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阅读推广的现代理念*

刘时容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图书馆；湖南 娄底 417000)

什么是“理念”？《辞海》认为“理念”即“观念”：一是看法、思想，思维活动的结果；二译自希腊语idea，通常指思想，有时亦指表象或客观事物在人脑中留下的概括的形象[1]。由此可见，理念既可作为一个专业的哲学概念，也可作为一个普遍的通俗概念。在当下的知识经济时代，“理念”话语已走出哲学家的书斋，走入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人们通常认为，“理念”是指基于理性认识而形成的洞见、理想与信念，体现着对人类事物之本质的深刻洞察与对行动的明确指引。虽然理念能给人以思想的共鸣与热情的感召，但却只有成为共识的“理念”才具有改变现实的力量。正如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所说：“被广泛接受的作为真理的观念并非源于个体。它们是集体表现，是由所有共同思考的人类或社会群体的心态构成的。”[2]

作为近年来兴起的一项新型文化服务，阅读推广得到了社会各界尤其是图书馆界的高度重视。阅读推广工作在与时俱进的过程中，也形成了一些基本的共识，大致可以用五个关键词来概括：全民、服务、自由、权利、创新。

1 阅读推广的“全民”理念

从全球范围看，阅读推广的“全民”理念，应缘于“世界读书日”的设立。199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每年的4月23日为“世界图书与版权日”(简称“世界读书日”)，希望通过“读书日”的设立，期待“散居在世界各地的人，无论你是年老还是年轻，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裕，无论你是患病还是健康，都能享受阅读的乐趣，都能尊重和感谢为人类文明做出过巨大贡献的文学、文化、科学、思想大师们，都能保护知识产权。”[3]细心的读者应该都能从这一“期待”中解读出“全民”的含义，“全民阅读”一词由此也迅速传播开来并被各国政府所接受。在我国，早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留美归来的图书馆学家李小缘先生就曾发出“人皆有资格为读者”“使全国民众，无论男女老幼，皆有识字读书之机会”“能使公开群众……皆能识字读书，享受图书馆之利益，则方可谓图书馆之真正革命，之真正彻底改造，之真正彻底建设者也”的呼吁。李先生的呐喊也充分体现出“阅读，一个也不能少”的全民理念。

进入二十一世纪，“全民”阅读理念更是深入人心。学界和业界关于“全民阅读”的实践和研究日益升温。若论对“全民”二字的理解，当首推南京大学的徐雁教授。他说：“‘全民阅读推广’这个概念，首先意味着要倡导‘全员阅读’的学风，其次意味着‘终身阅读’，再次，对于图书馆和书店来说，还意味着一种‘全品种的读物推广’。”[4]遵循徐先生的思维逻辑，我们可以这样解读：(1)人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从横向上看，涵盖婴幼儿、少年儿童、青年大学生、职场成年人、赋闲老年人等各个年龄层次的社会中的人，都有阅读的需求，都有资格成为读者，都是阅读推广的对象。(2)从纵向上看，一个人从出生到死去都要经历从幼儿到青少年到成人再到老人的发展过程，阅读推广的持续性正好对应着个体阅读的终身性。(3)根据“每个读者有其书，每本书有其读者”理论，面向“全员”和“终身”的阅读推广，自然就包蕴了推广读物的“全品种”性。尽管从微观角度来考察每一个具体的阅读推广项目，它们都有明确的推广对象与推广内容，不可能做到“全民”“终身”与“全品种”，但作为综合性、整体性、持续性的阅读推广工作，则应该要让所有的公民在任何年龄阶段都能享受到阅读推广服务的益处，并保障全品种读物的唾手可得。

2 阅读推广的“服务”理念

《现代汉语词典》对“服务”这样释义：“服务是指为集体(或别人的)利益或为某种事业而工作。”[5]386若将“服务”理解为“为某种事业而工作”，那么人类社会的一切工作都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服务属性，都可以被认定为是服务工作。这种广义的“服务”内涵显然不利于科学研究。因此，在人们的普遍观念里，“服务”多指为集体或别人的利益而工作，具有显著的利他性。阅读推广作为一种以满足社会公众精神需求为目的的文化活动，其“服务”理念缘于本身所具有的社会公益性与受益者的非排他性。特别是作为阅读推广主力军的图书馆，一直秉承着“读者第一，服务至上”的工作理念；“阅读推广是一种服务”[6]的专家观点得到了业界的认同。

阅读推广的“服务”理念可以从两个层面理解：一是服务的专业性，二是服务的人文性。阅读推广服务的专业性是指该服务既需要专业理论的支撑，也需要专业人员来付诸实践。“在经典图书馆学理论框架中，我们很难找到阅读推广的理论位置”[7]，因此，范并思教授将其学术研究的最后一站选择了阅读推广领域，一批具有理论自觉的学人也积极开展相关研究，而由中国图书馆学会发起的“阅读推广人培育”行动则正好说明即使是在图情领域，也并不是人人都能胜任阅读推广工作。因此，针对阅读推广服务的专业性，管理者们需要更加关注阅读推广人的培养、选派、评估与激励，并通过组建具有创造力和执行力的阅读推广团队来促进阅读推广服务。阅读推广服务的人文性是指任何阅读推广主体开展的任何阅读推广活动都必须尊重以人性为本的价值理念。人的阅读主体性决定了阅读推广的一切工作都必须围绕着人的需求展开。“全民阅读”环境下的阅读推广服务应该致力于培养人人爱阅读的习惯与人人会阅读的能力，这也是阅读推广区别于技术推广、产品推广、成果推广等商务型推广的主要标志。

3 阅读推广的“自由”理念

“自由”一词，既是一个法学名词、哲学名词，又是一个日常用语。《现代汉语词典》给“自由”提供了三个释义：(1)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随自己意志活动的权利，如自由平等；(2)哲学上把人认识了事物发展的规律性，自觉地运用到实践中去，叫做自由；(3)不受拘束，不受限制，如自由参加，自由发表意见[5]1669。阅读推广秉持的自由理念显然不是哲学意义上的“自由”，而是兼具法律层面和日常用语中的“自由”，主要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读者阅读的自由性，二是活动参与的自愿性。

读者阅读的自由性是整个现代社会文明尤其是图书馆应该奉行的宗旨圭臬，它的实现必须以藏书自由和信息自由为前提。奥巴马曾在以“隐私与自由”为主题的演讲中将图书馆员誉为“保障我们自由思考和接受外界信息权利的全职捍卫者，应该受到全国人民最深切地感激”[8]。程焕文明确提出：图书馆的藏书建设和服务必须保持客观中立，不能越俎代庖地替任何意识形态、团体和个人判断藏书的优劣好坏或者收藏与剔除。许多学者也坚定地认为：藏书自由是阅读自由的资源保障，图书馆不能也不应该进行主观的审查式选择；即使是需要成人阅读引领的儿童，也必须强调“自主阅读”[9]。《国际图联因特网宣言》明文规定：“不论何种媒体、无远弗届地信息利用自由是图书馆和信息职业的主要职责。图书馆和信息服务机构提供不受阻碍的因特网入口，以支持社区及个人的自由、繁荣和发展。”[10]当下，全国各族人民戮力同心，正在为建设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现代化强国而奋斗；知识自由是民主的基石，阅读作为知识习得的主要方式，要想保障知识自由，首先就要实现阅读自由。只有实现真正的阅读自由，才会有阅读之后的自由之国与民。

活动参与的自愿性是指任何阅读推广主体举办的任何阅读推广活动，参与还是不参与，都应该由读者说了算，任何人不得干预和强迫；阅读还是不阅读，读什么，怎么读也应该由读者自行决定，他人无权过问和干涉。尽管有学者提出“阅读推广活动可被理解为是对用户阅读习惯/行为进行‘干预’的活动”[11]，可这种干预性只有在读者自愿参与的情况下才能生存，否则就会带来好心办坏事的严重后果。因此，阅读推广主体应该充分尊重读者对宁静与隐私的需求，更多地设计服务型而非干扰型的项目。阅读推广活动的组织者同样应该遵循“以人为本”的服务理念，精确了解用户需求，依靠新颖的形式、感兴趣的内容、多渠道的宣传以及优良的空间和氛围来吸引读者自愿参与，而不是命令和强迫。

4 阅读推广的“权利”理念

通常意义上的“权利”是指权力和利益，与“义务”相对。阅读推广的“权利”理念来源于公民的阅读权。所谓“阅读权”是指每个人依法享有的阅读权力与利益；它以阅读的自尊、自主、自由为主要内容，以体现读者的个性为特征，突出反映了“天赋人权”“天赋价值”的人本主义精神[12]。“公民阅读权利的概念是从文化权利、信息权利、图书馆权利、受教育权利、读者权利等相关概念演化而来，利益、主张或要求、资格、力量、自由是公民阅读权利的五要素。”[13]具体来说，每个公民都拥有利用图书资源和阅读空间的权利、参与组织阅读的权利、开展创作和创造的权利以及阅读成果受到保护和推广的权利等。阅读是一种权利，这是现代公民社会应该遵守的一条铁律。

阅读推广的“权利”理念其内涵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正常人群阅读的普遍均等权，二是特殊人群阅读的干预补偿权。《世界人权宣言》第22条规定：每个人，作为社会的一员，有权享受社会保障，并有权享受他的个人尊严和人格的自由发展所必须的经济、社会和文化方面各种权利的实现[14]。不难发现，在该条款中无论是正常人群还是特殊人群，其阅读权都得到了保障，因为他们都是社会中的一员。可现实观察发现，正常人群作为社会的主流群体，要求保障其普遍均等的阅读权自然不在话下，即使在接受服务的过程中偶遇不公正，他们也有能力和渠道保证自己的权利不被侵犯；而特殊人群因身体、心理、年龄、智力、能力、教育等因素上存在缺陷，他们的阅读权往往被主流群体边缘化，哪怕遭受不公正待遇也没有能力和办法保护自己的权益。因此，作为倡导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现代社会，有责任和义务制定相应的措施来保障特殊人群的阅读权。具有干预性的阅读推广正好是对普遍均等服务的一种有益补充，是对特殊用户平等利用公共文化服务的一种保障。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共识，2013年以来，我国的全民阅读立法工作开始启动，深圳、江苏、湖北、辽宁、四川等省市相继出台了地方性的阅读法规。设立全民阅读组织或机构、规范基金经费、指导公共服务、关照特殊群体、细化新闻出版方面的职责，成了各地立法中的高频词[15]。阅读立法既保障了社会立场上的公民阅读权利，又保障了机构立场上的推广主体的职业权利，体现的是一个国家的文化梦想与追求。

5 阅读推广的“创新”理念

“双创”背景下，“创新”已成为一个时代话题。何为创新？根据美国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的创新理论，创新可以指新产品、新设备、新技术、新方法，也可指新思想、新观念。阅读推广的“创新”理念缘于阅读推广的方式只能是“吸引”而不能是“强迫”。那么，如何“吸引”呢？让我们来看一串有关“新旧”的成语：除旧布新、革旧鼎新、舍旧谋新、辞旧迎新、破旧立新、忘旧恋新、吐故纳新、涤故更新、弃故揽新、温故知新、推陈出新、耳目一新……

从中可以看出：“旧”乃“新”生的土壤，新事物总比旧事物更有吸引力，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阅读推广工作若想保持活力，持续进行，只能走创新发展之路，在温故知新的基础上实现推陈出新。此外，阅读推广遵循的自由理念与权利理念也注定了阅读推广必须要秉持“创新”理念；体现在实践中，则主要表现为阅读推广机制的创新性与阅读推广活动的创意性。

机制的创新性是从宏观角度来考量的。所谓机制是指一个工作系统各构成要素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和方式。阅读推广机制是指阅读推广主体、客体、对象和方式四要素之间相互联系和制约的关系。阅读推广机制的创新必须遵循可持续发展、量力而行和比较优势原则，在主体决策与合作、客体生产与拓展、对象定位与激励、方式整合与评估等方面做文章，最终建立政府倡导、专家指引、社会推动、媒体支持、基层参与的阅读推广大运行机制。政府倡导可为阅读推广提供法律和经费保障；专家指引可为阅读推广提供理论支撑，保障科学开展；社会推动可为阅读推广构建多元主体，保持推广活力；媒体支持可为阅读推广营造有利环境和氛围；基层参与则能确保阅读推广落地生根、普惠全民，从而实现提高国民文化素质、提升民族软实力、加快国家富强振兴进程的战略目标。

阅读推广活动的创意性则是从微观层面来思考的。好的阅读推广活动首先需要好创意作支撑。好创意来自生活。只要我们留心观察，无论是逛商场、书店，还是出入宾馆、餐厅，抑或是看电影、演出，都有可能在随处可见的广告、包装、节目、橱窗、装饰中发现创意。例如北京大学图书馆开展的“书目摄影展”活动[16]87就是在“大学生模仿名画拍毕业照”这一行为的启发下，迸发出“精选书目+阅读摄影模仿秀”的活动创意；南阳师范学院图书馆的“书模表演”活动[16]169，其创意来源于时装发布会的服装模特表演，把“书香模特”嵌入图书展览、经典诵读等传统活动中。在媒介竞争日趋激烈的当下，电视媒体上也涌现出了许多富有创意的节目。细心的阅读推广人可学习《中国成语大会》《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中国诗词大会》等传统文化电视节目运作形式，开展校园成语大赛、趣味汉语知识竞赛等活动；也可将《开讲啦》《我是演说家》《朗读者》等节目样态运用于真人图书馆、演讲比赛、经典诵读等阅读活动中，让图书推荐、读书征文、名家讲座、知识讲演、影视欣赏等传统阅读推广活动在好创意的支撑下也能做到常办常新。

阅读推广事业是一项需要人人参与的系统工程，其在发展实践的过程中面临着无数的选择，不同的选择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而影响人们选择的主要因素便是他们秉持的理念。尽管理念在平时看不见摸不着，但一到“选择”的关键时候它就会显现。因此，从国家战略的高度看，阅读推广必须遵循全民理念；从人的阅读主体性看，阅读推广必须遵循服务理念；从推广“引发自愿变革”[17]的行为逻辑看，阅读推广必须秉持自由理念、权利理念和创新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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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王波.图书馆时尚阅读推广[M].北京:朝华出版社,2015.

[17]罗林.推广学：农业发展中的信息系统[M].北京:北京农业大学出版社,199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