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抗战时期中共加强乡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的历史考察
——以陕甘宁边区为中心

2018-02-06 20:31:21王今诚
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支部党员群众

王今诚

(中国延安干部学院 教学科研部,陕西 延安 716000;西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全面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在乡村的“基本组织”或“基础组织”①,是建立在乡(镇)一级的党支部和建立在村级的党小组,即通常所谓乡村基层党组织。这一时期,中共乡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的有效开展,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积累了宝贵经验,历来为研究者所关注。鉴于现有抗战时期中共基层组织建设相关研究成果多宏观、重政策、缺实践的问题,本文以延安《解放日报》和相关调查报告为主体资料,对陕甘宁边区乡村基层党组织的运行实际、存在问题、建设路径进行探讨。

一、陕甘宁边区乡村基层党组织的运行情况与存在问题

已有研究重制度轻实践的倾向,导致对全面抗战时期中共基层组织的运行实态缺乏具体、鲜明、深刻的认知,常常造成“集权主义”的概念化表述——“认为中国共产党的上层与下层、意图与实施之间基本上是‘按电钮’的关系”[1]。但揆诸史料则很容易发现,党的上层意志与基层执行之间存在突出的非对称现象,乡村基层党组织在实际运行中面临着以党代政、党政不分和包办代替,党内政治生活不活跃,支部教育成效不显著,乡村党组织、党员模范作用不突出等典型问题。当然,在党的机关报和调查报告中大胆揭示这些问题的勇气,一方面说明延安整风对中共学风、党风、文风矫正的重大成果,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党的成熟自信与实事求是自我革新精神的确立。

(一)以党代政、党政不分和包办代替的问题。实际上,中共早就注意到了乡村党支部在实际工作中存在的以党代政、党政不分和包办代替问题,并为此专门制定印发了指示,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陈云等也作了说明。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以党代政、党政不分和包办代替的现象直到1942年还非常突出。

陕甘宁边区的党政不分,集中体现为“党的工作的行政化和行政工作的党化”,主要表现为工作职责不分,会议性质、内容不分,计划、指示不分,检查、报告不分等问题,甚至有些地方党包办了一切,有些地方政府代替了一切。例如,开会就是一揽子会,政府可以召开区长、区书记会,区委可以召开区书记、区长会,会议的内容包罗万象,政务会讲党的工作;党的常委会代替政府包办一切,囊括所有政府工作,并计划得妥妥帖帖、指示得很详细。有些党的指示,竟明令要求各乡把公盐代金、公债、股金等,限何年何月何时收齐并解送上来。陇东地区的某位区委书记包办了所有政府工作,代替了区长的一切职责。某县要求一位区长到县政府报告工作时,该区长却无奈地说:“材料本子还在区委那里。”[2]1942年以前,安塞七区二乡党支部与陕甘宁边区其他乡村支部一样,党政工作关系极不明确,党支部书记出席政府会议,指导一切。乡政府工作放在党支部会议上讨论决定,且不经过政府直接分派执行。因此,工作不民主的问题就比较突出,个别人乘机对边区基层民主诚意提出质疑,导致部分群众对参加党支部的“秘密会”十分头痛。同时,党支部的“一把抓”,导致乡政府没有了经常性工作,乡参议会也不太开会办事,党支部本身的党务工作更是陷入停顿,村级党小组曾长达3个月不开一次会。此种工作模式的最终结果就是,乡级政权运行混乱,党支部无法通过政权在乡村实现坚强的核心领导作用[3]。党的基层组织完全陷入繁琐的日常政务,却又在动员群众中不能准确掌握党的政策,很难集中精力从政治上、组织上保证中心任务的完成,更无精力及时深刻的总结经验教训。

(二)乡村基层党组织党内政治生活不活跃的问题。抗战期间,乡村基层党组织是领导农村一切活动的核心,党在农村中的威信不断提高。但也存在着党员重视生产建设而忽视党内政治生活的突出问题。有些农村党员以怕“误工”为由,对“参加政府与党的工作、学习文化与政治、参加会议等”[4]积极性不高。

村级党小组开会讨论工作时,组长、支部干事所讲的总是不应抽洋烟、不要赌博、要起模范作用、留意坏人等老一套,或者只是宣布上级指示和工作安排,很少有新内容。党小组会议的基本情况是,小组组长宣布开会后,让大家报告近期工作,但都沉默不语。小组长没办法,便与党员一问一答结束了小组会。有时虽然开办了党员训练班,却只是灌输枯燥的政治名词,常使农村党员不知所云,不能很好的掌握党的政策,不知该如何在群众中发挥模范带头作用[4]。1942年7月17日晚,固临县广元区四乡后寨村党小组召开了一次在党员群众看来“没甚作用”的会议。该党小组共有党员6名,到会5名。会议由中共固临县广元区四乡支部宣传干事杨××主持,会议内容为:①人员进、出边区要接受检查、调查;②不准粮食出口边区;③党员要坚定不动摇;④交纳党费。杨××讲了半小时后,请党员们发表意见。但大家“双眼瞪着,抽起旱烟来了,没人开腔”。杨××为启发大家发言,又说:“你们谁有意见就说么,讲对了好,讲不对了也不要紧。咳,看谁这次欢迎了军队多少手巾、鸡蛋……有意见没?”大家仅以“没有意见”或“没有”作为回应,于是会就散了。造成这次党小组会议“无结果而散”的原因有三点:一是没有做好开会准备,支部宣传干事仅宣读了区委指示,没有将其具体化,没有与该党小组的实际联系起来。因此,党员们认为支部宣传干事只是向他们作报告的,“话都由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讲的!”二是支部宣传干事包办了党小组组长的工作,从宣布开会、讲话到宣布散会,都是杨××一个人在说。三是讲的问题太多并主次不分,而且大多属于行政工作,忽略了党小组真正应讨论的内容[5]。

(三)乡村支部教育成效不显著的问题。党的支部教育包括文化教育、政治教育、工作方法教育等三个方面[6]331—332。抗战前期,陕甘宁边区的县、区党委已注意农村党支部的教育工作,但受战争动员、生产建设的影响,支部教育时有时无,且因课程设计脱离实际、区乡级干部文化水平不高,教育效果不尽理想。1942年9月至10月初召开的西北局各分委、特委及直属各县县委组织部长联席会议认为,在过去的农村党员教育中存在着教条主义倾向——教员不了解党员情况和党支部工作,教材与实际缺乏联系,教育活动“只在本子上打圈子等”[7]。

对农村妇女党员的教育更不理想。日常生活中,农村妇女党员要看小孩、做家务且缠了小脚行走不便,所以参加以行政村为单位举行的“党的流动训练班”很不方便,甚至只能选择不参加。在党小组会议上,女党员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干脆缺席。因乡村是熟人社会且大部分党小组实行男女混编,一个党小组内往往既有大伯子、小叔子,又有弟媳妇、嫂子,受传统习俗影响,开会时彼此很少搭话;另外,男党员白天要下地劳动,党小组会议只能安排在晚上开,而妇女党员晚上出门开会恰恰最不方便——她晚上要照顾子女、怕走夜路、怕家人阻碍和邻里说闲话[8]。这就导致支部教育难以惠及妇女党员,影响了妇女工作与妇女运动的开展,其结果便是降低了基层党组织的核心堡垒作用。

(四)乡村党组织、党员模范作用不突出的问题。1941年9月24日至11月25日,西北局宣传部部长李卓然在陕甘宁边区固临县调查时发现,该县更乐区张家乡党支部书记孟好贤身上存在着四个方面的突出问题:一是乡党支部书记做的事情实际上都属于乡政府工作,并没有开展支部本身的工作;二是被调查的20天里,支部书记的9个白天、12个晚上的时间都被用来开会,其余时间均忙于家庭生产,缺少深入群众、联系群众的时间;三是支部书记没有主动、自觉的学习;四是没有开会讨论过群众的意见,未能解释回应群众提出的问题。而且根据孟好贤的言行,还可以看出作为一名党的乡村支部书记、老党员、老革命,其思想中残存着一定的自私、迷信、落后因素,尚不能在群众工作中起到团结群众的作用;在政府借粮分摊等事关农民切身利益的问题上,他首先保护的是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基本起不到模范带头作用,而且对有意见的农民也做不到耐心说服解释,认为“乡上工作真难做,群众可‘日怪’得很,要是象施政纲领上说的不准强迫命令,捆人绑人,动员工作就完不成”[9]159—166。

很多人对“模范”的认识有较大偏差,认为模范就是“孤家寡人”的去冲锋陷阵,“上前线一定要挂彩”,“交公粮一定要超出条例的拼命缴,以至弄到很快的就没饭吃”。于是,出现了党员干部和群众怕当“模范”的问题,把“模范作用”称为“麻烦作用”或者戏称“模范模范,小米子不得见”,甚至出现了因惧怕“模范作用”而退党、不当干部或拼命活动落选的现象[10]。有的地方曾提出“同志们要用情感分头团结亲戚朋友到自己周围”,结果将党的工作变成纯感情的或私人利益的小集团,丧失了政治上的团结,缩小了群众基础。有的地方提出“给群众解决生活问题”,结果使个别群众依赖救济而放弃生产自救。有的地方提出“到群众组织中去,以群众的一员,用模范作用来团结群众”,但实际上并没有起到“模范作用”,仅仅是群众组织中的普通一员[11]。

二、陕甘宁边区加强乡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的路径

经过战争动员与民主实践,中共对乡村基层党组织的建设目标与存在问题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并对其运作方式、功用发挥、建设路径进行了不断调适与探索。

(一)明确、规范乡村基层党组织的核心地位与作用。中共对怎样建设支部、建设怎样的支部,经历了理论创新与制度建设的长期过程。

乡村支部的功用主要体现在各种动员中,动员是其基本工作特点。1939年6月,中共陕甘宁边区党委发出《关于改进支部工作的指示信》,要求建立党支部的常规会议和工作制度,改变支部领导方式、工作方法与组织形式,并注意克服工作无计划、分工不明确、无检查督促等问题。另外,还提出支部建设的目标,即“应使支部能有单独的工作能力,使支部生活能真正活跃起来,能真正成为领导群众的核心,能够切实注意和解决群众的日常问题,把所有的群众围绕在支部的周围,保证各种任务的顺利完成”[12]266。8月15日,中共陕甘宁边区党委、陕甘宁边区政府联合作出《关于乡村级党和政府及民众团体组织问题的决定(草案)》,进一步明确了乡村党支部的组织与工作问题,规定支部是乡村政权、地方武装的领导者,党在群众中的核心。党政军民的工作都是支部所必须管理的工作。支部的决定,应经过政府党团及民运委员会去讨论执行,不可包办代替一切[13]85。

巩固党首先是巩固党的内部。党支部是党的基础组织,发挥核心和战斗堡垒作用,要动员一切男女老幼。1939年,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陈云相继发表两篇文章,对党支部的组织目标、功用、工作方式进行了深刻阐述。他指出:“正因为支部是党团结群众的核心,党就依靠支部去征收新的党员、扩大党的力量。支部在革命斗争中领导和教育党员,培养党的干部。所以支部是党的基本组织,是党的力量增长的主要源泉。”“为着实现这个目的,支部必须建立起它自己的基本工作,分配和责成每个党员去执行。”因此,支部的任务或基本工作包含四个主要方面:支部是党团结群众的核心组织;支部是征收党员的机关;支部是教育党员的学校;根据地内的党支部要领导党、政、军、民、学各项工作。支部在抗日民主根据地乡村中的日常工作是:“领导群众参加抗日军队或游击队、壮丁队,组织运输队,动员一切男女老幼,进行站岗放哨,协助政府动员征收粮税,募捐慰劳军队,实行优待抗日军人家属,进行一切参战工作,保卫家乡。同时,领导群众协助政府进行一切可能的改良民众生活的工作,如进行可能的经济建设,扩大农业生产,改善农具、种籽、肥料,开垦荒地,改良水利,组织春耕和秋收运动,组织劳动互助社、耕牛站,调剂劳动力,扩大手工业,组织合作社,增加农民收入。此外,还应进行文化建设,如成立识字班、夜校,实行小先生制,举办农闲时的临时学校,以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支部在领导这些活动中,应该特别注意动员妇女,她们占有人口的一半,在一切参战参政及建设运动中,没有妇女参加,是不能成功的。依靠支部的努力,要逐渐破除农村中轻视妇女、束缚妇女和对于妇女不平等待遇的现象,培养乡村中的妇女领袖,提高妇女的政治经济的地位。”支部如何正确发挥政治动员、领导作用呢?“支部动员和组织民众的工作,必须首先在党内详细讨论,然后经过党员在政权机关中和民众团体中进行各种解释,由政权机关和各民众团体号召,群众民主的讨论,使民众了解党所提出的号召,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动员起来响应和完成这个号召。共产党员应该在群众响应这个号召中起模范作用,并且要善于团结各民众团体中男女老幼的积极分子,采取竞赛鼓励的办法来完成这个号召。”[14]随后,陈云再次强调了乡村基层党组织的重要性,他指出:巩固党首先是巩固党的内部,但同时应加强支部在群众中的工作。具体路径则包括采取组织办法,使党和群众团体接近群众;经常注意解决群众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了解群众情绪和呼声;活跃群众工作,并符合乡村社会文化特点;将90%以上的群众组织于各种团体内,关键是要组织妇女,因为“妇女占人口一半,是群众运动的巨大力量,哪个地方妇女发动了,哪个地方群众运动就深入了”[15]。

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李富春在《陕甘宁边区党的工作》中指出:边区各级党组织还要根据局部执政条件的不断变化,及时灵活地调整工作方式,以贯彻“一切服从战争”、“一切为着胜利”的工作总方向。“正因为共产党员在广大民众中有着公开的模范的领导的地位与责任,同时,每个党员的工作、活动与生活,也随时为广大民众所注目所监督,因此,党对每个党员的领导,要特别关心与严密,经常检查支部与党员工作,注意其同民众的关系,加强党员的教育,方能纠正党员可能或已经发生的倾向,更好的在民众中起领导作用。”[16]

1942年1月19日,中共西北中央局《西北局关于支部书记不脱离生产的决定》指出:“支部应在群众之中,而不应在群众之上;党员应在群众之内,而不应在群众之外”,规定乡村支部书记不再脱离生产。该决定认为,支部书记脱离生产,不仅对支部工作帮助不大,还产生了一些危害。例如,支部书记脱离生产后,因时间与精力充足,会强化支部“代替”乡政府行政的问题;支部书记不能直接、密切的联系群众,容易出现脱离群众的问题;整个工作都依赖支部书记一人,支部书记为完成任务只能将工作简单化,不再经常性的组织民主讨论,从而形成工作上的“一把抓,老一套”;支部书记脱产会给经济建设带来不利影响,并会增加群众负担[6]11—12。因此,支部书记不脱离生产,并不是放松支部工作,而是加重了党的领导,强调了党的人民性、阶级性与代表性,使党可以随时随地了解群众呼声与需求,保持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

1941年至1942年上半年,各抗日根据地组工系统纷纷召开会议,专题讨论“农村支部的组织形式”,“支部与乡政权的关系”,“农村支部的教育”,“支部与群众团体的关系”等问题,基本形成共识:(1)为保证“三三制”及党的主张的实行,区委、支部与政权机关应分工明确、各负其责,不允许再发生包办现象,一切应经过政权机关中之党的系统去进行,保证党的政策的认真执行。(2)支部对群众工作,亦应经过党的系统去进行,并应积极帮助群众工作,今后检查支部工作时,以群众工作做得如何为标准。(3)过去对农村支部的教育,时有时无,今后要做到每月举办流动训练班,并以农村实际问题为材料,反对主观主义的教育。(4)取消农村党支部的分支,依自然村组成党小组,从而在完成党员登记与支部改选的基础上,有效加强农村支部的战斗力[17]。

1942年9月2日至10月4日,中共西北中央局召集陕甘宁边区各分委、特委及直属各县县委组织部长联席会议,会议主要研究党员登记、支部改造与干部政策问题,会议的目的就是根据整顿三风的精神讨论提高党员品质,整顿下层组织,整顿领导机关,整顿边区全党作风,以加强各级党的领导作用,求得党的全部政策的正确执行[18]。会议认为,支部对乡村政权,一方面是不要包办,同时又要加强领导。乡村群众工作的方针,是打破组织上的形式主义,使这些团体的工作真正深入到群众中去[19]。会后,陕甘宁边区各县县委组织部纷纷召开组织科长联席会议,贯彻落实会议精神[20]。

1945年,中共七大党章进一步规定:党的基础组织,是党的支部。支部必须使人民群众与党密切结合起来。支部要在人民群众中进行宣传和组织工作,以实现党的主张和上级组织的各种决议;要经常注意并向上级机关反映人民群众的情绪和要求,关心人民群众之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生活;并组织人民群众来解决他们自己的各种问题[21]545—546。

(二)活跃和严肃乡村基层党组织的政治生活。激发农村党员的积极性,必须要有生动的党内政治生活,必须结合乡村实际充实党小组会议的内容。通过党内政治生活,使党员了解自己所处环境的基本特点、周围群众的想法和党的建设方面的知识,明确自己的使命所在。

通过对两个村级党小组政治生活的调查研究,中共固临县委组织部部长田丰年认为,严肃、充实党小组会议必须把握好四点:一是在召开党小组会议前,组织开会的党员不仅要收集本乡本村的实际材料以了解存在的问题,还要主动找群众、党员交谈;若没有调查研究的准备,不了解本地实际,就没有资格出席党小组会。二是党小组会议要灵活多样不拘形式,要避免报告、演讲一大套,应简明扼要的提出问题,鼓励参会者“漫谈”式发言,“说多、说少、说好、说坏”都没关系,关键是要党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达到开会目的。三是党小组会议主题不应太繁多、太宏观,问题要微观、具体,如此才能抓住“头尾”,讨论得深入。四是应对小组会上讨论的内容切实保密,否则党员们在讨论时会因怕“惹人”而有顾虑[5]。

陕甘宁边区的一些乡村党支部,采用发现、培养活动分子,使其成为党小组核心的办法,巩固和加强党的基层组织的战斗力。尽管这些党员可能是文盲或者识字很少,但只要对党忠诚、积极,有一定的理解能力就可以是活动分子。从党小组内产生的活动分子,与自己所在的村庄命运相关,对各种工作自然十分热心。而且,有了活动分子的参与,党小组会议内容就不会脱离村庄实际显得空洞,才能解决群众关心的问题,才会逐渐形成党小组独立开展工作的有利局面[4]。

(三)加强乡村党支部教育。1942年2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在职干部教育的决定》,确定在职干部教育,“应以业务教育、政治教育、文化教育、理论教育四种为范围。”[22]147但乡村基层党组织中的干部,是不脱产干部,不属于这个范畴,因此支部教育成为其最主要和最重要的教育途径。

西北局各分委、特委及直属各县县委组织部长联席会议认为,教育农村党员的目的,即“一、改造农民党员的思想;二、使党员懂得,今天党的政策;三、加强党的工作”。各级党委应高度重视农村党员教育工作,将其作为贯彻党的政策的重要方法,务必纠正过去轻视的态度和做法,必须改进教育内容与方法。教育方式以党小组会、党支部流动训练班为主。在教学方法上,课前先要调查研究学员的基本情况,课上要从支部的日常问题讲起,然后抽象到普遍的原则性问题。在选择教员方面,县区级党委领导对党支部流动训练班负主要责任,教员由县区党委培养乡村识文断字有文化的党的活动分子担任。在教材方面,必须以当地具体材料为主,配合一般教材讲授。为增强农村党员的学习效果,授课时教员应反复讲授重点内容,不能只顾自己讲而不管党员懂不懂。测验党员的学习程度,以实践能力的提高为原则[7]。

为解决女党员接受教育不足的问题,具体做法为:一是纠正、破除农村旧习俗、旧礼教的束缚,树立农村男女党员间的同志式革命关系,尽量在白天开会;二是分别开展农村男女党员的组织生活,在有3位以上女党员的自然村可以成立由女性组成的党小组,单独开会;三是在女党员人数不足3位的自然村,村级党支部可指定与女党员有一定社会关系、受其家人信任的男党员专门负责个别教育;四是充分发挥农村各种团体尤其是妇联的作用,积极推动农村女党员的教育工作。另外,扫盲识字是提高女党员受教育水平的重要途径,村级党支部积极动员女党员参加“半日学”“冬学”等识字组织。改进党小组开会方式,针对女党员自身特点,进行通俗易懂的教育和深入浅出的讨论,真正提高其认识水平,明确责任和使命[8]。1941年,陕甘宁边区各地陆续开展冬学运动。固临县冬学委员会计划成立10处冬学,其中两处专为大约55名女性农民准备;为鼓励女性入学,特别制定奖励办法——免除妇女冬学课本费、学费(即教员口粮)[23],并要求党员干部家属带头参加冬学[24]。

(四)创造与树立基层模范党支部、党小组与党员。如何将农村党支部建设成为“战斗堡垒”,是中国共产党必须深入思考的课题。当时,有些农村党支部就提出了“创造模范党小组与模范党员”的口号,在党小组之间、党员之间展开革命竞赛[25]。革命竞赛有明确、具体的目标任务,同时留有党小组和党员发挥能动性的空间。

哪些地方可以开展“创造模范党小组与模范党员”的运动呢?一般要满足几个条件或主要条件之一:一是支部建设已经有了初步基础;二是支部过去已有相当基础与战斗力,但最近工作陷入沉寂,进步较少,主观上有突破沉寂局面的需求;三是通过党的某项任务或号召,动员支部全体党员积极响应,从而达到锻炼队伍提高战斗力的目的。如果不具备上述条件中的任何一项而提出“创造模范党小组与模范党员”的口号,则容易出现唱高调、流于形式的偏颇。当然,“创造模范党小组与模范党员”的贯彻落实,必须有充分的计划与动员。在发起运动前要有足够的准备,支部首先召开党小组组长联席会、活动分子会,使其充分了解开展这个运动的必要性,然后再传达到各党小组和党员中,营造一种大家“热烈要求,迎接这一运动的空气”,并发动一些特别积极的党小组或党员直接向其他小组或党员提出挑战,正式开展革命竞赛;在运动中及时总结,及时报道模范事迹、发扬模范精神;通过一定程度的自我批评与批评,确保运动的方向正确不变;运动结束后,应注意成果的巩固,避免出现“一阵风”现象[25]。

树立先进模范形象,发挥党员带动作用,是加强农村党支部战斗堡垒建设的重要一环。倡导模范党员作用,是提高每个党员威信以加强整个党支部对群众核心作用的关键。党员的模范作用表现在严肃的阶级立场、自我牺牲精神、适当的工作方式,体现在每一个具体任务中。当时,有的地方提出了模范党员的三个基本条件,即“说实话,讲道理,不贪财”。在发挥党员模范作用的同时,注意通过舆论阵地,广泛宣传报道模范党员的先进事迹。但是,在党内强调党员模范作用时,不能过分损及其自身利益。因为,出身穷苦的党员所能表现出的模范作用,更多的体现在其不怕自我牺牲的革命精神上,“而不是多出几斗公粮上”[11]。

三、陕甘宁边区乡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的成效

随着党政关系的明确,乡村基层党组织在征粮中的领导作用和工作方式发生了显著变化,其基本经验:一是宣传秋征对于抗日战争、保卫和建设边区的意义,宣传时区别了丰收地区和遭灾地区、边境区和中心区,宣传内容一般侧重于向群众深入解释征收数字变化的原因。二是广泛发扬民主、领导民主,“农村中民主的实质就是公道,征粮中发扬民主就是为了主持公道”[26],农村党支部要帮助基层政权运用好民主。1941年秋征中,延安县川口区庙沟的老马家本应出粮15石,有些村民却要他出20石。对此,老马不敢辩解甚至连村里的会都怕参加,他说:“开起会来,这不是你们穷家多我们富家少嘛。”党支部专门出面为老马主持公道,减去了他多缴的5石粮。另外,类似老户欺负新户、多数欺负少数的不公平现象,党支部也多方注意并加以纠正。三是党支部通过党小组和党员先行调查粮食收获情况,形成报告后提交政府委员会讨论通过;征收时,党支部号召党员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实报先缴”,然后带动群众“实报快交”。这种“党员打冲锋,群众跟着来”的做法直接体现了党政职能分开后党领导农村工作的效率提升。四是通过征粮工作促进党员登记和整风学习,并把学习成果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去。例如,学习了调查研究,就在征粮中运用科学的调查研究方法;学了《共产党员的修养》《怎样做一个共产党员》,就不折不扣地践行党员标准,做好领导、服务工作。五是在征粮中注意“减租减息”政策的贯彻执行,一方面督促地主减少佃户和债务人的租、息,一方面教育农民不能因为交公粮而不交租[26]。

1942年秋征中,农村基层党员的工作方式已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中共延安县委下属各区委抽调得力党员交给政府,服从政府统一调度与安排,“改变了过去党政工作关系混乱的现象。”通过党内动员,每个乡的征粮评议会都有半数左右的党员当选评议员。延安县丰富区的5个乡,51名评议员中就有32名党员,占63%。这些党支部和党小组开会认真研究了县委的指示和秋征宣传大纲,然后调查了自己联系的几家农户的粮食收获情况,得出了较群众自报和政府调查更为真实可靠的数据,切实促进了秋征工作的开展与完成。在此过程中,很多党员、干部首先带头实报收获粮食数量、主动提出交粮数目,影响带动了群众,起到了很好的模范作用。丰富区四乡农民党员胡××带头实报收获粮食22.5石(群众认为他家只能收获15石),主动提出去年交粮3石今年再交3石[27]。

经过实践,逐渐明确正确运用党的政策、适合的工作方法方式和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才是团结群众的根本途径。“政策是团结群众的锋锐武器”,决定了党的工作方向、团结对象、对各阶层的明确态度和具体策略。党的“政策的具体表现是政府的法令,法令即是从法律上、组织上保证政策的实现的具体办法”。“三三制”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民主制度,抗日民主政权组织形式,体现了党的民主作风,是团结广大群众的关键政策。党的乡村基层组织认识到过去“清一色”工作方式的局限,因为这种局限可能损坏党的优势和统一战线的基础,可能“赶走”中间力量,影响党的巩固,降低党的威信。“三三制”的贯彻、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的完善,扩大了党的影响和统一战线的感召力,逃亡的地主富农纷纷归来,商业得到了恢复。地主富农感慨地说:“这个办法才对!”士绅说:“政府里也让我们参加!”[11]各抗日根据地充满生机、活跃的景象,说明了“三三制”和农村基层党组织工作方式转变的正确有效。

党支部如能持续领导群众的生产活动,就能永远不脱离群众。陕甘宁边区的农村党支部在春耕开荒、互助中耕、水利建设等方面起到了领导作用,改变了群众的劳动观念、发扬了互助精神,改进了生产手段,增加了农民收益,改善了乡村生活。例如,“××支部领导开渠把全村变成水田;××支部领导妇女生产,使这个因参军几乎没有劳动力的村子,在一般生活上有了相当保证;××支部在春耕中开了七十亩荒、四道渠(浇22亩地)同旱灾作斗争,担水栽苗五顷余(全村土地方十多顷)。”[11]农业生产条件的改进、农民生活水平的提升,让群众有了很直观的感触和很深刻的感受,他们逐渐开始积极拥护政府、农会及领导这一切工作的党员干部。党支部的威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党真正成为群众的知心人、自己人。通过这些自下而上的工作,党支部不仅团结了群众,而且也改造了自身净化了肌体;群团组织也得到了锻炼,其工作能力亦得到强化。

发挥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即“咱们动的紧,群众也就动的紧,跟着来”。延安县中区各村的党小组会上,党员们商定“党员要起的早睡的晚”,努力提高开荒效率。当群众看到党员将荒山开为一块块的“软松松的熟地”,就再也坐不住了,纷纷上山拼命开荒。最初,有些群众因惧怕政府大量的买粮、借粮,该雇长工的不敢雇,该按伙子调份子(即雇短工)的不敢按,严重影响了粮食产量。当持观望态度的群众看到党员干部一如既往的“调份子”加紧生产,也就释放了顾虑。延安县中区四乡有两户农民嫌当地公粮负担太重而逃往别的地方,党支部便先进行自我检讨:“这是咱的工作没做好,知道的迟了;早的话,这两家不会走。”然后组织党员,对准备迁往其他地方的五六户农民做了细致的劝服工作,使其安下心来不再打算迁走。党支部和政府帮助迁来的四五十家难民,打窑洞、分瓜菜地、找荒地、拨发农具,贷给粮食、种子、耕牛款等。同时,党员还与不会开荒的难民进行换工,帮助其开荒。第四乡的6个扎工队,都是党员领导或组织的。支部派党员说服了好吃懒做或做小生意、赶毛驴的20多户农民,使其安心耕作;党小组分配几名党员帮助一名“二流子”,督促其参加劳动,彻底消灭了该乡的“二流子”[28]。

结 语

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陕甘宁边区乡村社会,与中国其他地方相比并不更具现代性,甚至作为经济落后、社会封闭、偏僻蛮荒的代名词长期为人们遗忘,或许清末翰林院大学士王培棻的《七笔勾》最能说明这一边界地区的真实情况。因此,中共在陕甘宁边区乡村社会推进的基层党组织建设,面临着极大的挑战与困难,不但要最大限度的动员乡村资源,保证革命的最终胜利,还要承担农村、农民、农业现代化的任务,要在解决一系列困难的过程中,探索出一条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乡村道路,以整合农村各阶层的利益,提升农民的政治参与度、国家观念和民族意识。

注释:

①中共六大通过的党章规定:党的基本组织是党的支部,是党联系工农的基本组织。中共七大通过的党章规定:党的基础组织,是党的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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