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短篇)

2018-03-06 21:03北地
地火 2017年4期
关键词:证据宝宝

北地

确切地讲,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短信把文浩从茅乱的睡梦中惊醒的,尽管短信铃声在寂静中骤然响起时文浩并不晓得它重要还是不重要。

文浩如释重负地从光怪陆离的噩梦中醒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奇怪的是文浩虽然被短信铃声吵醒,但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却不是伸手够到手机查看短信内容,而是一动不动,任由脑海里不合时宜地跳动着瘦弱伶仃的两个字:离婚。

文浩懒得起床,半躺在偌大显得空旷的床上燃起一根烟,至于短信,同样懒得看。因为先看后看是一样的,现在好多王八蛋不晓得从哪里弄到你的手机号,动辄发来若干嗲里嗲气的短信。甚至恒峰的几个小商场也时不时发短信过来,说打折说好礼相送说有大奖待抽。气得文浩直骂,大冬天的你是三孙子啊,开店开到夜里十一点,可能吗?

最近缠着文浩的,只有那貌似简单的一件事:离婚。

关于离婚,文浩其实先前并没想过,被离婚缠绕是最近两个月前后的事。在床上文浩兀自苦笑一声,离婚真是奇怪,尤其中国夫妻的离婚。离婚在国人的眼里绝对是一项浩繁复杂的工程,文浩想。离婚和什么有一比呢,对了,和春运有一比。离婚就像春运,令卖票的买票的开车的制定政策的,也就是铁道部的大小官员们都头疼不已。铁道部的官员每隔五年出来讲一次话,多次信誓旦旦地“指出”,在下一个五年,中国社会将彻底解决春运一票难求的问题。这五年讲了,下一个五年又讲;这个发言人讲了,换一个发言人又讲。不过好多个五年过去,春运时仍然一票难求。离婚也是一样,这工程不是那么容易就可竣工。施工的甲方乙方,扯不完的皮,扯到最后,往往两败俱伤。说离婚时夫妻两个一方占了绝对优势,意气风发得胜还朝,有没有?有,但极少,凤毛麟角吧。大多离婚的主体双方难免“杀人一万自损八千”,而且许多的离婚“工程”总要遗留下难以了结的“烂尾”,让你欲罢不能,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要么财产问题,要么孩子问题,能一刀了断到清爽干脆的地步吗?

醒来很长时间后文浩才伸手拿过手机,打开短信一看才发现,这短信真的重要,怎么没早点看呢。短信是冯宝宝转发来的,内容倒也简单,区区十来个字。

一开始文浩并不认识冯宝宝,而是认识冯宝宝的爱人任非。不过现在任非已经不是冯宝宝的爱人,两个人离婚时间不长,三两个月吧。文浩和任非曾经在一个办公室共事,关系还相当不错。当同事的时候,任非经常出入文浩和爱人宇红的家,一来二去,任非和宇红也就逐渐熟络了。后来任非跳槽到一家待遇甚是优厚的企业,和文浩的来往才渐渐少下来。少了就少了,文浩并不在意。在任非跳槽之前,文浩和爱人宇红还帮了任非一个大忙——促成任非与冯宝宝的姻缘。宇红是执业医师,经营着一家半大不小的私营社区诊所,接触的人比较杂,冯宝宝就是一例。冯宝宝患着青春期女性难言的疾病,又不愿去恒峰的大医院被医生摸来摸去。经人介绍找到宇红,愿意让宇红摸来摸去。冯宝宝的女性病彻底治好以后,因为往来次数多了,病人和医生顺理成章做了朋友。过了一段时间,宇红提议,把冯宝宝介绍给任非。文浩想想倒也合适。于是三下五除二,大概在一个月时间内,任非和冯宝宝就成了一对令人羡慕的小夫妻。在这一对的婚姻上,宇红有大功劳,这一点文浩相当清楚。任非结婚后时间不长,跳槽走了,两家的来往遂稀少下来。因为任非所在的企业在恒峰遥远的郊外,两百公里开外的沙漠腹地里有矿场,任非工作在矿场前线,鲜能回来。即便回来,也是小两口聚头聚尾,难得有空来趟文浩和宇红的家,这一点文浩能理解,宇红却不理解。文浩给宇红说了好几次,宇红还是表示不理解,文浩只得摇摇头,不可理喻啊。偶尔宇红会在两个人独处时忽然冒出一句,任非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文浩说没来就没来,人家忙。再忙也有休假的空子啊,宇红说。说完宇红又马上提起别的话头,这让文浩把准备好的说辞不得不咽回去,不过此时的文浩仍然没有多想,宇红思念朋友这很正常,不值得疑神疑鬼。

任非和冯宝宝剑拔弩张地再找到文浩宇红夫妇,却是为离婚的事,而且看样子已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好比说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明天上班即去民政局,晚间却来看当初的介绍人,如此而已。

对于任非冯宝宝的离婚,宇红好像不大吃惊,似在意料之中,吃惊的只是文浩。文浩说你俩是不是闹着玩呢,离婚是过家家吗?玩完了再重新开始?任非说其实我不想离,是宝宝非要离,宝宝不愿过了。说这话的时候任非一眼一眼地瞟宇红,宇红却装作没看见,而且故意把目光避开,文浩虽然注意到了但没在意。冯宝宝的意见很坚决,离婚。文浩給宝宝做工作,宝宝啊,“成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水推沙”,说散可真就散了,再想聚,难上难。虽然我没离过婚,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啊!现在晚间一打开电视,哪个台不播离婚的?法制台人文台,时时讲的都是婚姻家庭,少吗?不少了!任非不吭声,冯宝宝盯着文浩的脸,欲言又止。宇红知趣地说你们讲,我去洗苹果,任非说我也去洗。客厅里剩文浩和冯宝宝两个人时,冯宝宝仍然没向文浩透露其中隐情,只是盯着文浩的脸像个老年人一样叹一口气。文浩被冯宝宝的一口气叹得脊背发凉。怪了,怎地冯宝宝叹口气我脊背发凉呢?

冯宝宝在正式离婚一个月后,寻了一个文浩上班的机会,用电话给文浩详细通报了自己和任非离婚的“内料”。在通报之末,冯宝宝还爆出另外一个对文浩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料。也正是这个料,一下子将文浩的平静生活搅得支离破碎凌乱不堪。

冯宝宝说,文浩你真不了解任非吗?任非和我结婚的同时,与恒峰火车站的一个单身女性保持两性关系三年多了,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晓得,一点风声都没听闻到?文浩说宝宝我真不晓得,第一次从你口中得知。虽然以前当同事的时候就有人在饭桌上喝多酒戏说任非,说任非特别能干,一夜四次,简称“任四”。不过说来说去任非不生气,文浩也便以为是玩笑。年轻人之间随口开这样的玩笑太过正常,文浩也是年轻人,不在意。有时也跟着旁人喊任四任四。据说任非一夜能干四回还是他自己放出来的风。文浩根本不相信,大话,年轻人的大话,树有三尺绵头,人有三句硬话嘛。再说酒桌上的酒话,能当真吗?不能。虽然任非和冯宝宝结婚后两家聚在一起时,偶尔文浩会在脑子里闪过那个可笑的念头,但也只是闪闪,仅仅是一闪念。这家伙,厉害呢。当然究竟如何,文浩想我哪里晓得任非能不能一夜四次?只有任非本人晓得,他爱人冯宝宝清楚。至于旁人,还不是胡猜乱说满嘴跑火车!endprint

冯宝宝在向文浩进行长达一小时的“内料”通报后,最后告诉文浩,文浩我其实不想说,但不说又不行。任非除了和车站的女人有关系,最龌龊的是他竟然兔子专吃窝边草,他还缠着你家宇红!再后面的话文浩几乎无心再听下去,尽管接电话的时候文浩出了办公室找个没人的楼道坐在楼梯上接听,可是冯宝宝最后的话还是像晴天霹雳一样,把文浩劈得头晕目眩,太阳穴上的血管此时不失时机地拼命扩张,轰轰轰,轰轰轰,文浩既感到血管在膨胀,又清晰地听到心脏似乎在体外苍凉地跳动。

冯宝宝说文浩我有证据,不是瞎说。我手里有任非的电话单子,过去半年的,我逮空给你送过去吧,有没有是不是,你自己判断。

文浩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似乎比平时大了两三倍,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文浩瞅个空子和宇红坐下来谈,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宇红非但不惊不慌,反倒异常淡定。这态度,把气势汹汹的文浩准备的一点火气阻隔得严严实实。宇红说文浩我们是多年的夫妻,你宁肯相信宝宝也不相信我?文浩说相信你可以,给个理由。说着推推茶几上被自己手攥着一遍遍翻看而蜷曲的电话单子。宇红没把电话单子当一回事,只是轻轻瞥了一眼。电话单子,电话单是证据吗,文浩?说这话的时候,宇红胸有成竹的气势罩在文浩眼前,令他措手不及。文浩说你有事没事和任非通话一个小时,而且很多都是在我值夜班的大晚上!宇红说任非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说说话总不犯法吧。文浩说半夜里孤男寡女有什么好说的,你看看,一天来往短信就有十七条!说着,用难以按捺的颤抖的手指推推孤零零的电话单。宇红还是不慌,就像事先早知道一样,也像已经等待这个时机很久那般淡然。“嗯”是一条,“好”是一条,“啊”也是一条,说说话而已。

这场文浩准备非常充分把握十足的诘问临了竟被宇红占了上风,有错的反倒成了文浩。宇红那天的态度非常大度,像个善于讲话的领导问文浩,你审完了没有?文浩说,你不说实话,我有啥办法。宇红起身到卧室,把枕头和睡衣一夹,兀自进了小卧室,不再理睬傻坐在沙发上模样可怜巴巴的文浩。分睡是宇红多年来对抗二人矛盾的有力武器,只不过今天熟门熟路又用了一次而已。初战失败的文浩不服宇红的盛气凌人,一气之下冲宇红的背影憋出两个字:离婚!宇红本已进了卧室,听得此话,回过头轻描淡写地说,文浩,你想离婚?我满足你,不过离不离得了你一个人说了不算,离婚得有证据!

文浩明白宇红所谓的“证据”以及“证据”带来的后果——这几年社区诊所的效益异常火爆,两套房产一部车若干存款皆在宇红的名下,另外大把花钱也是宇红的专利。宇红早就说了,不想过就离,不过有过错的一方必须净身出户。

接下来的几次商谈居然都以宇红的全胜漂亮收官。宇红说,文浩你无事生非,拿电话单子说事,我打几个电话就有了过错?成了你离婚的理由?文浩说,你和任非有事不是我发现的,是宝宝。宇红说,宝宝离婚后大概妇科病又开始犯,发炎烧糊涂了。我和任非有事她看见了?后来的事情发展出乎文浩预料,宇红居然占了主导,宇红限期让文浩找证据。找不到,把换洗的衣服卷巴卷巴,夹尾巴走人!这几年大把的钱把你花傻了,花着我宇红辛苦赚来的钱,不用心好好过日子,还钻头觅缝捉我的奸!文浩骑虎难下,明明是你宇红有事,现在反倒是我错了,亏不亏心啊。要我净身出户,搞错了没有?我文浩堂堂正正一老爷们,离婚就离婚,“大丈夫何患无妻”!怎能像古代太监一样,还净身!老子就不净身!

宇红最后撂下的话是:你文浩不顾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没事找事,正好我也不想过了,就离吧。

文浩在宇红这里没寻找到突破口,转而另辟蹊径给任非打电话。尽管事先文浩装腔作势硬着口气向任非发威,可是电话那头任非仅仅用了一招“黯然销魂掌”便软绵绵把文浩推了回来。任非说,文浩你错了,你不相信我可以,你总得相信宇红吧,你听宇红的没错。文浩说任非我听宇红的,那岂不是宇红和我离婚后即刻与你结婚,你他娘的花着我的钱,睡着我的老婆,打着我的儿子?任非没生气,在电话里呵呵呵,文浩你听宇红的,别听宝宝瞎说,宝宝疯了。宝宝如果没疯,不会跑到车站去把一个单身女人的衣服撕烂。文浩你没见宝宝那天的样子,后来还是警察及时赶到,抓她进派出所的拘留室关一晚上才放出来。宝宝疯了,说的自然也是疯话。你若要相信就去相信,我不管。文浩无言以对,只好草草收场,临了撂下句不硬不绵的话,宝宝没疯。

冯宝宝给文浩发来的短信不是原创,转的。据说是某天晚上凌晨两点左右宇红发给任非的。短信很短,意思却非常明确:老公,亲亲,我想你想得失眠了。文浩哆嗦着手翻来覆去把短信看了好多遍,直到背了下来。宇红踩着自信而响亮的脚步上楼来,开门,进屋。自从宇红发财后便很少在家里做饭,一天两顿出入各大餐馆酒店,今天就是下班來换衣服,准备出去吃饭。文浩迎上去,把手机给她看,宇红轻轻瞄了一眼。

文浩你不至于弱智到相信冯宝宝这种拙劣手段的地步吧?宇红貌似鄙夷地反问。文浩说,宇红我相信事实。宇红说事实是宝宝已经和任非离婚几个月,她怎能拿到任非的手机?你忘了冯宝宝是干嘛的?我要是她,我会编个更肉麻更下流的,你信不信?宇红只说了两句话,文浩的防线就有了崩溃的趋势。文浩硬撑着不倒,嘴硬,宇红你敢做敢当!我知道我没任非能干,人家能一夜四次,而我两次都勉强!衣柜前正利落更衣的宇红听到文浩说四次,似乎怔了一下,再开口,气焰明显弱了一些,文浩,王姐晚上请我出去吃饭,你别等我,可能回来的晚。文浩说,晚不晚就那回事,这几个月你让我等过吗?宇红也不待文浩再说,风风火火出了门。

说好不等,文浩却在客厅踱来踱去消闲不下来。心不宁,人不宁,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架势。一根烟接一根烟,电视的频道换过来换过去,抬头看墙上的钟,十一点,再看,一点,再看,却是三点四十。楼道里响起宇红沉重而自信的脚步声,文浩的心不由自主扑通扑通急跳,这是怎么了呢,越长越没意志力了,文浩暗暗骂自己。宇红进门后在一片烟气中皱眉摇头,做出不屑一顾的相,文浩说好不让你等,还等?文浩说,我也睡不着,还是等等。请吃饭吃到三点?宇红说,吃饭吃到十点,吃完去跳舞。跳舞跳到三点?王姐不回家。她可是独自带孩子的人,文浩说。跳舞到十二点,又去唱歌到现在,宇红说。反问两句被宇红轻易怼回,文浩已是无话可说。透过自己呼出的薄薄烟雾,他敏感地嗅到宇红身上散发的强烈的白酒气息,还有混合型烟草的辛辣味道。换了睡衣的宇红甚至没看文浩的脸,擦着文浩的衣角就进了大卧室。这是分睡许多天以后第一次同房,究竟动了宇红哪根神经,文浩也不晓得。管她呢,不知道就不知道,懒得管。文浩看一眼已经盖上蚕丝被合了眼睛装睡的宇红,有气无力地缓慢褪下自己的衣裤,掀开被子钻了进去。endprint

当进入宇红身体的那一瞬,文浩开始后悔不迭。凭借十多年的夫妻生活经验,文浩知道刚才宇红绝对与人有染。尽管身下的宇红还在装模作样,喉咙里发出极其享受的咕噜咕噜声,原本美丽的大眼睛也闭着,似乎一开始便体验到了至高的快乐。文浩的心里顿时翻腾起来,证据,我亲自毁了这证据!

在离婚双方的眼里,證据相当于冷兵器对之赤手空拳,犀利火器对之冷兵器。文浩没有继续下去的劲头,只好敷衍了事,草草收场。临睡觉前宇红似乎意犹未尽,也不管文浩愿意不愿意,说文浩你明天早起别喊醒我,中午十一点你回来开车送我到火车站,我要坐火车去滨海进药。文浩心不在焉地说现在不年不节的去滨海进什么药!身旁的宇红话说完似乎就直接进入梦乡,没再搭文浩的话茬。

送宇红到火车站的路上文浩几乎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跟宇红公开闹了。要寻找到明晃晃钢铁一样的证据,在明里做事,显然欠考虑。今天宇红为什么非要自己送到车站,绝对是让我看着她买票,再看着她上车,这是在免我怀疑的口舌。

文浩满脑子都是离婚、证据。这两个词汇此时像蝴蝶在花丛里此起彼落,上下翻飞。恰在此时,冯宝宝打来电话。

冯宝宝说文浩,任非刚才和宇红通过话,任非从矿上回到恒峰,在尖东湾宾馆订了一个标间。文浩不相信宝宝的话,说宝宝你胡说吧,我一个小时前送宇红上了去滨海的火车,我亲自送上去的,车走了我才回来。冯宝宝说文浩你爱信不信吧,从恒峰到滨海的火车,出了恒峰第一站离恒峰只有三十分钟的路程,宇红早就乘出租返回恒峰了,就你傻,不知道。文浩你该不是装傻吧?文浩说那倒没必要,宝宝你是怎么截到电话内容的?那你别管,我有技术手段,冯宝宝说,现在是技术时代,应了那句广告词,只有想不到没有办不到。

文浩在客厅里抽烟,熬时间。要出手拿证据,没有周密详细的计划不成。文浩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把自己兴奋得几乎要小跑起来,心在怦怦狂跳。虽然这是孤军奋战,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这么完美,文浩浑身立刻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宇红任非一对狗男女,若真姘居在尖东湾宾馆,别的时间不敢保证,以宇红的性格作为,晚饭时间必然要去附近的餐馆吃饭。自己以往非常放心宇红一次次往来滨海与恒峰之间,天晓得人家在那里姘居了多少回?文浩的眼前甚至出现了一顶顶绿得晶莹剔透的礼帽,层层叠叠。文浩心想,他大爷的,这几年我竟然心甘情愿在不知不觉中戴了若干回绿帽子。

临近晚饭时分,文浩开车到尖东湾宾馆。天尚未黑,宾馆的几个大招牌霓虹字却已点亮,一弯霓虹字不停地闪烁:明月照尖东。

文浩在大厅的吧台问当班的服务员,任非住哪间?

服务员长得楚楚动人,面含微笑拒绝了,对不起,先生,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文浩把身体前倾凑过去,尽量保持一个较低的姿态说,要不这样吧,您给他房间打个电话,就说他约的人到了。服务员用瘦削的手指在登记簿上一划拉,拿起听筒就按206。还没等接通,文浩一把按下应答键,算了算了,我刚才想起来,任老板告诉我,他两口子在206住,看我这脑子。说着生气似的拍拍脑袋,径直上楼。

楼上的光线比一楼好,也有一个服务员孤零零地守在吧台上,见文浩上来,礼貌地问询找哪位。文浩装出大咧咧的样子说206的任老板约的,谈事情,我先在这里等等吧。服务员笑笑,那有沙发,先生您请。从吧台往沙发走的空子,文浩将吧台上的大号玻璃烟灰缸握在手里,服务员说,先生您看,那边茶几上有烟灰缸的。文浩说我烟瘾大,小烟灰缸一会儿就满了,说着还当真点起一支烟,又很绅士地将小的烟灰缸换回吧台。服务员说谢谢,我自己拿。文浩大度地说举手之劳嘛,刚点起的那支烟潇洒地在他的唇间来回地移动。

文浩的手抓着结实而沉甸甸的烟灰缸,两眼紧紧盯住仅能看见一爿的206房间门。果然,十多分钟后,宇红和任非嬉皮笑脸地勾搭着出了206房。休息厅坐着的文浩一眼看见,热血灌顶。任非宇红说笑间压根没在意拐角沙发上还坐着怒火欲喷的文浩,文浩是在眨眼间冲上去的。文浩突然跃起又连贯地冲过去将任非堵在吧台上时,宇红才看清楚。宇红立刻花容失色,那张漂亮的脸顷刻一片惨白,宇红第一反应是扑向吧台电话。任非还没回过神,文浩手里的玻璃烟灰缸已是第二次落下。

尖东湾宾馆遭遇后文浩在看守所被羁押了二十一天。出狱后回到冰冷的家,还没等好好睡一觉回回神,文浩接到宇红的离婚起诉书,照例文浩是要作答辩状。不过这次的离婚是宇红提出的,起诉书中详细罗列了文浩的种种“罪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在尖东湾宾馆无事生非袭击任非。据说任非当天的伤情不轻:左侧头部伤口缝八针,严重脑震荡,右侧肋骨断两根,算是重伤。末了宇红还补充,以上种种,人证物证俱全。拿着起诉书复印件,文浩心里左右不是滋味。他大爷的这世道,我费心费力找证据一百天,毛都没寻到,反给人家一箩筐的证据。在卧室翻翻当初打印的任非的电话清单,早已没了影踪。再看看起诉书,宇红居然倒打一耙,附了一份文浩的电话清单,上面只要是和冯宝宝通话的条目,统统用彩色笔醒目地勾画出来并特意标记上“半小时”“二十分钟”的字样。

证据证据,这恼人的证据啊,我该上哪儿去找寻呢?

文浩漫无目的地走在行人川流不息的街面上,边走边嘟囔,像个精神有轻微毛病的人,他的脑子里却一片混沌,心里一片茫然……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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