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精灵》:精灵故事的中国表达与世界视野

2018-01-28 07:57许军娥咸阳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陕西咸阳712000
名作欣赏 2018年35期
关键词:阁楼精灵儿童文学

⊙许军娥 李 丽 [咸阳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 陕西 咸阳 712000]

学者型的儿童文学作家汤素兰自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为中国儿童文学殿堂贡献了大批优秀的作品,其中“小朵朵系列”及“笨狼系列”等获得了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等奖项。方卫平认为:“汤素兰文字透着一种精致而又清丽的典雅,它们像一些圆润美丽的珠子,串起了作家笔下那个丰饶的童年想象世界。她就用她的这些文字,编成了一双送给童年的飞翔的翅膀。”①她创造了属于她自己的,融优美诗意、丰沛想象力和细腻幽默表述于一体的艺术风格。

《阁楼精灵》这部作品秉承了汤素兰一贯的艺术风格,又格外诗意、朴质,在幽默文风中传出作者对时潮世相的深思和对永恒价值的追求与捍卫,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界不可多得的精品。

一、中外精灵故事图谱中的异质书写

“精灵”在文学艺术的殿堂并不少见。古今中外的儿童文学或者幻想文学中都有精灵形象的存在。汤素兰的“阁楼精灵”与中外文化中已有的“精灵”概念相比,明显具有异质性。一方面,它承接了西方“精灵”的天然身份,即“阁楼精灵”虽然居住在人类的“阁楼”里,但并不是由于旧物体的无限存在而幻化的生命,是一种天然物种。其次,它又消解了西方文化中,对于“精灵”意象特殊本领的赋予,甚至也消解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精怪修炼而成的本领强大性。“阁楼精灵”是一种平凡的、弱小的、浑身散发着爱和温暖的艺术形象。“阁楼精灵像小老鼠一样,只是小脸满是皱纹”,眼睛美丽得“像一片纯蓝的天空映在一片明净的湖水中”。“它们充满明亮色彩的歌声,能使万物欣欣向荣。”最后,作者加强了精灵和人的联系,并且该联系不建立在利益基础上,而是一种纯粹的灵魂之交,以爱为桥梁,平等却充满神圣感。在西方文化中,精灵是一个独立于人类的独特生命体。如以J.R.R.托尔金、C.S.路易斯、J.K.罗琳为主将的英国幻想文学中,精灵或来自远离人类的世界,如水底、山巅、洞穴,或具有天然的职责,守护某样事物,如《魔戒》 中守护魔戒的哈尔达就远离人类生活;《哈利·波特》中专门用来伺候主人起居的小精灵,他们与主人的关系取决于主人对他们的态度,但从身份设置上,是屈从于人类的,如小精灵多比,是奴隶身份。这一点与在中国文化中的精灵和人的关系具有同质性,具体来说,就是不独立,关系好坏取决于人类对其的态度。但是在《阁楼精灵》中,人和精灵的关系是一种绵长的、细腻的、充满着爱和陪伴的、并不牵扯回报的、纯洁而神圣的关系,并且作者特意加强了二者的相生性。人类离不开精灵,精灵也离不开人类。人类离开精灵就缺失了“童年的守护神”,变得孤单、寂寞甚至呆笨,而精灵离开人类则会迅速地老去,直至消亡。

《阁楼精灵》以这样的方式塑造形象,作者完全消解掉精灵对人可能存在的敌意和伤害。她赋予他们一种“人兽不欺”“温柔智慧”的形象特质,正因为如此,人类对精灵的伤害和驱逐才显得充满悲剧力量,才会引发小读者的同情与悲悯情怀,才会激起小读者对人类恶意打破曾经陪伴我们成长,在黑夜中给予我们甜蜜的梦,在白天带领我们无忧无虑地玩耍,教会我们歌唱及其他生活智慧的精灵和谐关系的反感,从而为从儿童抓起,重建人类内心柔软与美好的家园奠定了基础。作者对精灵这种传统“异类”的创造性加工,使得作品流溢出一种既传统又现代、既神幻又现实的艺术特质。

二、《阁楼精灵》叙事的中国化表达

在儿童文学书写中,什么样的表达是中国化的?为什么《阁楼精灵》作为一种明显带有“异质”元素的书写,却流溢着浓郁的中国情调。“诗意栖居”作为贯穿始终的主旨,作者使用了怎样的艺术手法使其具有鲜明的中国化特征?

首先,从表层意象而言,在中国的“诗意栖居”中,诗意必须是远离尘世的,在意象元素上,通常会包含与乡村相关的一切。尤为要注意的是,这里的乡村并不一定代表着自然,而是与农耕文明紧密相连的一种自足、自洽的系统。这一点无论是从表层意象元素还是内在韵致上都表现得尤为明显。在表层方面,《阁楼精灵》中出现了“笛子”“青砖瓦房”“鹳鸟”等极富有中国特色的元素。“中国的笛在中国长期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已形成固有的特征并以中国笛文化的鲜明特色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②在《乐记·风俗通》与《乐书》中,都有“笛,涤也。所以涤邪秽,纳之雅正也”③的记载,可见,笛子被古人赋予了安宁、安定和弘扬雅音、正气之意。笛子在《阁楼精灵》中出现,代表着一种浓郁的,和现代污浊、繁乱的生活不同的气息,为文章奠定了基调。而“青砖瓦房”则几乎成了中国文化中宁静、祥和的家园之梦的象征,与“阁楼精灵”这样平和的精灵性情相符。诺伯林兹在《住所的概念》中说:“当人类能够‘聆听’物的言语,并能借由建筑语言的意义将他所领悟到的事物具体化,就可以诗意居住于大地之上。”④另外如鹳鸟作为帮助精灵家族迁移的生灵,实际上吻合了中国文化中“鹳鸟送子”的传说,它的出现本身就带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寓意。而乌鸦在西方文化里,更多是智慧的象征,而在东方文化中则与不祥和邪恶紧密相连,在《阁楼精灵》中,乌鸦总是和巫婆同时出现就是很明显的中国化表达。

其次,《阁楼精灵》中的“诗意栖居”在内核上是属于东方文化的。在西方,当我们说到“诗意栖居”时,主要指向于生命个体的宁静和满足,而这种宁静和满足与外在的环境关系不是很紧密,主要得益于个体价值的自我实现和自我认可。如卢梭在《瓦尔登湖》中,虽然靠着远离尘世获得宁静,但他所谓的宁静只关乎内心的安定;在荷林德尔的《诗意的栖居》中也是因为“辛苦劳绩,充满意义”。而在中国,则更注重人与自然、他人的和谐、共生。庄子在《齐物论》中提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讲述的就是人如何在遵循天地、自然、万物的规律中,达到“天人合一,物我冥合”的境界。较之西方,这种统一更注重的是一种可被大家接受的“共性”,这种“共性”可能有的时候并不是遵从于自己的内心,而是不断以较符合社会行为规范的标准来衡量,进而达到一种无知觉的物我统一。《阁楼精灵》中对这种“共性”的追求,时隐时现地出现,如文本反复强调,人类和精灵只有回归到相互理解的“物我冥合”状态,才有可能达到“诗意栖居”。我们可以设想人类和精灵属于两种不同界面的生灵,他们的相互理解必然建立在“灵”的层面。而这个层面是以消解某些个人性为目的的,这一点从他们行为、思想的集体性上可以明显看到。追求诗意的过程,较之西方的更多的是生命个体单独的行动,在《阁楼精灵》中则是大规模的群体活动。且他们奉行的标准也并不以不断激发个人特性为目标,而是更注重集体性的一些内容。

第三,《阁楼精灵》中的中国文化韵致还表现在语言的使用上。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在《阁楼精灵》中,作者非常注重文字与文章总体气势之间的和谐、相符。《阁楼精灵》总体气势如牧歌一般悠扬、静谧和美好。因此,作者在创作时,就非常注重所选择的汉字及汉字组合间的“姿势的美好”。如:“凡是被精灵照料过的人类孩子,长大后即便是远离了故乡,但对于故乡总会怀着一份深深的依恋。当他身心疲惫的时候,只要回到故乡,呼吸到泥土的芬芳,看到漫山遍野青葱的植物,听鸟儿在檐下唱歌,小溪在石上流过,他的心灵就会得到安宁。”⑤在这段文字中,“故乡”“回到”“疲惫”“心灵”等词,都不仅仅是单独时的意义,而是彼此呼应,形成了一种超越个体语义色彩的整体意义。具体来说,“故乡”在这里不仅仅是地理方位,更是一种心灵的归宿。因为“故乡”含义发生的变化,使得“疲惫”“心灵”有了安放的可能,因此,“回到”显得妥帖而充满意味,它们组合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一种新的语义场。“汉语法则总是处于随物赋形和已成定势之间,既体现为它自身不断变易的能力,也体现为它在面临外在势力压迫时能够化解外在势力从而再次成己。”⑥汉语之美,也因此见出端倪,即汉语“不是用关联词把词语联结成一个整体,而是诉诸词语与词语之间的呼应和比附。这是汉语的美之法则的第一要义:首先诉诸人的视觉要求”⑦。 另外,作者还使用了很多“读来浅显易懂,但蕴藉丰富”的句子,如:“我们不能理解的东西,往往是最危险的东西。我们必须远离我们不能理解的东西。”“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关注永生,大多数人都相信人只有今生,没有来世。永生更是一个荒谬的话题。但确实有一部分人获得过永生。他们永生在别人的心里。”⑧这样的表意如同告诫儿童“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一样明白好懂。但是作者要表达的意思却远远溢出了文本本身的字面,而包含着人生的智慧和经验。较之西方严格的语法格式,现代汉语汉字相较其他语言而言,“一方面,它在表达意义时总是超出、溢出它所能承载的,从这个象形文字之后可以窥见更多的义,古人正是意识到义的不能尽显所以预留出空白,或者尽可能在笔画间暗示出更多的义来;另一方面因为这个义的丰富溢出,我们的汉语表现为不可逻辑化”⑨。汤素兰的语言质地就是在这个点上,激活了古典汉语曾有的语法丰富性,并在自在、自我的表达中,形成了一种明白如话又诗意葱茏的文字风格,成为中国儿童文学中不可多得的具有语言质量的作家。

自“五四”以来,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儿童文学蓬勃发展起来。如何在世界儿童文学的园地里,让中国原创儿童文学特色闪亮,是每个当代作家应当思考与探索的问题。“传统意象元素”的使用、“中国文化内核”的沉淀及汉语自身魅力的挖掘,都会在一定程度上使这样的努力充满成效。汤素兰的《阁楼精灵》因此也具备了经典的价值。“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它们带着先前解释的气息走向我们,背后拖着它们经过文化或多种文化(或只是多种语言和风俗)时留下的足迹。”⑩

三、《阁楼精灵》的世界视野

汤素兰“通过大自然生态变化,表现的既不是人类居住环境恶化这一物质生活问题,也不是仅仅出于小说的‘幻想’性质考虑,而是关注着‘精灵们也开始离开人类’这一精神世界的问题”⑪,朱自强、何卫青认为,因为“精灵们作为音乐、舞蹈、绘画和其他一切艺术的灵魂的象征,他们与人类关系的远与近,他们的生存与死亡,又隐喻着人类寻求理性与感性的努力”⑫。汤素兰透过《阁楼精灵》所要表现的应该不仅仅是对人类生态环境恶化的忧虑,更有对人类精神世界荒芜与异化的担忧以及人类在这个过程中究竟能做些什么的某种探索。“精灵的世界与人类的情感世界有着某种对应性,本来要靠人类的爱才能够永生的。精灵们向精灵谷的迁移是人类在理性占据绝对优势的时代的悲哀。”⑬在对这种“悲哀”的呈现、剖析与希冀,里作者深刻地表达出她的世界视野。

(一)唤醒人类对于自然“生命性”的重新认知

现代性是伴随着科技的进步而出现的。科技进步,让人类更进一步地了解了精微的世界和宇宙,“人”的价值和意义也被无限放大。尼采尖叫“上帝死了”,宣告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当人类正在为自己在神的脚下可以从匍匐到站立的时候,一个没有节制的时代也轰然到来。

美国的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大卫·格里芬在论述自然的本质时说:“对世界和平带来消极影响的现代范式的第二个特征是它的唯物主义自然观。第一阶段的现代思想是二元论的,第二阶段的现代思想则是彻底的唯物的。然而二者都对自然做了唯物主义的理解,二者都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具体来说,当人类用一元态度去观照自然时,自然就成为一个他者,这个他者身份剥离了人对自然的情感,人类将自然仅仅当作一种工具,一种没有生命的存在。”⑭对此,《阁楼精灵》中作者这样表述:“人类将森林里的大树砍下来,用它们建设城市。人类将溪谷中的溪流堵住,让水变成电,照亮夜晚。森林消失了,草原消失了,精灵们也开始离开人类。”⑮人类用自己的愚蠢荼毒着自然,短视者认为作为“工具”的自然不会做出反抗,然而智者们却密切地关注着自然的“昭示”,从“从前,人类饿了,才进山去追捕猎物;冷了,才会剥下动物的皮毛取暖。后来的情况就完全变了。人类追捕猎物,一不为取肉充饥,二不为取毛皮保暖,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或者获得一种名叫金钱的东西——这种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穿,人类获得它们以后,总是把它们锁在柜子里”⑯的思索到“失去精灵的人类变得呆笨”⑰,作者通过人类显性和隐性的变化,在这个历经劫难的迁徙故事开始的背后,不动声色但却掷地有声地抨击了人类既忘记了自然是人类之祖这一现实,更在警醒人们对自然生命性的忽略必将招致灾难。

《阁楼精灵》中这种对“自然生命性”的唤醒,在世界文学中并不少见,显示出中国儿童文学关注现实,关注人类文明进程的世界视野。马克斯·韦伯曾经指出,这种“世界的祛魅”是现时代的一个主要特征。“自然被看作是僵死的东西,它是由无生气的物体造成的,没有生命的神性在它里面。这种‘自然的死亡’导致各种各样的灾难性的后果。”⑱美国作家福瑞斯特·卡特的儿童散文《秘密小巢》中借奶奶之口,热烈地赞美了大自然灵魂之生命的神性存在。在大橡树和人的灵魂交流中,大橡树莫名其妙地折断自己,压在前来伤害整个森林的人那里,“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们只用腐朽的木头当柴火。因为死去的木头,它的灵魂才不存在了。我也开始明白树木也有生命,还有山……”⑲则是对自然生命性的感性描摹。英国玛丽·诺顿的幻想小说《地板下的小人们》以及宫崎骏的《借东西的小人》都通过人类对生活在自然中的异质于人类的生灵的发现及对他们命运的担忧,表现了某些对现代化开始深刻反思和批判的人对于自然的多元认知。《阁楼精灵》讲述的是同样一个问题,作者通过对与人类朝夕相伴的“阁楼精灵”的重现发现和关注,探讨了一个同样深重的问题,她以精灵故事的方式唤醒了人们对自然生命性的关注,这是一种柔软与敏感性的赋予。

当然,对自然的“生命性”的唤醒,是对现代化进程的理性反思。人类文明的进步在理想状态下应该是朝着更利于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方向前进。对大自然精灵生命的唤醒,既是对人类内心深处的悲悯意识的呼唤,也是对人类行为的一种规约。

(二) 尝试对人与自然关系的重新定位

儿童文学是人类试图阐释自己和世界理想关系的一种文学样式。这种理想模式被我们称为世界观。在人类的世界观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最重要的一种。我们从人类对待自然的态度,可以看到人类文明的走向。因此,建立正确的、科学的人与自然的世界观,是保证人类文明进程持续而和谐的重要前提。《阁楼精灵》在这方面做出了富有新意和深度的探索。

迄今为止,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大约是以下三种:一是人依赖与敬畏自然,二是人类轻视与征服自然,三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我们细数这三类关系,会发现前两者描写者众多,后一种关系的书写与研究则显得欠缺。作家们写作时,容易流于一种简单的、口号式的呼吁。而《阁楼精灵》立足于童年记忆,在今夕的对比中,将此思考引向深入。

作者从一开始,就以“阁楼”为“自然”的象征,将人与自然的矛盾关系凸显出来。“阁楼”在“城市”中消失,现代的高楼不再会为家家户户设置曾经可以放置杂物,同时也可以安置精灵的“阁楼”。但是随着故事的进一步发展,作者并没有陷入一味的批判和疏离,也没有陷入人对自然一味的依赖和崇拜的颂歌中去,而是又点出了另一个在儿童文学作品中尚未被广泛关注过的问题,即人类离开了现代化,就一定会走向心中的文明吗?这显然是一个非常智慧又冷静的追问。

对此,作者以全能视角在两个空间里进行观察,从而较为全面地思辨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一方面,精灵离开人类以后,渐渐地变得疲惫不堪,即便他们的年龄对一个精灵来说还不算老。可见,离开人类的精灵所面对的并不是想象中的田园,而是单眼皮幽灵和双眼皮幽灵的威胁。这说明“自然”也并非只是梦想中的完美,当生命个体真正面对它时,由距离幻化的美感消失殆尽,同样也会面对着伤害和侵袭。另一方面,人类离开精灵,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也并未由此而获得更多的幸福和满足。作者借巫婆格里格之口,说出了这种嘈杂与异化:“那里是城市,非常非常奇怪的地方。白天像黑夜一样,天上布满了阴云,看不到太阳。晚上却又像白天一样莫名其妙地亮着,看不到星星和月亮。那里的人类,像我见过的蝗虫一样多……”⑳这段看似天真的儿童化的直面表述,背后隐喻出的则是人类颠倒自然背后可能的灾难。因此,如何平衡人、自然、现代化三者之间的关系,才是作者真正想要探究的问题。作者给出了两个维度的思考:一是用美好抵抗邪恶。这一点的表达非常隐秘。作者这样写道:“因为他们幽灵太邪恶,而我们精灵太美好。当太多美好的东西进入他们的体内的时候,会抵消掉他们的邪恶。这种抵消会改变他们的形态,让他们慢慢消失。”㉑而一直都无法吃掉精灵最终变成了精灵的幽灵格里格也预示了这种对抗成功的可能。因此,我们是否也可以说,在人类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所要做的是用更多的美好来抵抗自然的邪恶,但这种修正仅仅限于我们对不完满的改变,如果人类妄想以上帝的姿态,对自然的一切都指手画脚的时候,事实上,就等同于幽灵想要一次吃掉所有的精灵会导致他们形态的改变、消失一样,人类也将面临同样的遭遇。二是人类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必须用爱作为交流工具。在文本一开始,作者就点明了“精灵的世界与人的世界有着某种对应性”,一方面,精灵靠人类的爱才能永生,另一方面,精灵也只有活在对人类的爱中,才能永生。这种施予与接受,构成了人类解决人与自然问题的方向,即我们既不能已“不爱”的方式过度地剥夺自然,也不能束手就擒于自然对人类“不爱”的一面,所有人类文明的努力,都应当奔向“天人合一”的和谐。当然,这种理想状态的到达绝非一朝一夕,但作者这种理想价值观的建立,最起码起到了对单向发展警醒与批判的作用。

可见,在汤素兰的思考中,人类和自然的关系并不能从一种极端走向另一种极端。

(三)“精灵”和“幽灵”的人物形象设置,也颇具世界视野

中国的文化较为看重“非黑即白”,这使得人物塑造显得单一化;西方文学作品中则更多圆形人物。在儿童文学作品中,中西方的这种文化差异依然存在。如在《夏洛的网》中,作者不仅设置了夏洛这样智慧、优雅、充满爱心和奉献精神的人物形象。同时也不忘塑造以田鼠坦普顿为代表的这类“灰色人物”,如鹅太太古斯、鹅先生高利、老山羊塞缪尔等,它们既保持着自身某些狭隘、自私的本性,又在某个时刻可以良心发现,成为拯救韦伯的重要帮手。作者正是通过这些性格多元、丰富的人物形象的设置,整个故事洋溢着浓郁的真实气息。另外如《哈利·波特》 《秘密花园》中,作者都善于通过对“灰色人物”或主要人物的“灰色心理地带”的描写,呈现出丰富的人性。

汤素兰的《阁楼精灵》塑造了三类人物形象。精灵家族是一类,他们纯真、善良;幽灵家族是一类,他们邪恶、愚笨;“巫婆和魔法师是一种介于精灵和幽灵之间的生物,它们比幽灵善良,比精灵邪恶”。对于前两种,我们不做讨论,这里颇具开创意义的是第三类人物形象,其中尤以格里格最为传神。“格里格从小就特别笨。有一次,她的妈妈因为忙,没有时间照顾她,没有给她系鞋带,吩咐她穿好鞋以后自己把鞋带系起来。格里格照办了,结果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年才重新站起来。因为她用两根鞋带把自己脚上的两只鞋系在一起了,刚迈开步,就摔倒了。”㉒“锅里的水开了,水沸腾着,哗哗哗冒着水泡。现在格里格应该把精灵奶奶投进锅里,煮熟了吃掉,这样一来,她就能变成幽灵,有强大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了……”㉓“突然,格里格号啕大哭:‘不,我不干了,我做不到,我不干了……’”㉔作者细致而富有想象力地描绘了坏巫师格里格如何摒弃自己天赋的命运,逐渐脱离幽灵的“恶”之本性,走向智慧、美好的精灵的“善”之属性的过程。作者没有任何说教式的言语,而是在自然的故事展开中,将人物本身应当具有的丰富性表现了出来,这样的尝试具有了某种超越本土的世界性。

总之,汤素兰的《阁楼精灵》 在主题选择上深刻,在表现形式方面充满新意,而语言又独具质地。以传统文化为根,巧妙而智慧地融进了很多超越国界的世界视野,充分体现了中国儿童文学的现代化特征和民族化努力,拓展了中国原创儿童文学的艺术空间。它必将作为一部经典流传在儿童文学的艺术长廊中。

① 参见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4年出版的汤素兰《笨狼的故事——最能打动孩子心灵的中国经典童话》中方卫平的推荐语。

② 孙明钰:《浅谈竹笛音乐的文化内涵》,《黄河之声》2007年第15期,第74—75页。

③ 〔清〕 王先谦:《庄子集解·齐物论》,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13页。

④ 参见诺伯休兹《住所的概念》,转引自刘言顺:《生态美学读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75页。

⑤⑧⑮⑯⑰⑳㉑㉒㉓㉔ 汤素兰:《阁楼精灵》,湖北少儿出版社2006年版,第5页,第5页,第6页,第15—16页,第5页,第178页,第90页,第25页,第81页,第82第。

⑥⑦⑨枕戈:《汉语的美之法则》, www.360doc.com/content/12/0...

⑩ 〔意〕 伊塔洛·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黄灿然、李桂蜜译,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2页。

⑪ 朱自强:《挽救“附魅的自然”——汤素兰〈阁楼精灵〉的后现代思想》,《南方文坛》2013年第4期,第105—107页。

⑫⑬ 朱自强、何卫青:《中国幻想小说论》,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年版,第234页,第234页。

⑭ 〔美〕 大卫·格里芬:《后现代精神》,王成兵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第208页。

⑱ 大卫·格里芬:《后现代科学——科学魅力的再现》,马季方译,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第418页。

⑲ 〔美〕 福瑞斯特·卡特:《秘密小巢》,《青年文摘》 2005年第10期。

猜你喜欢
阁楼精灵儿童文学
阁楼上的女人(外一篇)
冬精灵
阁楼情结
欢舞的精灵们
第四届福建省启明儿童文学双年榜揭榜
阁楼里的简爱
归来吧!精灵(连载三)
第三届福建省启明儿童文学双年榜揭榜
唯童年不可辜负
——两岸儿童文学之春天的对话
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