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吐槽大会》的话语狂欢与自我塑造

2018-02-22 05:51李秀丽赵丽萍
新闻研究导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亚文化大会

李秀丽 赵丽萍

(1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2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一、《吐槽大会》的发展语境和节目形态

移动互联网将人们的时间切割得更碎,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媒介接触行为,也改变了媒介竞争格局和媒介生态。集画面、声音于一体的网络视频具有显著的传播优势。2017年,我国的网络综艺总播放量达552亿次,平台之间原创性的网络综艺竞争更加激烈,头部效应明显,激烈的竞争也促使网络综艺成为内容创业的风口。

其中带有鲜明个人色彩的脱口秀节目发展迅速,在形式上有单人脱口秀和多人脱口秀,在内容上有人文历史类、财经职场类、心理情感类、明星影视类、星座八卦类等,其中吐槽类脱口秀的影响较为突出,如《暴走大事件》《万万没想到》《十万个冷笑话》《明星大吐槽》等。“吐槽”来源于日本的漫才,类似于我国的相声,是对对方的语言或行为加以调侃和戏谑,从台湾传到大陆后,该词具有抬杠、揭老底、拆台、找茬、挖苦的意思。

实际上,曾经在电视媒体中影响较大的脱口秀节目,如《金星秀》《壹周立波秀》《今晚80后脱口秀》等,也将吐槽演绎得淋漓尽致。但上述节目的共同之处是吐槽的对象处于缺席状态,甚至是虚无的存在。上海笑果文化与腾讯视频联合出品的《吐槽大会》,将吐槽对象置于在场状态,这使得吐槽更具冲击性与对抗性,在强烈对峙与异质同构中呈现吐槽的深层含义。节目于2016年7月7日上线,上线20小时网络播放量突破1000万,但因为节目态度过激、言论低俗,在上线三天被要求整改下线。整改之后的《吐槽大会》于2017年1月8日重新上线,节目流程和基调都做了调整,以“吐槽不是骂人,吐槽是门手艺,它能让你笑着面对自己、更加勇敢地向前迈进”为理念。《吐槽大会》获得今日头条、B站、秒拍等的合作,前期得到普思资本和游素资本的投资,第一季收官播放量总和超过16亿次,最高单期播放量超过2亿,在年轻群体中影响广泛,并拿到了华人文化领投的1.2亿元A轮融资;第二季的广告招商收入接近3亿元,音频版权也卖出了2000万。[1]在用户及资本领域的影响使它成为吐槽类网络脱口秀的引领者。因此,本文以《吐槽大会》为例来分析吐槽类网络脱口秀节目背后的文化变迁、内在逻辑和未来走向。为确保研究的客观独立,本文仅以2017年重新上架的节目为样本。

二、《吐槽大会》背后的话语狂欢

《吐槽大会》节目采用美国喜剧脱口秀的模式,抛弃正襟危坐、端庄严肃的姿态,主持人是曾经引起舆论漩涡的张绍刚,主创李诞和95后池子担任常驻嘉宾,节目邀请有争议、有话题、有流量的多领域的明星担任主咖,及其圈中6位好友组成吐槽团队。节目开始通过VCR介绍主咖信息,特别是在网络上引起争议的槽点,然后是现场的吐槽团队轮流对其围攻,最后主咖再对主持人、吐槽团队成员作出回应。话题多集中在各种曾经引起广泛争议、悬而未决、负面性的话题上,如张绍刚主持《非你莫属》时对待嘉宾态度粗暴、曹云金与郭德纲的师徒风波、唐国强广告代言过多、李湘与谢娜不和等,以最犀利的方式直击痛处,引发痛快淋漓的冲突。最为关键的是,其间各种段子真假莫辨,将虚虚实实的谈资转换为轻松的笑料。对相对没有太多花边新闻、比较正统的明星,也对其生活、事业中的某些方面加以戏谑、调侃,甚至将传统意义上的优点拿来吐槽。从节目的生产机制来看,吐槽团队成员是主咖生活、工作中的好友,即使真实情况未必如此,但这种立场的强调恰恰说明吐槽本身指向温情与善意。在第二季,吐槽团队嘉宾的领域更加丰富,去亲友化特色明确,但话题的尖锐性有所降低,基调趋于温和,从这个意义来说,吐槽已经不是不满、对峙、抵抗等本初含义,而是一种话语狂欢,互撕、自黑的目的性让位于过程性,形成了一种新的文化,折射的是时代变迁中社会心理的变迁。

20世纪30年代以来,工业理性在社会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物质文明繁荣的同时社会阶层也进一步拉大、断裂。在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冷战之后,社会的群体归属意识和反抗意识有所觉醒。然而,这种反抗意识或者说反思精神,即亚文化,很快就被消费主义消解,淹没在文化工业的浪潮下。个人在现实面前变得微不足道、无足轻重。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一批年轻人形成独特的调侃方式,如嬉皮士、朋克、光头仔、摩登派等,试图反抗主流文化与文化霸权,通过仿造、拆解、拼贴等方式挑战主流意识形态,成为他者的存在。这种亚文化因为滋生于消费主义基础之上,从一开始就被商业文化招安,无论什么样的形态都会被资本和市场整合利用,从而导致亚文化颠覆性、抗拒性的解构与削弱。胡疆锋、陆道夫也总结道,对主流文化来说,亚文化往往显得暧昧而复杂,既横眉冷对也不乏秋波暗送,既抵抗也妥协,半推半就又乐见其成。[2]

20世纪80年代后新自由主义盛行,原来建立在阶级或阶层基础上的文化反抗逐渐让位于个人消费、兴趣偏好基础上的族群,群体交往的空间更加复杂,网络的快速发展与普及加剧了这一进程,同时也带来更多的虚拟性、碎片化、异质性,具体到媒体当中就是各种秀的流行与火爆,如电视荧屏及视频网站上的各种选秀、脱口秀、真人秀节目等。与个人崛起相伴生的是个人的情绪表达得到认可,异口同声、万众一词式的大合唱逐渐失去昔日的辉煌和意义,对各种人、事的不满情绪得到认可和共鸣,尤其是在社会急剧变动、问题和矛盾层出不穷的今天,抱怨、牢骚更是普遍潜藏于每个人内心的情绪,需要一个疏解、宣泄的出口,但更多的是基于压力选择沉默、回避。吐槽这种直奔主题、干脆利索、犀利无情的挖苦讽刺方式正好契合了这一心理需求。《吐槽大会》的火爆,与其说是迎合了大众对抗性的表达欲,不如说是迎合了大众的表达欲,是一种个人崛起的话语狂欢。

三、《吐槽大会》的自我塑造

互联网的普及使媒介资源极大丰富,人人都是麦克风制作众声喧哗的同时也制造了一种错觉或者幻觉:世界是平的。在过去的媒介格局下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出彩,凭借互联网平台一鸣惊人,进而活跃于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人不胜枚举。然而,纵观网络平台,每个麦克风的音量有巨大差异依然是不争的事实。人人都是麦克风也意味着每个人的声音都可能被淹没。一个人一旦介入他人的存在,就会考虑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印象,这些印象构成了这个人事实上的社会存在,相比而言,这个人的本来面目倒是无足轻重的,[3]为此人们会用戏剧技巧的方法来构建自己的形象。社会就是舞台,每个人都在表演,如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所说,当一个人在扮演一种角色时,他必定期待着他的观众们认真对待自己在他们面前所建立起来的表演印象。[4]他者或者说他者的观照成为自我评价的工具,无论是多面性的自我呈现还是统一性的自我呈现,都是社会情景和个人表演的产物。个人的前台就是让别人产生认同感的那部分表达装备,例如官职、服饰、性别、阶层、仪表、言谈、表情等,有些因素是易变的,有些是相对稳定的。进一步说,特定的社会前台往往随着它所引起的刻板形式的期待而变得制度化,前台变成了一种“集体表象”和自身独立的事实。当一个行动者扮演一种已被制定的社会角色时,他通常都会发现,一种特定的前台已经为他设置好了。[4]

媒介对日常生活的入侵造就了外部世界的景观化,对个人生活的参与则刺激了个人的表演欲望和自恋情结,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吐槽娱乐性的彰显在一定程度上充分说明了这点。在这里,吐槽的重点不再是槽点,也不再是有争议的话题,所用的桥段虚虚实实甚至子虚乌有、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吐为快的过程和自我建构。《吐槽大会》的嘉宾无论是来自主持界、演艺界、相声界,还是时尚界、音乐界、体育界、魔术界,吐槽成为建构多维自我的另一个平台。也基于此,谁能够立靶子,谁才可以成为《吐槽大会》的主咖,也才会有嘉宾自找“吐”吃,被吐演变为一种自我主动的行为,一种媒介镜像的表演。

《吐槽大会》从语言风格到音质语调、从动作到表情都静心策划,力图击中槽点,点燃人们的创造欲、表演欲。吐槽这种表演与其说是对槽点的控诉,不如说是自我幽默风趣的形象塑造,更进一步说是乐观、豁达的生活姿态,是笑对生活、笑对自己的勇气,以满足他人凝视、自我凝视时的心理需要,而不仅仅是情绪的减压阀。从这个意义来说,吐槽也是一种积极的文化,这也正是吐槽能够引起广泛共鸣的深刻内涵——尽管有诸多不满但生活还得继续、既然怎么过都是过那就不如有趣地过,正如节目口号“吐槽是门手艺,笑对需要勇气”。

四、吐槽与消费主义

众多草根段子手在网络场域快速获得成功,但背后是资本的参与。2011年仅“微博搞笑排行榜”一个账号年利润便高达1500万元。[5]《吐槽大会》出品方之一的上海笑果文化则是深耕喜剧脱口秀,曾经出品《今晚80后脱口秀》《今夜百乐门》《脱口秀大全》等节目,将吐槽作为一种盈利项目。而资本介入的目的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非亚文化精神内核的继承与弘扬,这进一步助推了吐槽的话语狂欢与自我塑造属性,甚至成为一种营销手段。越来越火的弹幕网站充分印证了这一点,无论是Acfun(俗称A站)与Bilibili(俗称B站)这样的先行者,还是随后开通弹幕功能的优酷、土豆、爱奇艺、一视频等,以及腾讯、搜狐综合网站的视频频道,还有网络直播平台,都最大限度地满足用户的表达欲。其强大的影响往往被用作商业营销手段。如乐视网在播出自制剧《太子妃升职记》时推出边看剧边“吐槽”抢iPhone6S的活动,成功地制造了话题营销。对吐槽商业价值的开发在重塑舆论空间的同时也进一步消解吐槽抵制、抗拒、反思的属性,并延伸到其他领域,吐槽已经从霸权抵制者演变为新霸权的缔造者,偏离或绑架了真实的民意,在一定程度上也助长了语言暴力。

[1]《吐槽大会》第二季要来了,脱口秀综艺在中国还好吗?[EB/OL].凰娱乐,2017-12-12.

[2]胡疆锋,陆道夫.抵抗?风格?收编——英国伯明翰学派亚文化理论关键词解读[J].南京社会科学,2006(4):91.

[3]芮必峰.人际传播:表演的艺术——欧文·戈夫曼的传播思想[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7):66.

[4]欧文·戈夫曼(美).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冯钢,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15,23.

[5]段子手的权力游戏:3人签约中国90%职业段子手[EB/OL].新浪网,http://news.sina.com.cn/c/2015-05-12/10 2331821869.shtml,2017-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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