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昌华+Geng+Gretchen
关键词: 流动儿童;城市儿童;冲突产生;冲突表现;冲突结果
摘 要: 为了解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师生冲突的差异,对小学三年级至初中三年级约2000名儿童和教师的问卷调查发现:教师对流动儿童具有歧视性,倾向于选择强制的方式,对城市儿童选择沟通的方式;流动儿童仍对教师较为敬畏与认同,城市儿童较多表现出不满的情绪;流动儿童和城市儿童的冲突强度都较低,流动儿童的冲突持续时间更短;冲突结束时流动儿童师生关系较佳,城市儿童师生关系却趋于疏离,冲突对城市儿童心理的消极影响较强。为解释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师生冲突的差异,采用解释现象学分析方法(IPA)对6名教师进一步访谈发现:从低教养水平高教育期待的家庭中走出来的受歧视的流动儿童,仍对教师较为敬畏与认同;质朴的、亲密友爱的传统师生关系观促使冲突结束时流动儿童的师生关系较佳;教师权威观的变迁致使城市儿童的不满情绪及冲突的消极影响较强。
中图分类号: G745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1 2435(2017)06 0785 07
Key words: migrant children ; urban children; conflict result ; conflict performance; conflict result
Abstract:
To realize the difference of the teachers and students' conflict between migrant children and urban children, the questionnaire of 2000 children from third grade at primary to third grade in junior school and teachers shows that teachers discriminate against migrant children. They choose compulsory way to migrant children, rather than communication to urban children. Migrant children more agree teacher authority and they show fear. However, urban children more show discontent. The conflict intensity of migrant children is lower than urban children. And the time of conflict is shorter. At the end of conflic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eachers and migrant students are also well. But to the urban children, the relationship are turn to alienation. To interpret the difference of the teachers and students' conflict between migrant children and urban children, interview six teachers using Interpretative Phenomenological Analysis(IPA), the result shows that migrant children inequality agree and reverence teachers which come from the family with low education lever and high expectation to education. The opin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eachers and students is plain, close and kind. And this traditional opinion is the reason of the well relationship between migrant children and teachers. The transition on opinion of teacher's authority is the cause of high disaffection and negative influence of conflict to urban children.
流動儿童是指617岁“随父母或监护人在流入地居住半年以上的儿童青少年” [1]。《2006年世界儿童状况》报告[2]和200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3]表明,我国流动儿童规模近2000万。 流动儿童从乡村来到城市,乡野朴素的、未经过文化体系改造过的思想、情感、智慧及生活方式,与城市学校以规范的知识、正统的思想、正当的情感为基础的价值规范和行为方式等[4]80,具有非连续性和异质性,流动儿童比城市儿童可能面临更多的师生冲突问题。师生冲突是指“由于师生社会地位与文化的差异而致使双方公开直接的对立状态”[5],直接影响儿童社会性发展、心理健康及学校适应。当下中国的师生关系在走向民主与平等的同时,也出现了冲突、对抗及暴力的倾向,流动儿童的师生冲突问题尤为突出。
一、国内外研究述评
在流动儿童师生冲突研究的重要性被广泛确认的同时,近三十年国内外研究者对其进行了大量的理论探讨与实证研究。
国内外对师生冲突的理论探讨一定程度上受到 20 世纪西方社会学对冲突的概念、产生及功能的研究的影响。乔纳森·H·特纳认为 :“冲突是双方之间公开与直接的互动,在冲突的每一方的行动都是力图阻止对方达到目标”。 [6]211212,135 达伦多夫 ( R.G.Dahrendorf) 指出社会冲突产生于社会地位结构;[7]402马克斯·韦伯 ( Max Weber )等进一步指出“权威合法性的丧失是冲突的关键前提”;刘易斯·科塞(Lewis A. Coser)提出,“在一定的条件下冲突具有促进社会整合之积极功能。”[6]我国学者认为,“师生冲突是由于师生之间价值观、目标、地位、资源等方面的差异而产生的直接的、公开的旨在遏止对方并实现自己目的的互动过程”。[8]师生冲突根源于师生文化的差异,一般都能得以解决。由于教师对待冲突的态度及方法不当,师生敌对情绪的累积,师生由意见的分歧可能发展到对文化合法性的怀疑,由表面性问题冲突上升到核心价值问题的对抗性冲突[9]140。endprint
国外对师生冲突的实证研究主要集中于师生冲突的产生及功能。研究发现:儿童所属的社会与文化背景的准则与学校教师的要求之间不一致,常导致冲突[10]470;来自低经济地位家庭[11]和非洲裔美国黑人家庭的儿童师生冲突较强[12]。师生冲突会导致儿童外显的问题行为显著增强,如儿童身体攻击性和欺骗行为等[13],儿童挑战教师对学生行为的管理规则,也直接影响师生关系[14];但师生冲突并不排除师生之间温暖的、相互喜欢的,以及为了学生发展的良性冲突[15]。国内对师生冲突的实证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小学。有研究者从冲突原因、冲突表现及冲突功能几方面编制问卷,调查研究表明:师生冲突主要因学生违纪[16];师生冲突的形成是学生不满情绪、权威合作性消解及师生言行的对立等诸要素统一变化的过程,而教师应对方式制约着冲突的走向[5];中小学师生冲突多为一般性冲突,冲突对学生心理的消极影响较大[16]。
不过,国内外对师生冲突的理论探讨缺乏实证研究的验证,对流动儿童师生冲突专题实证研究尚很少见。鉴于此,本研究主要采用问卷调查和解释现象学分析(Interpretative Phenomenological Analysis,即IPA)[17],从冲突产生、冲突表现及功能三方面,调查、解释与分析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师生冲突的差异,以帮助流动儿童融入城市学校生活,建构民主合作的、亲密融洽的师生关系。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依据秦岭淮河一线划分中国南北,从安徽省北方地市的阜阳市和淮北市及南方地市的合肥市和铜陵市,城市普通学校和农民工子女学校各一所,以分层整群抽样的方式抽取小学三年级至初中三年级各一个班,以及班级2名课任教师。发放问卷2164份,收回有效问卷1967份,有效率达909%。教师107人,流动儿童1860人; 其中,城市儿童1478人(7946%),流动儿童382人(2053%);男生936人(5032%),女生924人(4968%);3至9年级人数分别为:282人(1516%)、290人(1559%)、277人(1489%)、255人(1370%)、262人(1409%)、252人(1355%)、242人(1301%)。 實地访谈研究对象的选择,采取目的性抽样方式从小学三年级至初中三年级抽取7名教师。其中,从问卷调查所在的城市普通学校抽取4名教师,从农民工子女学校抽取3名教师。
(二)研究工具
1.流动儿童师生冲突调查问卷
该问卷是在前人研究和开放式问卷调查的基础上,编制出初始问卷;选择合肥市某小学四年级和初中二年级各1个班试测,形成正式问卷。根据探索性因素分析的发现,删除负荷值过低的项目,可以解释方差总变异量的4008%。问卷第一部分是学生的基本情况,包括学生的性别、年级、家庭户口所在地等。第二部分是师生冲突的现状,包括冲突产生、冲突表现及冲突结果3个维度8个具体指标,采用五级计分。一是冲突主要因学生不满教师干预违纪而引发,冲突产生维度包括教师干预违纪方式、教师权威合法性消解和学生情绪等三个指标。其中,教师干预违纪方式分为关爱、沟通、放任、强制及压制;权威合法性消解分为传统权威合法性的确信、以及传统权威、制度权威、学术权威及人格权威的合法性消解;学生情绪分为高兴、害怕、不满、愤恨及仇恨。二是冲突表现维度包括冲突形式、冲突频率及冲突持续时间等三个指标。其中,冲突形式分为情绪抵触、言语摩擦与对抗、肢体摩擦与对抗,冲突频率与持续时间从非常低到非常高分为五级。三是冲突结果维度主要包括冲突结束时师生关系与学生心理两个指标,师生关系分为亲密、尊敬、疏远、冷漠及敌对五级,依据学生情绪测评学生心理状况。该问卷一致性信度为0853,各个维度的一致性信度在0746至0813之间;心理学和教育学各两名专家一致认为该问卷具有较高的内容效度。
2. 解释现象学分析(Interpretative Phenomenological Analysis,即IPA)
作为定性研究方法,解释现象学分析(IPA)通常运用调查和目的性访谈,通过对调查问题丰富的描述与解释来提供一种认识的视角,从原始的材料中推断出结论。它聚焦参与者群体和重复关注的信息,以检验个别参与者的观点。解释现象学分析选择6个同质的样本最为合适,尽管315个研究参加者也是能接受的。这些参加者是研究密切涉及的对象,能提供研究问题相关的经验。[17] 本研究采用解释现象学分析法,选择7位城市普通学校和农民工子女学校的教师。他们与儿童密切交往,以教师的视角提供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师生冲突的经验与观点,关注他们共同认同的观点。
(三)程序及数据处理
由研究者亲自前往调研,进行问卷调查的集体施测和访谈。问卷所得数据采用SPSS170进行统计处理。
三、 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师生冲突的比较
通过问卷调查,从冲突产生、冲突表现及冲突功能三方面,比较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师生冲突的差异。
(一)流动儿童对教师较为敬畏与认同
以流动儿童与否为自变量,以教师干预违纪方式、权威合法性消解及学生情绪为因变量,做单因素方差分析。一是教师对流动儿童具有一定的歧视性,倾向于选择强制的方式,对城市儿童选择沟通的方式。由表1可见,在教师干预违纪方式平均得分上,流动儿童显著高于城市儿童(p<005)。流动儿童平均得分为308,介于“回避”(3)与“强制”(4)之间;城市儿童平均得分为294,介于问卷设定的五级评分中“沟通”(2)和“回避”(3)之间。这一结果说明,教师对流动儿童具有一定的歧视性,倾向于选择强制的方式,对城市儿童选择沟通的方式。邹泓[18]、刘霞,申继亮[19]等研究也发现,流动儿童具有被歧视体验。二是流动儿童对教师较为认同与敬畏, 而城市儿童较多表现出不满。由表1可见,因违纪被批评时,在教师权威合法性消解的平均得分上,流动儿童显著低于城市儿童(p<0001)。流动儿童和城市儿童的平均得分263与298,介于五级评分中的传统权威合法性消解(2)与制度权威合法性消解(3)之间。这一结果说明,因违纪被批评时,流动儿童和城市儿童对教师神圣的传统权威和法定的制度权威的合法性产生怀疑,但流动儿童对教师的认同强于城市儿童。因违纪被批评时,流动儿童情绪的平均得分显著低于城市儿童(p<0001)。流动儿童情绪平均得分为282,介于五级评分中“害怕”(2)和“不满”(3)之间;城市儿童平均得分为307,接近于 “不满”(3)。这一结果说明,因违纪被批评时,流动儿童对教师心存敬畏,城市儿童较多表现出不满。endprint
(二)流动儿童比城市儿童师生冲突强度低
以流动儿童与否为自变量,以冲突形式、冲突频率及持续时间为因变量,做单因素方差分析。一是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冲突强度都较低,主要表现为言语摩擦。表2可见,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冲突形式的平均得分为196,接近于问卷设定的五级评分中的“言语摩擦”(2);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冲突频率及持续时间的平均得分为203、180,接近于五级评分中的“较低”(2);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冲突形式、冲突频率及持续时间的平均得分,都低于五级评分中间值(3)。二是流动儿童比城市儿童的冲突持续时间短。由表2可见,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冲突形式和冲突频率差异均不显著(p>005),其冲突持续时间差异显著(p<005),流动儿童冲突持续时间显著低于城市儿童。
(三) 冲突结束时流动儿童的师生关系较佳, 冲突对城市儿童的消极影响较强
以流动儿童与否为自变量,以冲突结束时师生关系和学生心理为因变量,做单因素方差分析。一是冲突结束时流动儿童师生关系较佳,冲突对流动儿童教师权威的确立和师生关系的凝聚具有一定的积极功能,冲突使城市儿童的师生关系趋于疏离。由表2可见,冲突结束时,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师生关系平均得分的差异极其显著(p<0001)。在师生关系平均得分上,流动儿童平均得分为286,介于五级评分中的“尊敬”(2)与“疏远”(3)之间,低于五级评分的中间值(3)。城市儿童的平均得分为311,介于 “疏远”(3)与“冷漠”(4)之间,高于五级评分的中间值(3)。这一结果说明,冲突结束时,流动儿童师生关系较佳,呈现出尊敬与疏远的特征,冲突对流动儿童教师权威的确立和师生关系的凝聚具有一定的积极功能;冲突使城市儿童的师生关系趋于疏离,城市儿童的师生关系呈现出疏远或冷漠的特征。二是冲突对城市儿童心理消极影响更强。由表2可见,冲突结束时学生心理差异显著(p<005)。流动儿童和城市儿童心理平均得分为311和325,介于五级评分中的“不满”(3)和“愤恨”(4)之间,都高于五级评分的中间值3,处于负向状态。这一结果说明,冲突对流动儿童和城市儿童的心理都具有消极影响,他们表现出不满或愤恨的情绪,但对城市儿童心理的消极影响较强。
四、 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师生冲突差异的解释
采用解释现象学分析(IPA),解释与分析流动儿童与城市儿童师生冲突产生、冲突表现及冲突功能的差异。
(一)从低教养水平高教育期待的家庭中走出来的流动儿童更能接受师道尊严
上述调查结果表明,受歧视的流动儿童仍对教师较为敬畏与认同。为解释流动儿童师生冲突产生的根源,三位教师分享了他们的经验与观点。
小学三年级班主任徐老师说:最难管的就是那些做小生意的农民工子女,他们行为习惯差,有点野。同学SK的父母在學校附近马路边租了约40平米的房子,做洗车和汽车简单修理的工作。SK、姐姐及父母吃、住、工作都在里面,周围环境也很嘈杂。课间玩耍时手弄脏了,小女孩洗手慢了点,他等不急,上去就把人家推开了。同学从他课桌边走时,不小心将他文具盒碰掉了,他说,“咋搞的”,伸手就给人家一下。课外活动时,几位同学踢球,同学不和他玩,他就抢别人的球。
小学五年级周老师说:这些孩子欠教养,父母没很好地教育他们,洗手要排队,有事要和别人商量,动不动就动手。孩子犯错误了,把家长叫来。有些农民工家长当着老师的面,在办公室就责骂孩子,“叫你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咋不听老师的话……”个别孩子的父亲甚至动手对孩子推推搡搡的,搞的老师也挺难堪的。家长说:“没事,把孩子交给老师了,你就像管自家孩子一样,只管打。孩子在乡下野惯了,满场飞(到处乱跑,打闹)。城里老师水平高,让他到城里学点本事,长大考个大学,能有出息。”
从两位老师的访谈中可以看出:一是从低教养水平的农民工家庭中走出来的流动儿童,他们在家庭环境和教育资源等方面处于弱势[20],其父母多采用“惩罚严厉”和“拒绝否认”的不良的教养方式[21],他们较多地表现出外显的行为问题。国外相关研究发现,外显的行为问题的学生多表现出低水平的社会交往技能,而学校教师希望儿童能有良好的行为习惯和社会交往技能,以营造一个成功的、积极的学习环境[22]。流动儿童难以达到教师的要求,致使教师对流动儿童具有歧视性,倾向于采用强制的方式。二是从高教育期待的社会底层农民工家庭走出来的流动儿童,对读书具有崇敬心理,并笃信读书可以改变命运[23],希翼通过城市高水平的教育谋求社会地位向上流动,从而使他们具有“无法取代的教育欲望”[24]、“较高的教育抱负”,甚至城市教师也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知识与高水平教育的象征[25]132134。因此,即便流动儿童受到教师的歧视,他们也依然对教师较为敬畏与认同。此外,中国传统的乡村社会是一种差序格局的权威社会结构,原本不承认有施行于一切人的统一规则,人与人尊卑有别,强调长辈的支配[26]58,推崇师道尊严,这也导致流动儿童对教师较为敬畏与认同。
(二)质朴的传统师生关系观促使冲突结束时流动儿童师生关系较佳
上述调查结果表明,冲突结束时流动儿童师生关系较佳,冲突对他们教师权威的确立和师生关系的凝聚具有积极功能。为解释冲突对流动儿童师生关系的影响,两位老师分享了他们的经验与观点。
初中一年级班主任王老师说:初二时LG从老家来到我们班就读,她父母在合肥市X乡镇租地种油桃。她学习跟不上,上课爱睡觉,老师们总批评她,她偶尔也辩解或顶撞老师一两句。家访时,我看到她家就一间大屋子,屋子中间用布帘隔开,她住里屋,屋顶挂着一盏小小的节能灯。 我就问:“能看见吗?”LG说:“能看见。 这灯开始不怎么亮,越点越亮。”我给她买了盏台灯。临近毕业之际,LG给每位任课老师送了一袋自家种的油桃;还给每位同学送了一小盒。LG没能如愿考上高中,毕业后回校看望老师时,还提及我送给她的那盏台灯。endprint
初中三年级胡老师说:这些农民工子女行为习惯差,在校时老师批评得最多,缺乏关爱。但他们觉得自身学习不好,老师严格要求他们, 那也是为他们好。毕业后他们仍很尊重老师,有的同学还回校看看,成年以后看到老师都挺热情的。
从两位老师访谈中可以看出:从中国乡村走出来的流动儿童,乡村社会中那种质朴的、相互信任的、亲密友爱的师生关系观,可能使冲突结束时他们的师生关系较佳。Shouse, RC认为社区归属感是指学校、家庭和社区有着共同的信念且彼此关怀。[27]在中国传统乡村社会中,教师、家长及学生都有较强的乡村归属感,彼此之间共同的信念且彼此关怀,形成一种质朴的、相互信任的、亲密友爱的传统师生關系观。师生之间原本没有根本的对立,师生冲突的根本宗旨在于促进学生发展,可能由于教师应对方式不当,给学生以伤害。从中国乡村中走出来的流动儿童,深受中国质朴的、相互信任的、亲密友爱的师生关系观的影响,当他们被误解或受到不公正对待时,他们仍能理解教师的初衷,较为尊敬教师。
(三)教师权威观的变迁致使师生冲突对城市儿童的消极影响较强
上述调查结果还表明,城市儿童较多表现出不满,他们冲突强度较低,但冲突对他们心理消极影响较强,使师生关系走向疏离。为解释城市儿童师生冲突的状况,三位老师分享了他们的经验与观点。
初中二年级班主任魏老师说:农民工子女这点倒还挺好,他们认为老师是为他们好。现在城里孩子有时会记恨老师。有一次,同学SE的物理作业和同桌错得一模一样,上课时他和同桌说话。物理老师批评他上课讲话,抄作业,在班上讲了几分钟。SE突然喊道:“不是这样的……”并用手锤击墙面。SE脸色发白,双手冰凉的、颤抖着。后来,SE对物理老师很长时间都有抵触情绪,上物理课不怎么抬头,搞得物理老师也很不爽。
小学六年级胡老师说:师生之间发生冲突还是比较少的,同学有不满情绪,但一般不公然顶撞。个别学生会辩解两句,或嘟嘟囔囔。不过,现在城里同学的脾气还是大些。有一次,考试结束铃声响了,SL还在从草稿纸上抄写最后一题答案,我让他交卷,他坚持要把最后一点写完,我就把他的卷子收掉了。SE当着我的面,就摔文具盒、书本,踢桌子……。
小学四年级陈老师说:现在城里的孩子不好管,一些家长对老师有看法,认为老师对他孩子不好。甚至家长背后议论个别教师上课不认真,办课外辅导班干劲十足。城里的师生关系不如以前单纯和亲密。
从三位老师访谈中可以看出:首先,教师权威观的变迁可能是城市儿童不满情绪较强的原因。当下中国处于转型期,由传统的乡村礼俗社会向现代城市的法理社会转变,以及素质教育的开展,“师道尊严”的教师传统权威观已渐行渐远,城市儿童对教师权威的滥用和家长制的教育方式较为反感。在当代拜金主义思潮的冲击下,一些教师过于追求自身利益,缺乏教书育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教师的人格权威相对式微。当城市儿童被误解或受到不公正对待时,他们可能对教师的制度权威产生怀疑,挑战师生之间制度化的权威—服从关系,个别儿童对教师的人格权威产生怀疑,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其次,城市儿童不满情绪的长期压抑,冲突一旦爆发,对学生心理与师生关系的消极影响较强。科塞的研究表明,在那种具有高频度互动和人格参与的高度密切结合的社会中,倾向于压抑而不是允许敌意情感的表达。[7]422424城市儿童较多地表现出不满情绪,而他们倾向于压抑自身的不满情绪,致使冲突强度较低。而城市儿童不满情绪的长期压抑与累积,冲突一旦爆发,将会激发已沉默的敌意,师生双方人格的参与,可能会引发恶性冲突,对城市儿童心理的消极影响更强,使师生关系趋于疏离。此外,受当代社会分工思想的影响,教师职业也是一种谋生的工具。城市师生可能更多关心个体自然欲望的满足,师生之间只是为了实现各自自然欲望而形成的契约关系,失去了对至善的共同爱欲和执著,无法形成关系紧密的共同体,表现出契约式非友爱的关系[28],冲突更加剧了师生关系的疏离。
本研究调查比较与解释流动儿童和城市儿童师生冲突的差异,为构建和谐的师生关系以启示。一是教师应平等地对待流动儿童。流动儿童的乡村生活与城市学校生活是一个具有连贯意义的统一体,乡村生活的价值规范与行为方式为他们进入城市学校生活提供一种指引与规范性模式。教师应深入流动儿童的日常生活世界,敏锐地察觉流动儿童乡村生活与城市学校生活的价值规范与行为方式的差异。尊重、理解与平等地对待流动儿童,主动适应他们的需要和标准,给他们以教育补偿,以帮助他们形成良好的行为习惯与一定的社会交往技能等,使他们能适应与融入城市学校生活,避免流动儿童师生冲突的产生。二是教师应确立正确的冲突观。当代社会文化的多元性必然导致文化的冲突性,从某种程度上说,师生冲突是教育民主与文化繁荣的象征。教师应接纳冲突,提升班级对冲突的容忍度与承受力,引导学生(尤其是城市儿童)恰当地表达意见的分歧,消解他们的不满情绪,松弛师生关系内在的紧张度,在冲突中建立民主和谐的师生关系。三是加强师德教育,重建教师权威,构建和谐校园。加强师德教育,传承“尊师爱生”的传统,增强教师教书育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以无私的关爱与高尚的人格魅力感染学生,重建教师权威。超越功利性的契约式现代师生关系,促使师生之间的相互信任与彼此关怀,复归中国传统师生关系的亲密性、友爱性及敬畏性。同时,汲取现代城市师生关系的民主性和平等性,从而促进来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儿童与教师形成民主的、融洽的乃至亲密的师生关系,共建和谐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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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钱果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