所做所言等。”⑦当进入到《明朝》的阅读时可以看到,当年明月在书中着重关注与书写的就是政治权力的斗争与在权斗中的强者。
《明朝》客观上书写的是一部权斗与强人政治作主线贯穿的明代史,可以将之视为明朝版的权斗图解手册,而手册里是在政治权力斗阵与沉浮中重点塑造了参与权斗的强人形象。从“很有计谋,处事冷静,思虑深远的朱元璋”的崛起,到“两张面孔”的朱棣、再到徐阶、胡宗宪、嘉靖、万历、严嵩、严世藩、张居正、申时行等等,一个又一个或处于权力顶峰,或暂时隐藏锋芒的权谋者依次在《明朝》中登场,随之围绕着权力争夺和斗争的故事由此铺展开来,而最后的胜利者就是那些道行高深、手腕多端的问鼎权力的强人。《明朝》依然是以时间线索为经,以依次登场的政治人物为纬,其中戏剧性冲突的制造依靠的就是人物间的权谋斗法。作家也特别对权谋斗法中胜出的强人予以偏爱,从权谋的角度来予以评价。比如,“但是很可惜,在具有悠久的优秀历史文化传统(比如权谋斗争、厚黑学)的我国,童话是没有市场的。”再如:“在这个风云际会的年代,这六位英才将交织成一个死亡的绳结,用他们的智慧和意志去争夺最高的奖赏——权力,失败者将成为绳结的牺牲品,被无情地绞杀。只有最具天赋、最精明、最狡诈、最坚毅的人,才能终结这场残酷的游戏,解开那个死结。”这样类似的论述在《明朝》中是很容易找到的。
1990年代,以《白鹿原》和刘震云的“故乡”系列(《故乡相处流传》《故乡天下黄花》《故乡面和和花朵》)为代表的历史小说,已经显示了历史小说书写的转向,即从十七年时期代表的阶级-革命史、1980年代代表的文化历史的展现转向了权力斗争的书写。你方唱罢我登场,如同“翻鏊子”的历史现象里,一种文化保守主义与虚无的情绪弥漫在历史小说的叙述中。在二月河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等一系列小说中,注重史料的钩沉与写作立场的“平易近人”成为他小说的最大特征,而在他的清代帝王系列里权力斗争与对强人型帝王的推崇同样成为非常重要的内容,因此让他的帝王系列引发了争议。在我们简单地梳理1990年代历史小说脉络后,再回到《明朝》就可以看到,《明朝》依然是处在1990年代后的当代历史小说脉络之中,《明朝》一方面延续了1990年代以来历史小说历史观的转向,继续表现权斗与强人的历史,另一方面,当年明月不再追求和强调历史题材书写的“再现”功能,而转向历史书写强调“好看”的表现功能,适应了网络时代民众对于严肃历史的“普及”期待与需要,适应了历史文本的快餐型精神消费特征。权斗与强人政治作为“好看”的“看点”,加之网络修辞术的运用,这两大要素让《明朝》显得“不一样”。当年明月对《明朝》梳理出来的权斗线索和对侧重对政治强人的关注,延续了1990年代历史小说写作的转向ß,同时,更进一步地祛除掉在《白鹿原》等小说中显现出的大量的、知识分子式的、对历史的沉重喟叹与人文关怀内涵,转而变成一种满足讲故事需求的强调。当年明月也不再寻求历史“翻案”的冲动,而转向表达一种历史立场,也就是历史观点。当年明月在《明朝》里这样谈到这个问题:“其实历史学家们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从这些互相矛盾的资料中找到真相,破解迷案。而破案的最重要工具,也是历史学上很重要的原理,就是立场。”当年明月的“立场”就是要揭示出明史的权斗与政治强人的所谓真相。
当年明月有意识地强调出来历史权斗与强人政治的书写,让受众在众多严肃历史著述中发现了轻松与快感,也与后革命的历史语境中的去意识形态的心态产生了强烈共鸣。网络文学的最重要特征就在于它的参与性,在网络文学的生产与接受循环中,生产与接受环节常常模糊了界限,与传统写作相比,帖子更新的需要、点击率增长的需要、“吸粉”的需要与满足粉丝群的需要,以及作家生产和读者接受沟通的无障碍等因素让网络文学的大众化特点愈加明显。具体来看《明朝》就可以发现,当年明月并没有将自己定位在一个探究历史秘密和索引、钩沉史料的研究者,而利用网络写作“好看”的“那些事儿”,收获网友或“明矾”的支持,才是《明朝》写作的真正动力。所以,《明朝》自始至终就预设了接受一方的存在,也就是网友群体,正是这一群体的接受心理、历史态度、阅读期待视野深刻地影响到了当年明月,进而影响到了《明朝》的书写和意义生产。《明朝》的好看在于当年明月对网友心理需求的精准捕捉及投合其心理的“降维”式历史书写,所谓“降维”就在于作家把浩繁的、复杂的、缠绕的历史史料删繁就简地集中在权斗与强人的历史观偏爱之上。
《明朝》是一部典型的反映网络时代接受阅读心态与折射历史语境变化的文本。通过上文分析可以看到,《明朝》的历史书写既不是立足在《白鹿原》、刘震云“故乡”系列式的解构或重构,也不是二月河帝王小说系列的历史翻案,而是网络时代里由粉丝与作家共同写作的一部历史题材的网络“爽文”。“爽文”的含义如下:
“爽”,特指读者在阅读网络小说时获得的爽快感和满足感。“爽文”就是在这种读者本位的模式下创作的网络小说,而小说中最好看、最有趣的高潮部分或为实现高潮而固定下来的套路被称为“爽点”。“爽”也是网络小说的一个基本特征,因此也有人将网络小说统称为“爽文”。⑧
“爽文”的关键就在于“爽点”,“爽文”之所以“爽”的秘密在于作品准确地触发了读者心中的快感机制,以幻象的制造方式及时填补与满足了读者的期待与想象。网络文学“爽点”既有对读者感官官能性的低端满足,也有知识、创造力方面的高级满足,而“爽点”的存在既是作家对网民读者群体心态的揣摩,也有网络写作程式规范自身的要求,同时也与作者和网民读者交流等因素有关。从“明朝那些事儿”百度贴吧、豆瓣网、亚马逊、京东等网站相关网页上有关《明朝》的大量评论可以看到,《明朝》文体的模糊性和历史知识的丰富性满足了部分网民读者对知识的需求,而网络修辞的“穿越”性使用克服了读者阅读和接受的障碍。当年明月将以上这两大关键要素贯穿并运用到《明朝》中,屡试不爽,成为固定套路,这是“爽点”达成的第一步。更进一步来看,《明朝》中的主要叙述线索和关注重心,在于权斗与强人,这显然点燃了后革命时代读者对历史的想象与联想。这一点至关重要,在革命-阶级意识形态幽灵被祛除的21世纪,大批草根出身的网民读者一方面有着了解、理解历史的热情和渴望,另一方面他们又难以回到既有意识形态所规定的历史结论框架中去。而在这个日常生活价值崛起的“小时代”语境里,个人生存不可避免地成为最受关注的问题,当下的个人生存无法与既有的宏大历史目标、规律和结论联系起来。“处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当下正在失去意义,并陷入无所适从的境地。因为人们不愿恢复变化了的过去,而未来又是模糊一片。”⑨弗拉索瓦·多斯的这段话来解释网民读者心理再合适不过了,可以说,丧失了历史感和意义感正是网络读者群体的心理X光照片上所反映出来的最大问题。历史的碎片化感受让普通网民也在期待另一种整体性历史描述与书写的文本,这种文本是既要区别于旧的宏大历史叙述,又要对他们的意义感受和历史感受有呼应,同时,又要适应快餐型的历史阅读消费需要,显然,《明朝》就是具备上述这些要素的文本。《明朝》具备了基本的“爽文”要素,它是轻的,那些沉重的历史删繁就简,以一以贯之的叙事节奏、网络修辞术以及“爽点”,因此突破了历史研究的专业性和历史文学的精英性。《明朝》是一部集合了历史小说、官场小说、励志文学等元素的通俗历史小说,它除了为“明矾”提供了历史知识与一个整体性的明史外,还为他们提供了历史“真实”的权谋实用手册和成功学的范本。网民为代表的读者在社会层面感同身受的是科层化工作体制中权力的压抑和个体的无力,因此他们普遍丧失了宏大叙事的能力而转向对历史文本中权力阴谋、强者政治的兴趣与认同,而强者故事里由弱变强的成长故事又颇具励志元素,也让他们被经过简化处理后的“那些事儿”式的叙事文本读来“很爽”。
在这里我们再一次想到詹姆逊的那句著名判断:“第三世界的文本,甚至是那些好像是关于个人和力比多趋力的文本,总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来投射一种政治:关于个人命运的故事包含着第三世界的大众文化和社会受到冲击的寓言。”⑩《明朝》这部拥有鲜明个人化特征又同时以表面近于专业的历史叙述的文本,显然作家不是让读者通过《明朝》的阅读而“穿越”到还原后的明代,而是让已然消逝的明王朝“穿越”回当下,击中并满足读者心中的历史期待和意义想象,以激发并迎合“爽点”。这种书写方式显然是非常具有寓言性的,《明朝》不只是把一个明朝“好看”地书写出来,而更是用读者期待的“爽点”而筛选出了明代的投合当代人的“好看”和“有趣”,而当代人的心理和历史感并非凭空产生,更并非是个别的和孤立的,而是整个后革命时期民众的心理和时代文化转折的反映与投射。在这里我们可以借用并稍加修改克罗齐的那句“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来说明《明朝》:当代史才是历史。
如果没有重视爽文特征的话,只是从历史文本角度来谈论《明朝》,显然无法真正地发现《明朝》所包含的真正意义,而仅仅从修辞或书商操作分析《明朝》的“好看”原因的话,也无法说明这部文本与“明矾”怎样结成一个想象共同体,通过他们彼此互动生产继而完成这部书。
作为一部历史类畅销书,《明朝》普及了历史知识,为民间的明史热添了一把火。严肃历史著述与文学文体之间的有意模糊正是当年明月写作的起点。史料真实既是《明朝》的包装,也是一部分读者阅读的“爽点”需要。作为一部网络文学作品,《明朝》广泛使用了网络修辞,用权斗与强人政治的内容准确地触发了网民读者的欲望机制,并与命名为“明矾”的网民读者互动生产。“爽文”正是《明朝》的内核。作为一部通俗历史小说,《明朝》在相当程度上折射了当下以草根民众为代表的历史观和现实感受,同时又在文学史层面上延续了1990年代以来历史小说叙事的小传统。
注释:
①数据截止至2018年7月8日.
②当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儿:朱元璋卷》,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6:1.
③吴虹飞,当年明月:《当年明月:我看了15年古书》,南方人物周刊,2008(3).
④当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儿:朱元璋卷》,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6:1.
⑤[美]海登·怀特:《后现代历史学》,陈永国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82.
⑥[英]E.H.卡尔:《历史是什么?》陈恒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115.
⑦[法]福柯:《知识考古学》,谢强,马月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6.
⑧邵燕君、王玉玊主编:《破壁书》,北京:三联书店2018:227.
⑨[法]弗朗索瓦·多斯:《碎片化的历史学——从〈年鉴〉到“新史学”》,马胜利译,北大出版社2008,再版前言
⑩[美]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中的第三世界文学》,收入张京媛主编,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2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