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那一点点光

舒辉煌

“报告老师，爸爸给我新买的熊猫铅笔不见了……”

唉！开学还不到一个月，班里就发生了十多起丢东西的事件，每次一调查，源头总在闵晓威那儿。前天才又跟他进行了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今天又故态萌发。看着他一副“装傻充愣”的欠揍表情，我真是热血沸腾，血直往脑门上涌。但“冲动是魔鬼”，为了让自己不变成“魔鬼”，不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我端起水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一杯凉水下肚，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我提醒自己：再生气也要淡定、淡定、再淡定！教育家曾把学校比喻成夜空，把每个学生比喻成夜空中闪耀的星星。可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颗“星星”？又昏暗又晦涩，对于别人的东西，他压根儿就没有“所有权”这一概念。尤其是此时此刻，看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实在不能将其与天上的星星联系起来。按我们农村的说法，这是一个猫见了猫嫌、狗见了狗厌的孩子。父母在他刚一岁时就外出打工，他长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两位老人年老体弱，照顾自己尚且乏力，还要照看、教育一个八岁的顽劣孩童，效果显而易见。所以这个小孩儿倔强、敏感、情绪不稳、占有欲强，最恼人的是特爱拿别人的东西，或占为己有，或肆意破坏。严惩他吧，想到他的成长环境于心不忍；哄着他吧，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也不是长久的办法。所以许多教师一提起“闵晓威”仨字儿都直摇头，同学们也都疏远了他。

他把自己当成“破罐子”，但我却不能。究其“病灶”，固然有自身的、家庭的与社会的问题，当然也不乏学校教育的责任。这是一个陋习得不到及时、有效矫治的学生，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他总是处于被忽略的位置，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得不到正确的引导，个人素养得不到有效的提升，所以言行举止出现了偏差，久而久之，也就成了让人无法接纳的“问题学生”。

“箭伤肉体，语伤灵魂。”面对这样的学生，在他们所犯的错误面前，我们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把自己当成法官，更不能给学生冠上“小偷”的帽子，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儿对他进行指责或粗暴的训斥。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对“小偷”深恶痛绝的社会，我不能让学生幼小的心灵留下永远的伤痛。

记得我小时候，班主任曾在班里抓住过一个私自拿别人钢笔的“小偷”，并当众训斥了他。事隔多年，这个学生与所有的同学都断了来往，更不参加同学会。有一次我在路上认出他来，还感觉到他面对老同学时眼神中闪烁的自卑与怯懦。

沉思片刻，我对丢笔的学生说：“别紧张，是你的笔太漂亮了，有位同学想借回家让家里人看一下，然后也买同样的一支。可又担心你不借，所以就悄悄拿来找我，让我替他保密，明天一早就还你。”我又旁敲侧击：“这位同学‘借’的方式不好，你看丢东西的同学多着急呀！明天一定要还给人家。以后借东西要先打声招呼，等人家同意后再拿……”接着，我又讲了几个关于“如何正确地得到一样东西”的故事，还告诉他们“得到了别人的东西，那就一定要回赠别人等价的礼物……”第二天，那位丢笔的学生果然在桌屉里发现了自己的笔。我暗自窃喜。

巧的是几天后，闵晓威不慎把心爱的手表给弄丢了。这是爸爸妈妈过年时专门带给他的新年礼物，现在不见了，他急得直掉眼泪。后来被一位学生拾到了，上交给了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同他这样敏感又自我的学生谈话，总得要和风细雨，情理兼通。我便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对他说：“丢了东西谁都会着急的，老师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多亏有这样拾金不昧的同学，你应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这位同学拾到东西尚能交公，而我们却拿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就太不应该了，你说呢？”他低头不语，似有所悟。

临出门时，他又回转身来对我说：“老师，我拿得都是曾经笑话过我的人的东西，他们都笑话我是个大笨蛋！现在，我知道错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在里面。孩子是天使、是繁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精灵，但他们的世界也是很残酷的。他们亲近学习优异的学生，而成绩差的学生往往被孤立、被边缘化。教师是学生人生旅程的启蒙者，我不能去班上训斥那些嘲笑过他的学生，更不可能命令他们接纳闵晓威，但我要做的就是——挑战不可能。

他在学习上的确是一个“老大难”。上课听不了五分钟就开始走神儿，招前惹后，第一单元的知识技能测试空了一片又一片。拿着他的测试卷，我恨得牙痒痒，怎么办呢？我就不信开不了你这把“顽劣的大锁”，得想办法让“顽劣”迸发出光芒才行。

于是，我开始对他采取“倾斜策略”：上课时一发现他走神儿，就去拉拉他的手，摸摸他的头，塞给他一些小礼物。闲暇时与他说说话儿，谈谈父母挣钱的艰辛，与他进行感情交流，多增加“情感投资”。为了减轻他的心理压力，帮助他进步，我对他提问优先，板演优先，批改作业优先，课后辅导优先。他不喜欢做作业，一让他交作业，他总是扯出一大堆“理由”。在一次次被拆穿，一次次不放弃的过程中，这把“锁”终于被我撬开了，他心头的坚冰也开始融化了。以心换心，以爱博爱。渐渐地，我赢得了他的信任，从我经常找他谈话过渡到他会主动与我交流：有时分享快乐，有时倾诉苦恼。他开始愿意听取我的建议，并努力地配合。

人们都说，“教育就如和风细雨，丝丝缕缕，悄入人心”。学习上我不断引导他正视自己，看看失掉了什么，多余了什么。思想上我不断鼓励他学会约束自己，战胜自己，在别人的藐视中获得成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这话他听进去了，于是，本来就很聪明的他课堂上开始活跃了，作业也越写越工整了，期中测试时，已经取得了76分的好成绩。那天我一念出他的成绩，教室里一片哗然。

难怪说“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和与众不同的”，谁也说不清夜空中的那些晦暗的星星何时会晶莹闪亮，关键还要我们这些教育人升华智慧，炼就慧眼，发现属于每一个学生的那一点点光，而闵晓威已初露锋芒。

这个“锋芒”还在一路扩散，可是他与同学的关系仍然很紧张。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我注意到，大扫除时他挑最重的活儿干，并且干得很好，课外义务劳动中他最早完成任务让小组获奖。于是，我就以这两个事例来说服同学们选他当卫生组长，小学生们可较真儿了，起初不同意，我给他们讲这两件事：干活挑最重的干，说明他心中有集体有大家；为了完成义务劳动任务，满头大汗，说明他有责任心。毕竟小学生天真，仔细地想了想，衡量了一下利弊，决定暂时不计较闵晓威以往不讲卫生、不守纪律的坏习惯，同意了他当卫生组长，但也提出了要求：希望他改掉坏毛病！

闵晓威在同学们将信将疑的目光中走马上任了。第一天他管班级卫生，就非常成功，卫生排名全校第一。我走进教室问：“今天的卫生成绩这么好，是谁的功劳？”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闵晓威！”我冲他竖起大拇指，他虽表情严肃，但嘴角的一丝丝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一年来，我对他的耐心不落幕，不断地在他身上寻找着闪光点，他也以自身的蜕变重新赢得了同学们的接纳：不再拿别人的东西，而且拾到东西就主动交公或归还失主；无论在哪里见到我与同事，都会亲切叫上一声“老师，您好”；发生班级事件时他成了调解员；早晨他大声认真地朗读课文……不少老师告诉我：“你们班那个顽劣的小家伙最近好乖哟！”闵晓威变了，同学们也变了，他们开始接纳闵晓威了，也学会如何去“爱”别人了。

无数颗辰星时而流光溢彩，时而暗淡晦涩。让我们虔诚地把“爱”牢记于心，用心思考、用心感悟，让教育智慧升华，炼就一双慧眼，发现学生“那一点点光”。总会有那一瞬间，一颗流星、一点流萤，在广袤的夜空成为亮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