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尼关系中我国西藏因素之历史、影响与思考

2018-02-10 06:45梁忠翠
关键词:英国人尼泊尔西藏

梁忠翠

(淮阴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欧美国家边界争端与化解研究中心,江苏 淮安 223300)

在人类战乱频生的近代历史上,无论从世界的眼光还是以中国的视角看,尼泊尔似乎都不是一个突出的角色。但实际上,尼泊尔在整个20世纪对于中国边疆历史发展的影响是不可小觑的,特别是中尼之间的西藏因素的历史演变值得人们注意。

按尼泊尔尼瓦尔语所讲,“尼”即“中间的”,“泊”即“国家”,“尼泊尔”即“中间的国家”。尼泊尔地处喜马拉雅山南麓,在中国和印度两大国的环抱之中,无第三邻国,尼泊尔这种特殊的地缘特点,使它在两个邻国关系的处理上呈现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特点。这似乎是内陆小国都必须面对的“身间两强,必有骑墙”命题。

尼泊尔与中国之间的交往历史有两千年之久,特别是与中国西藏之间往来频繁。自1789年建立起来的尼泊尔对清廷的朝贡体制,必经之地即为西藏。直至1904年,英国“远征军”进入拉萨时,仍能看到八廓街上的尼泊尔人与藏人的后裔——尼瓦尔人:“他们的祖先来自尼泊尔,若干世纪以前就在拉萨定居了。”[1]清末有人这样论述:“自尼泊尔、不丹等移住拉萨之民,专业金银铜锡玉石及妇女首饰等细工,制作极精巧。至于花卉,雕镂逼真,惟其习尚稍异,然普通礼节,无异藏人。”[2]历史上,1788年、1791年尼泊尔廓尔喀王朝两次侵藏,但终战败求和。可以说,在没有西方势力介入此区域前,中国对尼泊尔还是保有绝对战略优势的。

但是,近代历史上南邻印度对于尼泊尔的影响要远大于北邻中国的影响,这首先是因为尼泊尔在地理位置上与印度有着天然的短距感,当然更主要的是因为南亚大陆上存在一支超越尼泊尔边界之外的第三方强大势力——英国。

1800年,廓尔喀王室发生内讧,觊觎良久且在印度立足渐稳的英国东印度公司乘机插手尼泊尔内政。1814年英属印度为夺取尼泊尔的平原地区发动战争,1816年尼泊尔被迫与英国签订《萨高利条约》。根据条约,英国在尼泊尔拥有种种特权,并控制了尼泊尔的外交权。当然,经历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尼泊尔人之后也曾试图反击英属印度,并曾一度幻想借助中国势力制衡英国,日薄西山的清王朝自然无暇理会。几经抗争之后,尼泊尔的拉纳家族于1846年9月发动政变,自任世袭首相,尼泊尔成为英帝国主义的附庸[3]。这时候的内陆山国尼泊尔人面对这个既是域外又是近邻的大英帝国的威胁,开始谋求一种新的安全战略方向——亲英疏中。

19世纪中叶,始恣意驰骋于南亚大陆的英国人唆使尼泊尔夺占属于西藏的济咙、聂拉木、绒辖、宗喀等地,清廷予以反攻,但清廷不愿事态扩大,遂于1856年在驻藏大臣的主持下,派代表与尼泊尔代表签订了《藏尼条约》。该条约主要内容有:(1)西藏每年赔偿尼币一万;(2)如他国对西藏发动战争,尼国廓尔喀兵将协助保卫;(3)尼在藏境设官;(4)尼商在西藏可自由经营,不纳税;(5)尼商犯法,西藏不得处断,藏尼人民发生纠纷,由双方会同处断等[4]。

此条约于西藏而言显然是不平等的,其中一个严重的后果便是“尼在藏境设官”,“尼泊尔在拉萨设代表1人,是武官,其手下有2名助理、30名卫兵。”[5]这就埋下了之后尼泊尔人渗透西藏的祸根。

随着英国和尼泊尔在镇压1857年印度人民反英斗争中的成功配合,尼泊尔已然成为英国征服和掌控喜马拉雅山区域的得力助手,尼泊尔也被视为英国入侵西藏的最佳通道和基地。

英国侵藏蓄谋已久,1886年英军借口西藏地方设卡越境,于1888年3月猛烈轰击隆吐山,致使藏军伤亡惨重。1890年,清廷在英国武力恫吓下签订了《中英会议藏印条约》,英国不仅正式吞并了中国的藩属锡金,而且割占了从隆吐山到岗巴宗南部的大片牧场和险要地带。三年后的《中英藏印续约》使得英国侵略势力伸入西藏。

欲壑难填的英国人于1903至1904年间发动第二次侵藏,致使十三世达赖喇嘛逃亡,西藏地方被迫签订城下之盟《拉萨条约》。在此次英国对藏战争中,尼泊尔扮演了马前卒的角色。主要表现如下:

1903年英国人进攻西藏前,统帅荣赫鹏曾自言:“尼国当局对于藏方最近之阴谋亦颇怀杞忧,并认尼国将来亦须直接卷入漩涡,尼总理更愿以一切认为最需要之办法与印度政府合作,无论在边境以内,抑或边境以外,皆无不可。”[6]102尼领导人竟还兜售殖民说辞:“自英尼两政府缔结条约以来,两国即相互派驻使节,约章条款之适当履行,使尼国政府继续蒙其利益,对于尼国宗教亦毫无损害。由此一措施而获得利益,多至不可胜数。自缔约以来,尼泊尔因战争丧失之领土,英方不断予以恢复,而财政收入,亦增加数十万卢比。”[6]103对于宗教问题,尼总理如此称:“英尼关系中最堪注意之特色,即英人对于尼国宗教上及社会上一切偏见,仍视为神圣不可侵犯,而一切尊重之。故即在此日如藏人利用时机,解决一切悬案,以挚友待遇英人,渠可确信藏方由此一同盟国家所获利益,与前此尼方所获者,必无二致。如谓英人对藏怀恶意,则似毫无根据。世人熟知太阳永不沉没于不列颠之领土,故藏人大可不必担心,以为此一广大帝国之君主尚怀奸诈不良之意念而欲占领西藏崇山峻岭之国土也。”[6]104显然,这位尼总理为英国人充当了说客。

尼国务大臣“曾于(1903年)六月初致书达赖,表示对于藏印关系之裂痕,深滋不安,此种裂痕之由来,实因藏政府不能以友好之谈判解决相互间之争议。渠又提及去秋送致四协摆(即噶伦)之书函,继又声言:以公之贤明与远见,当谂知英政府广大之富源。今本身毫无强固有力之凭藉而欲开罪此一强大之帝国,以贻祸无辜之子民,殊非健全而贤明之政策。”[6]159该大臣于是力劝十三世达赖喇嘛立即派遣一名全权之噶伦前往会晤英使,停止抗争。

除尼泊尔高层,就连尼普通民众也成为英国了解西藏的关注对象。1904年8月,英国侵藏“远征军”到达拉萨。荣赫鹏称:“我现在可以叙及,当我们的使节,停留在西藏全过程中,尼泊尔人有很大帮助,凡使节在路上所有困难,他们都极力设法解除,所以一往顺利,十分安全。”[7]

另外,在为英国侵藏效力的尼泊尔人中,有一支力量不得不提,那就是尼泊尔的廓尔喀士兵。

英国人在1814—1816年的侵尼战争中获胜,他们对尼泊尔廓尔喀士兵优良的战斗素质产生了极大兴趣,于是很快就招募了大量廓尔喀士兵。这些士兵不仅甘为英军鹰犬,而且价格低廉。英国人充分利用这些尼泊尔“特产”,为大英帝国冲锋陷阵。这些雇佣兵也一度成了英国侵藏的精干武装力量。据荣赫鹏称,在英国侵藏军的组成和数额的估算中,“计廓尔喀兵一营、工兵两连两营、大炮二尊、山炮二尊、麦格沁炮二尊及七磅大炮二尊”[6]107。而且廓尔喀士兵在战斗中十分英勇:1904年5月5日黎明的江孜,藏军一度几攻英军营寨,“愈逼愈近,然被勇敢之廓尔喀小哨兵两人强力挡住,以待我军冲出。于是又如在鸠侣时,胜利即在瞬间,置诸藏人之前者惟不幸之灾祸而已。攻击开始于四时半,直至六时半始停止,此时藏人在我营周围遗下死伤兵士约二百五十人”[6]144。荣赫鹏侵藏军的随军记者埃德蒙·坎德勒更是不吝“溢美之词”,数十次详细描写了廓尔喀士兵的卖命战斗。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尼泊尔驻拉萨代表。档案所见,有尼代表大量转报英国人的信函、电文等,而且他几乎能从任何人口中得到重要情报。在其上报的文件中,多处有这样的字眼:“译员告诉我”,“乃穹的一个办事员说”,“一个名叫……的办事员说”,“芝卜兵工厂的翻译说”,“衙门的一个办事员说”,“从一些私人来源得到的情报说”,“我秘密雇用的一个人,罗布次仁向我报告”,“同一情报员还向我报告”等。其内容非常丰富,重要情报中既有西藏各阶层对于英国入侵的反应,又有驻藏大臣与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通话的要点。

对于西藏地方政府坚持按照1794年鄂博划界、不承认1890和1893年有损西藏利益的条约的坚定态度,尼代表则蒙骗、蛊惑称:“我们是你们的朋友。我们若说些好听的但是不恰当的话,终归对你们不会产生任何好处。每个人都应该服从于正义的事业,因此我们说的话完全应该既经得起一切检验,又对你们有利。我要说的是,多少代以来你们一直效忠于中国皇帝陛下。拉萨这里的驻藏大臣是他的代表,被派来这里处理西藏事务。如果西藏政府承认他的某些安排对西藏政府有约束力,而又拒绝承认他的另一些安排,这最终将被看做是西藏政府方面的一个错误。请深刻考虑此后可能对你们不利的这些事实,不要让你们的政策向给你们的百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的方向发展。还要考虑你们自己的力量和你们所处的时代,非常谨慎地采取行动。英国不是一个小国。如果在同他们打交道时不奉行一种公正合理的方针,他们可能派出大批装备精良、一切必要物资供应充分的部队。”*第7号文件附件6:雷文肖中校致印度政府1904年3月14日于塞古利营地。陈庆英,邱熠华,王维强编:《英国外交部涉藏档案选译》(一)(内部资料),北京: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历史所2005年,第452—453页。“俗话说,敢于正视虎者,虎休吞噬其人。还有俗话说,以火灼火伤,火伤自可愈。所以我认为你最好去会见英国人,同他们讨论这一问题,达成一项和平解决办法。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们拖拖拉拉的习惯使双方有可能发生混战,难以想象的复杂情况可能出现,使得一些事情难以弥补。关于这一点,我无须再多说,因为你们自己知道得很清楚。”*第7号文件附件6:雷文肖中校致印度政府1904年3月14日于塞古利营地。陈庆英,邱熠华,王维强编:《英国外交部涉藏档案选译》(一)(内部资料),北京: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历史所2005年,第453页。很明显,这是威胁西藏地方政府去权衡利弊,正视英国的强大,从而屈服于英国,且明显挑拨西藏地方和中央政府关系。

由于尼代表的在藏特殊地位,他能够与驻藏大臣直接对话,在英国人和驻藏大臣之间充当所谓的中间人。

1903年持续约五年之久的中英边界谈判进入胶着状态时,尼代表多次奉命在驻藏大臣和英国人之间“斡旋”,他“亲自送交在拉萨的中国驻藏大臣”信件,拜见驻藏大臣,然后却将其与驻藏大臣之间的对话详尽地上报英国人。他曾对驻藏大臣如此称:“西藏人如此蔑视驻藏大臣大人不时反复给予的指示和忠告,以及为了他们的最大利益而签订的条约,预示着他们的不祥之日越来越近。”*第8号文件附件1:雷文肖中校致印度政府1903年12月4日于莫蒂哈里营地。陈庆英,邱熠华,王维强编:《英国外交部涉藏档案选译》(一)(内部资料),北京: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历史所2005年,第196页。转过头来他又不忘提醒英国人:“我恳请陈述:从驻藏大臣本人的话中,殿下可以明显看出,他们如今没有左右西藏人的能力。”*第8号文件附件1:雷文肖中校致印度政府1903年12月4日于莫蒂哈里营地。陈庆英,邱熠华,王维强编:《英国外交部涉藏档案选译》(一)(内部资料),北京: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历史所2005年,第198页。意在说明驻藏大臣和清政府在西藏地位下降,英国人是有机可乘的。

而对于英国人特别关注的长期引诱十三世达赖喇嘛的俄国间谍德尔智,尼代表亦有细心的跟踪和打探,其曾转报英国人,“曾率一使团去过俄国的德尔智目前掌管达赖喇嘛的大金库,他同达赖喇嘛过从极密,是他最宠信的人。”“达赖喇嘛已指派曾去俄国的德尔智担任芝卜兵工厂的厂长。桑巴特历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六)(1904年1月9日),德尔智视察了芝卜兵工厂,他在视察了整个工厂后来到负责兵工厂的厂长办公室,检查了工厂生产的武器样品,此后召见了穆斯林机械师伊斯梅尔汗……”*第7号文件附件6:雷文肖中校致印度政府1904年3月14日于塞古利营地。陈庆英,邱熠华,王维强编:《英国外交部涉藏档案选译》(一)(内部资料),北京: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历史所2005年,第457—458页。

1904年8月英军侵占拉萨后,令其尴尬的是,其亟须对话、签约的清廷代表或西藏地方政府官员并没有及时与之接触。这时荣赫鹏又找到尼代表,荣赫鹏自言:“尼代表巴哈达大佐旅居拉萨历有年所,极受当地人士之尊敬。其人态度温和,较藏人敏捷而活泼。”[6]2045日,荣赫鹏语,“更晤及长期驻在拉萨之尼泊尔代表暨新近来自江孜之汤塞县长……协助吾人”,“渠近奉尼当局训令,尽力助余,实使余获益不少”[6]205。荣赫鹏让尼代表代为转达摄政,他十分愿意接待,并代为表明所谓“吾人无意与藏人宣战,亦不欲以战争达到某种目的,吾人无意吞并彼邦。我总督且严令吾人尊重彼邦之宗教,即如达赖之消夏别墅,余初意欲假为行辕,因闻诸尼代表及汤塞县长云,藏人视此别墅为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余遂不复顾及个人之便利而另觅行辕”[6]206。

至于西藏摄政和西藏寺院官员对尼泊尔代表也是毫无设防。荣赫鹏几次称:“(1904年8月14日)噶尔丹寺长亲来谒余,此一晤谈极饶兴趣。渠系藏方佛学泰斗,亦为年高德劭之喇嘛,达赖临行时授以印章任为摄政……同来者为尼泊尔代表。”[6]209-210“(1904年8月31日)摄政偕汤塞县长及尼泊尔代表前来谒余。”[6]220“(1904年)九月四日,摄政率同噶布伦秘书暨汤塞县长、尼泊尔代表等同来谒余,宣称藏方刻已准备签订条约,但冀赔款限期能以每年十万卢比之数额延至七十五年偿清。”[6]226一些包括增辟商埠、签订条约、赔款数额等重要事项在内的谈判均有尼代表在场。1911年“驱汉事件”爆发,尼代表拉巴哈达少佐就与英国印藏边境骨干麦克唐纳一起参与了江孜的汉藏调解事项。麦克唐纳也曾详细记录了他和拉巴哈达参与江孜汉藏冲突的事情。

以上可见,尼代表骗取驻藏大臣和西藏地方政府的信任,在英国侵藏前的准备及其侵藏过程中可谓不遗余力。其搜集西藏情报的数量之大、价值之大、频率之繁,令人咋舌。据笔者现掌握的英国档案统计,仅1903年8月至1905年10月约两年时间里,尼代表向英国人的汇报就有47份,平均每月就有约两份长篇情报发出,其直接获取的西藏最高长官驻藏大臣的言行信息,格外受到英国人重视。通过尼代表的详细汇报可知,其对藏情报搜集的手段多样,有谈话、走访、密查等方式,上可以通过与驻藏大臣、西藏地方官员直接对话套取情报,下则可以通过西藏地方的一些低级官员、办事员有意无意的透露,进行信息搜罗整合。其情报传输渠道先是上报尼泊尔领导人,再转交英国人,或直接上报其英国主子。尼代表效命英国主子时不遗余力,一时间成了最了解内情的核心人物。

总之,一些尼泊尔人利用与藏人相似的体貌、文化以及与西藏地区的传统关系和既得优势,骗取清政府官员、西藏地方政府乃至普通群众的信任,欺骗他们的感情,为英国侵藏提供了各种便利。

至于英国人为何选择尼泊尔人作为刺探西藏的情报源之一,主要原因是英国人对于西藏的神秘印象,使得其需要中间人为其服务。西藏位于广袤的高原之上,自古交通不便,这片地广人稀的清幽之地总是笼罩在神秘灵异的氛围里,被赋予种种猜想。故英国亟须通过了解藏情的人来了解西藏内情。通过控制尼内政和外交,英国人发现,“尼泊尔人乃蒙古种,故适于沟通印度西藏两者之文化。且释迦生于今日之尼泊尔疆域内,其父母或半为蒙古种或胥属蒙古种,盖亦为可能也。”[8]

当然,藏人也逐渐对尼泊尔人产生怀疑、防备、敌意态度,尼助英印侵藏期间,藏人非草木,毫不察觉,但藏需依靠尼与最大威胁的英印做中间人,这一点并不是说西藏分裂势力强大,而是因为近代中央政府无能为力,在中英(印)之间,藏人心理上希望尼扮演公允公正的调解人,但尼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尼可能成功了一点,即将英印介绍给西藏人,播下了西藏分裂势力种子,加快了西藏分裂势力的成长。藏尼矛盾也是有的,20世纪30年代,二者之间的冲突几乎引发战争。

而随着英国在南亚统治的稳固及其相应机构和官员的设立,更多的英国人直接与西藏“对话”,尼泊尔人的作用被英国降减到次要地位,处于附庸地位的尼泊尔在20世纪前半期也一直受制于英国,直到20世纪后半期发生了变化。

1951年结束了拉纳家族世袭统治并真正走向独立的尼泊尔,考虑周边形势的变化,长时间内又进行了“有选择的”均势外交。

如果说19世纪末和20世纪前半期的中尼关系是和英国缠绕在一起的话,那么20世纪后半期则变得更为复杂,此时期有两个比较重要的事,一件是1947年印度独立,印度重新开始了自己抒写自己命运的历史;另一件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中国结束了近代百余年的屈辱史,成为一个真正独立自主的国家。印度的独立意味着英国势力的消退,但不代表着英国政治遗产的消失,英国南亚政治遗产很快就被印度接盘。印度在南亚地理上处于中心位置,其面积、人口、经济、军事等诸多领域,较其他南亚国家均处于绝对优势。独立后的印度继承了英国人的衣钵,依旧将南亚视作应该的势力范围,其步英国人后尘,成为影响和渗透尼泊尔的最大和最直接的外部势力。但新中国却已不再是晚清和民国政府,而是一个有着泱泱气象特质的大国。

如前文所述,尼泊尔政权也依然继续了其国家生存的奥秘,那就是将自己置于同中国、印度的三角关系中,通过两大强邻在此地区影响力的此消彼长,适时调整其对外政策和安全战略。从印度来看,除20世纪50年代中印关系蜜月期之外,它对中尼关系的任何进展都如芒在背,对尼泊尔任何“离心”倾向都十分敏感,将尼泊尔视为抵挡中国的第一道防线。

当然,西藏因素依然是中尼间始终绕不开的话题。中尼关系中的西藏因素并没有随着英国退出尼泊尔而消逝,1959年西藏发生叛乱后,大批藏人出走,尼泊尔作为其必经之地,不少出逃者长期滞留在尼境内。直至今日,尼泊尔成为海外藏人除印度之外的第二大居留国,约数万人,他们时常窜入西藏境内抢劫和破坏,扬言要打回西藏。尼泊尔境内的“达赖驻尼办事处”自1960年成立以来就对在尼藏人进行反华教育,还一度组织反华活动。

诚然,尼泊尔等南亚小国在幅员规模上与中国、印度相差太大,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尼泊尔虽小,但小国不小,因为它在某些情境下会在国际关系中发挥重大作用。历史上一度依附于西藏地方政府,西藏式微后,为英印甘做鹰犬;英国退出南亚次大陆后,迫于南邻压力,又屈服于印度。20世纪60年代,中印边界冲突中中国占据上风,又给了尼泊尔摆脱印度控制的幻想。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国力增强,尼泊尔又采取了更加务实的外交政策,亲中倾向显露。尼泊尔这种外交思维与策略,是其现实实力考量的彰显,也可称之为一种外交惯性。如果将西藏因素视为尼泊尔外交的重要惯性之一的话,那么操作这种惯性的尼泊尔领导人不仅需要技巧和力度,更需要远见和胆识,好的惯性可以成为华丽的漂移,坏的惯性则会导致严重的“车祸”。

当然,中国不会去主导这种惯性,但中尼关系脱离不了有关印度的话题,也少不了西藏因素,所以无论是对其历史的研究还是对其现实政治的把握,我们都应该高度重视,要用高超的智慧去处理好与周边小国之间的关系,预防小国大外交对中国的伤害,要避免其再沦为大国间博弈的一枚重要棋子。

[1]埃德蒙·钱德勒.拉萨真面目[M].尹建新,等,译.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9:185.

[2]许世光,蔡晋成.西藏新志[M].上海:上海自治编辑社,(宣统3年)1911:49.

[3]吕昭义,孙建波.中印边界问题,印巴领土纠纷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6-17.

[4]钱其琛.世界外交大辞典(下)[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5:2401.

[5]周晶.纷扰的雪山—20世纪前半叶西藏社会生活研究[M].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12:154.

[6]荣赫鹏.英国侵略西藏史[M].孙煦初,译.拉萨:西藏社会科学院资料情报研究所,1983.

[7]大卫·麦克唐纳.旅藏二十年[M].孙梅生,黄次书,译.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13.

[8]柏尔.西藏之过去与现在[M].宫廷璋,译.上海:商务印书馆,民国十九年(1930年).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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