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青秀
摘 要:元曲创作的集大成者关汉卿,笔下诞生了一个个有血有肉、与封建社会对抗的“先锋女性”。在通识关汉卿笔下的女性形象后会发现,其笔下的女子多深谙“封建教条”,并守持有序,但社会并未向她们投以善意,“克己复礼”的她们无法得到封建社会和男人的尊重,对她们而言反抗是唯一证明自己清白,获取幸福的方法,甚至包括用生命来给予这种不尊重以还击。文章从关汉卿杂剧中女性形象入手,探讨来自关汉卿内心深处的和作品所传达出的深层次的隐蔽的声音。
关键词:关汉卿;元杂剧;女性;封建社会
元代是中国戏曲的一个高峰,良品众多,而在众多作品中以女性人物为故事主角的作品占据颇高地位,很大程度上撑起了元曲舞台。目前,传世的元曲作品中以女性生活为主题作品的占据很大比重,其创造者有意识地通过女性生存状态来讲述社会现实,并将个人体验及理性思考融入文字,融入作品本身,并通过女性人物这一载体进行讲述。元曲作品中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多是反抗封建社会枷锁,并进行英勇斗争的勇士,讲述的是女性意识觉醒的过程,潜藏着女性内心深处的呐喊。
“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白居易在《太行路》中的表述是封建社会女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无才便是德”等在伦理枷锁下生存状态的形象释义,身份低微的封建女性只能有苦独流泪,有冤独流泪,有怨独流泪,翘首西窗独食泪。关汉卿作为一名元曲作家,他对生活和政治是敏感的,他深知封建社会“高堂明镜”下的“权横交错”,更知男权社会下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和出身即“低贱”的现实。作为伟大民主主义人道主义思想家,他对国家是有“幻想”的,他试图通过自己对社会敏锐的观察,给当政者以启示。女性作为封建社会“天然受害群体”,她们最能体会封建社会带来的“痛”和“伤”,而她们对这种伤害是深恶痛绝的。关汉卿是一名作家、一名观察者,他意识到从女性视角出发,用女性的口吻“喊话”封建社会是最有力、最高明的手段。所以,他试图用这一方式对封建传统进行颠覆,而这种颠覆在时间的检验下被证明是具有旺盛生命力的。
一、权贵难倾,喊冤天地,飘雪旱地证清白——窦娥
关汉卿笔下的窦娥七岁被卖为童养媳,十七岁便成寡妇,对此她发出“字儿该载着一世的愁”“前世里烧香不到头”的无奈,也有夫死守节,照顾婆婆做个世上好女人的夙愿。自此,窦娥对幸福、对爱情已经失去青年女子应有的欢喜和期盼,她对往后时光似乎没有任何企图。此时的窦娥是被封建伦理“圈养”的窦娥,是无生机活力的,更谈不上自我个性,顺从命运似乎是她的往后余生。但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封建恶势力并没有停止对受之于“牢笼”窦娥的迫害。地痞无赖张驴儿抢占窦娥不得,便要使其毁灭,于是设计诬陷窦娥投毒害死公公。窦娥求官府还其“清白身”,谁知“正大光明”之下却是权钱交易,桃杌太守给她定了死罪。走上刑场的那一刻,无任何“不良心”“不义举”的窦娥,内心的无奈、怨恨化作“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这都是官吏们无心正法,叫百姓们有口难言”的怒吼。这吼声令天地动容、百姓落泪,六月飘雪。窦娥的怒吼冲破了个性缺失的领地,用自身行动自证时代的不公和自我存在的价值,这是隐匿内心深处的女性意识自我觉醒的开始。而这份觉醒更是深受封建社会毒害女性的集体心声——血地生白练,本是洁白身,却遭冤命案,六月鹅毛雪,三年楚地旱,天地为之悲恸。最后,窦娥虽冤死,但对于一个处在社会底层女子来说这行为是感天动地的——大义凛然骂天地之不公确属不易,这是其人性光辉的体现,也是关汉卿人文关怀的体现。
二、摒愚贞以自明,问前路知几何——谭记儿
窦娥是用死捍卫真理、不畏强权的贞洁烈女,但其身上却背负着太多的社会伦理和中规教化,其女性意识的觉醒在于“太冤”,所以感天动地,三年楚地旱,六月飄大雪。与窦娥相比,《望江亭》中的谭记儿有明显的自我意识,她知自己要什么,也知要选择怎样的未来,所以她没有“为夫守节”的愚昧,更多体现的是对爱情、幸福的美好追求。谭记儿的女性意识的觉醒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努力追求爱情和幸福。失偶的谭记儿居于道观,观主侄儿探亲至观中,观主便有意从中撮合两人,两人见后有意结为夫妻。但权贵杨衙内看中谭记儿,有意娶其为妻,得知白士中与谭记儿事后,杨衙内怀恨在心,暗奏皇上请来势剑金牌,遂前往潭州,要取白士中项上人头。白士中在得到此消息后愁眉难展。谭记儿怕心爱之人受己连累,心生妙计,于望江亭中扮演渔妇灌醉杨衙内,取走金牌,从而避免了一场灾祸。二是对未来在何处心中有数。丈夫走后,谭记儿不肯随随便便嫁于他人,而是暂居道观,要么等到心爱之人,要么青灯古佛终了一身。
三、参透花柳人间事,略施粉黛展侠骨——赵盼儿
在士妓相恋的杂剧中,赵盼儿是个明白人,虽生得花容月貌,也深谙花柳之情多是薄如纸的“见色起意”,她是游戏于灯红酒绿间,却侠骨铮铮的风尘侠女。《救风尘》赵盼儿对妓女从良有“待嫁一个老实的,又怕尽世儿难成对;待嫁一个聪俊的,又怕半路里轻抛弃”的深刻认知,所以当她的好姐妹宋引章被花言巧语的周舍虏获,从良嫁做人妇饱受虐待,发来求救信号后,赵盼儿知道巧施粉黛,自带酒酿、大红罗缎接近周舍,周舍自会对“傻白甜”的赵盼儿毫无抵抗力,为她更愿休了宋引章。“恰巧”宋引章上门吵嚷,周舍一纸休书,宋引章得以重获自由,周舍也在赵盼儿计策下受到杖刑责罚。《救风尘》以轻快的节奏讲述了被欺辱者的斗争,并把这种斗争赋予胜利的光芒,闻者如清风抚柳,大快人心。赵盼儿虽然身在红尘间,却在经人间世事薄情后,看淡冷暖,女性意识觉醒——虽不为良妇,但天性纯良,有勇有谋,能自觉辨真假情,也能在姐妹受人欺辱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抗男性社会对女性带来的压迫。同时,从《救风尘》赵盼儿身上还可以看到,赵盼儿没有试图以从良的方式自证纯良,更没有因为身处风尘间而丧失自我,侠骨凌然勇救姐妹是赵盼儿不依附于男权的独立意识的体现。关汉卿的这部作品最大程度地融入女性意识,同时又没有完全从男性社会角度立场出发,是首先让女性有自我认知,并敢于对男权提出质疑和直接对抗的,这在关汉卿作品中是一种创举。
四、孤傲天地之间,倔强独立不事二心——杜蕊娘
出身勾栏瓦舍,却对忠贞不二的爱情、婚姻有天然的向往,所以性情高洁的杜蕊娘从内心深处对勾栏瓦舍有强烈的憎恶感。谈杜蕊娘必须从《金线池》故事说起:济南府石敏设宴款待游学而来的同窗好友韩辅臣。宴请之间,韩、杜两人两情相悦,韩辅臣留连于杜所之间。期间,鸨母因韩辅臣是知府座上宾,殷勤招待,待韩钱财散尽,知府进京,鸨母便变了嘴脸,让其搬到别处,韩辅臣不得不离开杜蕊娘。鸨母知蕊娘心中对辅臣有爱,谎称韩辅臣另寻新欢,从中进行挑拨。当韩辅臣再来找蕊娘时,蕊娘心中有“醋意”,选择不予理睬。韩辅臣以为蕊娘如一般风尘女子模样,见钱才笑迎,很是气愤。待好友石敏回来后将诸事倾诉。石敏知好友深爱蕊娘,便从中调和,暗中出钱让众妓女设下金线宴,席间蕊娘不准提起“韩辅臣”三字,说出了便要罚酒。蕊娘酒醉,石敏让韩辅臣再会蕊娘,蕊娘心中有气仍不予理睬,石敏设计说要以“蔑视官府”的罪名拿她,蕊娘不得不向韩辅臣求情,两人自此误会化解,石敏出钱从中撮合,两人喜结连理。故事中,可以看到杜蕊娘的“不理睬”是一个女人对男人气恼的唯一表现形式,更是对韩辅臣的一片深情,而这片深情之下蕴含的更为深层次的对封建社会的无情揭露,是对自由的争取和个人尊严的维护,我们看到的是杜蕊娘这个“出身低贱却心比天高”追求自我价值的女子,这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找回自我的最柔软的方式。
五、本为百毒不侵身,不堪蜜剑穿心语——燕燕
燕燕在关汉卿笔下虽未坠入红尘,但却是“半良半贱身躯”,其对男权社会与谭记儿一般,都有鲜明的反抗精神,同时对爱情、婚姻有自我见地,她把追求幸福和个人人格联系在一起,她希望通过美好的爱情来摆脱女婢的命运。当燕燕与尚书的孩子之间有爱的火花后,燕燕不顾门第悬殊,更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意嫁于小千户。同时,她还发出“往常我冰清玉洁难亲近”,为何此次这么容易便有了爱情的疑问。小千户答应燕燕做他的小夫人,燕燕高兴之至,一来是因为自己获得了爱情,二来是因为摆脱了女婢的命运。由此看来,其爱情理想是低层次的,是依附于男权的,但当燕燕得知小千户另寻新欢时,气急败坏,愤怒地喊出:“我便做花街柳陌风尘妓,也无那忺过三朝五日。你那狠心肠看得我忒容易,欺负我是半良不贱身躯。”燕燕不甘心受辱,不与其他封建女婢一般,有苦不言、有怨吞咽,她奋起反抗,在小千戶迎娶莺莺的礼堂上,大闹婚礼,诉于诸人小千户不良处,小千户母亲不得不履行承诺,让燕燕做了二夫人。这个看是美满的结局对燕燕而言只是实现了其一个理想——摆脱的低贱女婢身,而美好的爱情和婚姻似乎潜藏着巨大危机,其后生活大概率是凄凉的,但不得不赞扬的是燕燕追求爱情、追求自我价值的反抗精神。
六、结语
关汉卿笔下的女性形象不论是具有独立人格意识的和自我认知的,还是在压迫中认识到唯有反抗的自我意识觉醒,她们反对封建荼毒和男权压迫的精神在当时和现在都具有积极的时代意义。关汉卿笔下的女子与以往文学作品相比较而言,不论出身高低贵贱,都是情感丰富、感情炽烈的烈性女,她们虽生于封建社会,但不甘于此,她们敢于追求爱情和幸福,敢于同权豪势对抗,质疑天地鬼神,具有强烈的反抗意识和斗争精神。关汉卿笔下的女子命运反映的不仅是封建社会的黑暗腐朽,也表达了作者对天生即“低贱”的封建女子的同情,也通过这些女子表达了对封建社会的不满和批判。
参考文献:
[1]关汉卿.关汉卿作品集[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8.
[2]刘颖慧.关汉卿杂剧中元代平民女子觉醒和抗争意识探析[J].理论导刊,2004(9).
[3]李占鹏.关汉卿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作者单位: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