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政治:政治伦理学的新视域

2018-01-23 15:48龙静云
伦理学研究 2018年5期
关键词:绿党伦理学人类

龙静云

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生态环境的持续恶化和欧洲各国绿党的兴起,生态思维进入政治领域,绿色政治蓬勃发展。尽管绿色政治的理论基础和政策主张具有较多局限性,但它开启了人类政治文明的新篇章,对世界影响巨大。从政治伦理的视角透视绿色政治,对于拓新我国政治伦理学的研究视野,有着很强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一、绿色政治的转向

第一,价值观的转向。近代以来,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在欧洲长期居主流地位。在人类中心主义看来,人是地球上最有智慧的生物,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是主宰与被主宰的关系,世界的中心是人和人类的利益,科学技术的进步也是为人谋求自身利益服务的。而绿色政治所信奉的生态中心主义价值观认为,人是自然有机体的一部分,人类的生存、发展和延续取决于人类和自然之间的良好关系,任何忽视人类和自然之间良好关系的政治制度和政治决策,最终只会导致人类自身陷入生存困境。绿色政治的倡导者盖亚就说过:“人类只是另一种物种,而不是这个星球的所有者和管理者。”[1](P100)科学技术的使命之一就是在维护人与自然之间良好关系方面发挥作用。

第二,政治主题的转向。一般说来,强调阶级利益和阶级斗争是传统政治的主基调。但绿色政治摒弃了这一主基调而把环境生态化提上了政治议程。绿色政治认为,工业化大生产带来的环境问题是制约社会发展进步、影响人们过上美好生活的罪魁祸首,因而解决环境问题应成为当代政治的主基调。绿色政治的参加者(绿人)分属于不同的阶级,其行动原则也不是维护各自阶级的利益,而是按生态要求重新确定人类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发展目标,以维护人类的整体利益。

第三,政策主张的转向。作为绿色政治的领导核心,绿党为实现其价值观制定了一套有异于传统政治的新政策主张。经济政策方面,强调生态优先原则,主张按生态理性重新规划经济发展方案,并提出“不进行不考虑未来的投资”,以稳态经济代替工业经济,以软技术代替硬技术,并要求取缔生态危害严重、能源消耗过多的行业。在2017年德国议院大选中,绿党还提出了推动新能源交通、发展可持续农业等计划。社会政策方面,绿党认为小型、多元、分散化的产业结构可以增加就业机会,并实现工作机会的公平。外交政策方面,绿党提出要改变对第三世界国家的交往方式,减少对这些国家的资源剥削和掠夺。

第四,政治道路的转向。在绿党看来,传统的阶级政治已经过时,等级化和官僚化的议会民主又把广大民众排斥在政治之外,故而绿党需要开辟一条新路径——发挥新闻媒体的媒介作用,通过“问题”来动员选民参与选举。20世纪80年代初,比利时和德国的绿党通过选举进入地方和全国议会。此后,众多国家的绿党也先后进入议会。1994年以后,多国的绿党进入政府参与执政。1998年,德国绿党通过选举首次成为执政党之一,其领袖菲舍尔担任副总理兼外交部长。“总起来看就是一个新的政洽标准,绿色政治学已经提倡了这种标准,这就是那种既不左,亦非右,而是向着正前方的政治学”[2]。

二、绿色政治的伦理基础

环保责任论。绿色政治以生态优先于经济及技术理性为政治价值取向,认为政治活动和政治行为要充分体现生态关怀,并以是否有益于环境保护为主旨,以此考量政治过程和每一项决策是否合理,是否符合人的最大利益。因此,面对日益严重的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政府自身不仅应承担生态环境保护的责任,还应该通过完善法律法规和制度设计强制企业履行环境保护的责任,同时还应该引导公民开展绿色消费,反对奢侈消费,自觉履行生态公民的环保责任。但这绝非“把生态优先狭隘地理解为蚂蚁和艾滋病毒比人类还重要,……而是人类一切经济技术方案的合理性与可行性应服从于是否符合生态要求。”[3](P216)

直接民主论。在人类历史上,直接民主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直接民主是公民大会为最高立法机关,全体公民直接参与政治,秉持法律至上。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也提出过面对面(face-to-face)的直接民主。绿色政治信奉的就是这样一种民主。其形式首先是基层民主(又称草根民主),因为“能否以民主的方式赋予公民实现变革的力量,这就决定了我们能否把对地球的爱护转化为实际的行动。”[4](P162)故政府应将权力和管理功能最大限度地下放到地方和基层,给它们以充分的自治。二是协商民主,即国家、组织、个人都是平等的政治参与者,他们面对面协商而形成共识。三是倡导全民公决,强调重大决策应更多地吸引民间力量参与,必要时采用全民公决。

社会正义论。社会正义论包含三个层次,首先,任何个人、社群、民族都有权享受社会报酬和生活机会,公平获得食物、住所、教育、文化娱乐、医疗和保健。其次,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资源掠夺以及向发展中国家转移严重污染的行业,这是违背社会正义的,发达国家应对发展中国家的环境问题承担更多责任。第三,性别平等,认为两性不平等现象违背了自然界各物体的平等关系及其与社会的联系,两性应公正地分配权利、义务和责任。

和平主义论。和平与非暴力原则是绿党和绿色政治反对战争、反对暴力的基本信条之一。其内涵是通过非暴力手段消除现存的剥削和污染,其宗旨是争取一个更为绿色、和平和可持续发展的未来。“绿色运动最激进的目标在于一场非暴力的革命,以推翻我们污染环境的、掠夺性的、物质主义的工业社会,代之以一个将使人类与星球和睦相处的新型的经济和社会秩序。”[5](P230)在国家层面,和平主义要求国家遵循政治道德,反对国家暴力。在国际层面,和平主义反对战争,认为战争在摧毁人类的同时也带来严重的生态灾难,因此,绿色政治反对军备竞赛、核战争等暴力性手段。总的说来,和平主义是生态的、民主的和公正的未来社会必然具备的特征。

整体幸福论。在绿色政治家们看来,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把消费看成是拉动经济增长的动力,认为通过扩大消费可以带来经济的繁荣和无限增长,人的幸福也被定义为对高品质物质生活的追求与满足。但这种幸福观忽略了人对良好生态环境的需要和价值追求,因而是片面的。绿色政治信奉的则是整体幸福,它不仅包括人的物质生活的幸福,还包括人的文化和精神生活的幸福,更包括人的生态幸福。因为自然是人类安身立命之所,人的幸福必须根植于自然界。只有自然生态永续地处于健康的发展状态,人类的生命也才能永续地处于健康发展的状态,人类才能获得更为深刻的、完满的幸福。

三、绿色政治对我国政治伦理学研究的启示

绿色政治开创的生态思维应该引入中国政治伦理学的话语体系。

绿色政治理论认为,现有的政治学理论不能为人类走出生态环境危机提供指导,唯有生态学才能担起这一重任。正是生态学引导人们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生态的关系以及现代政治的议题,由此把生态思维引入政治过程和政府决策。从我国实际情况看,建设美丽中国就是要建设绿色中国,“同样,中国的管理和治理也必然是绿色管理和绿色治理”[6]。为此,我国的政治架构已做出了较大调整,生态思维开始进入中国的政治过程和政府决策之中,执政党已经深刻认识到,建构生态文明“是关系党的使命宗旨的重大政治问题,也是关系民生的重大社会问题。”然而,中国政治伦理学很少涉足这一重要领域,把绿色政治引入政治伦理学的话语体系,是当前中国政治伦理学之要务。

绿色政治申明的责任担当值得中国政治伦理学学习和借鉴。

1972年,《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宣言》提出:“人人有在尊严和幸福的优良环境里享受自由、平等和适当生活条件的基本权利。”此后,许多国家已将环境权作为公民享有的一项基本权利写入宪法。各国绿党对此都非常拥护。在他们看来,享有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每一个公民的基本人权,因而它既是当代政治的重大议题,也是政治家和各国政府的重大责任。政治家和政府要有高度的责任担当意识,引领企业、社会组织和全体公民承担起各自的环保责任。事实上,中国共产党和我国政府提出的生态文明建设和绿色发展战略,与绿色政治所强调的责任担当具有一致性,习近平所说的“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就是对绿色政治很好的回应,因而生态政治应纳入我国政治伦理学研究的主题之中。

绿色政治强调的底层关怀对中国政治伦理学具有深刻启迪。

在西方政治实践中,每一个公民的权利和公共利益是否得到维护,是评判公权力道德价值的标准之一。但公权力存在着以权力集团利益取代公共利益或与特殊利益集团相勾结,进而损害普通民众利益的危险。绿党看到了这一危险,因而他们坚决反对权利集中,主张权力分散,支持个人和团体自决,因为唯有分散的权力,才能将道德关怀播撒于底层民众,如失业者、一部分陷入贫困的妇女、老人、残疾人、少年儿童、同性恋者、外籍劳工以及吉普赛人。此外,他们还提出,所有商店和企业(饭店和宾馆除外),周日不得营业,以便其员工有时间与家人团聚和休闲。不仅如此,绿党反对暴力政治和核军备,认为战争的最大受害者是无辜的平民百姓。绿色政治对底层民众这种强烈的道德关怀,应该是政治伦理学弘扬的伦理精神之一。

绿色政治提出的社会理想为中国政治伦理学打开了一扇窗。

“建立一个没有剥削,社会公正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是红色绿党的社会理想,建构一个全球性的“生态共同体”则是绿色绿党的政治追求和社会理想。这是因为,人类目前所面临的主要问题都具有全球性质。全球生态系统的健康和维护,要求人类摒弃阶级偏见和国家界限,为共同的生态环境利益而结成生态共同体,人类的未来必将是绿色的,绿色将构成人类整体幸福的底基。这里的“生态共同体”与习近平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为中国政治伦理学研究打开了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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