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乐迪往事

2018-03-01 02:06林特特
读者·原创版 2018年2期
关键词:许巍老唐包厢

文 | 林特特

学校附近有间KTV,藏在一栋楼的四层,用闪光的牌子在路边标记—麦乐迪。

我和同学的日常是这样的:白天各忙各的,下午五点,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发出消息—去哪里吃饭?都有哪些人?吃完饭干吗?是去诸子百家亭呢,还是去避风塘打牌,或者是去麦乐迪唱歌?

通常的选择是,所有的戏码都会上演:吃完饭玩“杀人游戏”,然后打牌,最后去麦乐迪。

这是2005年,我研究生毕业前的最后几个月。

工作基本搞定,论文基本完成,好朋友们在各个单位实习,只有考公务员的那几位,焦灼地等待着最后的回音。

每个人的情况,自他们点的歌中就能看出。

大文9月才上班,他签了山东的一所高校,将成为老师。

轻松、惬意的他,总唱一些诙谐的歌。比如唱“梨山有个姑娘,叫呀叫娜旦”时,他总把“娜旦”发音为“邋遢”,他一边唱,一边举着话筒抖啊抖,眼神飘啊飘,飘向包厢里的各位女士,意思是说我们都很邋遢。

他还练中气,练浑厚的发音。据说,一开学他就要给大一新生上公共课,在一间能坐120个人的大教室里。

于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那首《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成为大文的保留曲目。一次,唱累了,发声困难,他就蹲在包厢门口唱。

小林留京,去了一家报社。

他对未来怀有一种理想主义的浪漫情怀,这在他总是点一堆许巍的歌中得以体现。

《蓝莲花》《曾经的你》《像风一样自由》……几乎每首歌都在谈论理想以及怎么实现理想的问题。

我最喜欢听他唱《曾经的你》里那句“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以及这首歌过门处的“di li li li……”,他总是毫不放松,陶醉而认真地吟唱每句歌词。

大文和小林常合作演唱Beyond乐队的歌,《谁伴我闯荡》被他俩用蹩脚的粤语唱得荡气回肠,让你嗅到一丝20世纪90年代港片中黑社会兄弟打打杀杀的气味。

与他们相对,有一组女声二重唱,是静静和小双,她俩最喜欢合作演唱陶晶莹的《太委屈》。

大伙儿都知道,静静的《太委屈》是唱给大文听的,拉着小双不过是障眼法。大文在家乡有女朋友,但一直没说,直至静静向他表白。

“太委屈,还爱着你,你却把别人拥在怀里……”

静静嗓门大,音域宽,她是河北人,小时候练过河北梆子,她一喊“太委屈”,就把小双小猫似的细嗓淹没了,这时大文拔腿就去了卫生间。可静静没有放过他,好几次装作忘记关门,让歌声飘向走廊,让大文无处躲藏,直至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地提醒我们。

那时的麦乐迪,真是学生的天堂。

一排戴着眼镜、坐着等位的纯爷们儿,一定是“北理”的;一水儿的大长腿,像模特般站着的,一定是“军艺”的;鼻梁高且直,睫毛像扇子,眼睛恰到好处地凹进去,具有少数民族风情的,果真是民族大学的。

敝校盛产文艺女青年。

我最爱唱邓丽君的歌,有时,在等位的时候就跟着大厅屏幕上的MV哼唱起来。

但我最拿手的还是韩宝仪的《粉红色的回忆》,甜得发腻,腻得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临近毕业,小林已被训练熟练,点许巍和Beyond的歌时,会顺手帮我点上《粉红色的回忆》,同款还有《甜蜜蜜》《夜来香》《女儿情》。

一些日子后,我和小林在老家以亲戚为主的聚会上,试了把《死了都要爱》,小林的妹妹问我:“嫂子,你怎么把这首歌唱出了邓丽君的味儿?”

敝校当然也盛产文艺男青年。

老唐是我们这个六人局中最年长的,他工作了四五年后来读研,彼时已进入某部委的公务员面试。他在麦乐迪第一百遍唱起《隐形的翅膀》时,眼中有泪光闪现;他刚通过复试、即将入学的新师妹,也是他青梅竹马的妻子,则眼含泪光站起来为他鼓掌。

2011年,我们集体参加了这位师妹的葬礼,她博士论文答辩完,就因癌症撒手人寰,已是“王处”的老唐在葬礼上哭成个泪人,葬礼的背景音乐就是这首《隐形的翅膀》。

我还记得,老唐第一次带着妻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就是在麦乐迪的包厢里。当时老唐对我们摆手,说:“我老婆一点儿啤酒都不能喝,就吃点儿爆米花吧。”

那天是周末,我们清晨才从麦乐迪离开,走回人大。临近校门,太阳正好出来。

大文去了山东,静静回到河北。

好脾气的小双进了慈善组织,我和小林卖文为生。

老唐忙得脚不沾地。

Beyond、许巍,娜旦、邋遢,太委屈的粉红色的回忆,忧伤的隐形翅膀……

毕业的那个晚上,我们合唱了《那些花儿》,相约只要人齐,就要在北京常聚。但一段时间后,我们还是渐渐散了。

只是,当我路过魏公村那家麦乐迪时,路过这座城市里的任何一家麦乐迪时,出差去别的城市路过任何一家麦乐迪时,都会想起那段青春往事。

精力特别充沛,内心诗意满满,必须用歌声来表达,而爱与别离,已在不经意间发生。

当时共我同吟人,现在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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