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婷婷,任宏良
(吉林师范大学博达学院,吉林四平136000)
开心麻花于国庆节前夕推出的电影《羞羞的铁拳》,是继《夏洛特烦恼》《驴得水》之后的第三部喜剧电影,上映三天票房便高达4.8亿,远超第二名由成龙主演的动作惊悚片《英伦对决》的三个多亿,位列国庆档第一名。在目前学界着重分析电影《羞羞的铁拳》的成功之处的背景下,本文试图避开该片所具有的商业价值,从喜剧的角度去考量其艺术价值,以为我国的今后喜剧电影的创作提供有益的参考。
宋阳和张吃鱼执导的电影《羞羞的铁拳》全程充满笑点,其喜剧策略的运用值得其它喜剧影片学习。影片在采用“变身男女”惯用的喜剧策略的同时,运用了当下最为流行的恶搞文化。正因为此,影片能够得到大众的青睐、俘获大众的内心,不足的是其喜剧内容流于表面,对社会现实的揭露犹如隔靴搔痒,缺乏真正的喜剧精神。
错位,主要指的是人物的言行举止与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不一致抑或是人物的行为动作与其身份地位不相符,是国内外喜剧电影常用的创作策略之一。曾经盛行一时的穿越题材的影视剧一贯采用错位的创作手法来制造喜剧效果。阴差阳错穿越到另一个时代的男女主人公,不可避免地做出与这个时代大相径庭的言行举止,穿越到先进社会的旧时代人物,相当于丑角的角色,做出落后、愚昧的举动,比如见到地上跑的汽车,会惊慌失措地躲起来,见到化妆的女人,以为自己见了鬼。《隔世情缘》中的男伯爵穿越到现代社会后,将现代社会的一切高科技当作怪物来处理,其表现出来的惊恐不安不禁让观众捧腹大笑。
利用人物言行与其身份性别形成的巨大反差来制造喜剧效果,是张吃鱼、宋阳执导的喜剧电影《羞羞的铁拳》最为突出的喜剧特征,具体体现在由“变身男女”引发的男性演员女性化表演与女性演员的男性化表演。其实,“变身男女”的喜剧策略,在《羞羞的铁拳》之前,国内外电影早已广泛运用,比如林志颖主演的《变身男女》、尼克·胡兰执导的《女男变错身》以及曾经轰动一时的日本动画电影《你的名字》等。原因在于,男女灵魂对换之后,做出的与其身份性别完全不符的行为动作更能引人发笑,灵魂对调的男女主角的行为动作与其扮演男女主角的演员的错位也必然给观众带来诸多笑点。电影《羞羞的铁拳》中,拳击手艾迪生与女记者马小的灵魂对换之后,饰演艾迪生的男演员艾伦开始扮演女记者马小,由内到外地模仿女性的娇羞与妩媚,譬如在拳击赛前,脱掉上衣之后,害羞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胸;被拳击手狂揍之后,像个小女孩一样哭泣;面对男朋友的劈腿,气急败坏地与小三决斗。马丽则开始模仿拳击手艾迪生男性化的行为特征,影片最为经典的一幕便是马丽在女浴室里色魔般的狂欢化表演,女演员马丽在女浴室里把自己想象成男性角色艾迪生,将“合法”窥视到诸多美女裸露身体之后获得的快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恶搞,即“恶狠狠地搞、恶意地搞,恶劣地搞甚至恶毒地搞,本质是偷梁换柱、使被搞者面目全非,通过把一个完美或者严肃的事物,改造为庸俗的东西,通过两者之间强烈反差达到意想不到的喜剧效果的做法”[1]。恶搞文化是当下最为流行的青年亚文化之一,充满着对高雅艺术作品的调侃与嘲讽,比如网友胡戈为调侃、挖苦陈凯歌电影《无极》制作的网络视频《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羞羞的铁拳》将恶搞这一青年群体最为喜爱的文化元素融入自己的电影创作当中,使其在丰富喜剧电影的创作策略的同时,迎合了当下青年亚文化群体审美趣味,成为该片重要的票房保障。恶搞文化在《羞羞的铁拳》中,主要体现在由艾迪生误会马小故意输掉比赛引发的二人互整段落。马小在网络上直播“铁锅炖自己”,艾迪生则一上场便投降,甚至还没出场,就在电梯里“吊死自己”,并身挂身败名裂的牌子。恶搞与喜剧有着天然的联系,“恶搞通过丑、夸张、错位、戏仿等方式引发受众产生愉悦或快感,这与喜剧性的主要构成手法幽默与讽刺、意外、陌生化、荒诞、滑稽、夸张等有很多的共同之处”[2],马小和艾迪生之间的恶搞主要围绕丑化对方肉体、贬损对方的形象来进行,艾迪生为报复马小,采用“铁锅炖自己”的方式,马小为了反击艾迪生则采用“吊死自己”的手段。显然,直播“铁锅炖自己”和“吊死自己”带有当下亚文化青年以夸张、变形的方式恶整“自己”抑或是丑化“自己”以博取他人欢笑的意味。
此外,电影《羞羞的铁拳》的喜剧风格带有鲜明的周星驰无厘头①“无厘头”是广东佛山一带流行的俗语,是指一个人说话做事毫无逻辑,周星驰之后,成为一种重要的电影类型或喜剧策略。的特征,具体体现在其以戏谑的手法对高雅人物形象的消解和解构,沈腾饰演的大师“卷莲门”副掌门一出场,就在众人面前出糗;“武艺高强”的卷帘门大弟子却死于车祸;擅长熬夜的鹰却被艾迪生和马小活活熬死。在恶搞、无厘头策略的运作下,影片将喜剧效果发挥到极致的同时,迎合了当下青年观众的审美趣味。不足的是,尽管本片如同卢正雨的喜剧电影《绝世高手》把周星驰的无厘头的喜剧风格发挥到极致,但却缺乏周氏喜剧电影中最为核心的内容,即对人性的关怀、对社会问题的深刻反思。美国加州大学泰瑞·斯瓦茨教授曾经提到内容至上的观点,认为缺乏深刻的主题思想的影片称不上优秀的作品。
喜剧与悲剧相对,是美学中一个重要范畴,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曾对喜剧作了简要论述,认为喜剧是对“比普通人坏的人”的模仿,对“比普通人坏的人”滑稽动作的描绘,往往能够引人发笑。喜剧,即令人发笑的作品,但却不止于简单地令人发笑,一部真正的喜剧,往往能够带来观众欢乐的同时,还在于给予观众深刻的思考,这也是一部喜剧作品应当具有的精神内涵。“喜剧精神是否充盈和高扬是评判一部喜剧作品成功与否的最高标准,也是衡量一个时代、一个民族喜剧是否发达的最高尺度。”[3]P81喜剧精神的内核在于“讽刺批判精神、乐观自信精神、理性超脱精神和自由狂欢精神”[3]P82,来源于被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边缘化的主体对文化霸权的反叛和对自我力量的张扬。
如前文所述,影片《羞羞的铁拳》模仿诸多经典喜剧电影的性别错位和青年亚文化恶搞策略来制造的笑料,尽管十分密集,但带给观众的却是一种廉价而又浅薄的情感体验。肤浅的表达所带来“廉价而又浅薄”的笑,与含泪的笑、严肃的笑相对,是指那些不能真正引起观众内心的情感共鸣,没有灵魂、没有营养的情感体验。美国喜剧电影大师卓别林导演的《摩登时代》等作品往往展现出从悲剧的角度来写喜剧、笑里含泪的创作特征,从悲剧的内容设置合理的搞笑情节在卓别林后也成为其它喜剧电影创作不可忽略的喜剧精神,否则,就会沦为“嬉具”电影。男女主人公对对方身体的恶搞与男女性别错位的表演带来的笑料仅仅是对经典喜剧电影形式上的模仿,缺乏打动受众内心的营养,是“言辞的”或“场面的”应激反应,是低层次的消费文化性质的笑声[4],譬如艾迪生铁锅炖自己和马小吊死自己的段落,尽管能够引人发笑,但并不能给观众带来深刻的反思。
此外,该片喜剧精神的匮乏还体现在社会矛盾的浅层描述与想象化解决。影片在讲述拳击手艾迪生与新闻记者马小上山拜师学艺并成功打败只手遮天的官二代吴良故事的同时,为我们揭露了当代社会普遍存在的金钱和权力至上的现实。吴良父亲利用手中的权力将拳击赛场布置成自己家的游戏场,艾迪生在吴良父子主导的权力场中不可避免地沦为“顺民”。之后,在权力的极致惩罚(艾迪生将吴良的拳击竞技游戏搞砸之后,吴良运用暴力威逼其还债)和金钱的诱惑下,艾迪生和马东另寻生存之路,即上山拜师学艺打败吴良以获得巨额奖金。上山拜师学艺是艾迪生继“愤怒拒绝合作”(拒绝吴良打假拳的不合理要求)之后,一种较为积极的反抗行为。除拜师学艺之外,诉诸法律的手段亦是男主等人战胜“黑暗势力”的主要策略。影片结尾,警方接到艾迪生对吴良父子的检举之后,将吴良父子抓获,直至贪官与平民之间的斗争以平民的胜利结束。然而,艾迪生等人对于“恶势力”的反抗道路过于平坦,毫无基础的马小上山拜师短短一个月,就成功打败各大拳击高手,艾迪生报警揭露对方权力操控比赛结果的情节处理也显得过于理想化。另外,相比较开心麻花的上一部喜剧电影《驴得水》,《羞羞的铁拳》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对人性的挖掘均流于表面。吴良父子和马小等人物形象略显扁平化,吴良父子表征社会上绝对的恶,马小成为社会绝对善的符码,艾迪生则是被马小救助的“失足”好青年。总之,影片《羞羞的铁拳》对社会现实的揭露、人性的挖掘均简单地流于表面,体现出其喜剧精神的肤浅与匮乏。
《羞羞的铁拳》全片充满笑点,可以说其对喜剧策略的把握与运用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但这并不能将之认定为优秀之作。一部真正的喜剧在于它能够在引人发笑之余,带给人一种深刻的理性反思。相比较开心麻花推出的上一部喜剧电影《驴得水》,《羞羞的铁拳》笑点更为密集,更能够获得大众的青睐,但其内容却流于表面,准确地说,该片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沦为单纯搞笑的轻喜剧,无异于喜剧创作初期出现的打闹喜剧。所谓轻喜剧,是指那些内容流于表面、并不能深刻反映社会现实或者不能深刻挖掘人性深度的喜剧作品,也就是说,轻喜剧并不能带给审美主体除了“笑”之外的其它情感体验。
[1]段兴利,叶进.网络社会学词典[Z].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10:125-126.
[2]李若飞.文化视野的恶搞影视喜剧美学研究[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8.
[3]胡德才.论喜剧精神[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5):81-82.
[4]聂伟.低成本的“笑”与喜剧电影的“嬉具”现实[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