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的圆形叙事艺术解读

2018-02-09 14:58
中学语文 2018年25期
关键词:笸箩说书人圆形

李 艳

《说书人》是现代作家师陀《果园城记》中的一篇,小说以说书人的命运折射出时代的变迁以及传统文化技艺的式微。其中,圆形叙事策略的运用是这篇小说的一大特色,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对文中的圆形叙事策略艺术加以探究。

一、圆形结构

小说的圆形结构首先表现在空间的封闭性上。一方面果园城这座封闭的围城构成了说书人的生活空间,文中的说书人没有离开过这座城,他也没有家,他的生活空间只局限在城隍庙月台下面的一张板桌旁,他一直在自己赖以生存的说书台边原地打转。另一方面说书人精神栖居的空间也是封闭的,他始终徜徉在“封神”“隋唐”“七侠五义”“精忠传”的历史天空中,创造了“一个世人永不可企及的,一个侠义勇敢的天地”。生活空间与精神空间的双重封闭性,也影响甚至决定了说书人的终极命运。“时光悄悄地过去,说书人所有的仍旧是那把破折扇,那块惊堂木,那个收钱用的小笸箩。”最后他吐血而死,葬身荒冢,也只是带着他的书“到地下去了”,回到他说书命运的原点。生活空间与精神空间的双重封闭性,人物命运的原点打转,突显出小说的圆形结构。

其次表现在空间的的动态循环性上。文中很鲜明地存在着两组空间:一组是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另一组是城里与城外的世界。尽管说书人不愿走出书中那个“侠义的天地”,但迫于生存的需要,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世界,于是乎,他在精神与现实两个世界循环往复,无法在其中任何一个世界永久停留。这种不断的循环往复构成一个内在的圆,这个圆昭示着说书人的无奈,也喻示着说书人精神漂泊的无可避免。城里与城外两个世界的循环往复主要是通过小说中的“我”这个角色来完成的,“我”在这个小城里生活过,也曾走出过这个小城,一直在一种“出走——回来——再出走”的圆形模式中循环往复,这个过程中“我”见证了说书人的生活一步步走向落魄,城市一步步走向荒凉。然而城外的世界也并不是那个春暖花开的世界,小说中如此描述城外,“一片接连着阡陌的荒地,累累的无主坟墓,点缀坟墓的枸杞和野草……这个小城的城外多么荒凉啊!”城里城外都如此荒凉,喻示着命运悲剧的普遍性以及文化悲剧的普遍性。

二、圆形人物

文学理论中性格单一的人物称之为扁平人物,而性格复杂的人物称之为圆形人物。小说中“我”这个人物,是批判者、挣扎者、挽歌者、妥协者、流浪者等多个角色的集合体,在这个集合体身上,有主导性格,也兼有其它性格心理,具有复杂性。“我”对传统的说书技艺,对说书人的命运,对小城里的其他人,对时代的变化等抱有多维度的情感态度。这种多维度的情感态度正是其作为性格复杂的圆形人物的一种表现。

说书人这个人物乍看是扁平人物,性格相对单一,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传统文化技艺的坚守者、挽歌者形象。然而,如果把小说中其他人物与说书人之间看做是一种镜像关系的话,那么说书人性格复杂的一面就通过这种镜像得以映衬出来。城里的听众,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类似于鲁迅笔下的冷漠的看客,生活境况好的时候,很多听众去听说书并慷慨解囊,后来人越来越少的原因固然有冷漠的成分,但更多是因为生存的挣扎,这种生存的挣扎与说书人的落魄是同步的。听众的挣扎在镜像中就是说书人的挣扎,观众挣扎过程中产生的负面情绪也就是说书人的负面情绪。由此,我们通过镜像看到了说书人性格当中较为复杂的一面,这样,说书人也就不失为一个圆形人物。

同时,“我”和说书人两个人物的命运一直在一个圆中动态循环,一个半圆是暂得乐园,另一个半圆是失去乐园。两个人物都不甘心失去乐园,渴望得到乐园,但暂时躲进去的乐园又无法承载他们沉重的肉身,甚至也无法让他们的精神永久地栖居其中。当然,这一切与时代那只无形的大手离不开关系,在时代的无形操纵下,人物只能在乐园的得与失两面构成的圆上流浪漂泊,有着说不尽的悲凉。

三、圆形意象

小说中出现的圆形意象主要有三个:笸箩、钱、坟,这些意象很好地丰富了文章的意蕴。小说中两处提及说书人的财产只有三样:折扇、惊堂木、小笸箩,这些财产中,“折扇”与“惊堂木”是他的表演道具,说书人再落魄也不曾抛弃,象征着他对传统技艺的坚守。而那个圆形的“小笸箩”是收钱的工具,然而说书人在自己落魄时也不曾抛弃它,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联系后面提及的钱的意象就容易理解了,后面写道“‘再请八个,一个馒头的钱。还有六个;还剩四个;只剩三个了,哪位一动手就够了。’时常将收到的钱数一下,他叹息日子艰难”。他的叹息与不抛弃“笸箩”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他对现实的妥协,生存困境中他不得不让步。这也暗示了说书人的两难处境:既不能完全生活在书里营造出的精神世界里,也不甘心在世俗生活中沉沦。他只能在这两难困境中挣扎、妥协、痛苦着,当一切不可调和时,最后的悲剧命运也就不可避免了。

“坟”这个圆形意象也值得玩味,它首先反映了说书人的悲剧命运,而坟墓又不是单一的,它处于乱葬岗上,那里是“累累的无主坟墓”,所以它又是一个典型,折射出传统艺人的艰难命运,也折射出传统文化技艺的没落、衰败。然而给这些传统艺人挖掘坟墓的又是他们曾经的听众,这里固然有人道主义的成分,但也隐含了两层诘问:除了那个作为罪魁祸首的时代以外,听众乃至他们自己该不该为传统文化技艺的命运负责?听众掘墓人的身份是不是意味着大众对传统文化技艺也含有不满的成分?这样,这些圆形意象就让文章的意蕴变得无比丰富,这些小小的圆形意象与主题意蕴这开放性的大圆环环相套,扩大了主题意蕴这个大圆的半径。

“于咫尺之间,藏烟波云海;在扇面之中,见天地开阔”,对这篇小说圆形叙事的解读使得我们对小说的理解更加多元化,也更加深刻,不妨在其它作品的解读中多多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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