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郁+昂俞暄
“文革”时期,老百姓的精神生活极其枯燥乏味,用民间的说法就是,8亿中国人看8个样板戏。“文革”年代的一些国产电影和外国译制片,不仅上映少,而且质量差。译制片的忠实粉丝,如今已到花甲之年的舒雪芬还记得当年的一个顺口溜:“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罗马尼亚(电影)是搂搂抱抱,中国电影新闻简报,没什么内容。”
在那个特殊的十年中,陈叙一带领着他二十多人的上海电影译制厂团队,几乎每天都在暗无天日的录音棚里,勤勤恳恳地耕耘着,有时候紧急任务来了,还要夜以继日地赶配音。可是当时他们的配音作品,并没有和老百姓见面,那么都去哪儿了呢?当时的配音演员曹雷道出了其中的原委:“外面在搞文化大革命,这些都是‘封资修的东西在批判,你们倒跑了来要配音,这不能让老百姓知道的。外面观众都看不着的,那是内部片。”这些就是专门为领导,也有少数供部分文艺界或一些特殊部门的人“内部参考”的“内参片”。
当时上海电影譯制厂翻译制作的大多是世界名作、经典电影,例如《魂断蓝桥》《音乐之声》《巴黎圣母院》等等。著名配音艺术家乔榛记得,1970年那会儿,他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很保密的任务。他回忆说:“突然有一次,领导我们这个运输队的一个负责人,就说乔榛你过来一下,跟你说一件,其实应该说很保密的事情。你要接受一个非常重要的、很光荣的、严谨的任务,就是请你到上海电影译制厂去参加他们一批译制片的任务。”的确,在当时内参片是严格保密的、参加译制工作的人一律不得外传片名和影片内容。
“文革”结束以后,这些内参片陆续公映,看外国译制片成了老百姓最重要的文娱活动。曹雷这样评述当年的情形:“禁锢了10年以后,人们在这方面的饥渴,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有一部电影半夜里三点钟放,门口已经挤满人了,就等着要看这个电影。我觉得这是一种‘文化饥渴症。”舒雪芬也是从那时起疯狂地迷恋上了译制片,看电影对她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饕餮盛宴。也许现在的年轻人难以理解,《王子复仇记》她看了七遍,而《音乐之声》和《罗马假日》至少看了十五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叫“炒冷饭”,有时前脚从电影院里出来,后脚就又去电影院里买好了明天的票。
那些年,电影院门口的霓虹灯常常高悬着“满座”两个大字;那些年,电影看了一半,银幕上常常会出现“跑片未到,请等候”的公示,因为在同一时期,很多电影院都在播放同一部热门电影,跑片员正驮着电影拷贝,在马路上一路狂奔。那时候青年男女谈恋爱,去得最多的地方非电影院莫属,如果谁能搞到两张热门外国译制片的电影票,旁人必定会流露出羡慕嫉妒的眼光。
由于“文革”时期内参片这样一条渠道,上海电影译制厂的配音演员们,依然可以默默地专注于译制片的创作。他们的队伍没有散掉,他们的业务没有荒废。等到改革开放了,他们既充满激情又富有才华,开启了中国电影译制片的黄金年代。如今在很多人的记忆中,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扇窗,是在银幕上打开的,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袭风,是从电影院里扑面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