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场域内法治议题的社会共识现状与表达——以“人肉搜索”为例

杨 越

（中国政法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北京 100088）

一、研究背景

我国法治新时代开始于十八届四中全会的召开。百度搜索指数显示，直至2014年，“法治”关键词的搜索量已经达到37万，显示了人们对法治的关注。同时，微博的发展也为人们提供了关注法治建设、追求公平正义的新渠道。但是微博上碎片化的表达并不能使普通民众对法治的认识达成共识。所以，整理分析微博场域内法治议题的社会共识现状与表达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本文采用理论抽样的方式确定了微博场域中“人肉搜索”为典型的法治议题。

“人肉搜索”最早出现于2007年猫扑论坛的“踩猫事件”，随后“人肉搜索”愈演愈烈。直至2017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首次将公民个人信息权确定为独立人格权写入民法总则，才真正开始限制“人肉搜索”。公共事件发生后能否在微博上采用“人肉搜索”方式，引起了社会各界尤其是微博场域的热烈探讨。本文借由微博场域中对“人肉搜索”行为的不同评价，分析微博用户在法治领域达成共识现状的途径，希望对法治进程有所帮助。

二、案例分析

（一）引发事件

在微博热搜的法治议题中，总能看得到“人肉搜索”这只手。2017年12月31日，一段肇事犬10分钟咬伤4人而被警方打死的视频引起了部分爱狗人士的抗议。2018年1月1日，处理此事的警方人员被网友“人肉”，个人隐私被曝光。2018年1月11日，成都一女士的柯基犬被收养者何丽扔下楼后，柯基犬被摔死事件点燃了网友“人肉搜索”的导火索。

（二）数据收集

本文选择2017年12月31日发生的警察处置金毛犬事件，搜索设置采用新浪微博高级搜索功能。

经过搜索（搜索时间为2018年1月20日），我们获取微博121条，其中不含广告、内容真切、同搜索关键词相关的有效微博有113条。我们将这113条微博按照发布者、是否为微博认证用户、认证类型、发布时间、转发评论点赞数量等进行分类整理，并制作成Excel表格。

三、研究结果

为了保证分析的准确性，我们选用了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分析方法。首先，按照微博认证用户的类型分析支持“人肉搜索”的用户数量以及发起“人肉搜索”的用户；然后，针对这些用户的微博内容进行深层次分析。希望能够对微博场域内法治议题的社会共识现状与表达有所帮助。

（一）总体微博分析

我们对有效的113条微博进行初步定量分析后发现，其中，普通用户（未认证用户）发言积极（98条），占整体微博发言量的86.74%，而由个人认证用户、机构共同组成的个人用户发言量（15条）只占13.26%。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当某一话题成为微博热门话题后，话题所属的种类也会对其热议程度产生影响。我们姑且不探讨话题质量的高低，不同属性的话题本身就会界定门槛。换句话说，微博用户会对属于社会热点的话题产生好奇，并对其发表评论；而对与自身利益不相关的话题不关心、不评论。话题的不同归属已经确定了用户是否能够对其进行表达的门槛（门槛效应），进而带来用户表达结构的变化。经调查发现，普通用户对法治话题的表达更集中、更强烈。

（二）微博传播度分析：机构用户的适度博弈

根据学术界对于“微博传播指数（BCI）”的定义，我们结合本案例实际（全部是原创微博），将本文中的微博传播指标设定为原创转发量（42%）、原创评论量（42%）、点赞量（16%）。

根据上述指标设定，我们对本案例研究的113条原创微博的转发、评论、点赞数量进行统计，最后累加求和，确定该条微博的传播度。然后使用SPSS19.0软件对传播度数据进行分析。分析结果显示，本案例的113条微博并不呈现正态分布，重尾分布在右侧；整体离散值较大，偏差为7.112。

同时，我们也发现，在“人肉搜索”话题的有效微博中，机构用户的发言比例虽然较低，但传播度较高，同发言较多的普通用户之间产生了传播力的适度博弈现象。我们对该“适度博弈现象”进行了分析。学术界普遍认为，如果某微博场域以普通用户为主，那么传播度基本呈现马太效应（指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现象），并且这种效应会随着传播度的提升而扩大；如果某微博场域以机构用户为主，那么传播度会呈现分散状态，对打破由普通用户发言传播产生的马太效应有极大帮助。本案例中，虽然普通用户发表数量较多（105条），认证机构发出的微博数量很少（8条），但是少量的机构用户言论仍然降低了普通用户造成的马太效应，这种降低程度较低，所以呈现出了“适度博弈现象”。

虽然微博的出现和发展促进了言论自由，用户有更多的话语权。微博的流通赋予每个人参与社会的权利，但是技术发展并不代表人权的真正延伸。例如，本案例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到普通用户微博的转发数量、评论量和点赞量都非常低，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普通用户发出的声音并不能被社会听到。所以对于微博拓展了人们的话语权，甚至可以赋予“平等话语权”的观点，我们仍旧持怀疑态度。我们认为，在某种程度上，就需要使用专业知识分析的法治话题来说，发言权依旧掌握在少数专业人士手中，也就是说，法治议题仍然存在“信息拥有者”的马太效应。

（三）微博内容分析

1.叙述内容：多样化，法治需求表达混乱，公权力司法单位普法缺失

在叙述内容上，样本微博中有14条是事实陈述，99条表达了支持或反对的立场。从样本总量分析，对“人肉搜索”持支持意见的占44.27%，反对意见占43.46%。

笔者认为，用户分化态度较为明显。可以看出机构用户和个人用户表达出对“人肉搜索”立场鲜明的反对态度；而普通用户大多支持“人肉搜索”行为。但40.81%的普通用户对“人肉搜索”持反对态度表明微博场域内已经有网友开始理性看待“人肉搜索”这一行为。

在机构用户中，有6家媒体用户就“人肉搜索”行为发布微博。只有1家司法行政机构——“平安乌拉特前旗”发表普法微博，对涉及私人权利的领域进行“人肉搜索”持明确反对态度，并指出这是违法行为。相关司法行政机构并没有对“人肉搜索”这一现象进行以案释法，普法宣传。特别是“警察处理肇事犬”这一案件处于“舆论眼”的天心警方并没有对拘留“人肉搜索”者的这一执法行为作执法解释。在普通用户数据中我们看到更大的分歧：有高达51.02%的普通用户对法律禁止的行为表示支持。在样本数据中，有35条支持“人肉搜索”的微博内容是因个人利益如经济、家庭暴力等受损，请求网友“人肉搜索”给予救济。

同时我们也发现微博中大多数网友在遇到权益受损时，总是先选择向微博网友发出“人肉搜索”求助，再向国家公权力寻求帮助，而且这种行为已经成为微博用户“私权利救济”的常态。但是我国《民法总则》、《网络信息安全法》、最高法、最高检发布的司法解释明确规定了只有在涉及公共利益如反腐等行为才可以使用“人肉搜索”这一方式。显然，微博场域内普通用户并不能理性、正确地了解“公共利益”“个人信息保护”等法律概念，并不能遵守与“人肉搜索”有关的法律规定。

2.表达方式：错位的司法救助方式

微博文本有140字的要求，但机构用户通常会以发表文章、长文观点型文章的形式发表观点，这是一种舆论引导式的法治思维培养和指引。个人认证用户即使在140字的要求下，依然有对法律的解析、“人肉搜索”担忧、危害说明、观点展示等内容。相反，在普通个人用户的样本微博文本里，通常字数更短、观点明确、强于修辞，他们更倾向于对“人肉搜索”持简单粗暴式的肯定。

德国社会学家、思想家、哲学家哈贝马斯提出了能够保障达成相互理解的“三个有效性宣称”——真理宣称、正当宣称和真诚宣称。真理宣称指的是表达者对命题内容表达的真实性；正当宣称指的是表达者表达内容的正确性；真诚宣称指的是表达者在表达时的语气真诚，使人信服。而机构专业用户在使用各种理性论证自身观点的过程中已经满足了“三个有效性宣称”中的真理宣称条件；个人用户由于缺乏专业知识的支撑，在表达自己观点时更倾向于使用感性的表达（真诚宣称）来增强可信度。但无论哪种宣称，都是人际交往中构成宣称有效性的维度之一，都会增强自己宣称的有效性。所以，专业知识的缺乏并不是阻止个人用户表达自己观点的必要条件。相反，个人用户在“人肉搜索”议题表达中表现出的积极态度从另一方面体现了普通民众对公权力救济的不信任。作为法治领域的弱势群体，个人用户更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抒发对司法救济的强烈渴望以及最朴素的法治思维。

四、结语

在传媒技术迅猛发展的今天，民众的维权手段也越来越多，已经有83%的人在受到权益侵害时选择通过各种途径追求公平正义。只是公民在追求公平的同时，应该避免“违法维权”。国家也应该提供除公权力之外的有效渠道帮助公民维权，或者增强公权力救济的有效性。只有政府、社会、公民三方积极参与，互相配合才能达成最低共识意义上的法治，进而真正走上建设法治中国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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