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尘 亦心

周书苑

(合肥市一六八中学高三(25)班 安徽 合肥 230000)

我痴迷于藏传佛教,是的,痴迷。

大约七八岁时,我从家里翻出一本陈旧的《中国国家地理》。是关于藏传佛教的,具体什么内容记不大清了,况且当时还不认识所有的字。只有一张照片是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四五岁的藏族孩子,面对着镜头笑弯了眼。他的额上有一大块黑漆漆的疮口,沾杂着尘土。我惊讶地跑过去问妈妈为什么那个孩子明明受伤了还笑得那么灿烂,妈妈说那是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跪拜佛祖是一件很神圣很伟大的事,但年幼的我全然不懂它的含义。

十岁那年,和妈妈去了一趟九寨沟,犹记得那里有很蓝的天、很清的水和一大片一大片的林子,藏民们看上去很凶但其实都很纯朴善良。最让我感兴趣的,其实是天空中飞扬的一面面彩旗,水中一个个水车一样的东西,和一排排像滚筒一样经筒。导游哥哥说,那分别是风转经,水转经和手转经。藏民们把祈福的经文写在经幡上,写在经筒上再放到水里或庙里,他们希望用风,用水,用他们自己双手,祈愿自己的明天更好,并把祝福带到所有阳光照耀的地方。

我跟着几个藏族小哥哥一起转经筒,许是我太小了,转了十来个就觉得腰酸背痛。只能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比我高不了多少的他们,神情庄重地转一圈又一圈。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一粒粒的尘埃在空气中旋转着,飞舞着。我看到满天的祈福经文飞向世界各地,我看到一颗颗火热赤诚而万分伟大的心。

从九寨沟到一个不记得名字的地方,有家很大的剧院,叫藏谜大剧院,里面长期上演一部剧,就叫做《藏谜》。故事其实很简单,一位家乡在九寨沟的卓玛老阿妈,想在自己余生一路朝拜到拉萨的布达拉宫给佛祖一个响亮的磕头,洗涤心灵,为世间万物祈福,无悔终生。

老阿妈最终失败了,因为她太善良,将棉袍盖在她心爱的小羊羔叉叉身上,自己却冻死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晚上。老阿妈并没有走完朝圣之路,并不能进入天堂。幸运的是,众神认为老阿妈善良之心、救其他生命之行值得歌颂,于是允许她进入天堂,转世成了一个小女孩,继续她的朝圣之路。

我犹记得白度母的那一句令我感动万分的话:雪是热的,冰是烫的,死亡就是重生。

结尾小女孩迎着朝阳,也是用三步一跪的方式,坚定地朝着布达拉宫走去……

这难以想象,甚至很多人会觉得很荒谬,但我却深深触动着。

我们的票是个不错的位置,我清楚地记得我所看见的,白发苍苍的老阿妈,有着澄亮目光的小女孩……她们的手上装着两块木板,当双手越过头顶击掌的时候会发出清亮的一声响,然后跪倒,用额头重重地磕着地面,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亲吻地上的尘土,表达对佛的敬意。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幅照片,为什么小男孩的头上有一块疤?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纯洁可爱?仿佛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有了答案。

谁说这不是藏传佛教的力量呢?

然后我就疯狂地迷上了它,也疯狂地迷上了那些有它身影的地方。

去年我去了甘南,走访了格鲁派六大寺庙之一——拉卜楞寺。在没去之前的一个晚上,就对它产生了莫大的好感。

在兰州的街上,我突然感觉不舒服,妈妈走了很远都拦不到车,一个陌生人却主动提出绕路送我们回宾馆。我们将信将疑,一路上提心吊胆,在路途中他反复跟我们强调:“我不是坏人,我信佛的”。

“我信佛的。”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尤其深的印象。

安全抵达后,妈妈执意要给他钱,他坚决不收。

“我不需要钱,我在做善事。”

“我老家在夏河,你们知道拉卜楞寺吗?”

“如果真的感谢我,就帮我在佛前许一个终身平安的愿吧。”

来到拉卜楞寺,我们很虔诚地拜了每一尊佛像,并为那个好心人多放上了一张一元纸钞。

“佛啊,保佑叔叔他平平安安幸福健康吧。“我如是默念道。

出于对藏传佛教的热爱,平常总睡不够的我主动提出凌晨四点钟,爬起来看诵经。天是全黑的,我们在八月份的夏河镇,裹着羽绒服,欢欣雀跃地找最大的殿。

小喇嘛们很可爱,结结巴巴的汉语给我们指路。

大概是觉得我们这么早爬起来必定怀有一颗敬畏之心吧,德高望重的老喇嘛们对我们很尊重,没有责备我不小心挡了他们进行仪式的必经之路,没有因为我们是游客就赶我们走,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供奉了很久带着酥油味儿和香灰味儿的圣水倒入我们的掌心,用略显笨拙的肢体语言示意我们喝下去。

只是水,我们却喝出了甜的味道,不负虔诚的一颗心。

出来时天已朦胧亮,高高挂起的经幡在空中飘成了彩虹。

藏民们陆陆续续地进来,带着笑的脸庞。他们手中转着菩提珠子,将手转经一排排地转着。

也有几个孩子,用三步一跪的方式,大理石路面上磕下一个又一个重重的头。

恰似旧时相识。

风太大,沙尘迷住了我的眼。

此刻我多么想一起跪下来,去感受那种神秘的力量。

但我不够虔诚,所以没能够做到,真遗憾。

回程的路上去了一个2A级景点,叫米拉日正佛阁。本是不屑的,却也被深深地震撼了。每一尊塑像、每一幅唐卡都精致无比,不像在其他一些商业化味道很重的地方,空有名头,不见内容。说是有九层楼却在爬到第八层时就没有了路。我以为在修缮,悻悻地准备下去。兼职的大学生讲解员让我们抬头,头上有一片天景!那是画出来的天上世界,是佛教中的极乐净土。那个哥哥故弄玄虚地说:

第九层,在每一个善良的人的心中。

我问哥哥为什么这么好的地方只有2A级。我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米拉日巴佛阁不是为了靠门票赚钱,它想为每一个信佛、敬佛的人开放。

每一个信佛、敬佛的人,我算是其中之一吗?

我渴望拥有和藏民们一样的心境,和他们一样——吃青稞面、戴星月菩提、门上挂金刚结,任太阳照射自己的皮肤,在极大的温差中辛勤劳作。

我想骑马,想放羊,想喝酥油茶,想在每个佛像前抓起一把稻谷缓缓撒下来,想在每盏明灯里添勺酥油让它长长久久地燃烧。

我想每天早上都能听见喇嘛们诵经,早餐吃奶酪和糌粑。晚上伴着星月而眠,有淡淡的香灰味索绕床边。

我最想跟着一个藏民一起在青海湖边朝拜,他用两年时间绕湖一圈,而我只是小小地跟着一截,浅尝那种精神上的快乐。

可我做不了,所以我只能通过电视、通过书刊,透过图像和文字去感受他们的满足。

闲暇时候我想走走所有有藏传佛教的地方,去看看每一座或大或小的寺庙。

在我印象中那些地方总是尘土飞扬的。

可它们又是那么干净,像极了藏民们眼眸里的一汪汪清泊。

我的心里有座城,装载着我朝圣者的灵魂和所有不合时宜的信仰。

于是我剪下了日光,射向我心之所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