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德·希尔著 高秋芳译 刘 立校
大量历史证据表明,“mouseion”(缪斯庙、博物馆)这一术语的起源要追溯至建筑在古希腊雅典赫利肯山上的神庙,该神庙用于向缪斯神致敬。古希腊人将宝物委托给神庙保存,战争中掠夺来的战利品也要用来充实神庙。[1]中世纪的天主教堂、基督教堂和圣殿继承了这一传统。*此类珍贵物品的累积活动在同一时期的伊斯兰、中国和日本都很流行(我们认为世界上最早的博物馆大致起源于日本:8世纪日本京都附近奈良市的东大寺正仓院)。文艺复兴末期出现的现代博物馆,将艺术品累积和视艺术品为一种神圣的宝藏两者结合了起来,将艺术品从崇拜的一种媒介转变为崇拜的对象。[2]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出现了拱廊(galleria)和陈列室(gabinetto)两个指称博物馆的词。拱廊指的是长方形接待厅,艺术品在其中仅仅起着装饰的作用。陈列室则是专为饱学之士所用的地方,指方形的屋子,一般墙上有成排的架子,摆满了具有艺术、机械或科学价值的自然或人工珍品。这些骨骼、化石、机械装置、植物和矿物标本、画作、考古对象、武器、钟表等混杂在一起,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成为了博物馆的标准。[3]
从文艺复兴末期到20世纪初,理性的解放与科学思维的崛起,一同促进了现代意义上的科学博物馆的形成,并伴随着科学的发展而发展。
17世纪末,以前只为王公贵族和博学之士服务的收藏,开始以博物馆的形式向公众开放。到了18世纪,那些对宇宙运行的自然法则孜孜以求并希冀人类遵从这些法则的人,竭尽全力收集证据作为藏品,收集的既有自然标本,又有人造物;既有艺术的,也有科学的。在这一过程中,收藏者迸发出了将这些具有教育意义的物品展示给公众的想法。[4]这就使得博物馆的展示、收藏与教育功能三者结合起来,即:展示那些值得收藏的东西以达到教育的目的。1671年,世界上第一所大学博物馆在巴塞尔创立;1683年,牛津大学阿什莫林博物馆建立;1753年,英国国会通过从私人收藏家汉斯·斯隆爵士(Sir Hans Sloane)那里购买自然科学藏品成立了大英博物馆;1793年,法国大革命之后,卢浮宫建立。[5]
阿什莫林博物馆是首个现代意义上真正的博物馆,它参与了理性解放运动并为之做出贡献。人类认识宇宙及人在宇宙中的位置,渴望与一个更深层次的变化相契合,那就是:摆脱宗教思想的束缚。理性崛起的源泉就是人类渴望打破“有限”与“无限”的完全对立,认为无限的宇宙不能否定有限的人类本身,而人的理性可以在现实世界中自由驰骋。[6]科学方法建立在以下世界观基础之上:(1)现实的世界独立于我们对于世界的表征;(2)现实独立于用来描述它的语言;(3)真理是一种精确的表征;(4)知识是客观的。
博物馆传统,尤其是科学博物馆学就建立在这种智识基础之上。而博物馆恰恰保证、提供并传播了这种智识基础。18世纪末的“百科全书精神”强化并稳固了博物馆的这种使命。尽管博物馆的地点、形式和履行的职能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变化,但是19~20世纪期间,博物馆想要表达的相关知识及其相应的展品始终来源并受控于科学共同体(艺术博物馆则是艺术共同体)的意志。
19世纪,随着科学走向职业化,博物馆也开始了职业化。伴随科学理性的崛起,简单累积藏品的时代逐渐过去,无序的博古架要求有序化和分类。
探究自然的诉求,促使作为收藏所的科学博物馆转变为我们现在所称的研究中心。化石、植物与矿物标本、保存的动物及骨骼成为感兴趣的学者们学习和研究的重要资源。[7]这些收藏为科学思维的形成奠定基础;反过来,科学思维的形成又促进了博物馆的系统化。动物学、植物学、地质学、古生物学、比较解剖学——所有这些注定会主导19世纪的科学领域的学科,已经在博古架的分类上潜在地呈现出来。
随着18世纪自然的分类和定序学的发展,不同的知识领域不断被澄清和划界。相应地,博物馆藏品的分类方法也在变化。这种演变导致此前的类比方法不再适应,而代之以建立在初出茅庐的自然科学方法基础上的分组。自然物(naturalia)被放到自然博物馆里,与放置在艺术博物馆里的人工物(artificialia)区分了开来。*但有时需要时间——直到1880至1883年间,大英博物馆的自然科学藏品才被重新分类组织并转移到肯辛顿,变成后来的英国博物馆(自然博物馆)。
这种展示风格的变化与三个互补的因素有关:第一个是收藏品的大量增加——19世纪是自然科学飞速发展的世纪,西方世界航海家们热衷探险,足迹遍及全球,收集到的藏品空前广泛;第二个因素是科学本身的发展——以达尔文的《物种起源》(1859)为标志,继分类分析科学方法为主的时代之后,出现了系统综合的方法;第三个是教育公众的愿望加强——科学传播成为展示的题中之义。同时,19世纪的实景模拟技术加速了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尽管这个词当时还不是很流行)。有了实景模拟技术,科学博物馆将自然的壮观展示给公众,达到吸引和留住观众的目标。[8]
科技博物馆的起源有三大脉络。第一个直接跟科学思想的涌现相关,它将自然科学带向整个19世纪的舞台中心;第二个是物理学与化学陈列室的发展。与以往的自然科学陈列室不同,它们更重视实验。从1730年开始,法国杰出的(科学)传播者、英国皇家学会成员阿贝·诺伦特(Abbe.Nollet,1700-1770)引领实验物理学大众化,使其作为业余爱好和时尚消遣活动的形式呈现在大众面前。[9]他向公众演示惊人壮观的科学实验,并建立了与公众之间的对话平台,将好奇与推理囊括入他的展示之中,从而为物理学创造了一批感兴趣的公众。化学陈列室也会展示普里斯特利、拉瓦锡等人的新发明,还会存放机器和机械自动装置,这些都表明着科学与技术之间的紧密关系。最初,科技博物馆会挑选那些“最新的、最适合用实验展示的,并且能对问题进行探索,且能从艺术以及机械中获得一切可能性的东西”进行收藏展示。[10]后来,这种展示科技和工业壮观现象的倾向被世界博览会所放大,而这恰恰构成科技博物馆的第三大传统。
首家技术博物馆的建立缘起于笛卡尔工程(Descartes project)。1798年,法国国家工艺美术学院成立,用以阐释工具与机器的制作和使用,促进艺术的技术化和商业化,激励工业的发展。但事后看来,科技博物馆的真正动力是伴随工业革命而来的世界博览会。世界博览会是对人类智慧的一种赞颂,它力求展示艺术与科学如何为工业制造做出贡献,机器的使用如何使人的力量得以延伸和加强,并为人类生活带来福音。在这一信念的驱使下,首个世界博览会——万国博览会于1851年在伦敦举办,各国在此展示工业进展的风采。[11-13]
展览结束后,展示的物品以及为展览而搭建的建筑物就被用来建立新的博物馆。万国博览会(或叫水晶宫)直接促成了伦敦科学博物馆(Science Museum of London)的成立。同样,维也纳技术博物馆(Technical Museum of Vienna)也是重新利用了1873年维也纳国际博览会的一些展品。而史密森尼博物馆(Smithsonian)则继承了1876年费城百年纪念博览会的展品。此外,1881年,法国巴黎国际博览会激发了奥斯卡·冯·米勒(Oskar von Miller)于1906年在慕尼黑创建德意志博物馆。1937年巴黎世博会建造的发现宫(The Palais de la De′couverte)也在1938年转变为永久设施。
然而,世博会的意义远远不止简单地为特定博物馆创造和丰富藏品,而是建立在这样的关系之上——博物馆想要留住世博会的观众。根本上来说,是博物馆想发展教育功能。它们还想变得民主,向每一个普通大众开放,通过多种语言的导览和宣讲使得每个方面都可以被人们所理解。除了教育学目的,博物馆也希望能更加愉悦身心,以娱乐和“玩”为导向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与学校相关联、戏剧化的宏景展示(夸张)、寓教于乐的期望,这三大特征对科学博物馆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并代表了当代科学博物馆的主要特征。*博物馆历史与功能的概述,参见:Alexander, E. P. ([1980] 1987) Museums in Motion - 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and Functions of Museums, Nashville, TN: 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State and Local History.;Hudson,1987;一种批判的方法参见Bennett, T. (1995) The Birth of the Museum - History, Theory, Politics,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为满足不同公众的需求,世博会最终采用了综合分类方法。他们弃用传统分类法,而采取主题式布展,1933年的芝加哥世博会上首次系统地采用了这种方法。科学博物馆的这些展示技巧部分来源于百货商店货架的启发。优化陈列模式和主题式布展这两方面已成为现代科技博物馆的主要特征。
世博会颂扬了科学在技术与工业方面的应用,而19世纪的机械主义(machinism)也使它适用于这种奇迹秀(spectacular show)。在机械主义下,被认为冷酷和枯燥的纯科学消失了,直到1878年的巴黎世博会,纯科学才真正得到了重视。20世纪初,科学取得了革命性的进展,电灯、电话、电报的发明刺激着生活方式的巨变。1900年的法国世博会、1931年伦敦法拉第展、1933年芝加哥“进步的世纪”(A Century of Progress)展都把科学放在了最前沿。1937年法国世界博览会中建立的发现宫也将重点放在科学上,它几乎完全致力于基础研究。
发现宫通过展品秀、示范者和互动方式等手段来塑造这样的观点:纯研究*我们需要回想“纯科学”的概念是如何形成并在形塑发现宫的传播工作过程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可惜,这远远超出了本章所能探讨的范围。,是一种被不受约束的好奇心所推动的准美学活动,它是一种无私利的对未知的探索,正是它,导致了科学发现。而现场实验表演和互动项目正是科学博物馆注重互动的先驱。[14]
科学中心完全是围绕它所倡导并提供的学科化知识和基础科学来组织的。它将学校实验室转变为展品秀,由示范者复制实验室的壮观实验进行生动地演示并向观众作出解释。它“给予观众对外在世界的认知一个可视化窗口”,多样的展示方式,如图片、展示标识与现场试验展示,动手操作相结合,为观众提供一个完整的科学图景,展示出每一个科学发现所带来的发明和实际应用。[14]
以上关于发现宫主要理念的总结清晰地表明,博物馆必定会打上社会的印记:它是特定的科学观、生产工具以及主流知识应用的结果。让·佩兰(发现宫的创始人)也有类似观点,他认为,20世纪主流的无私利的基础科学探究“只求真理,是一切有用的发明的源泉”。[14]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万尼瓦尔·布什的《科学,无止境的前沿》著名报告中提出了一项计划,使得美国的基础研究获得了国家资助,并开始大力发展大型高校。[15]
从20世纪70年代起,技性科学(technosciences)概念提出,[16]这为博物馆体制带来了变化。科学中心的出现有意识地打开了展示技术与产业知识的窗口,成为这种重构关系的典型特征。1969年美国旧金山探索馆[17]和多伦多安大略科学中心是这一趋势的代表。科学中心的出现有五个方面的原因:传播的变化,互动,评估,对风险和环境问题的关注以及科学的衍生品。
以上两个科学中心是最先坚决地把与公众的互动作为首要目标的科学中心。在这之前,科学是被关注的焦点,而传播只是为科学知识服务的工具;但自那之后,传播便开始取得优先地位,承担起培养公众对科学的兴趣及提高公众科学素养的任务。这一转变预示着一次彻底的趋势转变。
那么,为什么要传播呢?因为,20世纪70年代初发生了很多变化,表现在科学博物馆的根本转变,即科学博物馆使命的变化和实践方式的转变。第一个变化就是加速了科学博物馆将公众科学技术传播作为一种独特的社会实践的合法性。科普人士以前被认为只是科学共同体的附属,如今要求成为科学与普通公众之间的独立中介。他们通过谴责科学家在向公众演讲、了解公众的需求以及与公众分享“知识的巨大力量”等方面的不成功来证明科学传播的合法性。在19世纪以及20世纪初期,他们对科学思想和科学精神的传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科学传播人员作为科学共同体和普通大众的中间人,为公众提供服务。[18]由于他们既不是科学家但也不是科学外行,这样他们有独立的身份,也有一定的专业知识,从而可以帮科学共同体解决科学与大众之间知识鸿沟的问题。体现到博物馆和科学中心的层面,即为将传播作为首要任务,正如那些互动展品所体现出来的那样。
第二个改变跟第一大变化有关,同样是交互性,在20世纪70年代初见端倪。美国的一份报告——《提高学习能力》(To Improve Learning)[19]阐述了教育技术(主要是视听教材,因为当时信息高速公路还不存在)如果能恰当地运用并系统地整合进教育之中,并通过研究进入学习与交流之中,便能提高学校教学的成效和效率。*《提高学习能力》是这样定义教育技术的:“它是基于对人类学习与交流过程的研究,为达到特定目标而采取的设计、执行与评估整个学习与教学过程的一套系统方法,它通过人类和非人类资源的结合以带来更有效的指令”(Anon,1970: 19)。当时首次出现了用教育技术替代教师的观点。教育技术虽然最终没能从根本上转变美国学校的局面,但却开启了学校与博物馆合作之路:博物馆成为学校改革的实验室和窗口。在此有两个前提必须提及:一是建立学校与社会之间联系的需要,从而鼓励学生发展个人兴趣;二是因材施教、满足学生个人需求的需要。所谓的主动的、可供选择的、共同体的、合作的等学习运动都是这种演变的表现。这两大前提的共同动力就是,在学生与老师之间建立一种新的教育关系,以学生为中心,让他们掌握自己的学习过程。
第三大改变是博物馆绩效评估的发展,[20]其中C·G·斯克里文(C. G. Screven)是提倡者和坚决拥护者,[21]即博物馆要将聚焦点放在观众身上,使用互动手段来优化科学传播。斯克里文强调,展览必须根据预期的目标,为了观众进行构想。他提出一系列措施来优化由展览建立起来的传播关系,并加强博物馆的教育功能。20世纪70年代间,科学中心以一种教育学的模式被修订为适合公众的样板,并与学校关系密切,代表着还未被学校吸收的最具创新性的形式。[22-24]
通过将博物馆塑造成一个知识中介、吸引公众主动参与从而自愿置于展品中间,人们提出了一个彻底改变科学博物馆学实践的愿景。这一准则的成功在今天看来依然有效,它有力地巩固了以公众为中心的互动理念。博物馆无一例外的以公众为中心,这是现代博物馆的特色,无论是艺术、文明还是社会或科学的博物馆。所有博物馆都试图使它们的展览、项目、活动和组织多元化,以此来创造一种多元的氛围和交流环境,从而持续地吸引观众和挖掘潜在目标观众。这一切都旨在吸引、刺激、诱惑和保持观众的注意力,激活他们的兴趣,调动他们的认知积极性。除此之外,博物馆还采纳了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1911-1980,20世纪原创媒介理论家)的名言,即传播手段必须为传播目的服务。[25]若在今天,他无疑会将多媒体与网络技术纳入传播手段范畴之中。
第四个变化是公众认识到科学发展同时会带来问题与风险。20世纪70年代,科学技术进步对人类日常生活、工作和环境的深远影响,引起了人们的警醒。各种事件的严重后果,如1967年托雷·卡尼翁(Torrey Canyon)油轮漏油事件,1979年3月的美国三里岛核电站事故,1984年印度的博帕尔农药厂事件,1986年的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26, 27]已经给每个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风险。除此之外,蕾切尔·卡逊(Rachel Carson,1907-1964,美国海洋生物学家)的《寂静的春天》也控诉了诸如多氯联苯、二噁英、呋喃、DDT及环境中无所不在的大量杀虫剂等持久性污染物对人类健康和生态环境巨大且潜在的危害。太多事故的发生导致人们对科学发展及其伴随的进步产生了严重的质疑,全社会的忧虑不断增加,公众开始对科学采取谨慎和批判的态度。人们开始怀疑启蒙运动以来在科学进步的支撑下所构想出的乌托邦社会。在科学中心这一层面,这种敏感的变化表现为:将日益增长的对于环境及相关问题的关注纳入科学中心的日程。[28]
自那之后,人们对启蒙带来的进步观念产生了怀疑,科学博物馆也避免不了这一背景的影响,观众会期待看到科学博物馆对科学承诺所伴随的问题和风险给予某种视角的诠释。面向观众的演说意味着还要考虑到他们对博物馆展示策略的质疑。一般通过两条路径来实现,一是将理念与质疑联系起来;二是将社会问题提出来供公众讨论。简单地说,博物馆必须是一个真正的公众需要的公共场所。
科学与政治搅合在一起,利益与施压集团的介入以及媒体的支持、渲染与炒作,使科学降低了可信性、丧失了公信力。但博物馆迄今却有幸免于公众怀疑,而被认为是可信的,是公众的庇护所,是社会行动者参与和表达自己意愿的交互对话的地方。这正是观众带着疑惑和问题进入博物馆后所期待的,他们是带着公民的发言权进入博物馆的。
但是,公众的这些期待产生了与第五大变化之间的张力,同时也对科学中心的使命产生了影响。正如之前所提到的,不仅是科学,甚至科学的衍生品都已成为社会的前沿和焦点。巴黎维莱特科学工业城(Cite′ des Sciences et de l’Industrie)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并且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几乎所有的科学中心都已逐步迈向这个新的愿景。而新近开馆的蒙特利尔科学中心则走得更远,全心放在“创新”上。在那里,科学只是作为一个遥远的参考被偶尔提及。如果说在发现宫,科学还是进步与改革的标志,它激励一些人从事将发明转变为应用的工作;而现在,这个过程则恰恰相反:创新代替基础研究成为了变革的引擎。这种变革远比它第一次出现时更加意义深远。而基础研究的意义在于知识生产本身:它旨在通过无限的理性实践来揭示世界的奥秘。如今,在转换了的关系中,人们更多的是改造世界,而不是去理解世界。知识生产不得不屈从于维持经济的持续增长、确保日益更新的消费需求、满足市场对新思想和新产品的持续不断的需求。基础研究也必须服从一个必要的规则,即基础研究必须将其有效性与潜在的用途捆绑在一起以适应这种背景需求*博物馆领域这个趋势的一项标志是,博物馆持续地根据展示项目来发展研究工作,而在不久前情况还恰恰相反(Lewenstein与 Allison-Bunnell,2000)。。
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社会与科学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科学中心不仅反映了这种关系的变化,而且促进和传播这种重构的关系。因而,以发现宫为代表的科学中心所展示的科学家的知识生产图景发生了变化,即由个人兴趣变为团队项目,每个人都在团队中贡献知识和技能。知识生产已变为一个不断寻求新信息、更新知识和循环利用的过程。[29,30]当代知识的新关系的一个很好的实例当属美国优利系统公司(Unisys Corporation)的科学学习网(Science Learning Network)(SLN联盟),它将科学中心与学校联系起来,让它们互相成为对方的数据库和资源中心。这已成为公众所熟知且日常生活中经常会体验到的一种关系。
如今,提倡可持续发展的自然科学博物馆和以科学创新为主题的科学中心,共同承担着审视科学共同体和促进公众理解科学的任务。但是,如今电子媒体的发展使得大众获取信息更加容易,也使得事实更难辨认,特别是关于社会事件与争论方面,地方视野和全球视野叠加,凸显了现代博物馆根植于社会并反映其变化的作用。
20世纪70年代,博物馆齐心协力地成为一个传播的场所。在所有这些重新调整其优先方向和重新定义其实践的改变中,最重要且决定性的因素就是将观众纳入了考虑范围。要想推断博物馆的观众情况(谁来了,和谁一起来的,他们呆了多长时间),若不考虑他们的参与(他们来博物馆做些什么,他们是如何表现)等情况是不可能的,同时还要考虑博物馆为了创造传播关系而在展示设置(实物的和象征性的设备)上所做的努力。博物馆邀请观众参与到为他们设计的活动(教学活动、教育行动、动画制作、文化活动、文化传播),试图让他们进入到某种传播关系(学习、娱乐、反思、观察、情感)中。这种系统地将公众纳入考虑范围的做法,表明博物馆在向以观众为中心的方向演化。[31]
如今的观众希望自己的心声能被听到,而且他们希望成为主角,并行使他们的发言权。这就不得不对博物馆的使命、它与文化的传统关系、既定的中介角色等进行深刻的重新审视。当公众开始关心博物馆的工作内容和工作方式的时候,争论就难以避免。例如,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的“科学与美国人的生活”主题展以及“十字路口:二战结束,原子弹与冷战的起源”项目就引发了大量的争论。后者被认为是修正主义的,因为它为轰炸广岛和长崎的决定提供了某种视角。很明显,博物馆必须为这些还不稳定的参照话语进行辩护,而且这一过程不局限于专家,也不能排除博物馆公共空间,它必须得到涉及其中的相关人士的充分支持和认可,才能面向公众进行展示。
总而言之,观众已经在重新定义规则以确保他们的发言权。在过去的30年里,对于观众的关注逐渐重构了博物馆领域。但是,我们现在知道,它还只是某种更彻底转变的表面现象,而更深层的则是反映了对传统意义来源的消解,并且带来了现代机构如何实现永续发展的问题。[32]争论不再是关于观众的了,因为他们已经获得了中心地位。取而代之,争论的焦点转向作为中间人的科学传播人员的合法性问题,因为当前真正的问题是,在文化领域争夺合法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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