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济源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8)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道家对中医有深远的影响。道家的思想与理论与中医息息相通。古代许多名医如孙思邈、葛洪、陶弘景等均为道医,脾脏作为人体内的五脏之一,脾胃学说是中医各家学说的重要部分,历代医家详谈脾阳,尤其是李东垣之《脾胃论》之后,对脾阳虚证的认识更日趋详备,而对脾阴虚证论述相对较少,至今未形成一套系统的理论。脾阴的临床治疗用药方面常常被医者忽视,因此,文章从道家思想入手,探讨“矛盾观”对中医脾阴理论的影响,对于指导临床实践具有重要意义。
道家认为,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有。而道家矛盾的观点被中医学所吸纳,更是应用到中医学阴阳学说的基础理论中,认为阴阳是对自然界相互关联的某些事物或现象对立双方的概括,即含有对立统一的内涵,是矛盾观在中医阴阳理论中的一种体现。阴与阳可以代表两个相互对立的事物,又可用以分析同一事物内部所存在的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也同时反证了矛盾观的存在。
《素问·生气通天论篇》论述“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之后,历代对于脾阳作为脾的运化功能及在运化活动过程中起温煦作用十分重视,尤其是李东垣之《脾胃论》之后,对脾阳虚证的认识更日趋详备。也使得后世医家临证更偏重脾阳,而忽视脾阴。
但是从道家矛盾观分析脾脏,可以推出脾阴对于脾阳来说,是矛盾的两个方面,脾脏作为同一事物内部所存在的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同等重要,两者相互依存而存在。倘若无脾之阴则无从谈及脾之阳。无脾阴的生理功能就无脾阳的生理功能。脾阴虽不像脾阳一样形成一套系统的理论,但也散见医家论述。元·朱丹溪在其《局方发挥》第一次提出了脾阴概念,云:“脾土之阴受伤,转输之官失职”[1],清代医家吴澄也云:“脾经须分阴阳。”因此对于脾脏来说,内经虽无脾阴概念,但脾存在并影响脾脏生理功能、脾阴损伤后病理表现的发生是客观存在的。从道家矛盾观分析脾阴的内涵;应属阴,为脾脏的阴液,通过水谷精微物质所化生的“营血津液”而起到濡润脾脏、成形和制约阳热功能的阴液物质。它和脾阳相辅相成,协调运动,共同完成脾脏的运化、升清和统血功能。《内经》中有关的篇章也说明了脾阴的内涵。如《灵枢·本神篇》曰:“脾藏营”;《灵枢·营卫生会篇》曰:“营出于中焦”“营者,阴血也”;《素问·五运行大论篇》曰:“其性静兼,其德为濡”;《素问·平人气象论篇》曰:“藏真濡于脾”,《素问·玉机真脏论篇》曰:“脾脉者,土也,孤脏以灌四旁”。
道家的矛盾观认为,矛盾双方既相互对立又高度统一。“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合,前后相随,恒也”[2]是老子对于矛盾最经典的诠释。老子认识到自然界中万事万物都存在着矛盾:善良与丑恶、存在与消灭都是相互对立且依存的。在人体中也亦然。
脾阴脾阳有具有统一性,表现在脾阴和脾阳相辅相成,协调运动,共同完成脾脏的运化、升清和统血功能。《素问·灵兰秘典论篇》中云:“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故脾脏被称为“仓廪之官”,主运化,人身气血津液的生化,其功能有赖于脾胃的运化水谷精微的功能。故脾胃又称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同时《灵枢》云:“脾藏营。”我们可以得出:脾阴当为水谷精微物质所化生的“营血”“津液”等,可濡润脾脏,它和脾阳相辅相成,协调运动,共同完成脾脏的运化、升清和统血功能。换句话说脾阴指脾脏的形质、而脾阳表现为脾脏的功能。清·唐容川在《血证论·男女异同论》中提到:“脾阳不足,水谷固不化;脾阴不足,水谷仍不化也。譬如釜中煮饭,釜底无火固不熟,釜中无水亦不能熟也。”[2]非常形象地说明脾阴脾阳矛盾统一性的表现在于共同决定人体的运化功能。
脾阴与脾阳的对立,表现二者功能的差异上。脾阳生理功能表现在运化水谷、运化水液、升运清阳、温煦四肢肌肉等功能,如果脾阳虚,可见食欲不振、腹部胀满喜温喜按、大便溏泄、四肢不温或者四肢浮肿,或痰湿内生,或水湿停滞等表现的小便清长或者不利、妇女白带多而清稀、面色发黄、神疲乏力、舌头胖大、舌苔发白一系列症状。
脾阴生理功能表现濡润脾脏、成形和制约脾阳功能的阴液物质。如果脾阴不足除不思饮食之外,还可见到食后腹胀夜甚,脘腹灼痛,口唇干燥,干呕呃逆,大便干结或溏泄,形体消瘦,舌红苔剥,脉细或细数等濡润功能不足的表现。这些病理表现可以在历代医家论述中散见。如《灵枢·五邪》曰:“邪在脾胃,则病肌肉痛。阳气有余,阴气不足,则热中善饥”,明确指出脾胃阴气不足,则出现肌痛、四肢不营、善饥等症状。明代医学家缪仲淳曰:“若脾虚,渐成腹胀,夜剧昼静,病属于阴,当补脾阴”;清·林佩琴说:“脾胃阴虚,则不饥不食”;清·薛雪道:“脾阴虚则便溏”;清·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谓:“哕,脾阴病也,泄而腹满者,脾阴病重也”;现代名医蒲辅周的《蒲辅周医疗经验》中明言:“脾阴虚,手足烦热。口干不欲饮,烦满,不思食”;张锡纯称“脾脉原主和缓,脉数者必是脾阴受伤。”这些记载从不同角度阐述了脾阴不足的病理表现。
老子不仅认识到矛盾,他还看到矛盾双方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向各自相反的方向转化。他说“反者道之动”,即所有的事物都是处在变化发展中的,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且事物的这一发展过程都是朝着自己的相反方向循环反复的。矛盾作为一个统一体的矛盾双方,它们既对立又统一,既相互为用又相互制约。中医基础理论中的阴阳学说沿袭了这一哲学思想。阴阳相互为用、又相互制约从而维持着相对的动态平衡,这是进行正常生命活动的基本条件。脾脏中的阴阳亦然,脾阴和脾阳相互依存、相互为用、相互制约,共同产生生理作用,完成脾脏的运化、升清、统血的功能。
根据《素问·五脏生成篇》中“脾欲甘”及《素问·刺法论篇》中“欲令脾实……宜甘宜淡”,唐容川总结提出了“甘寒益胃阴、甘淡实脾阴”观点。甘淡法治疗脾阴虚证已经被后世医家接受。甘能补之不足,补易生湿,淡可渗之且不滋腻。甘淡法有寓补于泻,补而不腻的功效。选方用药以平补为贵。常用药有山药、薏苡仁、白扁豆、茯苓等补而不燥、滋而不腻之品。甘淡治疗脾阴虚在具体应用时,莫不集育阴与健脾同用,这体现道家矛盾双方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的思想。如治疗脾阴虚证候的基础方药——喻昌辉的益脾方,体现了甘淡扶脾、养阴和营的特点。再如中和理阴汤 (人参、燕窝、山药、扁豆、莲肉、老米)。方中燕窝大补脾胃之阴而不腻;原方之所以用人参、山药通过补脾气,治疗脾脏之运化功能生津血从而转化为脾阴,加以莲肉、扁豆、老米养胃,配合成方,共奏补气健脾,滋养脾阴之功。另有缪希雍的资生丸、《慎柔五书》)的慎柔养真汤,均是在滋补脾阴的同时,加入补益脾气药之品如党参、白术等。可见益气养阴是治疗脾阴虚证的常用治法,这一治法体现了从阳引阴治疗脾阴虚证的治疗法度,正是脾阴和脾阳这一矛盾双方相互依存、相互为用道家思想的具体体现。
脾居中宫,脾胃为后天之本,执中央以运四旁。脾在生理上的功能是升清和运化水谷。清·唐容川于《血证论》云:“脾润则长养脏腑。”脾阴内则濡润脏腑四旁,外则散精于四肢。脾阴与脾气(阳)相辅相成,共同完成脾主运化、升清、统血的功能。因此临床上,单纯脾阴虚证较为少见,多与他脏阴虚兼见,如脾肾阴虚、脾肺阴虚、脾胃阴虚等。在治疗时,他脏阴虚可从脾阴论治。如养肝阴、养肺阴、滋肾阴、养心阴的同时加上养脾阴之药可以增强疗效。
医道同源,道家对立统一、相互为用、相互制约矛盾观的哲学思想,无论对于脾阴在内涵方面还是在临床治疗方面,都可以汲取其丰富的养分,以促进我们深刻领悟脾阴实质,指导临床应用,从而促进中医疗效的进一步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