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田野的局内人与局外人

2018-01-24 14:01路希瑶
北方音乐 2018年24期
关键词:学家布鲁诺局外人

路希瑶

(哈尔滨广厦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0)

田野是贯穿民族音乐学家研究工作始终的。在田野中,民族音乐学家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自身的定位,以什么样身份出现在所要研究的音乐文化领域中,已成为确立民族音乐学家走进该文化领域的叩门石。

阿兰·梅里亚姆强调,民族音乐学应从跨学科融合的角度,从更广的视野去认识研究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类音乐事项。用他提出的“概念、行为、声音”来解读民族音乐学家在田野工作中的现状。

一、概念即意识

民族音乐学家有着西方音乐文化的背景,在这种优越的背景下他们会将非西方音乐或其他的“它者音乐”与其进行比较。由此说明,田野音乐文化领域中的研究不是源于音乐文化本身的重要性或有趣性而受到重视,研究的目的是为了进行比较来展现西方音乐文化的优越性,或印证田野音乐文化仅仅是西方音乐文化的一个发展阶段。这种缺乏对等意识很难客观地进行田野文化研究。

二、行为即具体研究方法

体现在民族音乐学家用自己固有的文化方式与西方音乐方法来研究非西方音乐文化,这显然是以西方音乐文化为基准,并非适用于非西方音乐文化。如非西方学者,尤其那些受过西方方法训练的学者,如阿加乌(Kofi Agawu)和杰拉兹博依(Nazir A.Jairazbhoy)等指出,以非西方音乐为内容的欧美出版物充满错误。

三、声音即研究成果

民族音乐学家和学者所面对的客居地音乐明显不同,如非洲、亚洲、美洲印第安人这一类音乐,但他们还是准备用自己音乐的方法加以归纳和概括。因为音乐文化所属社会成员都将自己的文化看作是特殊的存在,并指责民族音乐学家和学者低估了他们音乐的多样性,认为西方学者的研究不过如此。

著名的音乐人类学家布鲁诺·内特尓在《民族音乐学研究31个论题和概念》中对局内人与局外人的论述给予了强而有力的指明。

布鲁诺·内特尔(Bruno Nettl,1930一)是著名音乐人类学家,美国伊利诺伊大学音乐学和人类学教授。他是美国音乐人类学会创始人之一,著述丰厚:《原始文化中的音乐》(1956)、《音乐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1964),《当代音乐与音乐文化》(1975)、《八个都市的音乐文化—传统与变迁》(1978)、《音乐人类学的31个问题和概念》(1983),《西方音乐对世界音乐的影响:改变、适应与生存》(1985),《中心的游览:音乐学院的音乐人类学反思》(1995),《世界音乐的游览》(2001)。

布鲁诺·内特尓对此问题之所以有如此清晰的概念,源于他对民族音乐学理论与方法从事过许多实地研究的总结。他从20世纪50年代研究美国土著文化中的音乐开始(Nettl;1954),逐渐拓展为对中东的音乐,特别是伊朗传统音乐的研究(Nettl;1974),之后又研究以色列音乐、印度南部的音乐(Nettl;1992)。80年代后,他对西方音乐对世界音乐的影响进行了研究(Nettl;1985)、西方古典音乐文化的民族音乐学研究(Nettl;1989,1995)。耐特尔曾对美国土著黑足印第安人的音乐进行过实地考察。他还在伊朗、以色列和印度南部进行过田野工作,同时,他对自己的出生地捷克的音乐历史和民间音乐有浓厚的兴趣。近年来,耐特尔一直在从事即兴音乐传统的研究(Nettl;1998),对怎样理解全球性音乐文化的变更等当代课题也颇为关注。此外,对民族音乐学学科本身历史的回顾也是他一直关心的焦点。以他自身丰厚的学识经历与实践田野工作的历程,全视角地看待田野中局内人与局外人的交互关系与交互作用。

他在文中先引用了曼特尔·胡德的观点:局内人与局外人虽然视角不同,但两种人都做出了贡献。首先,我们可以看到的是同一条纬线上的局外人。民族音乐学家来到田野中,在相对于所研究的文化时,他们几乎拥有相近的文化背景,相似的社会属性,相同的研究初衷。尽管一再尝试以局内人的角度面对自己在田野中所研究的领域,可并未取得期望的成效。他们以自己的学识可以做到客观分析田野中的音乐文化,即为什么采用了这种调式,表达了当时的何种情感,潜意识中有怎样的情绪。可这些潜意识中隐喻着种族历史中的传承与文化,是民族音乐学家这些局外人所无法企及的。就好似原生家庭赋予每个人的特质是不同的,你可以用来区分、欣赏甚至是效仿,但其本体对这种特质的感性和感悟是局外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从这个角度讲,民族音乐学家是站在同一条纬线上的,他们很难涉足到田野文化其意识灵魂的内部。这不在于民族音乐学家优秀与否,而在于每个原生环境给予事物的本质是外界通过研究而效仿不来的。布鲁诺·内特尓的老师就曾强烈地对他指出了这一点:“你永远也理解不了这种音乐!”连他自己也感叹,在某个音乐文化的语境中,局外人确实理解不了其音乐所具有的伟大特性。这同一纬线上的民族音乐学家和学者,就这样与田野中所研究的音乐文化相平行着。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又是很好的研究视角,身不在其中,才能更具研究的客观性。就如历史从来不是由历史中的局内人所真实呈现的。布鲁诺·内特尔在回答老师的话语中冷静地阐述了这样的观点,即“我永远也不会用他(老师)同胞的那种方式来理解他的音乐,我最大的期望就是找出一些他们没有注意到的但有意义的方面。”正如他在1984年对自己所言:为什么音乐人类学能够吸引他四十多年?是因为有这样几个原因:其一,使他有机会听到了完全陌生的、意想不到的音乐音响和感受到完全不熟悉的音乐观念的经历;其二,使他学会了如何看待世界各种文化以及聆听各种音乐,而没有任何现成的价值判断;其三,学到了把握一种音乐文化的切入点,如何综合、完整地理解一种音乐文化;其四,用一种局外人的观察来重新认识和评价自己的音乐文化。在这段话中,布鲁诺·内特尓将局外人对于自身又赋予了新的意义,不仅仅是发觉或探究出局内人尚未发现的且有价值的文化意义,更是以此来认识与评价自己音乐文化的过程。这赋予了田野中从事研究工作的民族音乐学家和学者新的意义。

对于纬线上平行的局外人,音乐文化所属社会成员对于自己的音乐文化领域应是站在经线上的局内人。他们站在所属音乐文化的内部,跨越文化的历史至现今,在对局外人做出文化分享与帮助的同时,思考最多的就是,分享会给自身带来什么?分享是为了什么?又给所属音乐文化领域能够带来什么?当一种物质或文化被拥有者认为是优良且独一无二时,此时的文化分享就会有所期待,这期待中分为浅层意义与深层意义。

局内人对于自身所拥有文化分享的浅层意义是被知晓后的被尊重。音乐文化所属者的局内人希望世界尊重他们的音乐,他们也确信和局外人民族音乐学者们一起工作,能够达到这一目的,而不是使其音乐文化作为西方音乐的附属品或补充内容。局内人希望局外人待他们像待朋友、老师和伙伴一样,而不喜欢被他们当成机械的信息员。他们期待民族音乐学者的局外人在使用他们提供的资料时是符合他们想法与初衷的,而不是以此为基础加入了更多局外人的主观意向。简单来讲,就是局内人希望自己所属的音乐文化以原生态的模样显现。他们想确定,局外人能否把他们的音乐与文化视为一个整体,而不是将音乐从文化中剥离出去;局内人甚至探究民族音乐学者的局外人是否以西方音乐为标准来衡量他们的非西方音乐文化,虽然有些局内人也从他们所付出的时间内获得一些报酬。

深层意义即局内人是通过局外人的到来而意识到自己所属音乐文化的精神价值与物质价值。其实,更多的局内人只看重其精神价值。在这一点上,当他们将局外人纳入信任与合作的范畴,就会对局外人寄予将所属音乐文化的深化与发展。这其中的“深化与发展”并不完全是局内人希望将自己的音乐文化传诵宣扬于世,而是希望在自己本土上将其更好地被传承下去。他们希望借助民族音乐学家们这些局外人深厚的西方音乐基础,给予本土音乐文化有所指导与建树。局内人更期待局外人对他们提出的问题有所解答与帮助。再如布鲁诺·内特尔在伊朗的田野体验,他的老师问他:“当你回到美国后,会不会写一本关于我怎么教你的书?”布鲁诺·内特尔表示还未有此打算。老师很坚定地说道:“你必须写一本书,这样美国人将会理解!”也就是说,局内人对于局外人有一种认识:你应将在我这里学到的东西呈现于世,这对于我本土的音乐文化便于世人所理解,表达出局内人的精神期待。

不同国域、不同地域、不同音乐文化领域中,局内与局外也有着不同的属性与定义。如果用经线与纬线来形容局内与局外,那也总有交叠的叠点。关键是局外人如何把控定义自我。对于宏观某一音乐文化的研究你就是局外人,可在某一音乐文化具体事项中你也可以以局内人的身份进行探究,就像每个民族音乐学家都在借鉴先辈的研究成果基础上进行着自己的研究。对于前人研究的成果来讲,你是局外人,可对于这研究的同一个领域,你又是局内人。在区分与融合自如把控的研究中,在纵横田野的工作中,总会有着对民族音乐学的自我发现与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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