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前二十年女性翻译活动论略

2018-01-28 23:32郭建鹏姜绍泽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11期
关键词:白话译者小说

郭建鹏,姜绍泽

随着西方文化思潮的涌进,在其男女平等、妇女解放等思想的影响下,晚清知识女性走出闺阁,参加社会活动,参与救亡图存的国族话语之建构。长期处在男权文化规范下的传统女性典范形象与男权社会建构的性别秩序因西方女权启蒙思潮的东渐而逐渐被颠覆,男性掌控的政治书写和文化言说的权力被一点点瓦解,男性与女性共同来播撒平等、自由的种子。女性除了接受新式教育外,开始主动地接触、传播西方文化,并在男译者为主流的译坛上出现了女译者的名字。虽然在二十世纪前二十年①为行文方便,以下将二十世纪前二十年略为前二十年。的报刊上能够查到的女译者及其翻译的作品极少,而且关于这些女译者的生平事略更是少得可怜,但她们在女性文学发展史上的地位与作用却是不可忽视的。

一、登上文坛的第一批“女译者”

自1898年5月11日江苏省第一份白话报《无锡白话报》诞生,它与其他国内报刊最大的不同点是主办人是一位女性:裘毓芳。“女子之服务于报界,我国以裘毓芳为最早,次之,则为陈撷芬和胡彬夏。”[1]115办报,带来最大的影响是从此女性开始参与社会活动,也是她们走向独立的第一步。晚清以来的稿酬制度,报刊业的发达,使她们从经济上获得独立(女翻译家黄翠凝就是一个显著的实例,她不仅靠发表文学作品获得生活来源,而且抚育遗孤,培养出翻译家儿子张毅汉。)报刊为她们提供了发表作品的园地,改变了以往女性创作只流转于闺阁,不能与男性创作互通交流。也让她们的名字独立地公布于世,这也是她们独立的表征。裘毓芳的办报活动,不仅开启了中国女性办报的先河,她也开启了女性翻译西方作品之门。第二位比较有名的女翻译者是薛绍徽,她翻译的《八十日环游记》是目前所见晚清以来第一部女性参与翻译的小说①关于此部小说,研究者认为是其与丈夫共同完成的,而且她属于“林译”式翻译,故称其是参与翻译者。。1903年8月21日,《新民丛报》第36号起开始载《美人手》(法国某著,香叶阁凤仙女史译述),虽然目前不能查到凤仙女史的生平履历,但她却是第一位在国外中文刊物上发表译作的女性。随着女性异邦留学风潮的兴起,走出国门的女性开始将国外思想通过翻译活动输入到国内。

关于女性翻译者及其翻译作品情况,笔者作了粗略统计,共出现39位女译者,关于这些女译者的身份确认,在当前的史料研究中,能完全掌握前二十年女译者的人数是困难的。其一是大部分女译者也包括女创作者其生平简历很难觅得蛛丝马迹,再加上笔名辨伪、归属问题,同时,晚清以来的报刊难以翻阅,导致一般研究者不敢涉及。其二,大部分女译者的翻译作品不多,持续的时间短,除陈鸿璧、张昭汉等外,她们的翻译作品所产生的影响并不大,这也是称其为“翻译家”的困惑所在。②有的学者将其称为翻译家,但目前能看到的仅一两篇翻译作品,而且她们翻译的目的不详,是否有意翻译,还是带有很大的随意性,故暂且称之为女译者。以《女铎》为例,发表翻译作品的女学生有徐珠宝、高华珠、淡雪、刘儒珍、陈美玉、佩芬、瞿惠贞、德馨、萧保灵、邝翠娥、陈郑玉娇、张挹、李悦兰、姜清如、林荀、许耐庐、刘发芝、洪启灵、袁瑛、姚云仙、陈凤姿、姚云仙、蔡苏娟。故未将其列入女译者名单。对这些女译者择其部分进行简要概述:

1.裘毓芳(1871-1902),江苏无锡人,字梅侣,别署梅侣女史,为我国第一个女报人。1898年5月11日与叔父裘廷梁等创办《无锡白话报》(第五期起改名为《中国官音白话报》)。同时她参与创办第一个“白话学会”,第一份妇女报纸《女学报》主笔之一。早在1897年,她就用白话翻译了《格致启蒙》,而后,在《无锡白话报》的“海国丛谈”“海外奇闻”等栏目中发表;翻译介绍李提摩太写的《俄皇彼得变法记》,撰写《日本变法记》《化学启蒙》《印度记》等。裘毓芳的翻译活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因其英年早逝,故在翻译史上处在被人遗忘的角落。

2.张昭汉(1883-1965),字默君,湖南湘乡人。曾就读于上海务本女校、上海圣约翰女子书院。张昭汉通英文,除与陈鸿璧合译作品外,还译有英国沈威廉的《尸光记》,1909年由上海广智书局出版。侦探小说《瞳影案》③《神州女报》从第1期至1913年7月停刊,未完。张默君翻译前部分,后部分由涵秋翻译。《拉丁美洲内幕》译著,1945年由重庆五十年代出版社出版。另著《战后之欧美女子教育》,1920年由江苏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出版。

3.陈鸿璧(1884-1966),原名陈碧珍,广东新会人。少年时就读于上海圣约瑟西童女校。1907年在上海女子中学和育贤女学校任教。先后任《神州日报》主编、《大汉报》编辑。1906年小说林社出版侦探小说《印雪簃译丛》(英国维多夫人著,女士陈鸿璧述);1907年《小说林》发表了她的三部长篇翻译小说,1909年上海广智书局出版《薛蕙霞》(法国加宝尔奥著,陈鸿璧译)和《裴迺杰奇案之一》(英国查克著,张默君、陈鸿璧译)《盗面》(美国白乃杰著,张默君、陈鸿璧译);1912年上海广智书局出版陈鸿璧自刊翻译的侦探小说《捕鬼奇案》。

4.薛绍徽(1866-1911),福建侯官人,字香玉,号男姒。著有《黛韵楼诗集》四卷(《文集》《词集》各二卷)《国朝闺秀词综》十卷(未成书)。辑有《清闺秀词综》10卷。1880年与陈寿彭结婚。1900年翻译了《八十日环游记》(法国儒勒·凡尔纳原著,陈寿彭口述,薛绍徽笔译),是中国第一部翻译的西洋科学小说。另译有《格致正规》《双线记》④《双线记》(A Double Thread)出版于 1903年,薛绍徽在译者序中指出:“贵易交而富易妻,岂得心心相印?”“故准风俗于礼经,观乐无讥郐下;通人情以王道,删诗何碍郑音哉。”表达了她的性别观念和如何处理“发乎情止乎礼”的传统观念。《外国列女传》等。

5.吴弱男(1886-1973),安徽庐江人。1902年赴东京青山女子学院攻读英语,1908年去英国,后长期旅居欧洲,精通日、英、德、意大利、拉丁等多门外语。吴弱男最早翻译的小说是《大魔窟》,在《天义》报上登载《无政府共产主义之工人问答》,在《新青年》4卷6号的“易卜生专号”上发表《小爱友夫》(Litile Eyff)的第一幕,吴弱男是译介易卜生戏剧最早的译者。

6.沈性仁(1896-1943),浙江嘉兴人,早年留学日本长崎活水女学,后进北京女高师。翻译的文学作品中有戏剧和小说,如在《新青年》发表的王尔德的《遗扇记》(5卷6号、6卷1、3号)、卞尔生著的《新闻记者》(7卷5号8卷1号9卷2号);①1920年后翻译的作品有沈性仁与丈夫陶孟和合译坎斯的《欧洲和议后的经济》,1920年上海新青年社出版;德林瓦脱著六幕历史剧《林肯》,1921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剧本《哑妻》收入192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法朗士集》中;1925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她翻译的房龙的《人类的故事》;与徐志摩合译的英国占姆士·司蒂芬士的小说《玛丽玛丽》,1927年上海新月书店出版。《哑妻》(Anatole France原著,刊《新潮》第2卷第2号)。

7.薛琪瑛,生卒年不详,江苏无锡人。毕业于苏州景海女学英文高等学科,精通英语、拉丁语、法语,早年曾留学法国。1911年广学会出版其翻译的《蓝窗》,1915年翻译了《意中人》[2],这是王尔德戏剧作品第一次被译介到中国。翻译了屠格湿甫的《初恋》发表于《青年杂志》2卷2号;出版多部译著,在《新潮》《女铎》等刊物亦有译作发表。

8.黄静英,生卒年不详,译作有:《钓丝姻缘》《覆水》(《小说月报》6卷11号)《独臂少尉》(《小说月报》7卷1号)《负心郎》(《小说月报》7卷2号)《雪子》(《小说海》,2卷4号)。此外还译有《妒妇遗毒》(原名《妻乎财乎》英·罗兰斯著,冷风校订)1918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

9.黄翠凝,生卒年不详,广东人番禺人。最早翻译的小说是《地狱村》([日]雨乃舍主人原译,黄翠凝、陈信芳重译,刊《小说林》第9-12期);1915年翻译言情小说《牧羊少年》(英国却而斯著(上、中、下三卷),上海中国图书公司和记出版)。

10.汤红绂,生卒年不详,浙江仁和人。译作主要有:《龙宫使者》(署红绂女史,《民呼日报图画》1909.3.27-1909.4.11);《无人岛大王》( 署小波节译,红绂重译《民呼日报图画》1909.4.26-1909.5.10至15节完);《旅顺双杰传》,日·押川春浪著,汤红绂女士译,1909年世界社出版;《女露兵》(日·龙水斋贞著)载波罗奢馆主人的《中国女子小说》,1919年上海广益书局出版。

以上仅是简单介绍了几位女译者情况,从已知生平的女译者履历看,大致可以分为三种:(1)本土培养的新女性。这些新女性既接受过传统文化教育,又曾就读新式学堂,使得她们有接触、学习外语的机会,这也是她们早期的翻译采用文言的主要原因,同时也彰显了她们深厚的传统文学功底。(2)有过留洋经历的新女性。(3)教会学校的女学生。她们在传教士的影响下进行翻译活动。最为突出的是《女铎》上发表译作的女性,可以称之为教会女译者群体,她们与以上两种翻译者有着明显的区别:她们翻译文本带有明显的随意性,(从她们发表的作品看,选材倾向于宣扬宗教思想,带有说教倾向,不排除她们是将翻译后的作业拿去发表的可能性。)大多与宗教作品有关。总体上看,这些女译者与当时男性翻译家(如林纾、周桂笙、恽铁樵、包天笑、周瘦鹃等)所选择的带有政治色彩或者文学之大成者的文本相比,她们更多地选择了蕴含女性生活述求的作品。

二、报刊媒介的推动与女译者翻译活动的特征

前二十年女性进入翻译领域,并非偶然的现象,它载着不同历史时期女性独特的文化内涵。女性主义翻译者西蒙坚持“在翻译中,女性应该在字里行间显现,她们的形象应被看见,她们的声音应被听见”[3]140。清末民初的女译者没有试图去发掘和打破男性主义和性别歧视,而是卷入到男权话语下的国族救亡运动中。

中国近代第一份白话报纸是《民报》,创刊于上海,时间是1876年3月30日。它附于《申报》隔日出版,出版不久即停刊,以初识文字的店员为对象。1897年上海创刊的《演义白话报》《蒙学报》和无锡创刊的《无锡白话报》成为资产阶级改良派“白话为维新之本”的工具,晚清白话文运动由此兴起。作为《无锡白话报》主编裘廷梁的侄女裘毓芳,率先在《无锡白话报》发表翻译作品《海国妙喻》(今译《伊索寓言》),这是中国翻译文学史上最早使用白话为译入语体的译作。①郭延礼先生认为裘译《海国妙喻》版本来自张赤山1888年发表在《天津时报》上的《海国妙喻》版本,不属于翻译,但没有提出相关论据,若真是如此,也应该归于“林译式”翻译。关于裘毓芳的白话成就,在其去世后,高旭在《政艺通报》第2年第2号上发表《吊裘女士梅侣三首》,其一“高冈凤哕彩云鲜,报界详明白话传。纵使须眉也心折,那教男女不平权。”给予其高度评价。而后出现的《美人手》(凤仙女史译)《影之花》(竞雄女史译)《铁假面》(听荷女士译),虽然是文言翻译,但却出现了语言上的“欧化”。如“小时”(裘毓芳译《海国妙喻·苍蝇上学墨吃汁》),“主东想生所犯罪孽已无可逃饰于昭鉴矣。生再无颜见主东,更不敢一刻尚留故土。”(《美人手》)“我这么问你,你却一言不答。”(《铁假面》)这些译句出现了主语使用频繁。同时,在她们的译作中关联词语“如果”“虽然”“但”等亦频频出现。这些“欧化”表现也是白话文运动中的一部分,可见其受到西方语言的影响。而后,女译者虽然回归了文言翻译,但翻译过程中不自觉地出现“欧化”表征。1912年,《女铎》创刊,作为女译者集中发表译作的报刊,出现了不少采用白话的译作,促进了白话翻译活动的前进。1915年薛琪瑛翻译的戏剧《意中人》,1917年郑申华翻译的戏剧《薏波》,1918年吴弱男翻译了《小爱友夫》和沈性仁翻译的的《遗扇记》这些作品虽然文言白话掺杂,但都是早期使用白话翻译戏剧的代表,从中也可以看到与文言翻译戏剧相比,白话是更适合的语言。到1919年沈性仁译的《哑妻》,全剧已全是白话语言。与同时期男性翻译的戏剧②如马君武译《威廉退尔》(西喇原著,刊《大中华杂志》第1卷第1期至第6期,1915年1月20日到6月20日),陈嘏译的《傀儡家庭》(易卜生原著,191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还保留文言语体相比,更能体现女译者的独立性,即保持了传统文化文字符号的特征,又体现了她们在传统与现代转型过程中对现代性的追寻。

前二十年女译者翻译活动的最大特点是呈现出多元化发展。从原著语种看,有英、法、德、日、俄、西班牙语、波兰语等语种。从体裁看,占据主流的是小说和戏剧,其他还有诗歌、电影等。从内容上看,涉及宗教、家政、卫生、婚姻、科技等领域,但主要的还是那些反映妇女参与国家政治、平权、自由、个体救赎的作品。虽然女性写小说在1900年代之前就存在,但翻译小说却是发生于之后。在前二十年的翻译小说中,侦探小说占据了主流,尤其是在民国初写情小说滥觞的“鸳鸯蝴蝶派”时期,她们依然青睐于侦探小说,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女性生存境遇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当是由于资本主义在中国的抬头,由于侦探小说,与中国公案和武侠小说,有许多脉搏互通的地方。”[4]198阿英先生只说出了一点,还有两点没有指出,其一是“小说界革命”主张开通民智、改良社会,其目的是配合维新派的政治改革运动,所以才出现了繁杂的小说报刊;其次是社会对法制与科学的需求,“侦探小说宣扬的是一种法治,而不是人治;要求的是科学史证,而不是主观臆断。”[5]771改变权大于法、草菅人命的中国讼狱制度。如罗季芳译《三玻璃眼》写范勃雷杀害妻子蒲爱梅,然后伪造证据嫁祸于黑特生。黑特生受审过程中,因英国法制完善而避免了严刑拷打,译者插论曰:“英国公堂,素称平正。裁判员不偏听原告,亦不左袒被告。不论情节轻重,必由下议员,大公至正,查有实据,云为信谳。”同为侦探小说,因译者的角度与选取的文本不同,表现的主体亦不同。如毛秀英译的侦探小说《邂逅缘》,讲述的是女主人翁米尔特来女士偶遇一少年,被其“丰姿英发,意态温和”的仪表打动,产生情愫,最后倒出真相:原来此少年乃一侦探,小说以“惟有一言相嘱,嗣后如遇温存可喜之少年,所遇邂逅缘者,须慎防机械,不可轻与订交也。今日之事,若不有余,汝其殆哉”结尾。从这篇小说中可以看到译者在劝诫女性与男性交往要慎重,勿轻信于人。当时社会上存在的打着男女自由恋爱、婚姻解放的幌子来欺骗、玩弄女性的风气,这不失是一篇女性劝诫文。

戈达尔德认为“在女权主义语篇中,翻译是生产,而非再生产!”[6]作为连接原著者思想与读者阅读期待之间的纽带,译者不仅要充当媒介,而且在传播的过程中融入了自己的政治情感。她们必须让原作在异域获得生存的空间,既满足读者的期待视野,也要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发挥至极点,实现两种文化背景的融合。她们的翻译体现了晚清以来整个翻译文学的发展历程,语言上由文言过渡到白话,翻译文本采取转译到直译,不管采取哪种方式,最终在她们尊重原作的基础上,让译作通过“移就”的方式转嫁到中国。所以,在早期的翻译作品中,出现异化与归化的现象,删节、篡改、修饰成为译者必备的翻译手法。表现最为突出的是翻译小说,她们不仅按中国传统小说的结构加以题目,还将人物的称谓、生活环境、社会背景移就到中国模式中来。①在女性的翻译活动中,还存在一种独特的现象:以译代作(隐性翻译),详见熊辉.以译代作:早期中国新诗创作的特殊方式[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0,04:92-102;郭延礼.女性小说书写中的“以译代作”——兼论中西文化交流早期的一个倾向性问题[J].文史哲,2014,03:151-165如凤仙女史译《美人手》、陈鸿璧译《苏格兰独立记(二)》、佩芬译《公主之提倡女学》等,均采用章回体小说模式。另外,为迎合中国人的接受心理,直接将文中的人名、地名替换成中国人名、地名,而且插入典故、俗语、诗句等。如罗季芳译《三玻璃眼》的人物温兰馥、费兰、罗乃福,用语“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等。

针对女译者来说,她们是被男性强硬地推上政治、社会生活的大舞台,在男性驾驭下被动参与民族话语下的文化共建,所以要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奏,她们需要寻求一个支持点,给她们走向社会一个充足的理由。所以,当女性的文字书写作为产品于公共领域发表时,她们渴望得到大众的认可,与之产生互动,为女性僭越新旧性别话语秩序交替阶段提供破解的依据。所以她们选择了小说作为翻译的母本,并在翻译的过程中融入来自她们灵魂深处的性别意识。与男性译者将目光锁定在“女豪杰”“女政治家”的翻译不同,她们的译作中只是普通的人物,通过这些小人物来凸显她们的内心之声。这也是她们翻译作品影响不大的主要原因。也因此,她们很快被五四新女性翻译家所替代,淡出文学活动场域。

三、女译者翻译活动中的女权主义倾向

用“浮出历史地表”来诠释晚清以来女性文学的发生,将女性文学置身于西方女性启蒙主义、女权主义的框架下来研究女性文学,给人一种生拉硬套的感觉,正如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强加于杜甫、李白身上一样。如何看待晚清民初女性文学,则需要从发生学的角度来考察比较它存在的客观性和科学性。从女性的身份来看,晚清女性发生了三种变化,一从闺阁隐性学习转向社会学校公开合法学习;二从完全依附于家庭转向社会新女性,即从经济上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三从男性的附属品转换成与男性同等地位的新国民,虽然这个历程非常地漫长,从某种意义上说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实现,但在晚清民初的场域,女性能跟随男性出国到独立出国留学,这已经是质的跳跃。这三种变化揭开了中国女性社会史的新篇章。

女性从事翻译,将西方文化思潮引入到中国,但她们在文本的选择上,却与当时男性推崇的女性家国观念出现了严重的错位。同时也与女性创作的主体思想产生偏差。从目前掌握的女性翻译作品来看,没有一部西方女性创作的作品,更没有一部关于西方女权主义的译作。究其原因,是中国女性受传统家国同构的思想压抑太深,虽然她们上的教会学校,虽然她们有着留学出洋的履历,虽然现代学校给她们提供了男女两性共同构成的社会空间,虽然她们贩卖着西方思想,但她们还未完全脱离这个家国同构的社会体系。晚清经历了“洋务运动”“百日维新”“三界革命”的历史喧哗之后,男性意识到女性是他们失败言说的挡箭牌,于是,梁启超说:“治天下之大本二,目正人心,广人才。而二者之本,必自蒙养始。蒙学之本,必自母教始。母教之本,必自妇学始。”[7]40-41金一在《女界钟》分十节来论述妇女问题,批判封建道德、提倡女子教育、争取妇女权利与婚姻自由,提倡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号召广大女性参加反清革命,并没有从钳制女性一切的根源——夫权制度来谈论女性的解放。根本问题得不到解决,女性无法摆脱生存的困境,她们还依然是男性国族革命的附属者,没有走出自己的路。所以,无论是女性翻译小说还是创作小说,都不能超越历史与传统女性的书写,只能徘徊于“贤妻良母”的语境中。改变女性命运,成为独立个体的时机还未到来,“娜拉的出走”还处在萌芽状态。

同时,前二十年女性文学与西方女性文学存在“本质区别”。第一,早期西方女性的作品发表并没有署名权,“她们的译文在发表时必须采用匿名形式,否则译文就只能以手稿的形式在家族中传阅。”[8]47与西方女性不同的是,中国女译者的诞生,源自传统女性的办报活动,报刊给予了她们公开发表译作的园地。第二,西方女性通过男女的爱情关系获得“社会人”的地位,她们的不平等来自政治、经济关系的不平等,追求的是女性的生存和发展的政治、经济空间。因此,西方女性在“自由、平等、博爱”启蒙运动之后,很快进入由女性个人主义走向女性集体主义阶段,走上了一条不断回归自我、回归女性的社会之路,凸显出女权主义文化理论与女性主义文学中彰显的性别特征。中国前二十年女性一直囿于政治叙事中,她们缺少自我独立的经济基础,所以她们选择的是规避,尤其在女译者群体中,她们翻译的作品必须紧随报刊的政治性、社会性的需求,满足阅读者的期待视野(包括教会女学生的翻译作品,宣传宗教成为主流。)但是,我们不能否认的是,没有西方文化的介入,就不会有中国女性文学现代性的发生。可以说中国女性文学孕育的女权主义与女性独立意识等这些具有现代性表征的“特质”,是在西方文化的催发下凸显出来,造成了前二十年女性文学与之前女性文学的差异。这种差异的表现就是女译者及女性翻译文学的产生,这是历史上不曾出现的如井喷似的文学现象。

回归晚清,随着政治空间被西方列强的肢解,文化空间也遭遇到侵犯,原有的儒家体系被打破。在男性主导的国家救亡运动中,女性被推到了政治空间的前沿,成为男性解脱政治困境的符号。被“三纲五常”压制下的女性获得进入公共领域的机遇与权力,也因此,女性突破性别秩序的枷锁,成为异域文化与本土传统的冲突焦点。女性浮出历史地表成为社会“存在”、国族建构的文化主体,与女学的兴起有密切的关系。反观前二十年出现的女译者,她们能进行翻译活动的前提是在社会结构发生裂变的大时代,男权掌控的社会体系出现颠覆状态,在开放的、多元化、流动性的建构过程中获得社会文化身份。在女性走出传统性别秩序,探寻文化身份认同进程中,外来文化的性别平等意识拓开了横亘于两性“内外有别”的界限,穿越于地域空间与文化空间之间,在文化空间不同思想的撞击下,她们抛却“内言”的束缚,成为提供异域文化的传导者。究其原因,主要是这些女译者是在以男性为主导的启蒙、革命与倡导新文学运动中觉醒,当她们一接触到新文学形式和思想观念时,便主动参与到国族话语下的政治革新运动中来。从女译者的自身条件来看,她们的思想体现出双重性,她们既是传统思想培育下的最后一代“才女”,又是在救亡的国族话语下彰显女权、启蒙等特征的第一代“新女性”。她们对外求知的欲望与内蕴的家国情怀,促使她们在参与翻译活动过程中,将翻译被男性掌控的“启蒙”“教化”的主题进行性别剥离,走上女性自我解放的文学救赎之路。虽然她们翻译的作品在整个前二十年的翻译作品中所占甚微,但她们对异域文化的吸纳与性别问题的叙述中,凸显了中西文化思潮相互撞击下的时代与政治的交锋,也是她们在转型时期对现代性的接纳与体验,使得她们的翻译行为充满了政治文化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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