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斌 黄 琛
内容提要: 本文通过分析阎云翔《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村庄里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1949—1999)》 以及《中国社会的个体化》 两本著作,尝试回答社会学家究竟是以何种姿态来解释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通过社会是个多变而不可解剖的混沌体,社会学家关注的是紧要而迫切的社会事实及社会学家运用社会学想象力寻找核心概念三个环节的论述,发现整个过程社会学家的主观能动性至关重要。得出结论,社会学家是以一种编织故事的艺匠的态度来解释社会现象的,其中深浅道行见仁见智。
社会学虽是社会科学,却甚少如自然科学般那样出现行之四海皆准的法则,更多的是针对同一个社会现象,出现各执己见,百家争鸣的情况。如对“社会问题”的概念界定,韦伯认为阶级对立是最大的社会问题,而迪尔凯姆把社会问题界定为社会运行的失调,W.F.奥格本却认为社会问题是社会变迁过程中的文化脱节现象①张友琴:《社会学概论》,科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87 页。。这不禁使人发问,社会学家究竟是以何种姿态来解释社会现象? 本文通过分析阎云翔《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村庄里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1949—1999)》 以及《中国社会的个体化》 两本著作,尝试回答这个问题。
在1990年一个寒冷的冬夜,下岬村64 岁的老李喝下一瓶农药自杀了。他自杀的原因村里人谁都清楚:他与小儿子以及儿媳妇关系不睦,早就嚷嚷要自杀了。让村里人感到惊讶的是,老李做人蛮横一辈子,落得的竟是这么个下场①阎云翔:《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村庄里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1949—1999)》,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05 页。。在《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村庄里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1949—1999)》 (以下简称《私》)第四章中,阎云翔以一位老人的自杀事件为开端,论证了父权的衰落以及年轻一代地位的上升,并将该趋势解释为个人权利的增长。
如此解释真的合理吗? 部分学者对其提出了质疑:谭同学认为该现象只是进一步强调了在主干家庭中,无论是父母还是年轻夫妇,都趋向以核心家庭为利益考量的基本单位,实际竞争的结果使得父母组成的核心家庭处于劣势地位,而不能证明核心家庭内“个人”权利的增长(作者未提供材料证明在核心家庭内部“个人”是如何挑战家庭的)②谭同学:《中国乡村研究中的经验修辞与他者想象——以〈私人生活的变革〉 为例》,《开放时代》 2013年第4 期。。贺仲明发现,该著的“个人”“个人精神”“个人主义”等概念在各章节的运用中内涵并不一致,这些概念的运用在表面上统一了各章之间的表达,但实际上造成了该著整体和内在上的矛盾③贺仲明:《学科的界限与本土的距离——评阎云翔〈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村庄里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1949—1999〉》,《文艺研究》 2007年第1 期。。焦玉良指出,将个体化确定为一个社会的整体规律,这种单线性的分析逻辑依然是对现代性非常狭隘的看法,人们是否能在职业领域实现个体化,或者能否更自由地独立于国家,这至少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④焦玉良:《个体化:现代性的一个面向——与阎云翔商榷》,《社会科学论坛》 2013年第9 期。。以上的质疑,实质上说明,《私》 的经验及理论结合并非想象中理想,当经验成了附会某个预设理论的经验,它们便失去了原有的意涵,成了一种装饰理论的“修辞⑤谭同学:《中国乡村研究中的经验修辞与他者想象——以〈私人生活的变革〉 为例》,《开放时代》,2013年第4 期。谭同学认为,“他者”经验一旦被套上与之并不相符合的理论外衣,经验细节则不再是论证理论结论的论据,而变成了一种装饰、修辞,将理论结论装扮得看似言之有据。”。或许阎云翔在这个北方村庄的私人生活、亲密关系与道德结构的民族志叙事中,作为职业的社会人类学者他更关注的是:如何借助拓展个案法的实践达成对中国社会个体化之路的理论建构。
任何学术巧匠的理论建构都不可避免涉及经验的修辞,以及对故事的理论化加工,阎云翔也是如此。然而,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学者对社会现象的理解难免会受自身经历、学识、偏好、审美等各方面的影响。
社会是个混沌体。社会学以社会为研究对象,它研究的是社会现象,其复杂性和多样性决定了社会学研究领域的广泛性。社会现象并非封闭的体系,构成社会现象的要素繁杂多样且变动不居,它模糊,却又浑然一体不可分。何以见得?
从纵向看,每个时期的社会现象必然存在差异,不同时期的经济水平、政策方针、思想意识皆可能存在不同,这些多变的因素综合作用于个体,形成各具特色的社会现象。就下岬村“彩礼”这一例来说:20 世纪50年代彩礼内容包括“礼钱”和日常礼品; 六七十年代出现了“买东西钱”和“装烟钱”; 80年代在“礼钱干折”的基础上还需置办“四大件”; 90年代,“大干折”的彩礼一定要包括一所新房①阎云翔:《中国社会的个体化》,陆洋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版,第208 页。。以上不同时期的彩礼构成已显不同,如果具体到彩礼流程差异会愈加明显,就算当时学者们总结出了一串词汇对某一社会现象加以描绘,随着时间的流逝,社会现象会跳出学者的框架做出改变。
从横向看,没有一种科学系统能够穷尽全部具体现实,也没有任何概念工具能完全涵盖多样的具体现象。彩礼这一社会现象被完全破译了吗?如果有,人们为何对它仍然存在疑惑,学者为何对它仍抱有研究热情。社会现象之间相互作用并牵制,某一社会现象也含了无数可能的影响因素。就彩礼来说,现金形式的彩礼在不同区域与民族之间的表现形式有很大不同,东北有“礼钱”“妆奄钱”“装烟钱”,陇东有“衣服钱”“开箱钱”“钢匙钱”,豫北有“认门钱”“过节钱”。要涵盖各区域及民族间彩礼种类已属不易,何况彩礼还囊括了彩礼数额、彩礼环节、婚娶礼物等内容,没有什么工具能完全解释具体的社会现象。它如此混沌、如此难以琢磨,变化无常。
社会这个混沌体如此多变而不可名貌,一个社会学家要想尽善尽美、点滴不漏地分析某一个社会现象,是“不可能的任务”。在马克斯·韦伯心目中,未完成性是现代科学(包括社会学)的一个根本特征,他从未认为人类会有一个完整的社会法则体系出现的时候,他认为现代科学的本质是变化,它无视与事物终极意义有关的命题,总是朝着存在于无限之中的目标挺进,不断更新提出问题①[法]雷蒙·阿隆:《社会学主要思潮》,华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336 页。。由于社会是混沌的,不管素材收集如何丰富,那也仅是社会现象的某个局部,社会学家所选择、整理、描绘的不过是一种暂时的社会状态——特定时空内某一社会现象的某个局部,在材料的分析上,他可能可以去粗取精,也可能可以去伪存真,但不可能是整体的、系统地把握。
韦伯认为,认识从属于学者们向现实提出的问题,随着历史的发展,社会学家免不了会自发地向过去的或现时的事实提出一些新的问题,历史的现实性在不断唤起社会学家的求新欲,因此不可能设想会有一部完美无缺的社会学。阎云翔在代际关系方面的解释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他在《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村庄里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1949—1999)》 一书中讲到,年轻一代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很少顾及长辈的利益,在他看来,20 世纪80年代迅速发展起来的,是一种极端形式的自我中心观念②阎云翔:《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村庄里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1949—1999)》,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55 页。。然而,阎云翔2011年以后对北方下岬村数次回访发现,代际关系明显改善,表现为高度的相互信任、关心和责任感,他后来总结为“中国式社会自我主义”③阎云翔:《社会自我主义:中国式亲密关系——中国北方农村的待机亲密关系与下行式家庭主义》,《探索与争鸣》 2017年第7 期。。从前阎云翔提出的“极端形式的自我中心观念”在30年后的下岬村已经不再适用,阎云翔凭借新的经验观察重新作出了概念修正。关于社会现象的研究只有在人类的生存结束之时才能完成,只有在人类失去创造能力之时,以研究人类为对象的科学才会终结。
由此,我们推断社会是变动不居的,在具体的社会研究中,社会学者面对的是一种暂时的社会状态。一旦这种状态发生了变化,社会学家的理论结构也需进行修正,诚如韦伯所言:“和社会生活有关的科学的历史现在是,并且将继续是,想用某种概念结构把各种现实从理论上加以整理的尝试和在经过修正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新的概念结构之间的一种持续不断的交替。”①[法]雷蒙·阿隆:《社会学主要思潮》,华夏出版社2000年,第387 页。对现实社会的“求真”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征程,其中关键是不断探寻紧要而迫切的社会状态。
混沌社会所涵盖的社会事实浩如烟海,社会学家无须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他们所关心的是紧要而迫切的社会事实。我们生活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革”的当代中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路程如何影响人们的生活? 改革开放40年以及社会转型所衍生的种种社会问题亟须社会学家们作出理论解释。
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选择的是迥异于西方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的独特路径,它立足于掌握大量资源的国家平台,受国家推行的体制、软性管理等方式影响。与苏联的共产主义社会变革不同,中国在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过渡中政权没有发生更替,社会的基本框架及主导思想始终保持稳定状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演变出的是“另一种现代性②孙立平:《社会转型:发展社会学的新议题》,《开放时代》 2008年第2 期。”,表现出特殊的变革方式、拥有特立独行的关系模式,个体、市场、社会群体、国家、制度富有“中国特色”地相互作用。政治资本在社会变革中扮演着强势的角色,因而中国社会变革过程中产生的许多社会现象是独有的,需要社会学家亟待解决的。改革过程中的争论始终不休,改革的步伐也从未停歇,措施推行的背后有“显性规则”与“隐性规则”的共同发力,这些“中国特色”都需要社会学家的关注,“中国特色”如何改变成千上万个体命运需要社会学家的解答。社会变迁与社会转型改变了成千上万人的命运——他们在社会结构中处于何等位置? 这些位置如何塑造了他们自身,又如何影响了他们的行动? 不同的群体如何选择行动策略从而有利于自身的存在与发展? 他们的行动转而对整个社会结构有什么样的影响? 是什么因素或力量在决定人们之间的关系以及社会的整合或冲突①郭于华:《从社会学的想象力到民族志的洞察力》 (https:/ /www.sinoss.net/2012/0724/41711.html)。?
阎云翔显然在这方面具有很强的洞察力。他在随后出版的《中国社会个体化》 中以急剧变革的中国社会为背景、下岬村为依据,带着淡淡的乡愁,娓娓道来一个个精彩故事:国家与市场带来的流动性与“脱嵌”解放了个体,个体反过来重塑他们与社会群体以及社会制度之间的关系。他发现夫妻关系正在逐渐取代父子关系而成为家庭结构的中心轴,家庭的主要任务也从为群体谋利益的合作单位演变成为私人提供快乐的归宿,于是他看到了父权在家庭中逐渐衰弱,父权在家庭生活中如何逐渐向年轻一代让步,孝道的衰落; 他发现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看重个体权利意识,他们会为了维护个体权利挑战公共或私人权威,而这些行为又与国家推行的意识形态、制度变迁、权力政治密切相关; 他发现彩礼金额逐年水涨船高的背后是个体的能动性在推波助澜,它不仅不见得使年轻人独立,反而使他们在结婚上越来越依赖父母等。透过他的故事,我们看到了时代交替中下岬村民生活的起起落落,这个时代是如何影响个体,下岬村的村民于其中扮演的角色带来了哪些利益,这些社会角色塑造了他们的哪些行为,他们的社会地位发生了哪些改变,他们又是如何影响下岬村的,也读懂了背后国家、市场、制度、群体及个体等单位之间的角逐与影响。
民族志的田野故事不仅生动,更是紧要的,当前的中国社会集前现代化、现代化、后现代化特征为一体,他的故事有助于我们理解什么是这个时代至关重要的问题,以及这些问题是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的。选择真实、紧迫且具有重要社会意义的社会事实仅仅是开始,素材的鲜活与经验的再现,呼唤核心概念的寻找。
针对社会现象搜集的现实经验素材如何加以利用,跳出朴素经验主义的桎梏? 这个问题常使研究者陷入困顿之中。在20 世纪90年代,阎云翔在下岬村的田野调查中意识到村落社会的结构正在发生着巨大变化,但当时他还无法解释收集的杂乱材料。直到2007年,当阎云翔参照自反性现代化理论——尤其是个体化命题——去理解中国变革的模式和趋势时,顿时一切都豁然开朗。①阎云翔:《中国社会的个体化》,陆洋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版,第4 页。
经验素材的唤醒需要核心概念的寻找。这个核心概念既是接下来一切研究的中心,又是分割点。它能够作为田野素材的线索又能够成为研究者深入寻找的工具。正如《中国社会的个体化》 中“个体化”这个核心概念,一方面为阎云翔提供了最初的灵感和概念工具了; 另一方面亦是文章分析的立足点与发散点。阎云翔的民族志故事想表达的就是,借助对中国式个体主义的叙事将全球进程和地方实践结合在一起。阎云翔在整理下岬村的调研材料时,曾经一度受现代化理论和新文化运动的概念影响,以为“冲决罗网,告别祖荫”的新文化运动理想历经百年沧桑终于在当代农民的日常生活中得以实现。然而,在反复钻研素材之后,他有了新的发现:走出祖荫的个人似乎并没有获得真正独立、自立、自主的个性,却表现出一种极端功利化的自我中心取向,日益呈现“无公德的个人”。
当社会学者用不一样的核心概念去分析经验素材时,结果往往是大相径庭的,因为迥异的核心概念会促使思维的分岔走向不同的方位。阎云翔以贝克的三重个体化为基础,比较于西方社会,阎云翔始终认为中国农村社会的个体化是一个发展中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在国家的管理下展开的,国家以经济、政治回报为反馈来驱使个体做出有利于国家的行为,并在国家已经设定好的边界内发挥自我控制和自我管理的能力。国家的强有力管理、民主文化与福利体制欠发达,以及古典个人主义的发育不充分都是中国农村社会个体化的基本背景特点。对于阎云翔而言,贝克的三重个体化是现已具有的理论,他在素材与核心概念间充当的是联系者的角色。
若是没有既成的理论来解释已有素材该如何? 马克斯·韦伯提出的“理想类型”概念工具值得参考。何为理想类型? 简单来说,理想类型是一种方法,建构理想类型是为了分析复杂的社会现象。韦伯认为没有一种科学系统能够重现全部具体现实,也没有任何概念工具能完全顾及复杂多样的具体现象。因此,研究者可以通过建构理想类型,来强调某个典型的行动过程,以方便于分析实际进程与理想类型的差距。它不是假设,但它提供了假设的方向,它不是实在描述,却为这种描述提供一个明晰的表达手段。比如,广为人知的是,人际格局是复杂多样的,为了对中国传统社会的人际格局进行解剖,费孝通植入了“差序格局”的概念。借助于这个词汇,社会学家能够凸显所研究的一个具体对象的特点。
核心概念不同,呈现出来的故事就会有所不同。这是一种对学者“社会学想象力”的考验,考验能否洞悉事实、去除蒙昧还是遮掩真相、制造迷思。当然,寻找的过程并非易事,社会学者既要充当联系者更要扮演好想象者的角色,当挖掘不到适宜的理论时,需要社会学者自身建构自己的理论工具。这个阶段,社会学家的主观能动性被放大到无限大,想象力驱使经验素材构造成了一种人为的心灵图像。
那么,面对处于剧烈变革的中国社会现象,应当如何想象? 社会学家的素养、能力、良知发挥着重要影响。社会学的想象力是一种研究能力和研究方法,更是一种社会学者最迫切需要的心智品质,对社会现象做出解释不是社会学者的唯一责任,社会学者还应有意识地去完成社会研究的学术、政治任务——将社会科学“作为一种公共智识的工具,将人类的理性和自由常存于心”。这是因为要使更多的人了解自身所处的境遇,社会如何塑造影响了个人,“如今,举凡重大问题的一切真实解答都必须仰赖人类觉醒的层次”。带有这种使命感,能使学者尽可能地规避种种无关紧要且零散无意义的陷阱。再一次品味米尔斯提出的“社会学的想象力”:个体无法理解自身所处的环境、时代以及他们对自身有何种意义和作用,个体更是对结构性变迁带来的问题及困扰无能为力。因此需要一种可帮助个体了解掌握信息资料且培养理智的能力,以使个体能明白这个世界是怎样的,社会是如何运行的,自己又将受何种影响。这种能力是一种心智品质,它能够帮助思维在宏观理论的不同层次以及微观经验材料之间搭起桥梁,在具体情境中的个人烦恼与社会结构上的公共议题之间进行对话,并由此实现社会科学的公共任务与政治使命。准此,面对“中国特色”社会变革,要寻得“核心概念”求得真知,应掌握三个方面的能力:首先是搭建微观事实与宏观结构之间关联的能力,即穿透个体经验与社会结构的能力,这是米尔斯本义上的社会学想象力的基本内涵; 其次是能够掌握时间跨度的能力,即具有感知过去与现在变化的敏锐度,我们要解释现在的社会变革就必须要了解转型前的传统社会,因为那是转型的前提和土壤,今日变革的结果是以昨日的基础演变的,穿透历史与现实的能力也是社会记忆的能力,如同米尔斯曾强调的“所有名符其实的社会学都是历史社会学”; 最后是培养能够分析文明的逻辑及其转型的运行方式的能力,无论是从经济、政治还是科技水平来分析,超过60年的社会主义都应被看作一种“文明”,这种文明包含了太多的特立独行与独一无二,拥有极大的动员能力,它还有许多谜团等待揭晓。
社会是混沌的,社会学家解释的是暂时的社会状态,研究对象具有时效性和片面性; 在无限多的社会状态之中,社会学家所关心的是研究对象的紧要性与迫切性; 根据社会状态收集的素材需要核心概念来唤醒,核心概念的构建要求主观性。整个过程中,社会学家的主观能动性显得至关重要,经过一次次选择,社会学家利用经验以及想象构造出了一种人为的心灵图像。社会学家们所关心、所选择的问题不同,结果自然也不同,正如前文提到的社会学家们对“社会问题”概念的界定,韦伯关心劳资矛盾问题,才认为阶级矛盾是最大的社会问题; 迪尔凯姆关心社会是否协调,把社会问题界定为社会运行的失调; W.F.奥格本关心社会变迁,才认为社会问题是社会变迁过程中的文化脱节现象。这就像一个旅者,出发点不同,路线不同,看到的风景自然也不同,看到的风景是自己带有机遇性质选择的结果。
在此,社会学家究竟是以何种姿态来解释社会现象有了答案:社会学家通过选择带有个人关心性质的素材以及社会学构想,不断分岔深入,编织出了他的社会学故事。换句话说,社会学家就是以一种编织故事的艺匠的态度来解释社会现象的,其中深浅道行见仁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