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老槐树

安徽 童县城

校园里有许多树，香樟、樱花、广玉兰，一排排，一行行；抑或是两两相伴，像银杏、石楠。只有这棵槐树，是唯一的一棵，静静地立在学校的操场入口处。因此，每次经过操场时，我都忍不住要看一看那棵老槐树。它牢牢地立在那儿，宛若一位沧桑的老者。

老槐树朴素自然，不像近旁的枫杨，对称地伫立在国旗杆旁，每次升国旗时，它们都能够歆享数千学子热忱的注目礼。枫杨也因此像那风中招展的国旗一样，骄傲而威严。老槐树则是微笑着的，那微笑像屈曲的躯干，满是褶皱，裸露着岁月的风霜。

老槐树生长缓慢，是负重前行的骆驼。它与风雪结交，与日月嬉戏，不疾不徐，慢慢沉淀，沉淀为细密坚实的木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就这样伫立在操场的入口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学子。然而，学子却未必用心凝视它。它的外表实在是普通，粗糙的黑色表皮，斑斑驳驳，躯干上沟壑纵横。树身上悬挂的铭牌清晰地标识着它的年龄：110岁，与这所历史悠久的学校几乎同龄。也许树的年轮是和人的年龄相对应的吧！就读于此的学生正处于花季雨季，他们青春的天空中布满着绚丽的彩虹，自然会偏爱那些缤纷多彩的樱花、月季、红叶李……老槐树则是沧桑的，素雅的白色，即使像蝴蝶一样一串串缀满枝头，也不引人注目；其香也是淡淡的，无法让人驻足停留。

然而，槐树并不是普通的树。据《周礼》记载：周代宫廷外种有三棵槐树，三公朝见天子时，站在槐树下面。“三公”是指太师、太傅、太保，是周代三种最高官职的合称。后来人们就用“三槐”比喻“三公”，而“槐绶”就指“三公”的印绶，“槐府”“槐第”即指“三公”的官署宅第。人们在门前、院中栽植槐树即有祈望子孙位列“三公”之意。人们还常以“槐”指代科考，考试的年头称“槐秋”，举子赴考称“踏槐”。又因为“槐”与“怀”谐音，槐便被寄予“怀念家国”的寓意而备受海外游子的青睐，成为民族凝聚力的一种象征物。乡村里还有“门前一棵槐，财源滚滚来”的民谣，用植槐来祈望发财致富。幼时听黄梅戏，《天仙配》里，古老的槐树还成了玉成良缘的月老，有“来年春暖花开日，槐阴树下把子交”的浪漫约定。

茂密的枝叶，素雅的槐花，丰富的文化意蕴，使槐树也成为诗人笔下吟咏的对象。比如写槐花，唐代白居易有“袅袅秋风多，槐花半成实”；写槐叶，宋代李洪则有“庭前槐树绿阴阴，静听玄蝉尽日吟。枕簟虚凉清梦境，了无俗物动禅心”。由此可见，槐树真是一种文化树种啊！无怪乎几年前去北京，走在街道上，那种用双手都难以围抱的槐树总与我不期而遇。串胡同时，灰色的胡同尽头也总有一棵古老的槐树让我惊奇。那一棵棵槐树生长了多少年啊！看那样的树干，那繁茂的枝条，整整罩住了几家人的宅院。古老的槐树，雄浑的古都，交相辉映，苍劲而古朴。作为北京市的市树——槐树，已经融入了北京这座城市的生命。

其实，老槐树也已经融入了这座美丽的校园，成为校园存在的一种年轮。看那柔韧的枝条，如盖的绿荫，深深伸入土里的根须，不知给了在这里传道授业的教师多少力量与启迪。一位退休的同事曾与我交流：“树是天地间的精灵，它扎根在大地里，伸向广袤的蓝天，吸纳天地的灵气。如果生命能够变成一棵树，我愿意是一棵老槐树。”他缓缓地说着，眼看前方，像一首诗。我想他就是这样的一棵“老槐树”吧！从走上工作岗位起，便慢慢地沉淀。近四十年里，他送走了一批批学生，又迎来了一批批学生，像一个老农在丰收的季节收割了一茬茬翠绿的春韭，又种下一颗颗希望的种子。面对学生，他常常亲切地说：“我的孩子们啊……”汲取，沉淀，结晶……日子就这样实实在在平平淡淡地过着。

校园里有很多树，香樟、樱花、红叶李，一排排，一簇簇，青春绚丽。唯有这棵老槐树是静默的、沧桑的，在初冬的校园里，在空旷的操场边。凝视着它，我总感觉它的枝条是在向外无限伸展着的，好像要把一切揽入怀中——它拥有无限的热情。老槐树，其实并不老，在冬阳的映照下，它显得那样沉静，内敛，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