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公愚篆隶书研究

2018-01-28 07:57太原师范学院书法系山西晋中030619
名作欣赏 2018年35期
关键词:结体石鼓古雅

⊙杨 杰[太原师范学院书法系, 山西 晋中 030619]

马公愚(1893—1969),本名范,字公禺,后因“禺”较为生僻,便在其下加“心”为“愚”,改字公愚,以字行。晚号冷翁,斋名畊石簃,别署畊石簃主。浙江永嘉(温州)人。马公愚出身于具有“书画传家三百年”佳誉之称的书香门第,是近现代活跃于上海的著名书法家,在诗、文、书、画、印方面均有造诣,有“艺苑全才”的美誉。书法方面,马公愚也是篆、隶、楷、行、草无一不通,其中篆书隶书气象雍容,格调高古。从今天马公愚留存的作品来看,最具功力、最能代表其个人书法成就的是其篆隶作品。

马公愚认为作书首先注重学问修养,提出“临池学字,必先读书,所蓄既富,气质自雅,游于艺者宜取法乎上”。在温州府中学堂读书时,马公愚受孙诒让“立志做金石家”的教导,对金石文字格外用心,三十多年寝馈于其中。他的一幅扇面作品中有这样一则论书句:“作书不可不通篆隶。近人作书,别字满纸,只缘未理其本,随俗乱写耳。通篆法则字体无差,通隶法则用笔有责。此入门第一正步。”由此可见其对篆隶书的重视。就其篆书而言,马公愚取法周代钟鼎铭文、石鼓、秦代刻石,从中汲取雄厚静穆之气;之后,又把取法对象转移到在他看来保留了“秦朝小篆真面目”的权量诏版上。他很好地把篆籀的整饬严肃和诏版的参差流丽结合在一起,独辟蹊径用诏版篆法和战国玺印文字作印、作对联或者题画,开创一代新风,诸乐三曾称这是马公愚的看家本领。马公愚于1935年临写的《函皇父鼎》,用笔圆转自然,线条饱满朴厚,结体参差错落,布白开合揖让,整幅作品温文尔雅,但又不失金文古朴雄浑的大气象。对于石鼓文的学习,马公愚用功较深,今仍然留存有其在不同时代临摹创作的石鼓文作品。这些石鼓作品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风格面貌。一类作品受吴昌硕石鼓文影响,与其风格相近;另一类平实古雅,自出机杼。第一类作品大多书作于20世纪20年代,是马公愚早期的篆书作品。吴昌硕是当时的篆书大家,以写石鼓闻名于世。吴昌硕所书石鼓,结体修长,较原刻而言,重心提高,高挑俊美,并多作上下、左右参差错落;用笔老辣苍劲,往往头重尾轻,起笔圆润饱满,常伴有涨墨,收笔则凌厉迅捷,书写节奏明快,沉着痛快,墨气淋漓。年轻时的马公愚在学习石鼓文时选择了向前辈学习,通过对吴昌硕鲜活的笔墨分析,其作品能神形毕肖。经过早年对吴昌硕石鼓文的学习,马公愚认为它“气势旺盛,笔力雄健,别开生面”,但已经属于变种,缺少温润含蓄,实在“不宜学步”。另一类风格的石鼓作品大都完成于30年代以后,与上一时期相比,这时的作品不再受吴昌硕石鼓文影响。马公愚在40年代临写的《石鼓文》,整幅作品神完气足、高古雅正,与吴氏所写风格迥异。又如1935年写石鼓文字联,其侄孙马亦钊题跋语云:“气息静穆,结体高古,于端庄中见轻灵,行笔柔中含刚,稳健果断,尽得石鼓圆润高致之趣。”这一时期的石鼓作品和吴昌硕石鼓相比,主要从用笔、结字、章法、用墨四个方面做出了调整。用笔上,裹锋入纸,取消了吴昌硕石鼓中丰头锐尾的笔画形态,变为圆起笔圆收笔,行笔中段饱满圆劲,涩势逆行,减少了吴氏书写过程中的提按变化,放缓了书写节奏,在笔画交接处更为圆转通畅,融合了秦小篆笔法;结字上,则更加贴近原刻,变吴氏参差错落的结构为平正开阔,结体偏方,字重心下降,往往左右均等,取宽阔朴拙之态;章法整饬,行距、字距分明,空灵静穆;用墨上,多用润墨,自然流畅。通过以上四个方面的调整,马公愚形成了不同于吴昌硕石鼓文的自家面目。如果说吴昌硕石鼓得原石生拙老辣,马公愚石鼓则得古雅堂正。

除了从三代钟鼎铭文、秦刻石上汲取营养外,马公愚还开创性地把秦诏版和玺印文字作为取法的对象。有意识地对它们进行临摹并将它们用于创作。他认为诏版上所刻的字,是当时通行的小篆,不过是行草体,随便写的,错落参差,有生动流丽之致,无拘束板滞之象,与石刻上正体篆书之整齐严肃迥然不同。“袭号称德,刻辞量功”联是马公愚40年代中期拟诏版风格创作的作品。作品中字大小错落,生动活泼。上联中“袭”字较其他三字大,下联则作“辞”字与其呼应,其他字则因字而形,各不相同;通篇看来,既有大小节奏之变化,又能和谐统一。这幅作品的用笔同样精彩绝妙。裹锋入纸,起笔凝重坚实;收笔处以方笔露锋出,奇肆飞动,其间枯笔飞白夹杂,使作品精神飞动。出于对诏版的喜爱与精熟,马公愚在给自己或者他人题画时也常用诏版风格题写,使得整幅作品清韵古雅,又不失生机意趣。

篆书方面,马公愚还会借鉴玺印文字,用玺印文字作书。其1940年书写“赏菊秋高,陶潜幽兴;行歌泽畔,屈平焦思”对联,就是以玺印文字书写而成,作品古意盎然。马公愚同样擅长金石篆刻,其篆刻渊源周秦小玺、秦诏版以及汉玉印,与篆书具有一致性,两者之间相互借鉴、相互融合。有关篆刻和篆书师法对象的问题,马公愚曾打过一个形象生动的比喻:“篆刻不师秦汉,必坠恶道。盖秦汉人之作篆如北平人作平语,幼儿习之,纯出自然。晋以后楷书既行,人不识篆。偶有所做,如闽粤人之傚平语,不能似也。”

马公愚于隶书同样用功颇深,秦汉经典石刻简牍大都有所临习,临作亦能惟妙惟肖,形神毕备。临摹时常会有所体悟,每有所感,便将其题于临作结尾处。如1967年临摹《朝侯小子残碑》,用笔精到凝重,结字严谨宽博,章法规整大方,准确地把握并传递出原碑的风神气韵,于落款处,题写:“朝侯小子残碑结体甚似《史晨》,而秀劲过之,近年洛阳出土《张景碑》亦与此相似。”通过平日不断的积累学习,并结合自己的审美倾向,马公愚最终形成了以《张迁碑》《史晨》为基础,苍拙古朴、气象博大的隶书风格。马公愚早期的隶书作品结体方整,用笔跳荡活泼。从存世作品来看,最能代表马公愚隶书艺术成就的是书于20世纪50年代以后的隶书作品。此时其隶书作品古拙苍劲,气象恢弘。马公愚在用笔方面,融合了其精熟的篆籀笔意,笔画雄浑老辣;结体更加灵活自由,因字造形,体势开阔。60年代书写的“江天一色,气象万千”联具有代表性。整幅作品气势浩荡,有摩崖隶书《石门颂》之气象。用笔裹锋入纸,涩势逆行,力透纸背,笔画中段力量充盈,很好地运用了篆籀笔法,如屋漏痕,如蚕食桑叶,波画收笔处不作明显波磔,借助笔势自然出锋,笔短意长,沉着痛快。整个行笔过程全以圆笔圆意篆籀笔意为之,并夹杂墨色枯润变化,使线条似简实繁,凝重深远。结体宽博,横向取势,上下字之间气势贯通,左右字之间呼应顾盼。虽为四言对联,却呈现出蓬勃生机的万千气象,足见马公愚功力之深厚。这幅作品同时也是一幅书法风格与文字内容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的佳作。同时代书写的《说文解字序》章法新颖,有列无行,字与字之间有疏密变化,结构因字而形,大小错落,用笔生拙朴厚,文中“即”字末笔拉长,类《石门颂》中“命”字,与字之疏密结合,一并调节整幅作品的节奏。

马公愚篆书以秦篆刻石为本,并糅合以秦诏版玺印文字,最终形成了自身雍容高古的风格特征。隶书则从方严拙朴《张迁碑》、俊逸古雅《史晨》、浪漫恣肆《石门颂》化身而出,用笔取以篆籀笔法,形成了气象恢弘、古雅堂正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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