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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约987年—约1053年),字耆卿,初名三变(又称柳三变),后改名为永,福建崇安人。柳永一生仕途曲折,晚年才中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人称柳屯田,又因为柳永在家排行老七,所以亦称柳七。
北宋时期工商业发达、社会安定、歌舞升平,词这种为宴助兴的歌谣,借此流行起来,因为这样环境的影响,也使得这时代成为生产词作与词人的温床。柳永就生在这个纸醉金迷的环境中,再加上他个人横溢的才华,遂使词这一文学样式有了巨大的创新。
柳永在词史上的一个贡献就是开慢词之先河。他一生创作了大量的慢词,并首创了很多词调,为宋词的发展和后继者在内容上的开拓提供了前提条件。同时,词调由短变长,也是反映社会生活的需要。
随着社会的发展,经济的繁荣以及社会各个阶层的人们对生活要求的提高,自然需要一种比小令涵盖内容更多的形式出现,这种“新声”,婉转曲折,慢声多腔,富于变化,为描写景物,抒发感情增加了新的体式,慢词也就应运而生了。慢词的兴起可以追溯到唐代。但是,整个晚唐五代时期,词的体式以小令为主,慢词总共不过十多首。到了北宋初年直到徽宗时代,词人们擅长和习用的依然是小令。当时比较有影响的词人,如晏殊、欧阳修等所创作的词中,慢词所占的比例也很小。晏殊的《珠玉词》,全部130多首中,除了卷末5首应酬的寿词是中调外,几乎全是小令。欧阳修留存至今的慢词大约有6首,占其存今全部词作的2.5%,他的《六一词》,绝大部分也 是小令。
柳永生活的时期,北宋社会已经过近六七十年的休养生息,变得安定繁荣。人们已有闲暇的时间、从容的心境,从事慢词的创作,聆听慢词的演唱,慢词的全面兴起也就成了历史的必然。柳永则顺应这一历史趋势,不断探索、大胆创新词的形式,大量创作慢词,并取得了卓著的成就。李清照在《词论》中写道:“逮至本期,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在北宋大家的集子中,保存慢词最多的要算柳永的作品,他现存213首词中,慢词就占了103首,约占48%。其《乐章集》中除少数当时流行的小令如《玉楼春》、《少年游》等外,绝大多数都是长调。其中最长者如《戚氏》多至212字,该词音律和谐,优美动听,全词二十三韵,且大部分用平声韵,听起来如泣如诉。
柳永大力创作慢词,从根本上改变了唐五代以来词坛小令一统天下的格局,使慢词与小令两种体式平分秋色,齐头并进。慢词篇幅体制的扩大,相应地扩充了词的内容涵量,拓宽了词的题材范围。慢词曲折多变的音乐节奏也适合表现更为复杂的生活内容,更有助于词人直抒胸臆,也提高了词的表现力。柳永成功地创造并驾驭了这种字数较长的慢词,显示了慢词强大的生命力,在中国文学史上产生了很大影响。两宋词坛,从柳永以后开始进入了一个以慢词为主的新阶段。
柳永还自创了不少的词调。柳永之所以要创制新调,目的就是为了把流行在民间的“新声”通过歌词的创作推广,并且通过文字使它固定下来。他现存的213首词,用了133种词调。而在宋代所用880多个词调中,有一百多个调是柳永首创或首次使用的。“词至柳永,体制始备”。令、引、近、慢、调、叠等长调短令,日益丰富,形式体制上完备,为宋词的发展和后继者在内容上的创新奠定了基础。如果没有柳永对慢词的探索创造,后来的苏轼、辛弃疾等人或许只能在小令的世界里左冲右突,而难以创造辉煌的慢词丰碑。
词的形式和内容的创新,要求词人在艺术上的表现手法亦应作相应的变革。柳词在内容和形式上有了上述的重大突破,自然会在艺术表现手法方面大胆创新。
在词的语言表达方式上,柳永也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他不像晚唐以来的文人词只是从书面的语汇中提炼高雅绮丽的语言,而是充分运用现实生活中的日常口语和俚语。诸如副词“恁”、“怎”等,代词“我”、“伊”、“自家”等,动词“都来”、“消得”等,柳永词都反复使用。用富有表现力的口语入词,不仅生动活泼,而且像是直接与人对话,使人既感到亲切有味,又易于理解接受。当时“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与柳词语言的通俗化不无关系。柳永词一扫晚唐五代词人的雕琢习气。吸收市井语言入词,是为了适合市民群众的口味,有通俗、明白的一面。
柳永根据词调声情的要求和内容的需要,大胆吸收口语、俗语入词。如《定风波》,这是以妓女口吻写成的恋情相思词,语言自然要切合这位主人公的口吻和身份。所以,全篇用语都很通俗,没有书卷气。其中,“芳心是事可可”、“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等等,不仅通俗浅近,接近口语,有鲜明的个性,而且很符合人物的口吻、性格与心理特征。词中的人物,也因有这样的语言而显得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对柳词的俚俗化,时人几乎持一致的非议态度,如晏殊、苏轼等。也正是这种俚俗,才使得柳词在下层人民中间广泛流传,并且受到普遍的欢迎。正如宋翔凤《乐府余论》所说:“柳词曲折委婉,而中具浑沦之气。虽俚语,而高处足冠群流,倚声家当尸而祝之。”两宋时期,尽管文人阶层对柳永俚俗词加以贬斥,而平民百姓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事实上,文人阶层口头上虽然不断对柳词加以指责,创作实践中却多少受其影响。
柳永为适应慢词长调体式的需要和市民大众欣赏趣味的需求,创造性地运用了铺叙和白描的手法。小令由于篇幅短小,只适宜于用传统的比兴手法,通过象征性的意象群来烘托、传达抒情主人公的情思意绪。而慢词则可以尽情地铺叙衍展,故柳永将“敷陈其事而直言之”的赋法移植于词,或直接层层刻画抒情主人公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或铺陈描绘情事发生、发展的场面和过程,以展现不同时空场景中人物情感心态的变化。试比较两篇名作: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栏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欧阳修《踏沙行》)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的《雨霖铃》)
两首词都是写别情。欧阳修词用的是意象烘托传情法;柳永词则是用铺叙衍情法,整个送别的场景、过程,别前、别时、别后的环境氛围以及人物的动作、情态、心绪,都有细致的描绘和具体的刻画。欧词是借景言情,情由景生;柳词则是即事言情,情由事生,抒情中含有叙事情和隐约的情节性。这也是柳永大部分词作的共同特点。
同时,柳永善于巧妙利用时空的转换来叙事、布景、言情,而自创出独特的结构方式。词的一般结构方式,是由过去和现在或加上将来的二重或三重时空构成的单线结构;柳永则扩展为从现在回想过去而念及现在,又设想将来再回到现在,即体现为回环往复式的多重时间结构,如《驻马听·凤枕鸾帷》、《浪淘沙漫·梦觉》和《慢卷·闲窗烛暗》等。后来周邦彦和吴文英都借鉴了这种结构方式而加以发展变化。
与铺叙相配合,柳永还大量使用白描手法,写景状物,不用假借替代;言情叙事,不需烘托渲染,而直抒胸臆。例如《忆帝京》:薄衾小枕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本词虽然未加任何藻饰,却通过白描的手法,直抒胸臆地刻画出主人公曲折的心理过程,收到了别样的效果。
综上所述,柳永词作在题材内容上的创新,开拓了词的领域,引进了新的题材;其次是艺术形式的创新,长调的大量创作,语言上的通俗晓畅,铺叙和白描的手法,通俗化、自我化的创新等等,使柳永词不管是内容上,还是形式和艺术上都独具风格,别开生面。《四库全书总目》 谓曰:“词自晚唐以来,以清切婉丽为宗,至柳永而一变,如诗家之有白居易,至轼而又一变,如诗家之有韩愈,遂开南宋辛弃疾等一派。”柳永确乎是唐宋词发展的一个重要拐点,他为宋词高潮的到来开启了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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