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
(四川大学旅游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
中国人发现茶,大概可追溯至远古时代。据《神农本草经》记载:“神农尝百草,一日遇七十毒,得茶而解之。”这种说法虽尚待考证,但可以确定的事,早在青铜时代甚至之前,中国人已有饮茶风俗,且是视其为药用饮品。茶文化在国内源远流长,历经数千年洗礼不断演化,茶文化融诗词、歌舞、戏曲文化于一体,又与社会经济、民俗百态息息相关,传至今日仍有旺盛的生命力,并在国内外产生重大影响。
就典籍考证,中国真正意义上的茶文化萌芽于两晋,发展于南北朝,正式形成于唐代,以唐代茶圣陆羽著《茶经》为标志。陆羽著《茶经》,提出全新的煎茶法,改变了大众的饮茶习惯,也也引领了一股风尚。自唐以后,饮茶之风风靡朝野,宋人更加注重饮茶的精神追求、审美功能和社会功能,茶道大兴。同时,饮茶在宋朝是一个平民化、世俗化的过程,风雅不再是上流社会的专利,新兴的市民阶层成为茶文化的主要消费者。[1]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至三更,方有提瓶卖茶者。盖都人公私荣干,夜深方归也。”[2]可以看出,类似于此的这些流动茶摊和提壶上门卖茶者起到了加强邻里联系、促进和睦关系的作用。明代继承宋代茶风,继续玩赏高雅文化。有吴门四才子者,常翩然出游品茶,趁兴联句,传为佳话。[3]清人比明人更向前走了一步,饮茶更加世俗化。甚至在乾隆皇帝的“千叟宴”上,所有被召的老臣赋诗三千余首;乾隆帝还于圆明园内建了一所“皇家茶馆”——同乐园茶馆[4]。清朝中晚期至民国年间,中国各地的茶馆出现明显的区域特色,其社会角色与职能更为细化,这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
西晋人傅咸在《司隶教》写道:“闻南方有蜀妪,作茶粥卖之,廉事欧其器具,使无为卖饼于市,而禁茶粥,以困老姥,独何哉。”[5]这事我国关于贩售煮好的茶的最早记载,这位蜀妪也可视为茶馆业之鼻祖,距今已有1600多年历史。唐人把品茗视为艺术,因而品茶的环境也要有讲究。对于社会上各阶层“俗饮”的人来说,都市村镇上的茶肆,更符合他们特定的生活环境和精神气质。[6]
到了饮茶之风盛行的宋代,闾巷茶肆如林,孟元老说:“(开封马行街)巷坊院落,纵横万数,莫知纪极,处处拥门,各有茶坊、酒店、勾肆饮食。”[7]有些资金较雄厚的茶馆,还建有仙洞、仙桥等极富特色的内部建筑,“仕女往往夜游吃茶于彼”。[8]更为重要的是,宋代的茶馆经营者已然意识到,富丽堂皇的装修并不足以赢得真正懂得饮茶之道的茶客们的青睐,还要懂得营造艺术氛围。宋代茶馆对后世的影响极为深远,从元明清以至今时今日的茶馆的发展轨迹中均能够看到宋代茶馆留下的痕迹,从亚洲其他国家(如日本)饮茶场所中也能够领略到宋时饮茶文化的神韵。
老舍先生曾说:“茶馆是个三教九流会面之处,可以多容纳各色人物,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9]清代戏曲繁盛,茶馆与戏院同为民众常去的地方,逐渐二者合二为一。所以旧时戏园往往又称茶园。有人说,戏曲是茶汁浇灌起来的一门艺术。无论是何地的茶馆,都能够突出一个“闲”字。
譬如老北京的茶馆,可以分为如下几种:听评书看曲艺的书茶馆,遛鸟谈天的清茶馆,便饮茶边对弈的棋茶馆,坐落于郊外田园的野茶馆,季节性茶棚以及集饮食、会客、社交等功能于一身的大茶馆。在茶馆中说书,即演唱古曲书词的形式,除了时新小曲,还有大鼓书、八角鼓、单弦、五音大鼓以及莲花落子等,尤其是莲花落子,与茶馆有着很深的渊源。莲花落是北方曲艺的一种,类似南方的花鼓戏,伶人皆是贫家女子,所唱内容完全是迎合市井俗文化,因此也为中下层市民所接受。[10]再者,茶馆也是看杂耍的好去处。在茶馆迈向戏园的过程中,便将“杂耍儿”纳入其营运范围。这类杂耍馆子大多有票价低廉的特点。晚清时期的茶园迅速发展,不仅其数量不断增加,且茶园逐渐形成了一定规制,“凡茶园皆有楼,楼皆有几,几皆曰官座……凡乐部登场,坐者毋许径自离去……”。[11]清人有诗能够体现此类茶园特点:“茶园楼上列纷纷,官款游来气焰熏。坐褥横铺盘腿坐,手摇团扇假斯文。”[12]
江南地区城镇经济兴盛,在清末民初之时,水陆交通发达,人口稠密,城镇娱乐生活丰富,包括娱神活动、茶馆消遣、书场听书、影院看戏、游览名胜等等[13],特别是茶馆,作为城乡娱乐的重要消遣场所,与明清时代无异[14]。民国时期苏州、湖州一带“坐茶馆”之风盛行。茶馆,附带着剧场、会客厅、照相馆、展览、信息集聚中心等功能,在江南地区发展成为比较综合性的娱乐场所,给城乡居民提供了很多逸乐。
算来成都平原的人们喝茶的历史,可追溯至三千年前。成都居民谚称“一市居民半茶客”,在外人眼里与成都人自己眼中,成都的茶馆及其文化早已声名远播,成为成都乃至四川的活招牌。茶馆的常客,据称有两类人:“有闲阶级”和“有忙阶级”。[15]“有闲阶级”是那些地方文人、退休官员、有钱寓公和其他社会上层人物;“有忙阶级”则分为三种:一是将茶馆做舞台表演的曲艺艺人,二是借茶馆为工作场所的算命先生、郎中等等,三是以茶馆为市场的小商贩和待雇的苦力等。
除去休闲娱乐功能,同时茶馆也可以是一个“自由市场”。“有忙阶级”在茶馆出卖他们的技术或劳动力,小贩游走于桌椅间兜售商品,不仅如此,茶馆还是小型的“人力资源市场”,总是会有许多来自农村的季节性自由劳动力,聚集在某个茶馆等待被雇佣。如扛夫、保姆、黄包车夫、收荒匠甚至厕所清洁工都有自己的“专属茶馆”。可以说,茶馆为许多人提供了生计,而不仅仅是茶馆的经营者。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个年代,茶馆成功养活了许多市井小民。
同时,茶馆在维持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吃讲茶”即是一项重要的社会调解功能。“吃讲茶”是江浙地区的俗称,川西民间有的叫“盼公道”,川东叫“付茶钱”。[16]许多民事纠纷在诉讼之前,都会有一个“茶馆讲理”的过程,即社会调解。茶馆讲理一般是由双方各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或是在地方上有影响的人(即公事人)做裁判,大家一起进茶馆,一人一碗茶入座,先不收茶钱,待讲理裁决之后,由输的那一方付双方的茶钱。“
解放后,川西茶馆经历了许多变化,在文革前基本沿袭了民国时期的样子,但数量略有减少。文革后,茶馆迅速恢复,一时呈现“遍地开花”之势,但在90年代一度减少,在90年代中期之后,茶馆数量又有所增加,且茶馆格局发生变化。大众茶馆与高雅茶楼泾渭分明,档次有天壤之别。茶馆内的曲艺活动日渐式微,打麻将却大受欢迎。甚至许多茶馆也逐渐变为麻将馆,喝茶变成一种附属产品。再加上外来的咖啡馆、酒吧的冲击,又瓜分了一部分市场。如今的成都茶馆,历经了几次冲击之后逐渐站稳了脚跟,仍然保持了平民公共空间的重要地位。
目前,国内对于茶馆民俗旅游资源的开发处于起步阶段,缺乏系统的开发策略,亦缺乏权威的学术理念,也缺乏政府行之有效的政策扶持。茶馆文化旅游,并不能等同于“茶文化旅游”,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在成都这个城市,“茶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茶馆文化”,然而针对成都茶馆的文化旅游开发的文献也是少之又少,对其研究多是停留在历史渊源和社会功能的分析上,而非是从旅游开发的角度进行理解,作者们基本上对成都茶馆文化旅游开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大概有如下几点:
(1)多种民俗资源组合包装,系统开发,如将茶馆文化与成都的饮食文化、民间艺术、节庆活动打包开发。提升茶馆文化旅游资源的核心内涵,增强吸引力。
(2)针对客源市场进行产品开发,了解客户的喜好,根据不同消费者的消费需求开发不同档次、不同类型的茶馆文化旅游。
(3)打造茶馆旅游体验。化静态的文化为动态的体验,让游客全身心参与到茶馆文化的各个层面。
(4)寻求政府支持,同时政府也要对茶馆旅游重视和提供帮助性措施。
在茶馆文化的旅游开发中,如何能够实现旅游者对茶馆文化的消费、享受是茶馆文化能否顺利进行旅游开发的关键所在。如今体验经济的浪潮深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在体验经济时代,茶馆文化的旅游开发,将从体验策略着手,实现游客对茶馆文化的深度消费与享受。
目前,成都的茶馆基本已形成多档次、多类型的局面。如鹤鸣茶馆、少成茶馆即为市民喝茶、打牌、摆“龙门阵”的好去处;文殊院、昭觉寺的茶园,则为信徒居士或文人墨客雅集之地;再如悦来茶馆、顺城茶馆,现在主要接待的是外地游客,除了吃茶和点心,游客们还可以欣赏曲艺表演;以及许许多多街边巷口的小茶摊,成都的茶馆基本已呈饱和状态,针对不同人群、不同市场需求都有着与之相对应的茶馆。而成都茶馆的“真实”是否应该原原本本展现给游客,游客是否真的对这种体验感兴趣,现存的“戏园茶馆”是否符合游客“求真”的需求,都是值得探讨的话题,有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