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军
(山东大学图书馆 济南 250000)
我国图书馆学多元化发展起于改革开放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至今图书馆学已经成为一个体系庞大的学科。图书馆学的多元化包含图书馆学的层次化。自八十年代以来,我国图书馆学经历了两次大的发展,即八十年代中期,杭州会议和武汉会议前后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和图书馆学应用理论各自向不同方向的发展,其次是世纪之交苏州会议、桂林会议前后,图书馆学面临信息社会的来临,再次经历了图书馆学向基础理论和应用理论两个不同方向和层次发展的历程,回顾两次图书馆学发展,带给我们一些启迪,引发我们一些思考。
八十年代是我国改革开放之初,一切都面临着发展,图书馆学亦如此。首先,图书馆事业面临发展,由于知识的重要价值使图书馆事业受到社会重视,八十年代之初,图书馆由于其知识价值而迅速发展。藏书得到发展,馆舍得以改造翻新,图书馆干部队伍得到加强,以湖南情况而言,湖南省图书馆1984年新馆舍建成开放,成为改革开放后,图书馆新馆建设的典范。这一时期与图书馆事业发展同步的,是图书馆学得到迅速发展,图书馆学改变原有的模式,从“馆内学科”发展为与社会接轨的学科,出现一种新的图书馆学,即认为图书馆学是一种知识传承之学,是社会知识传承的一部分。知识的重要价值重新被人们认识,知识成为人们如饥似渴追求的目标,图书馆的一张借阅卡被人们排长队追求。知识成为人们的研究目标之一,由此出现了周文骏、宓浩、黄纯元等提出的知识交流理论,彭修义提出的知识理论。知识交流理论显然与传统图书馆学研究不一样。传统图书馆学研究图书馆工作所需要的图书馆分类学、图书标引学、图书馆藏书建设,等等,这些研究都是在图书馆范围之内,因而人们称之为“馆内科学”。而“知识交流论”等显然已超越了图书馆的范围,它拓展了图书馆学研究的狭小范围,将图书馆学与文献、知识、信息等联系起来,可以使图书馆学的基础理论更加坚实。有学者论述了医学之所以能成为科学,而非以名称命名的医院学,是由于医学已成为拥有庞大学科体系的科学,同样,图书馆学亦要建成一门包括坚实学科基础理论在内的学科,而不只是一些研究图书馆技能和技术的管理科学。八十年代前期,思想解放冲击了原有的图书馆学体系,给图书馆学带来一些新颖的思想和理论。1984年末全国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讨会在杭州召开,这是一次新思想、新观念勃发的会议,带给人们许多鼓舞和思考。
1985年全国掀起了一股文化热,在文化热中一些区域根据文化发展的需要,研究文化发展的战略规划。1986年5月,教育部和武汉大学共同举办全国中青年图书馆学情报学学术研讨会,显然这次会议受到文化热的影响,亦受到不久前杭州会议的影响,这次会议的论文中有《论我国图书馆事业发展战略研究》等。杭州会议是一次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讨会,武汉中青会则提出要“寻找理论与实践的结合部”,显然,中青年学者们追求的并不是一味高谈理论,而是要把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八十年代前期图书馆的巨大变化与藏书的快速发展,馆舍的变化,干部队伍的培养,都让人感到图书馆的发展应当加以规划和推动,不能只是一味研究理论。图书馆学应从实践中找到理论与实践的结合部,这个建议得到与会代表的欢迎。在实践中学者找到两个实践与理论的结合部,一个是图书馆事业发展战略研究,一个是文献资源建设研究,在此两方面都取得优异的研究成果。图书馆事业发展战略研究以黄纯元为代表[1],黄纯元的图书馆事业发展战略研究,即政府图书馆政策研究,开创了我国图书馆研究的新领域。不管是赴日留学,还是回国继续任教图书馆学,直到九十年代末,他仍坚持日本和欧洲许多国家的图书馆政策研究,他的研究对我国的图书馆在信息社会来临时采取适当政策起到重要作用。文献资源研究领域亦是中青会寻找的一个与实践结合的“结合部”。1986年,藏书建设领域学科带头人肖自力,在南宁主持“全国文献资源布局研讨会”,研究了我国文献资源布局的学科布局、区域布局和全国布局等模式,并于1987年成立了部际图书情报协作协调委员会,来领导全国图书情报机构的协作协调。
八十年代是我国应用图书馆学快速发展的时期,武汉大学首届中青会后,1987年在上海华东师大召开第二届中青会,1988年在北京大学召开了第三届中青会,1989年在中山大学召开了第四届中青会,首届中青会所确定的“寻找理论与实践的结合部”指引的应用图书馆学方向,在各届中青会延伸下来。然而,我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到了1986年和1987年之际发生了变化,图书馆事业逐渐走入低谷。图书馆事业的这种走向给应用图书馆学以重要影响,使整个九十年代应用图书馆学处于一种一蹶不振的状态,而理论图书馆学则得到一些发展。
这里限定的世纪之交是一个较长的时间概念,从九十年代中期一直延续到新世纪之初的2003年、2004年。在近十年的时间跨度里理论图书馆学研究了许多问题,包括范并思与刘迅关于图书馆学术未来发展的一组通信,王子舟关于图书馆知识集合的理论研究和梁灿兴关于图书馆文献可获得性理论研究,吴慰慈、杨文祥关于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与应用理论研究。
范并思与刘迅关于图书馆学理论发展的一组通信发表于1993年庐山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会议之后,包括他们为新世纪的到来描绘的图书馆学科地图,表达了两位学者对图书馆学发展的展望,通信从大处着眼,对一些具体问题未深入分析。
九十年代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引起业界关注的是王子舟的知识集合理论和梁灿兴的文献可获得性理论,这两个研究可以说皆为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的研究,从八十年代时就有一些学者对图书馆学研究对象做过多方面深入研究,通过这些研究使业界对图书馆的认识不断深化,这实际上对图书馆实践研究是有促进作用的,王子舟的知识集合理论和梁灿兴的文献可获得性理论都具有对图书馆实践的促进作用。梁灿兴的文献可获得性理论是在信息社会到来时完成研究的,认为电子计算机是一种新型的文献,这种文献使图书馆的管理和服务发生了革命性变化。由于这种新型文献的出现,使图书馆服务的时空发生了深刻变化,在空间上图书馆服务的半径大大延伸,在时间上图书馆服务大大延长,成为永不闭馆的图书馆。文献从书写到印刷,再到电子文献,一脉相承,显示了文献传承知识的便利性趋势。王子舟的知识集合理论强调了图书馆的知识本质,由于知识传承是人类发展必须的,人类对图书馆的依赖,是不可或缺的,图书馆对知识的组织在不断发展和更新,但是应当教会人们最基本的知识检索方法,使社会成员能更方便地利用图书馆。
吴慰慈、杨文祥对图书馆学层次化发展作出的贡献是业界公认的。吴慰慈、杨文祥认为,图书馆学分为应用图书馆学和理论图书馆学。八十年代,杭州会议是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会议,属于理论图书馆学。而武汉大学首届中青会以及其后的上海、北京、广州的中青会主张寻找理论与实践的结合部,主张“降低图书馆学研究的层次”,则属于应用图书馆学。武汉中青会后,业界经常听到一种对理论研究的批评,认为理论研究未能联系实际。吴慰慈、杨文祥认为,不能将联系实践作为理论研究的必须条件。由于理论研究在许多时候采用概念演绎和逻辑推理的方法,只有实用研究才必须要与实践结合,因而,理论研究必须联系实践,主要指理论研究的应用理论研究部分,而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的功能在于对研究对象客观规律的把握,基础理论评价的标准是其认识的科学认识价值及实现程度,而非与实践的联系[3-4]。图书馆学研究的功能则在于对图书馆学研究对象客观规律把握基础上,对图书馆事业实践中的具体问题的理论把握,一般图书馆学应用研究涉及应用研究成果的技术开发,另一方面对图书馆事业未来发展做出探测和预见。
新世纪初,随着信息和网络社会的到来,图书馆权利理念和人文精神使应用图书馆学迅速崛起。
新世纪图书馆学研究什么,这是范并思提出的一个重要问题[5]。范并思认为好的理论应当是能够解决我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的理论,那么在世纪之初,怎样解决公共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呢?人们看到,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始,我国图书馆事业发展走入低谷,图书馆事业深陷低谷的原因是经费不足。从理论上说,图书馆读者享有阅读的权利和信息权利,这是国家赋予读者的文化权利。
这种文化权利的保障是政府的责任。为了读者权利的保障,新世纪初对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展开了广泛的讨论,学者认为,公共图书馆制度是一种新型社会制度,它起自英美国家的19世纪中期,西方国家利用公共图书馆运动普及了公共图书馆体制。在我国由于公民权利理念未能深入人心,在很长时间公共图书馆只是作为一种宣传文化工具,其发展未能得到应有的保障。信息社会的到来使数字鸿沟加大,信息获取公平性受到影响。新世纪初,信息获取公平成为国际性问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国际图联都致力于推进信息获取公平。我国图书馆界认识到阅读权利和信息权利是公民的文化权利,是政府必须保障的权利。
世纪初应用图书馆学发展显然已与八十年代中期有显著区别。八十年代应用图书馆学发展主要体现在图书馆事业发展战略研究和文献资源建设研究。这两方面的研究是影响图书馆事业发展的重大课题,但这些研究课题只是停留在物和技术层面,而新世纪提出的公民阅读权利和信息权利,则上升到社会制度层面,充溢着人文精神,超越了技术和物的层面,故而这次应用图书馆学发展能够从根本上解决我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问题。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图书馆学迎来了蓬勃发展,杭州会议开启了图书馆学理论发展的时期,武汉中青会则开启了应用图书馆学快速发展的时期。新世纪之初,应用图书馆学以阅读权利和信息权利为理论突破口,建立我国图书馆学应用理论体系,使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和应用理论有了明确之分。回顾图书馆学层次化发展,理论图书馆学和应用图书馆学在九十年代都得了到长足发展,使图书馆学成为理论与实践结合并具有理论高度的学科。展望图书馆学的未来发展,图书馆学在层次化发展方面应做更多努力。
理论间保持必要的张力是理论发展的必要条件。我国图书馆学发展的强大动力正在于理论图书馆学与应用图书馆学之间的张力,杭州会议之后不久就召开了武汉中青会,两次会议提出的论题具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截然相反。杭州会议的主题是图书馆学基础理论,而武汉中青会的主题却是寻找理论与实践的结合部。正是两次会议主张的理论方向不同,产生了理论追求的不同,这样就使理论逐渐深入,如果理论方向趋同则难以形成理论焦点。
理论图书馆学和应用图书馆学保持必要的张力,亦是图书馆学多元化的需要,只有二者向不同方向努力发展,才可能使二者的差异性更加突出,使图书馆学多元化更加明显,而图书馆学多元化可以说是图书馆学的生命所系。
图书馆学发展顺利之时,常常是某种学派占优势之时,这种学派优势对整个图书馆学发展却并非全是好事。这种学派优势往往会消解学派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使理论图书馆学和应用图书馆学之间的张力减弱。这种现象在新世纪之初曾发生过。2007年中国图书馆学会图书馆学理论委员会曾在重庆召开会议,研究发展基础理论问题,但此前应用图书馆学发展势头强劲,图书馆学基础理论未能形成相应的理论阵容,因而会议期间虽然提出“要重构我国图书馆学基础理论框架”,但并未能提出具有真知灼见的理论框架[6]。
学术发展的灵魂在于创新,只有不断创新才能保持学术活力,催生新的学术思想,新的学术思想是学科发展的基础,亦是学术多元化的基础。图书馆学发展要营造宽容的学术氛围,研究者要保持宽容的学术心态。应当看到我国图书馆学发展中学术宽容尚有所欠缺,影响了一些学术观点的正常阐发和生长。如武汉中青会后对理论联系实际的要求过于严苛,理论必须联系实践,不然就会招致批评和商榷。吴慰慈、杨文祥认为这种现象是不利于图书馆学发展的,过分强调未联系实际有时成为一种棍子,这种现象给图书馆学曾造成损失。图书馆学欲发展为一个体系庞大的学科,需要研究者树立有容乃大的宽容学术心态,能够让与自己和不同的观点自由发表。这是学术自由生长与学术发展所必需的。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我国图书馆学得到快速发展,图书馆学形成庞大体系。但是图书馆学的概念体系缺少精确性、精密性,因而使图书馆学的科学性受到影响。2007年曾在重庆召开图书馆学理论研讨会,会议主题为“重构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体系”,与会者曾提交一批相关论文,但是从对相关论文的商榷论文来看,重构基础理论体系的文章存在对图书馆学基础理论这一重要概念的认识模糊不清,以致这一重构的体系内容存在严重问题。图书馆学基础理论这一概念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开始使用,然而对这一重要概念未能加以严密界定,以致在使用时发生歧义,影响了图书馆学研究,这是值得警醒的,要重视图书馆学概念的界定,形成大家认识较为一致的图书馆学概念体系。
(来稿时间:2017年10月)
1.黄纯元. 我国图书馆事业发展战略研究. 图书馆,1986(4):1-5.
2.王子舟. 图书馆学的宗旨是什么.图书馆,2001(1)10-14.
3.吴慰慈. 杨文祥. 关于图书馆学研究的对话. 图书馆,2003(1):5-10.
4.杨文祥. 21世纪图书馆事业与图书馆学研究的若干问题. 中国图书馆学报,2001(1):11-15.
5.范并思. 新世纪,图书馆学研究什么. 图书馆,2003(1):14-15.
6.卢儒珍. 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图书馆职业道德纲要.图书馆,2008(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