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俐敏
直立行走是人与动物区别的一个基本特征。腿脚便利,一个人可以行走四方,一个族群可以随意迁徙。
汉字中与腿脚行走意义相关的部首有 “止、足、夂、走、辵(辶)、彳”等。 这些部首中,“止”和“夂”都是脚的样子,字形分别为“”和“”,仅仅是脚的朝向不同。“足”的甲骨文字形为“”是连腿带脚的部分,有时候还写作“疋”,“旋”字所描绘的画面就是一只自信的脚丫子扛着旗帜得胜归来的场景。“走”字经历了一个表义符号累加的过程,在甲骨文中字形为 “”,金文为“”,前者是一个人甩开膀子大步跑的样子,后者在象形的基础上又添加了表义符号,成为一个合体字。在古代,“走”就是跑的意思,“走马观花、走狗、奔走呼号、不胫而走”中的“走”都是“跑”的意思。“辵(辶)”的甲骨文为“”,是在道路上行走的意思。“彳”是“行”的一半,表示“道路”或“行走”的意思。
上边的部首,有的构字能力很强,一个部首下面就有好多字,比如“辵”部字,在《说文解字》中有131个,在《新华字典》中有115个;有的构字能力稍微弱点,但都非常有趣,尤其是会意字,通过字形理解字义之后,回看字形和意义之间的联系,常常令人恍然大悟之后忍不住会心一笑。以下将就这些部首中有趣的会意字进行讲述。
“止”是一个极具智慧的字,合时宜、合事宜地“止”是一种生活智慧,只有“知止”才能“有定”,“定”之后才能“静”,静下心来才能“安”,“安”之后才能虑事周全,周全考虑事情之后才能有所“得”。这应该是《大学》里关于“止”最浅显的理解了。 从“止”的字有“步、涉、企、降、陟”等。
“降”和“陟”是通过脚的方向来区别的一组字。古文字形分别为“”和“”,前者是人从高处往下走,后者是从低处往上走,从词的意义看,二者是反义词。“降”无论是读作“降落”还是“投降”,都包含了自上而下,由高到低的意义信息。“陟”是登山的意思,这个字在小学不常用,但如果背过《出师表》,一定还记着诸葛亮的谆谆教诲“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这里的“陟”是“奖掖、提拔”的意思。为什么有这个意思,就是因为字义中含有升高的义素。《诗经·周南·卷耳》:“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意思就是“登上高山,我的马儿病得毛色黑黄”。在《诗经》中,“陟”和“降”是反义。而当“陟”用于人事的时候,就表示提升,与“黜”相对,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理乱不知,黜陟不闻。”“理、乱”“黜、陟”对举。
通过“降”的字形,也可以看到“夂”,如上文所言,“止”和“夂”也是方向的区别,“夂”向下。从“夂”的字如“各、夏、复、咎”等都跟脚有关,而现代汉字中的“冬、条、务、备”等则与“脚”的意义无关,只是字形演变过程中形体的混同而已。
“各”表示到来意义的具体信息表现在“客”字中,“客”也是汉字形声化的产物。在汉字形声化的过程中,有一种方式就是为原来的整字加义符,形成一个新的整字,在新的整字中,旧整字有可能是表意的,也有可能是表音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表意兼表音,“各”在“客”字中就是表意兼表音。“客”蕴含的“到来”意义非常显豁。而“各”表示 “到来”意义的抽象信息则蕴含在 “格”和“咎”字当中。“格”从“木”,有的文字学者认为是树木的长枝条,有的学者认为是“各”的别体。关于这个字争议比较大,但在“格致”中表示了“推究”的意义,这个意义就是从“格,至也”引申而来的。至少在“格致”这个义项上,“各”是表意兼表音的符号。“咎”字从“人”从“各”,表示来自于上天的灾祸,上天降灾祸是对人的责罚,所以“咎”还有“责备、责罚、罪过”等意思。诸葛亮在《出师表》中劝诫后主,“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之慢,以彰其咎”,“咎”是“过失、罪过”的意思。在“既往不咎、难辞其咎、咎由自取”中,“咎”分别是“责罚、罪过、祸害”等意义,而这些灾祸、罪过等都是来自上天的惩罚。
从“夂”的字还有“夏”,“夏”是个人,甲骨文和小篆的字形分别为“、”。都是正面的人的形象。《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夏,中国之人也。从页,首也;,两臂也;夂,两足也。禹受舜禅,易虞为夏,即取中夏之义。又大屋曰夏。”《说文解字》说,“夏”是“中国之人也”。在古文字中,描绘人有侧面的,蹲坐的,都是线条简单地勾勒一下,正面的如此细致描摹的,只有“夏”字。学生在写“夏”字时,其中的“目”字经常少一横,如果学生知道“夏”表示人,“目”表示人的眼睛,情况可能就会改善一些。
从“辵(辶)”的常用的会意字有“追”“逐”等。“逐”字非常有趣,在甲骨文中字形很丰富,“、、、”,字形从“止”,追逐的对象有豕、鹿、老虎等,可见那时候狩猎的范围之广泛。后来的“逐鹿中原”,竟然是对早期甲骨文字形含义的一个引申。
跟“脚”相关的字还有“舛”,这个字是两只脚,脚后跟对着脚后跟,这样走路自然困难,就是乖逆不顺,所以有“命途多舛”“舛误”等说法。用在“舞”字中,表示跳舞的步伐。
此外,“乘”和“桀”也是从“舛”的字,这两个字的字形为“、”,是一个人站在大树上。这两个字形,各有强调,一个强调人站在树上,一个强调脚在树上,前者是“乘”,后者就是“桀”。站在树上,自然就高一些,所以“上乘”说的是产品质量好,“乘风”,是站在高处的感觉,“乘车、乘飞机”,《诗经·卫风·氓》中“乘彼垝垣,以望复关”,都有登高的意思。因为是站在树上借势,所以有“乘势、乘风破浪、乘虚而入”等。而“桀”用来指人就是“傑(杰)”,“豪傑(杰)、傑(杰)出”等。
总之,与“脚”相关的会意字,画面感强,都是对古代生活真实场景的还原,也可见人类直立行走之后,在与自然相处、改造自然的过程中付出的艰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