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衍江
(肇庆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近年来,许多学者对于供给侧改革问题在理论上进行了广泛探索,探索的领域包括供给侧改革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供给管理与需求管理的配合、供给侧改革的主要内容与方法以及供给侧改革中政府职能的转变等。但有些问题讨论仍然不够深入,甚至还存在一些模糊认识。本文拟就供给侧改革的几个理论问题谈谈个人看法。
供给与需求各自内部的力量对比(结构变化)以及供给与需求之间的力量对比(结构变化)将导致社会再生产总过程中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各环节纷繁复杂的变化。马克思曾指出,供求不一致是经常的,供求一致是偶然的。供求总量和供求结构经常不一致的矛盾是价值或生产价格规律发挥作用的条件[1]。供求不一致导致价格水平的波动和利益关系的变化,引导着经济资源趋于优化配置,最终将推动供求关系趋于均衡。当然,类似于完全竞争市场理论模型,这种逻辑演绎的理论推论只是揭示了市场经济运行的一般规律。现实经济运行中,价值规律或市场机制的作用将面临更多制约因素,这些因素将影响价值规律或市场机制作用的程度或产生“市场失灵”,由此又将产生政府干预经济运行的必要性。
由于供求不一致是常态,因而促使非均衡的供求关系趋向均衡状态将是宏观经济管理长期面临的任务。纵观各国近现代经济发展史,政府对经济运行所采用的方式或态度大致可分为以下三类:
第一类以亚当·斯密和萨伊为代表,主张让市场机制或“看不见的手”发挥调节作用,政府只充当好“守夜人”的角色。这一时期中,供求矛盾的主要方面被认为是供给不足,政策主张的重点在于通过促进分工(管理)和增加资本积累(节俭储蓄)来促进经济增长,且认为“供给能够自动创造需求”。
第二类以凯恩斯为代表,强调政府积极干预经济和弥补市场机制失灵的必要性与可能性,认为由于“三大心理规律”的作用必然导致有效需求不足的经济常态,以需求管理为中心、促进有效需求增加就成为推动经济增长的有效手段。20世纪70年代,“滞涨”现象给经济理论提出了挑战,凯恩斯理论主张受到了两大方面的批评。一方面是新自由主义经济思想极力主张“回到亚当·斯密那儿去”,发挥市场机制对经济的调节作用,另外一些学者坚持凯恩斯提出的政府积极干预经济运行的政策主张,并试图探索市场调节与政府调节的边界。另一方面,供给学派摒弃了以需求管理为中心的思路,提出了一系列加强供给管理的政策措施。供给学派的思想与政策主张,强调了供给管理的重要性,进一步昭示了宏观经济管理的任务和促进经济增长的途径,不仅有需求管理,还有供给管理。
第三类以前苏联和中国高度集权的计划经济管理体制为代表。这种体制忽略了市场机制的作用,集权计划成为资源配置的唯一重要手段。与特定经济发展背景相适应,管理的重点是供给管理,增加供给成为促进经济增长的主要途径,需求管理措施侧重于鼓励节俭行为和艰苦奋斗。高度集权计划体制在特定历史背景下推动了落后经济国家迅速建立国民经济体系和民族工业体系,较好解决了短时期供小于求的矛盾,但因这种体制几乎完全摒弃市场机制的作用,导致了低效率经济增长。
从政府干预经济运行的程度来看,以上3种类型分别是由弱到强,从完全让市场机制发挥调节作用到完全依赖于高度集权计划实施控制。从政府干预经济的内容来看,不同时期各有侧重。凯恩斯主义强调通过政府干预增加有效需求,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后中国政府着力通过拉动国内需求以提升总需求的水平,进而促进经济增长。古典经济学和供给学派时期以及传统计划经济时期则力主通过增强供给能力推动经济增长。
20世纪下半叶开始,许多国家已从宏观经济管理的实践中认识到,对于国民经济运行的调节和管理必须采用供给管理与需求管理双管齐下的策略和方法。对此,马克思在理论上早已作了精辟论述。马克思认为,生产是起点,消费是终点,生产决定消费,消费又反作用于生产[2]。即生产(供给)与消费(需求)是对立的矛盾统一体。不同时期或不同宏观经济条件下,供给或需求均可能成为矛盾的主要方面,或将成为宏观经济调节和管理的重点。2015年以来,我国将供给侧改革视为国民经济管理的重点,这是在对经济发展现状判断和对未来经济发展趋势预测基础上作出的政策选择。然而,供给管理和需求管理是宏观经济管理中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要促进供求关系在更高水平的条件下实现新均衡,推动国家经济增长,在改进供给结构和供给水平的同时,必须辅之于需求管理。对于现阶段中国经济增长上需求管理的重要性与必要性,已有部分学者意识到了“消费对于生产的反作用”,并从理论上进行了论证[3,4]。同理,当需求问题成为矛盾的主要方面时,改善供给的政策措施也必将是不可或缺的管理手段。
按照经济学假定,一个国家或一个社会经济体的总生产函数可以表示为:Y=AF(K,L)。即一国长期总供给(潜在的产出水平)取决于技术因素、资本存量和劳动力,技术水平(条件)的变化、劳动力数量和劳动力素质的改变以及资本总量或结构的改变,都会使该国的潜在产出水平产生变化。有的学者借助这一高度抽象的模型来说明中国现阶段的供给侧改革,认为中国之前的经济增长主要是数量型的增长,主要依靠于资本投入数量的增加和中国的“人口红利”,现在“人口红利”基本享尽,由数量型经济增长转变为效率型经济增长就必须依靠技术创新[5,6]。这种说法颇具简单化之嫌。应用总生产函数分析供给改进,不仅应该考虑总生产函数模型直接表明了的变量,还应考虑模型的假设条件及其隐含因素。即利用总生产函数分析供给侧改革应注意细化分析,除了资本和劳动投入的数量以及技术进步之外,以下因素应引起足够的重视。
第一,劳动力素质(质量)的提高。通常提到的劳动力素质包括体力(身体素质)和脑力(智力水平)两个方面。身体素质是劳动力行为能力的一般生理基础,智力条件则是劳动力行为能力的关键性因素。当然,劳动力的智力水平不能完全由学历文凭来衡量,近年来高校毕业生供求矛盾问题足以说明这一问题。况且,以上观点仅仅是对单体劳动力素质的静态描述,一旦劳动力正式进入社会劳动组织,作为集体劳动的一份子,单体劳动力的个性特征、行为习惯、团队意识和合作精神将成为劳动力素质的组成部分,并将直接影响到单体劳动能力的发挥和集体劳动的效率。因此,现代经济增长理论认为[7],“人力资本与技术进步又是类似的,它甚至也可以被看作是对劳动力的一种增大作用,因此人力资本对于实现一个国家的长期持续增长,同样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而对“有利于人力资本积累和发展的活动的鼓励,应该在一个国家的增长政策中有重要地位”。从发达市场经济国家发展的经验来看,由于其人口增长率下降,劳动者周劳动时间存在逐步减少的下降倾向,劳动投入上数量的不足则主要依靠劳动力质量的提升加以弥补。
第二,总生产函数中资本总量的行业(产业)资本构成。工业化发展的初期阶段,经济体的供求状况一般是供求总量和供给结构都不能适应需求,投资需求旺盛,资本相对匮乏,供求关系的主要特征表现为“卖方市场”,千方百计地保证一定量的资本积累成为经济增长政策的首要内容。随着工业化程度、经济发展水平和个人或家庭收入以及财富积累水平的逐步提高,消费水平(包括总量增加和质量提升)与消费结构(消费客体的种类)逐步在发生变化,产业体系内部结构及其相互关系适应消费的变化以及产业体系分工与协作关系的细化发展也在逐步发生改变,产业结构的优化和高级化将成为产业演进的一般趋势。为此,客观上就要求对有限的经济资源在产业部门之间的配置做出相应的改变或优化。去产能、去库存、补短板的供给侧改革目的就是要促进优化经济资源在产业部门之间的配置,通过资源在产业部门之间的转移,提高总供给能力,增加有效供给总量并优化供给结构。
推动资本在产业部门之间转移的原动力,马克思认为,是由于产业部门之间的利润率存在差异,按照威廉·配第的考证,是因为不同产业部门拥有不同的收益(投入产出比存在差异)。追逐更高利润率将形成产业部门之间的竞争,引导经济资源在产业部门之间的重新配置,其结果将可能获得整个经济体宏观经济效益提高。但资本在部门之间的转移面临着许多困难与障碍,例如,(1)技术障碍。资本转移取决于能否按照需要掌握该产业部门的关键技术与工艺、关键人才和管理经验。虽然管理理论与方法相同,但不同产业部门的管理实践可能将存在较大的差异。(2)经济障碍。资本转移将会产生沉淀成本、最低资本限额、融资条件等经济约束。(3)体制机制障碍。资本转移要求制度上设定资本自由退出和进入行业的机制,但由于一方面完全竞争市场类型只是纯粹的理论模型,不同产业部门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垄断因素;另一方面,在政府干预经济运行的条件下,政府经济政策也不可避免地对资本转移产生制约作用。(4)市场容量约束。有些产业部门存在规模经济、范围经济等条件下的市场容量约束,完全竞争或资本自由转移并不能促进其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提高,等等。显然,供给侧改革的内容之一就是要清除上述各种障碍或减轻这些障碍的影响程度,以促进投资总量足够的前提下,投资结构和供给结构符合资源优化配置的要求。
第三,宏观经济调控与微观经济组织的科学化管理。在现代经济增长理论中,技术进步不仅包括自然科学、技术科学和生产工艺的进步与创新,也包括管理科学与方法的应用和创新。管理包括以政府为责任主体的国民经济管理和以企业或非营利组织为责任主体的微观经济组织管理。管理因素是促进供给改善的必要手段,供给侧改革客观上要求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的管理水平相应提高或实现管理创新。政府履行经济管理职能既要设法弥补“市场失灵”的缺陷,又要避免“政府(或计划)失灵”的不足,从而必然被要求在宏观决策机制、组织设置(机构设置、人员配备、干部任用与选拔等)、调控政策(包括财政政策、货币政策、产业政策、人力资本政策和就业政策等)选取等各个方面努力适应经济增长的要求。微观组织的管理则必须摒弃主要依靠管理经验或传统的做法,在管理人才任用选拔、考核激励、学习培训和社会舆论上,通过制度设定和舆论宣传等途径,推崇和鼓励形成管理科学化、讲究管理艺术和提高管理效率的氛围和管理理念。管理创新与科技创新一样,都是推动经济增长的不可或缺的驱动力,都是供给侧改革的重要途径和手段,切忌厚此薄彼。
新经济常态下有效供给必须能够体现“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现代市场经济增长中,创新是发展的根本途径,是经济持续增长的源泉,是造就产业竞争优势和国家竞争优势的根本保证。协调是供求均衡和经济持续增长的基本条件,协调只能在供求的动态均衡中实现,因此,市场调节与政府干预相结合的双管齐下的供求管理,将是一个持续的长期性任务。绿色是经济与社会长期持续增长的客观要求,人与自然是否能够和谐发展,不仅影响到人们生活的质量,还必将影响到社会再生产的实现条件和社会生产的可持续性。开放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增长的必由之路,积极参与国际分工体系和国际竞争,是锻造国内生产能力与竞争能力、扩大市场容量不可或缺的重要方式。共享是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目的。诚然,符合五大发展理念的有效供给不会自动形成,而是应该通过制度或运作机制的设定与不断完善,构建供给动力机制,以保证供给者能够提供最大可能地供给总量并努力改善供给结构。
市场机制是形成有效供给的最基本的动力机制。追逐更多的利益是市场行为主体的内在驱动力,为了生存或发展,市场行为主体同时将面临巨大的来自于产业组织内部和产业部门之间竞争的压力,内在驱动力与外在竞争压力将共同形成供给的动力源。因此,继续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构建供给动力机制的最基本的途径。20世纪初,尽管我国已经基本建立了市场经济体制,但现阶段中仍然存在着减弱市场机制作用的因素,例如,(1)不同产业部门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垄断因素,垄断的形式包括经济垄断、自然垄断和行政垄断等多种形式。(2)政府干预经济运行的方式部分地仍然沿袭着传统集权体制的做法,有些原本应该由市场行为主体承担的职责或事务,政府往往发扬“父爱主义”精神越俎代庖。(3)市场秩序和市场规则体系仍然有待进一步完善,等等。构建供给动力机制,就必须通过市场运作机制的进一步完善、政策法规和政府调节方式的调整和完善,把影响市场机制作用发挥的因素尽量消除,从运作机制上和政策与制度上确保市场机制充分地发挥调节作用。
继续深化国有企事业单位的体制机制改革,完善法人治理结构,推动形成充满活力与应变能力的供给动力机制。为了盘活国有资产,保证国有资产的保值与增殖,在选人用人体制和激励与监督机制的设计上,不仅要通过年薪制、股票或期权等绩效类收入政策从经济利益方面激励高层管理者的工作积极性和创造性,而且还应充分考虑可能存在的委托——代理风险,建立科学的考核指标体系和考核办法,建立一套上级监管、同级监督和民主监督(职工和股东)三者共同监督的监管制度,以形成一套能对经营管理层产生“外部压力”的管理机制与体制,增强经营管理者行为的驱动力。同时,继续完善产权交易市场,使国有资产能够从缺乏竞争优势或产能过剩的产业中撤离,使国有资产既能持续地营造竞争优势、促使国有资产增殖与保值,又能引领总体产业结构的升级优化。此外,在国有股“一股独大”的经营领域或事业单位,尽可能地引入民营资本,或培育新的竞争者,或积极引入竞争机制的作用,以发掘和培育新的动力源泉。
我们要健全政府管理的决策、执行和监督考核制度,完善政府调控宏观经济运行的政策体系与方法。推进政府履行经济与行政管理职责规范化、程序化和科学化的进程,强化政府对宏观经济运行的间接调控,健全运用经济手段和法律手段调节经济运行的政策措施与方法。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健全并逐步完善相应的政府所属部门及其相关管理干部的履职情况考核与激励制度,促进形成推动供给能力提高和供给结构改善的制度基础。
[1]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97-198,211-212.
[2]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M]//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94-96.
[3]任保平.供给侧改革与需求管理相结合的经济增长路径[J].甘肃社会科学,2016(4):208-212.
[4]刘亮,李洁,李明月.供给侧改革应与需求管理相配合[J].贵州社会科学,2016(7):117-118,120-122.
[5]朱富强.谨防将“供给侧改革”简单化:几个流行主张的审视[J].贵州社会科学,2016(7):106-107.
[6]孙亮,石建勋.中国供给侧改革的相关理论探讨[J].新疆师范大学学报,2016(3):80.
[7]黄亚钧,袁志刚.宏观经济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